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沙漠玫瑰 > 第6章

第6章

“对,脸很红。”滚烫的冲动随着她的血液翻涌。她的骨头都酥了,心脏怦怦地跳。“脸很红。”她又说了一遍。

“脸红了吧,啊?”他的指尖来回拨弄她的掌心。

欢爱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袋。他的身体也无法平静,欲望在他的血管里狂奔。“我希望你享受我们的亲密时光。”

“没有,他只是不耐心,后来我才意识到他更关心自己的满足感,而不是我。毫不夸张地说,我只不过是个凑热闹的,”她停顿了一下,“这样的对话太疯狂了,幸好你现在看不见我。”

“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没什么经验。”

大卫严肃地问道:“他没有虐待你吧?”

“我当然不介意。”紧咬的牙关里蹦出这句话。

她清了下嗓子,“他还告诉我,我在床上就跟个休克病人一样。”

“怎么回事?你听起来不对劲。”

她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紧紧缩在他的手心里。“没什么经验。很想……和你一起领悟。之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这么说吧,他没多少耐心。”

他的手把她抓得更紧了。“没事,没什么。只是我满脑子都是我们在一起的……幻想。”

“我爸有时是个像花岗岩一样的沉默硬汉,但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和妈妈很快乐,就算是在那几年农场干旱、日子最艰难的时候,还有当他们彼此个人关系不合的时候,也依然如此。”她沉默不语,他说道,“该你说了,你是哪种恋人?”

“赤身裸体?”她轻声问道。

她笑了,说道:“很显然你也认同。”

“当然啦。”

“我十六岁左右时父亲给了我一些建议。能否把女人的快乐放在第一位是男子汉和自私混蛋最大的差别。”

“喘不过气来的那种?”

“真好。”她小声说道。

“你会喘不过气的。”

她说的如此温柔,他差点没有听到这个问题。这意料之外的问题惹得他咯咯笑,“全面周到的那种。”

“激烈吗?”

“你是哪种恋人?”

“艾玛,”他把这名字拖得很长很长,“我快受不了了。”

“我相信你。”他确实坚定地相信她。

“你听着很不对劲。”

“我也一样。”

“一直想着你,”他承认道,“就会这样。”他感到她的颤抖。“你的皮肤好烫,我也觉得自己很烫。”

“一旦我得到你,我就不会让别人得到你的心。”

“我为你着迷。毫无保留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旦我们自由了,我们会共同度过多么美好的时光。”

“就一个恋人……而且没有,和他也没有。”

“我们会的。我保证,会的。”

“就连……你以前的那些恋人也没有?”

尽管他的身体充斥着渴望,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无谓地幻想那些得不到的东西,至少现在不行。这个过程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清了清嗓子。“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回应一个男人。”

终于,大卫问道,“他们把你带走时,有人对你动粗了吗?”

“一定很激烈,非常激烈,”他说道,“你是个性感的女人,而且看来你也享受这样的触碰。”

“我不想谈这个,咱们说其他的。”

“我们俩肯定会很火热,不是吗?”

“你别绕了,想想看,我想你都快想疯了。现在,回答我,好吗?”

大卫笑了,但却被一声低吟中断。“这样只会更糟。”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她说道,“没人动粗,但他们把我关到那个小黑屋的时候我都快把自己给吓疯了。”她努力克服涌上心头的酸楚和恐惧,“除了那两个年轻警卫、看押我冲洗的两个女人和给我橙子的老人,我没有和监狱里的其他任何人接触。”

“你很痛吧?”她察觉到声音里的不适,“你痛我也不好受。”

“你运气不错了。起码你和审讯者们离得远远的。”

“脑子好用吧……身体和脑子都还没有生锈。”

“你说得对,”她说道,“但我在自己家洗个澡可从来没有人看着。”

“你怎么知道?”

她神经兮兮的语气让他发笑。“你的男人呢?”

他听到声音中的一丝笑意。他把她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是那么强而有力,好像要占有她,就像是对恋人的占有欲。“你现在想的是我俩亲热的画面。”

“再说一次,没干过这种事。”

“猜猜。”她说道。

他的想象越来越丰富,继续说道:“那你愿意吗?”

