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亲爱的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请替我把门打开吧。”
两个英国人行了个礼,走了。
“马上就开,”阿多斯说。
“现在,先生们,”达尔大尼央说,“请回到上面你们的房间里去吧;十分钟以后,我保证叫人把你们想要的东西都送到你们的房间里去。”
接着便听到一阵响亮的柴捆的磨擦声和大木料的吱嘎声: 那是阿多斯的护墙和防御工事,现在由他这个防卫者亲手来拆除了。
两个英国人被说服了,一边嘴里咕噜着,一边把他们的剑插回剑鞘。有人把阿多斯被关在酒窖里的经过告诉了他们。因为他们是正派的贵族,都说这件事是客店老板做得不对。
一会儿以后,门拉开了,出现了阿多斯的苍白的面孔;他快速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达尔大尼央首先作出了榜样,随后回过头来示意普朗歇把他的短筒火枪的枪机扳下。
达尔大尼央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亲热地拥抱了他;随后他想把阿多斯拉出这个潮湿的临时住处;这时候他才发现阿多斯的身子有点儿摇晃。
“当然可以。”
“您受伤了吗?”达尔大尼央问。
“好!您也把您的两把手枪插回到腰带上去。”
“我!一点伤也没有;我是醉得快死过去了,没有别的。在这方面还从来没有人能创造出比我更好的成绩呢。天主万岁,我的老板!我想我一个人至少喝了有一百五十瓶酒!”
“见鬼!会有剩下的,”达尔大尼央说,“请放心,他们两人是喝不完酒窖里所有的酒的。先生们,把你们的剑插回到剑鞘里去吧。”
“老天啊!”老板嚷道,“即使跟班喝的只有主人的一半,我也破产了!”
“什么,如果还有剩下的话?”他喃喃地说。
“格里莫是个高贵人家训练出来的跟班,他不会允许自己和我吃喝同样的东西;他只喝了些桶里的酒;哟,我相信他忘了塞桶塞子了。您听到了没有?酒还在流呢!”
客店老板觉得有一道冷汗顺着他的脊梁在往下流。
达尔大尼央哈哈大笑,笑得老板从打冷战变成了发高烧。
“如果还有剩下的话,”阿多斯用嘲笑的声音咕噜着说。
就在这时候,格里莫在他主人身后出现了,他肩上扛着短筒火枪,脑袋瓜摇摇晃晃,像鲁本斯画上的那些喝醉了酒的林神。他的全身都沾着粘乎乎的液体,老板认出那是他最上等的橄榄油。
“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他始终是比较理智的,“你先忍耐一下!两位先生,你们好好想想: 你们卷进一件糟糕的事情中来了,你们将被打得浑身都是窟窿。我的跟班和我每人都可以放三枪,酒窖里面也可以放三枪;此外我们还有剑,而且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的朋友和我两人的剑术还是不错的。我们双方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吧。你们马上会有得喝的,我向你们保证。”
这支队伍穿过店堂,走进了这家客店最好的房间,那是达尔大尼央凭他的权威占下的。
“你闪开,达尔大尼央;你闪开,”阿多斯叫道,“你闪开,我要放枪了。”
这时候,老板和老板娘拿着灯冲进已经有好久不准他们进入的酒窖里去了;等待他们的是一个非常凄惨的场面。
那两位英国贵族的剑已经握在手里,可是他们现在被夹在两道火力之间,他们又犹豫了片刻;可是又像上一次一样,他们的傲气占了上风,又向门上踢了一脚,把门踢出了一条从上到下的裂缝。
阿多斯原来的防御工事是用柴捆、木板和空酒桶根据所有兵法的常规堆筑起来的,他出来的时候在这个工事上打开了一个缺口;老板和老板娘从这个缺口走进去以后,看到这儿那儿都有一些被啃光了肉的火腿骨头浸泡在由葡萄酒和油聚积成的洼塘里;还有一大堆打碎了的酒瓶堆满在酒窖的左角;另外还有一只龙头没有关好的酒桶,正在从那个口子里流出最后几滴血。这种情况就像古代诗人所说的战场上的情况一样: 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啊!好!”阿多斯说,“那就让我们来收拾,这些撞门的家伙!”
