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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果能洗个澡,洗下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几天以后艾玛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挫折感。

“现在是幻想时间,宝贝儿。”

大卫的回答让她更加恼怒。她在牢房里来来回回跺着脚。当她听见他轻笑起来时,她真有种冲动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怒不可遏。

“脏的我没法忍了,我要疯了。”

“有点想象力,”他建议道,“想象你自己正在一个满是热水和泡泡的超大浴缸里。在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之前,这就是最好的清洁方式了,”大卫笑了起来,“而且我也可以有点想象素材了。”

“这样没用。”她抗议道。

“你也没别的办法,”他提醒道,“我的经验就是这儿什么都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他声音里透着的同情让她的挫败感减轻了一些。艾玛不再来回走动,而是回到了简陋的小床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

“大卫,对不起。我并不想跟个小孩似的,但我不知道我还能承受多少。都三周了,没有人来营救我们。红十字会也没出面视察这儿。我的父母和儿童救助会的人肯定已经意识到我失踪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做点儿什么呢?”

“我们只能希望了。”

“我知道,”她郁闷地小声说着,“我知道你是对的。”

“聊聊书或者电影怎么样?”过了一小会儿他问道,“这可以打发时间。”

她趴了下去,头枕在手上。虽然他不会强迫她,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试着调动残存的幽默感。她知道这是她应该回报他的。

艾玛抬起头问道,“你想聊什么,少校。”

“一部激情电影。”他马上回答道。

她笑了起来,几个小时里她终于发出了振奋的声音。“你真是无药可救。有没有更动脑子或者主角是女中豪杰的惊悚电影?”

“这次轮到你来做主吧。”

她思量了一下。“好吧,考验考验你的记性。你还记得《破坏者》系列的第二部吗?”

“这能忘得了吗?米洛斯·贝肯伯格演的肌肉发达半机械人和卡拉·斯通演的坚决的母亲命中注定要拯救地球。电影里的每个人都是波霸,尤其是小孩的母亲。她太牛了。”

艾玛哼哼道,“你还真是一根筋。”

“或许你是对的。”他挑逗的声音让她笑起来。

艾玛感到越来越放松,也开始讲起了电影。有些情节她已经忘了,就自己编些情节,将所记得的一些细碎片段串起来。

大卫时不时打断一下,发表一些暗示性的评价或者对电影深刻的见解。艾玛渐渐找回自己的幽默感,大卫也不经意间用她早已习惯并喜爱的低沉而如岩石般粗哑的温暖嗓音抚慰了她不安的心情。

他们聊到影片的结尾,讨论着电影的节奏和演员的表演。他们一致认为,常看电影和读书的人都坚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鉴于他们目前的情况,这是他们俩都必须坚守的信条。

艾玛用她的小锡杯喝了一小口水,润了润自己的嘴唇,站起来在牢房里徘徊。她停在了角落,她多么渴望能触摸到大卫,但她不想把自己的需求强加在他之上。他坚持说自己在上一次的审讯中受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可她不信。她知道他还是很容易疲惫。

“宝贝儿?”

她紧握着面前的铁栅:“嗯?”

“你还好吧?”

“我会活下去的。”

他呼了一口气,在安静的牢狱里听来有些刺耳。“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怜自艾很可悲,别让我再那样了。”她提醒道。

“你需要我吗?”

这让艾玛打了个哆嗦。她知道他问的是要不要握握手。他难道已经知道自己不只是想跟他聊天?他知道自己恨不得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与他缠绵?

“你的肩膀没事吧?”

“别担心。好着呢。”

“我真的很担心。”她呆在墙壁和铁栅之间。她伸出手臂,大卫用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她叹气,感激他的触摸。

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完完全全地,全神贯注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那温柔的触碰让她感到一丝安慰和一阵激昂。轻轻地把她的手推到一边,他的手指慢慢滑到她的手背上,抚摸着她拇指隆起的关节,然后又滑到她的掌心。

艾玛屏住呼吸,他则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游走着,令她的脉搏加速跳动,血液充盈着血管。她的手紧紧握着,把他的手指握在手心,又用指尖慢慢滑过他的手指。她在他的手上四处摸索着,然后她听见他舒适的低吟声。那声音直击她灵魂深处的冲动,她的身体就像要融化在欲望中。

她感到他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有移开手。她的身体涌起一阵悸动。她的耳边传来他不均匀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体的震颤。这昏昏沉沉的舒适感包围了她。

一股酥麻的暖流从她的掌心传到手臂,流入身体。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为欲望而叫出声,艾玛用整个身子回应着他。

热度席卷她全身。欲望在体内燃烧,灼烧她的神经,仅存的冷静正在消耗殆尽。她的眼里饱含热泪。她在欲望的折磨和对大卫渴望的克制中煎熬着。

她渴望拥有他,泪水从眼里溢出,滑落到脸庞。“大卫……”她喘息着,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欲望和沮丧,还有那些无法言喻的情感。

大卫艰难地克制自己,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他们的手指缠在一起,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说不出。

艾玛咽下自己的泪水,“原谅我。”

“不……别这么说,”他终于紧咬着牙关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难以自拔过,艾玛·汉密尔顿。”

“我应该道歉吗?”