“别不说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猜透你的想法,所以我并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可以说服我。”她承认道。

她叹息,她的思绪飞到了将来他们俩的日子。

突然,监狱几公里外传来炸弹爆炸的声音,空袭警报在空放的大地上回响。大卫紧紧握着艾玛的手。走廊尽头的灯闪了闪然后灭了,他们沉默下来。黑暗彻底笼罩了监牢。

“对,我们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情况。”

“一个又一个晚上,爆炸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艾玛说道。

“你把我们放在最前面,我很开心。”

大卫点点头,“如果咱们走运,火箭弹说不定刚好把监狱的管理室给炸掉。”

“就是那些传统的东西啦……职责、荣誉、国、家。”

“那也没用。”

艾玛脸上露出笑容,“还有什么吗?”

“也许没用,但那些巴不得把我搞成人肉汉堡的混账死有余辜。”

两个字,却是事实。起码他已确信这一点。

艾玛听得出他的苦闷,“要是有人把监狱的墙给炸掉就好了。”

“我们。”

“做梦才有可能,而且除非咱们不和这破房子一起被炸掉。”

“大卫,你信什么?”过了一小会儿她问道。

“如果说可以逃出去获得自由,我倒愿意冒这个险。”

他相信她。他疼爱地抚摸着她的手背,手指慢慢滑到她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肌肤,他们的心灵在此时交汇。艾玛慢慢屏住呼吸,他让她忘掉那些她所遭受的恐惧和羞辱。他不必知道艾玛在储藏室时心中所想,他们现在已经紧紧相连。对,他完全知道,预想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是一种什么样感觉。

他的声音更加严峻:“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不希望你受伤。”

“你不会失去我的,”她说道,“上校,我们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你得习惯。”

“我更不希望你受伤,大卫。但我们在这儿呆得越久,身体就越虚弱。我可能已经瘦了十磅了,就如你所预计的一样。而且我知道你起码已经轻了二十磅了,说不定更多。”

“我希望你安全,可我也不愿意失去你。现在我感觉自己像个自私的混蛋。”

“差不多三十磅。”他承认道。

“相信我,我懂这种感觉。他们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的时候我都快疯了。”

“我们得出去,如果那些疯狂的政治派别能够推翻这个该死沙漠的独裁者的话,就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了。”

他失去了仅剩的那点自控力。他不愿也不能再藏匿自己的感情了。他小声抽泣,说道:“他们把你带走的时候我心如刀绞。”

大卫笑了,“你当女兵肯定不错。”

“说细点。”

她没听懂他说的,“什么?”

这是不假思索的大实话。他现在很了解她,了解她那天性中不可小觑的执拗与坚持。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可遇而不可求。

“女水兵。你有那个胆子。而且你是我认识的最强壮、最性感的女人,虽然你可能并不觉得。幸好咱们是一伙的。”

他听得出她的决心,这让他感到窝心又备受鼓舞。“你不会让我被遗忘的。”

“真是谢谢你了,”她停顿了一下,“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保证不笑。”

“那我就得尽快找到帮手,是吧?我有信心帮助你们海军陆战队的朋友开展营救行动。”

“没问题。”

“我当然相信你。但这些人可不是傻子,他们会把我换到其他地方。”

她坦承道:“每晚睡觉前我都祈求两件事。一是你抱着我,还有就是这堵破墙被炸掉。”

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我会告诉每个人你在什么地方。我对首都太了解了,要找到我们的位置轻而易举。请相信我。”

“很快就可以了,”他起誓一般地说道,“我一定会整晚抱着你。当我们回望这段时光,会发现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们真的得考虑考虑你先被放出去的情况,艾玛。”

“大卫·温斯洛,说到要做到。但现在,我只想你把那个橙子给吃掉,你得补充维C。”

她哭笑不得地说:“是,长官。”

他们彼此紧紧地握了握对方的手,然后慢慢松开,回到自己的小床上。他们一边享用着好心的无名老人给的橙子,一面继续交谈着。

“等你的衣服干了,就赶快穿在袍子里面。免得晚上冻得牙齿打颤。”

***

“一件长袍和一块面纱。怎么了?”

四十八个小时之后,他们梦寐以求的奇迹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爆炸撕破了夜的宁静,监狱的墙壁随之震动。

大卫知道他得努力让艾玛改变想法。她的状况已经快接近自怨自艾了,他太了解这些负面状况的后果了。于是他说道:“你不是在说衣服吗?”

从熟睡中惊醒的艾玛挣扎着爬起来,跪坐着,看着天花板上的砂浆悉悉簌簌落下,墙壁被弄得一片狼藉。接着,她听到远处传来奇怪的尖叫声。

“我需要的是你。”她小声说道。

大卫喊道:“来了!”

