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早晨,所有人心中都有一只鸽子在飞。在传到黑勒的有关鸽子墓地的故事里,那个早晨,鸽子的咕咕叫声把遍地倒毙的黑勒兵唤醒,他们脸朝天躺着。而所有毗沙兵都脸埋在污血染红的沙子里。在毗沙人的传说里,咕咕的鸽子叫止住所有受伤士兵的血。所有士兵的伤口都好了,鸽子飞起来,地上的仗停了。
觉,我在那个黎明又活过来。一晚上我听见鸽子咕咕叫,我全身都死了,只有耳朵活着。单独活下来的耳朵像一个枯木洞,里面刮着一场风,黑洞洞。黎明时我感觉心中有一只鸽子在飞,我兀地坐起来,遍地是人起身的声音,后来我的眼睛也活了,看见昨晚死了一地的人都坐起来,木桩一样,跪在那里,好像下半身还没活过来。侧倒的马匹也正挣扎起身。不远的沙丘上有天门徒拜天,我的耳朵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亮堂堂的。
听到鸽子咕咕叫我脖子上的血不流了。鸽子咕止血。我小时候听母亲说的。她说给去奥什打仗的父亲听的,父亲每次回来背上都会多一处新伤,那是他在回家的路上被砍的,回来时,从那些被践踏过的麦地、草丛、白杨树梢、瓜田飞来的斧头、镰刀、锤子、石块,落在他的后背上。他一直在回家路上,他企望一场一场的仗把他打回家乡。
你在那个夜晚头对头碰到的黑勒人一定是我,我拖拉着伤腿要爬到天门徒那里去,你挡住我的路,你要去的地方在我背后,我们都伤残得只剩下以头死死相抵。你身强力壮,但我的眼睛比你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