原来挂在搁栅上的五十串香肠还剩下十串。
“不错!”达尔大尼央也提高了声音说,“是我,我的朋友!”
这时候,老板夫妇俩的号叫声透过了酒窖的穹顶,连达尔大尼央听了也受到了感动;阿多斯却连头也没有动一动。
“主啊!”阿多斯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好像听到是达尔大尼央的声音。”
可是,随着痛苦而来的是狂怒。老板绝望之余抓起一把烤肉铁扦当作武器,冲进了两个朋友待着的房间里。
“普朗歇,”达尔大尼央说,一边扳上两把手枪的扳机,“我负责上面那个,你负责下面那个。喂,两位先生,你们想打一仗吗?那么,来吧!”
“来点儿葡萄酒!”阿多斯看到老板便说。
接着寂静了片刻,可是临了两个英国人有点骑虎难下,如果后退又怕被人笑话,其中的一个脾气比较暴躁,走下了通往酒窖的楼梯的五六个梯级,像要把墙踢穿似的朝门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来点儿葡萄酒!”惊得发呆的老板说,“来点儿葡萄酒!可是您已经喝了我一百多皮斯托尔的葡萄酒了;我现在已经破产了,完了,一无所有了!”
那两位看上去气壮如牛的英国贵族有点犹豫了,他们相互望望,就像在酒窖里的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吃人妖怪,是一个民间传说中的巨人;谁要是侵犯了他的巢穴,都会受到惩罚。
“得了!”阿多斯说,“我们可是一直都感到口渴得很。”
“好啊,好啊,”从门后传来阿多斯的平静的声音,“这些假充好汉的人,让他们进来试试,我们等着瞧。”
“如果您只是喝喝也就罢了;可是您还把所有的瓶子都打碎了。”
“慢点,两位先生!”达尔大尼央从腰带上拔出两把手枪说,“对不起,你们休想杀人。”
“是您把我推到那堆瓶子上去的,它们一下子坍下来了;这是您的错。”
“真是蛮横无理,”他们用稍带外国口音的很地道的法语大声说道,“这个疯子不让这些好人喝他们的酒。如果他再这么凶狠,我们就把门撞破;我们要把他杀了。”
“我所有的油也完了!”
那两位英国贵族气得七窍生烟,因为他们刚才赶了一段很长的路程,感到饥渴难忍。
“油是涂伤口的良药,可怜的格里莫被你们打伤了,他总得敷药吧。”
果然,达尔大尼央听见酒窖那边吵得天翻地覆;他站起身来,由无奈地绞着双手的老板领着,向发生争端的地方走去,后面还跟着拿着装好弹药的短筒火枪的普朗歇。
“我所有的香肠也被啃完了!”
“怎么样!您也知道,先生,英国人喜欢喝上等葡萄酒;他们吩咐要最好的。我的妻子一定是去央求阿多斯让她进去,好满足那两个英国人的要求;可是阿多斯先生就是不让进去。哎呀,好心的天主!现在越闹越凶了。”
“酒窖里的耗子多得数不清。”
“那又怎么样呢?”
“这些损失,您要赔我!”老板怒气冲天地叫了起来。
“可是没有办法呀,总得打扰他呀,”老板大声说,“刚才我们店里来了两位英国贵族。”
“该死的坏蛋,”阿多斯说着立了起来,可是紧跟着又坐了下去,他的力气刚才已经全部使光了。达尔大尼央举起鞭子过来帮助他。
“一定是有人打扰了他,”达尔大尼央说。
老板后退了一步,开始号啕大哭。
“是呀,先生,是呀,您说得对,”老板说,“可是,您听,您听,他又在发脾气了。”
“这件事可以使您得到些教训,”达尔大尼央说,“对待天主给您送来的客人,您要更加客气一些。”
“活该!坏蛋。您倒是说说看,光凭我们的外貌,难道就看不出我们是上等人而不是伪造货币的人吗?”
“天主送来的?应该说是魔鬼送来的!”