“你需要休息。”他声音低沉严肃。

她爬到一旁的墙边蜷缩着,双臂护着头,榴弹和火箭弹碎片打得墙壁震动不断。她急中生智保护自己,暗暗庆幸孩童时代山姆拖着她看了那么多没完没了的战争电影,但荧屏上的战争远不及她正经历的。这是真实的,是足以致命的。泥灰从天花板和墙壁上不断飘下,空气中散布着灰尘。

“他们没有伤害我,大卫,只是把我吓坏了,当时我越往后想越害怕。我想你一定知道被关在那种破储藏室会想些什么吧,但我会没事的,我保证。”

艾玛瞟了一眼窗户,她看见一阵奇怪的闪光,然后听见尖叫。随之而来的爆炸几乎震聋了她,她在又脏又硬的地板上匍匐着。

大卫把这珍贵的水果放到另一只空闲的手上,然后塞进了飞行服的口袋,之后又握住艾玛颤抖的手指。他感到如鲠在喉,不能尽诉衷肠。

“艾玛!”

“一个在监狱厨房工作的老人给我的。警卫用皮带拽着我从他工作的地方路过。”声音中流露的脆弱,来自对侮辱对待的愤怒。“路过他身旁时,他塞了两个橙子到我的衣服里。”

“我没事!”她挣扎着跪坐起来,说道。

“你怎么有橙子?”他的吃惊表露无遗。

“不管这些是什么人,他们都离得不远。而且绝对是来真的。”

她抽出手,拿了一个橙子放在他宽大的手掌中。

“你觉得……”火箭弹在临近的院子里爆炸,打断了她,地面都摇晃了,她脸朝下摔到地上。

“现在不说这些,大卫。我给你带了个礼物,不能再放着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大卫喊着,“刚才那下太近了。如果你还没有躲到角落里,赶快过去。离外墙越远越好。挡着脸,头朝下。这些人的瞄准可没那么好。”

大卫咬紧牙关,紧握着她的手。他感到很无助,恨自己不能抱着她,安抚她。“我们得说说,万一你被释放的话,你得告诉政府什么。”

艾玛赶忙爬到离外墙最远的角落。炸弹爆炸,一股刺鼻的臭味袭来,天花板上的石灰密集地往下掉,打到她的眼睛上,鼻子里也全是灰尘。她一阵咳嗽,紧紧地蜷在角落里,用袍子护着自己的脸,祈祷着。

我也爱着你,他心里想着。但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一旦他们获得自由,不再是他们两人相依为命,那时候又会怎么样?

然后监牢里死一般的寂静。艾玛觉得这寂静并不比炸弹的吵闹来得吉利。“我现在知道嘉年华的那些玩具鸭子是什么感受了。”

“我不会离开你,我做不到,”她开始哭泣,“我爱你。”她哽咽抽泣着。

大卫笑了,但艾玛并没听见他的声音。突然,传来阿拉伯语下命令的声音,来福枪开火的声音打破了几秒前的寂静。

她的声音透出更深的恐惧,这让他心痛,但他不愿意说谎。“可能你没有选择。”

“我之前希望这儿被攻击的想法真是糟糕,”她朝大卫喊道,“我不想咱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在这儿。”

“比起来我更庆幸回到了你的身边。他们把我锁在一个储藏室里很久,我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卫,不和你一起的话,我绝不会独自离开这儿的。绝对不会!”

“我们不会的。这是咱们的命数,搞不好这是我们从这儿逃出去的契机。”

“谢天谢地。”

爆炸一波接一波,监牢不断摇晃着。

“没有。”

艾玛一直低着头,紧紧缩在角落里。几分钟之后,有那么几秒炮火减弱了,她透过袍子窥视着外面。她看到墙上的一个小洞,简直难以置信。

“你有……他们审讯你了吗?”

“大卫!”

“我会的……慢慢会习惯的。”

随后几轮轰炸猛烈袭来,她的牢房门变形了。艾玛大口、大口喘息着。房梁上火苗窜腾翻滚着,她努力爬到最初的位置去。

“享受干净的感觉吧,宝贝儿。忘了别的。”

浓烟让她出不了气。又一次爆炸,碎石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块石头打到她的臀部,她疼得直叫。

“不是的,”她说道,“有两个女人,而且……而且还拿着枪。”她停顿下来,身体哆嗦了一下。“那场景真的很诡异,她们不在意我的隐私,不过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好吃惊的事。”

顶梁碎裂了,几乎淹没了大卫呼喊她的声音。一根木头落到地上,只差几寸便会砸到艾玛的头。她的心怦怦直跳,咬住嘴唇没有尖叫出来。

他感到了一种不安,“你洗澡的时候旁边没人吧?”