他笑了起来,但却又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他太需要她了,“我想这样拥有你。”

他们又这样温存了几分钟。牢房旁边院子的喇叭里传来提示祷告时间的声音。但他们都不作反应。

“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她温柔地问道。

“什么?”

“你说你的肩膀好点了。”

“嗯,瘀青开始消退了。不像前几天那么五颜六色了。”

“你走路跟呼吸都正常了吗?”她急迫地问道,仍觉得他为了让她安心没说真话。

“对,汉密尔顿医生,”他调笑道,“都没问题。”

“大卫,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经把你搞出什么严重的内伤了。”

“真正内伤的是我的自尊和骄傲。”

“我知道,”她咕哝道,“我只是很担心你,因为我没法看见你确实好了,只能用这些无聊的问题来烦你。”

大卫犹豫了一下说道,“该轮到我问问题了。”

“问吧。”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和你亲热,你会说什么?”

“你……你每一次触碰到我时都想……”她说道。

“每次都是那种感觉,不是吗?”

“是的。”

“我不只想要那样,艾玛。”

“我也是。”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她揶揄道:“在你没有想着嫩牛排、热水澡和床垫的时候吧?”

他那半是粗哑半是呻吟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直都是。”

他承认道:“我没想到……”

“你怎么会想不到?”

“你好像根本不愿意说出来。”

她的叹息好像亲密的爱抚一样温柔。“只是因为我害怕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亲热。”

“为什么?”

她望着自己牢房的铁栏杆。“这很明显,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为什么你想和我亲热?”

“因为我担心你胜过任何其他我认识的男人。我想拥有你。”她其实很想说,“因为我爱上你了。”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这样说他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你有爱过什么人吗?”他安静地问道。

“我觉得有过一次吧。但现在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迷恋。”

“什么时候结束的?”

“几年前。他不愿意去理解,除了在一起,我需要更多来让自己感到是一个完整的人。”

“听起来有点自私。”

她点点头,“对,他就是。”

“就是那个批评你没有在过真正生活的男人吗?”

“你记性真好,”她说道,“他是在搬出去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么说的。当时我完全震惊了,尤其是我已经放弃了很多儿童救助会的工作,就只是为了多和他在一起。他觉得我还让步得不够。我猜他可能觉得我会为全身心为他奉献而感到满足。当我拒绝的时候,他就选择了离开。”

“这白痴其实帮了你。”大卫咕哝道。

他说的没错,艾玛微笑着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不明白。我花了太多时间治愈伤口,不停地怀疑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女人。这段经历也让我对男人很矜持。从那以后我都尽量避免和男人纠缠不清。”

他抽出手指,指尖来到她的手背,轻轻放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我给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她再次感受到那浑厚性感嗓音的诱惑。“一切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他沉默了一下。“当你说我成了你的一部分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他的问题让艾玛有些惊讶,她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最终她觉得他们的情况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决定向他坦白这个问题。

“那个警卫把你带走的时候,”艾玛开始说道,“我很害怕会再也见不到你。那时候我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感觉。我心里念着你,”她小声说道,他的手握着她柔弱的手腕,“大卫·温斯洛,你永远都是我很重要的一部分。”

“可能你只是陷入了一种畸形版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你没想过吗?一旦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你不希望任何事、任何人让你回想起这里,包括我。”

“简直荒谬,”她反驳道,“你又不是这儿的看守人员。咱们是同病相怜的人,你是这最让我信任的知己。警卫会和俘虏牵手吗?会在我做了噩梦之后安慰我吗?会让我在这么极端危险的环境里有一丝安全感吗?会想要保护我、和我分享生存技巧吗?”

他笑起来,但笑得并不轻松,“在这儿交朋友你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在脑中搜寻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她已经接受现实。“这不只是友谊。你让我看到希望,让我有更强大的信念在这里、从这些人手里活下去,然后我们便可以去探索那种感情,那种我相信我们已经能够从彼此身上感受到的感情。”

接下来,沉默包围了她,但她等着。自己的坦诚一定让他惊讶,她要等他缓过神来。

“我也想那样。”

突然牢门的尖锐响声传来,她被吓坏了,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噢!不!别再来了。”

大卫紧握着她的手腕,脚步声渐渐靠近。“听!”他命令道,声音如剃刀一样锋利。

“什么?”她喘息着。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仔细听着,他说的没错,她稍稍冷静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警卫比平时走得慢,不是吗,艾玛?”