“因此从那个时候起,先生,”老板继续说下去,“我们过的是世界上所能见到的最最悲惨的日子,因为,先生,您一定也知道,我们所有的食品都存在酒窖里;里面有我们的瓶装葡萄酒,我们的散装葡萄酒,啤酒,油,各种调味品,肥肉和香肠。由于他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没法向来到我们这儿的旅客供应吃喝,所以弄得我们客店的买卖天天都亏本。如果您的朋友在我的酒窖里再待上一个月,我们就破产了。”
“亲爱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如果您还要在我们耳朵边喋喋不休,我们就把我们四个人全都关进您的酒窖里去,好好地去看看这次损失是不是真有您说的那样大。”
“因此从那个时候起……”达尔大尼央问,他看到他的老板那副可怜相不禁笑了起来。
“那么好吧,先生们,”老板说,“是我错了,我承认,可是任何错误都是可以得到宽恕的;你们是老爷,而我是一个可怜的客店老板,你们会对我发慈悲的。”
“当然,先生;他坚持一定要留在酒窖里。每天我们都用一把大叉子从气窗口把面包递给他,他要肉的时候就递给他肉。可是,唉!他最大的消费还不是面包和肉。有一次我想带着我的两名伙计到酒窖里去,可是他却大发雷霆。我听到他扳动手枪扳机和他的跟班扳动火枪扳机的声音。我们问他们想干什么,主人回答说他和他的跟班一共有四十枪好放;他们宁愿放到最后一枪也不允许我们有一个人踏进酒窖。于是,先生,我去向省长申诉。他回答我说我这是自作自受,说这样可以教训教训我以后别再侮辱在我店里住宿的高贵的老爷们。”
“啊,如果你这样说,”阿多斯说,“你会使我心碎的,眼泪会像酒桶里流出来的葡萄酒那样冒出来。我们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凶恶。喂,你过来,到这儿来跟我们谈谈。”
“这么说他在酒窖里?我能在酒窖里找到他?”
老板提心吊胆地走近他们。
“老天爷行行好吧!不是的,先生。我们把他扣在酒窖里!您这么说是不知道他在酒窖里干了些什么吧?啊!如果您能使他从酒窖里走出来,先生,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我要把您当作我的主保圣人那样来崇敬。”
“我对你说过来你就过来,别害怕,”阿多斯接着说,“我上次付账的时候,把我的钱袋放在您的桌子上了。”
“什么,混蛋,您竟然把他一直扣在酒窖里?”
“是的,大人。”
“在酒窖里,先生。”
“这只钱袋里有六十个皮斯托尔,现在钱袋在哪儿?”
“可是,”达尔大尼央大声说,“他究竟在哪儿呢?阿多斯在哪儿?”
“交给法院了,大人;因为当时有人说是伪造的货币。”
“我们忙不迭地服从了他的吩咐;因为您也明白,先生,我们已经作好准备,您那位朋友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格里莫先生(虽然他很少讲话,却已报过他的名字),格里莫先生便带着伤到酒窖里去了。他的主人把他接进去以后,又把门堵了起来,命令我们仍旧待在店堂里。”
“好了,你去把那只钱袋要回来,六十个皮斯托尔就是你的了。”
“‘首先,’他说,‘要把我的全身武装好的跟班还给我。’”
“可是大人也知道,法院到手的东西是不肯还的。如果是假的倒还有点儿希望;不幸的是那些皮斯托尔都是货真价实的。”
“当时因为我急于要向被关的人赔罪认错,”客店老板接着说,“就向酒窖走去,想恢复他的自由。啊!先生,他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个魔鬼了。听到我说要放他出来,他声称这是一个对他设下的圈套,要他出来先要答应他提出的条件。我并不讳言由于我抓错了一个国王陛下的火枪手而处境尴尬,所以我非常谦卑地告诉他说我愿意接受他的条件。
“这件事你去跟法院解决吧,我的好朋友,这与我无关;再说我身上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可是阿多斯呢?”达尔大尼央嚷道,他因为地方当局对这件事撒手不管而更加烦躁起来,“阿多斯呢,他怎么样了?”
“喂,”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骑来的那匹马在哪儿?”