又一块碎石打到她的腿上。她仍在地上躺着,凝视着浓烟和黑暗,却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洗了澡之后衣服还是湿的,但马上就要干了。他们还给了我其他东西。”她笑了,但尖利的笑声好似快要崩溃。“我现在是本地人了。”

艾玛呻吟着,不知该怎么保护自己,万分绝望。她把那些石头和掉下的木头扔到一边,跪在地上,爬到另一边。不断祈祷天花板不要砸到自己身上。她的耳朵里响彻震耳欲聋的混乱游击战。

大卫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毕竟在这个可怕的环境里她还认识谁呢?他的手指摸到她手腕上粗糙的布料。“他们拿走了你的衣服吗?”

“……回答我,见鬼!”

“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她万分恐惧,哭喊挣扎着。

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为她着想,尽管他急切地想要帮助她渡过此劫。“在意什么?”

“艾玛……别动了……是我。”大卫的手不再用力,轻抚着她的手臂。

“受了这么多苦,我只在意一件事。”她承认道,声音低沉。

她在震惊中平静下来,埋进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环抱着她的腰,她的额头靠住他的肩。

“听起来你不是很在意。”

“这是咱们的机会,”他抱着她,他的拥抱有力又有安全感,“我们现在要跑得越远越好。”

“我怀疑不是。我觉得可能是上面的人不想我臭烘烘的,或者他们不喜欢我的西方服饰。谁知道呢?”

她从他的怀抱里仰起头,望着他,咳嗽了一下。“不管做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说不定他们准备放你走了。”

“这就对了。”他又用力抱了抱她,拉起她的手,告诫道:“别松手,无论如何都别松手。”

“是香皂。他们让我洗身子。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又一个火箭弹飞来,每过一秒,对监狱的轰炸就越发猛烈与致命。

“这是什么味道?”他问道,她身体的颤抖和皮肤上散发的气味让他觉得不对劲。

大卫带着艾玛在千疮百孔的监牢后墙和共用墙间的缝隙穿行着,这面墙曾在这可怕的三周里让他们彼此分隔。他们刚踏进旁边的院子,艾玛牢房的天花板便在顷刻之间轰然落下。

他伸出了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艾玛紧跟着大卫,坚信他能保护自己。他们躲过互相叫喊的武装士兵、冲进院子搭载伤员的救护车和他们身边不断爆炸的火箭弹。

“牵着我,好吗?我现在只需要你牵着我。”

迂回地绕过院落,他们终于找到了前门。他们钻进了黑漆漆的门道里作掩护,整座建筑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废弃了一般。他们寻找着接下来的出路。

“艾玛,快跟我说啊。天啊!我真的很担心你。”

“这也太容易了。”她小声对大卫说道,他俩挤在一起,研究着这个现在已无人把守的监狱入口。

“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也觉得,但我们逃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他急迫地问道。

艾玛抬头望着大卫。他淡褐色的眼里透露出一丝疲乏,布满胡须的消瘦面庞上挂着紧张,眉头紧锁,从头到脚都披上一层灰泥。

“现在没事了。”她叹道,疲惫让她的声音很沉重。

她看着他,身上线条明显,十分阳刚。虽然怎么说也不是个帅气的男人,但在他身边能感到十足的安全,这胜过一切。她从来没有对圆滑的外交家动心过,也不曾喜欢上自己在儿童救助会遇到的那些国际上的权力掮客。永远不会。她爱的是真正的男人,而大卫·温斯洛便是这样的男人。他是最合适、最真实的那一个。

她平淡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头,他担忧的是她又被那些关押他们的人残酷地对待了。“怎么了?你还好吧?”

他们四目相对。她紧紧靠着他,长袍紧紧裹着身子,面纱包着头,浑身都是灰。她仍是他想象中那么完美,甚至更好。他情难自已,低下头,深深吻住她微张的嘴唇。

“我想你。”

他抬起头,她惊讶地眨眼。她微笑着对他说:“现在咱们干嘛?”

大卫知道,那独特的步调一定是艾玛的。他站起身来走到牢房的角落。他为艾玛没被释放感到沮丧,却又夹杂着艾玛回到他的身边而松了口气的矛盾心理。沉默了几秒后,他叫道:“艾玛?”