“是。”

“别站在铁栏杆前,退到阴影里去。如果我们运气好,可能他们是来送昨天忘送的食物。如果不是,也不要恐慌,不要让他们看出你很害怕。”

艾玛紧紧攥了一下大卫的手之后才松开,她明白他说的。她挪到墙壁边上,走到后面,退到阴影里。她的心怦怦跳着,紧紧攥着拳头。她还饿着肚子,哪怕是一点点没发酵的面包皮或者一碗稀薄无味的肉汤,她都能狼吞虎咽吃下去。

两个年轻人穿着不合身的制服停留在艾玛的牢门前。他们盯着牢房里面看,很显然,他们对她很好奇。虽然拿着武器,但看起来他们不会像其他警卫那样,气焰嚣张地拿枪对着她。

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们看起来既尴尬又疑惑。她猜想他们还是新人。他们中的一人往门前走了一步,笨手笨脚地弄着门上生锈的锁。他打开了门,抓住她,想把她驱赶到走廊上。

“艾玛?”大卫说道,“你没事吧?”

“目前还好,”她回答道,眼睛转到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身上,“我不知道怎么了。他们要带我去哪儿?”

“保持冷静,”他急切地说,“别跟他们作对。”

她回头看了看,看到大卫有力的双手紧握着铁栅,指关节泛白。“他们不像其他警卫那么刻薄,他们没有什么经验。”她说道,然后一个警卫用脏乎乎的手捂住她的嘴。

“你会没事的,宝贝儿。”

艾玛挣扎着,哭喊道:“大卫,别忘了我!”

“不会的,艾玛!永远不会!”

他们把她推赶出牢房,又穿过几条走廊。五分钟后,警卫把她推进了一扇门里。

她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臂和膝盖撑着地,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她听到锁门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两个女人立在她面前,穿戴着当地的长袍服装和面纱,拿着吓人的手枪,向下瞪着她。

艾玛忙往后退,扫视了一下房间想找到逃走的办法。但她只看到铺着瓷砖的墙顶上封得死死的窗子和远端墙上老旧的水龙头。

两个女人向她走过来,她继续往后退。她已经退到了墙边,无路可走,而她们继续逼近。其中一个女人伸出手扯她的衬衫袖子,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另一个女人走到一边打开水喷头。女人把那可怖的枪口对准艾玛的脸,把她拖到自己脚边,用阿拉伯方言劈里啪啦地对她吼着什么,然后把她推到冷水淋浴的下方。

艾玛决定不脱下自己的衣服。她知道,中东地区很注重女人的庄重,尤其是对穆斯林女性。她看到地板上的篮子里有一小块肥皂,便伸手去拿。

她笨拙地搓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个女人冲她嚷,拿着枪激动地比划着什么,另一个抓着她湿透的衣服。她顺从于她们的命令。

她放下衣服,保持不让自己的目光和她们接触,急匆匆地冲洗了身体。她的脸气得通红,祈祷着能被赶快送回自己的牢房,送回大卫的身边。

水关掉了,艾玛一言不发。她不停抖着,把脚边打湿的衣服一并捧在手里,但马上就被她们抢走了。

枪口顶在她的后腰上,她跟着女人走到房间另一端的柜子前。她接过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和面纱。虽然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但艾玛还是很快穿上了。她抓起自己的衣服,然后就被赶出了淋浴室,穿过一条不长的走廊,来到一个荒芜的院子里。

她犹疑着,两个女人舒服地坐在木板凳上。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枪口仍对着她。她把湿衣服放在一个没人坐的凳子上。她扫了一眼四周,确认这里没有男人,便把面纱从头上取下,用手顺着自己的长发。微风和惬意的正午阳光本应该让人放松精神,但却无法缓解她心中的恐惧。

她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大卫。她也渴望着能够逃脱,但她也知道,如果她自由了,但大卫仍被囚禁着,自己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开心。而且俘获他们的人一定知道,如果放她走,她一定会透露关于他的消息。那么到时候,她会想尽办法让全世界知道大卫的状况和关押的地点,直到他们能够重聚。

过了至少一个小时,两个女人再次行动起来。她惊恐地看着一个女人弄了根长长的皮绳。她不屈地昂起头颅,尽管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拉着她向前走,她也不愿意退缩。然后,她们拉着她快速走过一个很大的厨房。一个老人偷偷摸摸往她堆叠的湿衣服里塞了两个橙子,她点头表示感谢。她想,也许他们不会马上就绞死自己。

她被推进了一个储藏室。她们“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然后用门闩闩上,留她一个人受着煎熬。她在地上缩成一团,看着老人给的橙子,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天终于黑了,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她抱膝而坐,把额头放在膝上休息,忍受着黑暗。储藏室的角落里,小老鼠弄得什么东西沙沙作响;门外走廊上,有人穿着靴子走来走去,脚步声很沉重。在这样的环境下,休息变得更加困难。

她想象自己若能活下来,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但这种想象一点也不起作用,她转而试着去想象和大卫的未来,可她脑海中只有无尽的黑暗空虚。她挣扎着,努力挣扎着不自暴自弃而陷入绝望。

尽管已经饿得不行了,但她没法振作起来吃一点新鲜的橙子。时间慢慢过着,她努力保持镇定,只想着把这意外的礼物和大卫分享。

一种人质对劫持者产生依恋及感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