“公正的天主啊!把他关起来吗,大人?他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我向您保证。在这之前他使尽全力拼杀,一个人被他当场杀死,另外两个受了重伤。死去的和受伤的被他们的伙伴抬走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人谈起过他们。我自己在恢复知觉以后去找了省长,把发生的事情向他报告,并问他我应如何对待关在酒窖里的人。可是省长仿佛坠入了五里雾中,他说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那些我接到的命令根本不是他下达的,还说如果我糊里糊涂对任何人说他跟这场殴斗有关,他就要叫人吊死我。看来当初是我搞错了,先生,是我抓错了人,而让该抓的人逃走了。”
“在马厩里。”
“是的,”达尔大尼央说,“人家并不一定要杀掉他,只要把他关起来就行了。”
“它值多少钱?”
“就像我对大人说的那样,他边战边退,发现身后是通向酒窖的楼梯,酒窖的门正好开着,他就取下钥匙,退进去后把门关上,守在里边。既然可以肯定他在里边,我们也就随他去了。”
“最多值五十个皮斯托尔。”
“可是,刽子手,你有完没完?”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呢,阿多斯怎么样了?”
“它值八十个皮斯托尔;你就拿去吧,这样就一切都解决了。”
“唉,不是的,大人,我们不是串通好的,您马上就会明白的。先生,您的朋友,请原谅没有用他无疑是很高贵的名字称呼他,不过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您那位先生放了两枪打倒了两个人以后,便挥舞着他的剑边战边退;他把我一个手下刺成了残废,又用剑面一下子把我打得晕了过去。”
“怎么!你卖掉我的马,”阿多斯说,“你卖掉我的巴雅泽?我骑什么去打仗?骑格里莫吗?”
“啊!混蛋!”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你们都是串通好的,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们全部杀光!”
“我给您带来了另外一匹,”达尔大尼央说。
“请别急,大人,我们就要讲到了。后来发生了您也知道的事,您的匆匆离开,”老板补充说,他的狡猾用心没有逃过达尔大尼央的眼睛,“使得办这件事更有理由了。这位贵族,您的朋友,拼命地抵抗;没想到他的倒霉的跟班也找碴儿和装扮成马厩小厮的地方当局的人打了起来……”
“另外一匹?”
“我要再说一次,这位贵族现在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死了吗?还活着吗?”
“而且是一匹呱呱叫的好马!”老板大声说。
“请原谅,大人,请原谅我说了这些话,不过这也是我要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地方当局使我感到害怕,您也知道客店老板不能和地方当局搞坏关系。”
“好,如果另外一匹更漂亮、更年轻,那就把这匹老的拿去吧;现在让我们来喝酒。”
“您还这么说!”达尔大尼央说,他听到伪造货币的人这个名称觉得十分刺耳。
“哪一种酒?”老板说,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地方当局派了六个人来做我的帮手,我根据地方当局的命令,采取了一些我认为必需的应急措施,以便保证查获那些伪造货币的人。”
“尽里面,靠近那些木板条子的那一种;还剩下二十五瓶,其余的都在我摔下去时打碎了。把这种酒拿六瓶上来。”
“后来呢?后来呢?”达尔大尼央说,他很快便明白了那些如此正确的体貌特征是从哪儿来的。
“这家伙真能喝!”老板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他要是哪怕再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喝酒付钱,我的买卖就可以恢复了。”
“我得到地方当局的通知,有一个出名的伪造货币的人要和他的几个同党一起来到我的客店里,他们都将乔装改扮成国王卫队卫士或者火枪手;你们的马,你们的跟班,你们各位大人的相貌,都对我描绘过。”
“你也别忘了,”达尔大尼央说,“拿四瓶同样的酒去送给那两位英国贵族。”
“我听着。”
“现在,”阿多斯说,“我们等他拿酒来,达尔大尼央,你先把其他人的情况对我说说;快说吧。”
“请听我说吧,您会知道全部事实的。”
于是达尔大尼央告诉了他怎样找到了因扭伤躺在床上的波尔朵斯,以及被两个神学家夹在中间坐在桌前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刚讲完,老板拿着他们要的六瓶酒进来了,还有一块有幸没有藏在酒窖里的火腿。
“不错,是我;所以您看得很清楚,如果您不把全部事实告诉我,我是不会饶您的。”
“很好,”阿多斯一边说,一边斟满了他自己的和达尔大尼央的酒杯,“我们为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喝一杯;可是您呢,我的朋友,您怎么了?您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我看您的脸色很难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大人,”老板抖抖索索地接着说,“现在我已经认出您了;当初我和您提起的那位贵族发生不愉快的纠纷时您已经走了。”
“唉!”达尔大尼央说,“因为我呀,我是我们之中最不幸的一个!”