“现在得抓住机会离开这个院子。”

几个小时之后,隔壁生锈的金属铁门打开,刮擦的声音惊醒了大卫。直到警卫的脚步声远离,他才从小床上下来。然后,他听见监狱的牢门关上的声音。

她点点头,跟着他下火海也心甘情愿。起码现在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在这充斥着政治犯、中东国家敢死队和独裁者的地方,他们仍身陷魔窟。

***

一队重型坦克轰隆隆地驶过打开的大门,咆哮着开进来,后面跟着几十辆吉普车和卡车。他们仍躲在阴暗的门廊,紧紧依偎着。他们的心一并跳动着,等待着奔向自由的契机。

大卫·温斯洛在梦中叫喊着,反抗着。

这里的车和人都走了以后,大卫松开手,低头望着艾玛。明亮的蓝色眸子认真地望着他。这一抹深邃摄人的蓝让他心神不定。

不愿再为这些思绪所烦扰,他在对艾玛的思念和幻想中找寻着安慰。他万分疲倦,终于浅浅地睡去。在飘渺的梦境里,艾玛赤身裸体从层层迷雾中走来。她来到他的怀中,但当他伸出手臂想要抱住她时,她却凭空消失了。

他终于说道:“准备好没?”

虽然他不愿意去假设以后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但他多么希望可以获得自由,这样他们便能像普通男女一样去互相了解。大卫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很需要安全感,但他过往的经历时刻警醒着他,也许获得自由之后,她便不会念着他,也并不需要他。

艾玛活动了下肩膀,“嗯。咱们可以跑到我朋友家去吗?”

艾玛让他更加敏锐,让他再次学会如何去爱。在离异的这些年里,他把自己锁在情感的监牢中。可不到三周,艾玛便打开了这监牢的门,让他走出那狭隘的世界。她就是一切。但他担忧她对他的依恋只是源于恐惧,这令他十分困扰。他会不会只是一个精神庇护所?或者如果不是这无时无刻存在着的死亡的威胁,她会不会真心地关心他,甚至深爱他?

“可以,但你得确定她不会出卖咱们。”

他渴望她,就像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渴望着一个可以唤起自己激情和想象的女人,他对她的渴望甚至不仅于此。她那些笨得可爱的笑话让他欢笑,她的敏锐涤荡他的灵魂,她的热情抹去了他的孤寂,而她对他的那份坚定信念更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艾玛摇摇头,“她绝对不会的。玛丽是加拿大人,只要她在,必然会帮助我们。如果她没在,我们可以等她回来。我信任她,大卫。她不会出卖咱们的。”

在艾玛来到这里之前,他为自己的生活和神智感到担忧。她给他带来了珍贵的希望。他珍视她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和信念,他总怀疑自己配不上这信任。当他们互诉衷肠,他对她流露的脆弱心生怜爱,他爱她对待所爱的那份温柔,那些关于她的零零散散的梦和现实中的触碰让他不能自拔。

“那咱们走吧。”

她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着。他往后靠,后脑勺靠墙休息,不止一次地想着,她怎么会认为自己会忘记她。他害怕失去她,也恨自己不能知道她的消息。大卫不知道她是否理解自己那复杂的感情。

“她的住处离这儿大概三英里,”她强行克制自己的焦虑,“我开车去过的,不难找。”

别忘了我!

他的一双大手捧起她的脸庞,“我们会没事的。”

过了好久,疲惫不堪的大卫终于还是坐在了小床上。他盯着地板,地上的小水坑反射出从壁顶窗户招进来的自然光,光线一点点黯淡,最后消失。夜越来越深,他对艾玛的担忧也越来越强烈。

眼泪盈满艾玛的眼睛,她努力点点头。

歉疚折磨着他。他想让她远离伤害,但他又多么渴望她就在墙壁的另一边。他需要她,但他也希望她安全。

她疲惫的脸上挂着笑容,让大卫感到心软。他向前倾,轻轻地吻了她。她也抓住他的手臂,从他那里获取力量。他退后呼了口气。

她有可能被儿童救助会或者联合国的人安排释放了,但也有可能正在遭受新一轮的审讯,甚至可能是更遭的事。他在这种希冀与焦虑中饱受煎熬。在没完没了的等待中,时间一点一点蒸发,他在里面焦急地徘徊。尽管他的理性告诉自己这样焦急于事无补,但他就是无法平静,更无暇顾及疼痛的身体。

“相信我,”他说道,“咱们会安全的。”

我又怎么能忘了你,艾玛。他在牢房里来回走动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艾玛,好似一只雄狮被夺去了配偶。

“我相信你!”我会永远相信你,她心里默念着。“大卫,我相信你超过任何人。”

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