达尔大尼央因为生气和担心而没有吭声,他坐了下来,脸色威严得像个审判官。普朗歇神气活现地背靠在他坐的扶手椅上。
“你,不幸!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嗯,你怎么不幸?讲给我听听。”
“请听我说,大人,发发慈悲,请开恩坐下吧!”
“以后吧,”达尔大尼央说。
“我问您,这位贵族怎么样了?”
“以后!为什么要以后?因为你以为我醉了?达尔大尼央,你要记住: 我只有在喝酒时头脑才格外清楚。你说吧,我好好听着。”
“啊!大人,请别提这件事了,”老板大声说,声音显得极其悲痛,“啊!大人,为了这个错误,我花了多大的代价啊!唉,我真是倒霉透了!”
于是达尔大尼央把他和博纳希厄太太的事讲给阿多斯听。
老板脸色发白了,因为达尔大尼央显得一脸凶相,咄咄逼人,而且普朗歇也在学他主人的模样。
阿多斯听他讲完,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随后他说:
“那么,我说两句话就可以使您恢复记忆力。大概在两星期以前,您竟敢控告一位贵族伪造货币;您把那位贵族怎么样了?”
“这种事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
“不认识,大人。”
这是阿多斯常说的一句话。
“啊,您不认识我?”
“您老是说算不了什么,亲爱的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这句话您说是不适合的,因为您从来也没有爱过。”
“我还没有这种荣幸,大人,”老板回答,达尔大尼央携带的华丽的行装使他眼花缭乱,一时恢复不过来。
阿多斯的眼睛原来是死气沉沉的,这时突然发出了光辉;不过这只不过像是一道闪电,闪电过后,他的眼睛又变得和从前一样黯淡无光了。
“您还认得我吗?”他对迎上前来向他行礼的老板说。
“这倒是真的,”他平静地说,“我,我从来没有爱过。”
达尔大尼央经常盘算着要对那个阴险的客店老板好好报复一下;用那些仅仅想到能实现就使人得到安慰的方法对他狠狠地进行报复!因此,他走进客店的时候,把帽子拉得低压在眼睛上面,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把他的马鞭挥得呼呼直响。
“那您就应该清楚,像您这样铁石心肠的人,”达尔大尼央说,“不应该对我们这些温柔多情的心肠的人这样生硬。”
上午十一点左右,亚眠已经在望;十一点半,他们来到了那家该死的客店门口。
“温柔多情的心肠,也就是千疮百孔的心肠,”阿多斯说。
这些话使达尔大尼央想快些见到阿多斯的心情更加迫切了,于是他用马刺刺他的马;他的马本来就无需他的催促,这时更放开四蹄驮着它的骑士狂奔起来。
“您说什么?”
“先生,还有呢,”普朗歇接口说,“我们的性命也许还可以算是他救的呢。您是否还记得他那时曾经叫过: 快走,达尔大尼央!我中圈套了。后来在放了两枪以后,他在击剑时发出的叮当声有多么可怕!真像是有二十个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有二十个怒气冲天的魔鬼在那儿搏斗。”
“我说爱情是抽签,谁抽到了谁就死!您没有抽中真是太幸运了,请相信我,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如果我可以对您提个忠告,那就是永远别抽中。”
“不过,”达尔大尼央咕噜着说,“可怜的阿多斯,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他是因为我的错误才死的,因为是我把他拖到这件事情中来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将来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而且也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她好像是那么爱我!”
即使阿多斯在酩酊大醉时,无论别人对他提的问题有多么巧妙,也不能从他的嘴巴里或者眼光里掏出什么来,所以这种充满他全身的神秘色彩,使别人对他更加感到兴趣。
“她好像很爱您。”
目前他没有什么忧心事,当有人向他谈起未来时,他总是耸耸肩膀,所以他的秘密一定是属于过去的,就像有些人对达尔大尼央泛泛地谈起过的一样。
“啊!她是爱我的。”
他也不像我们的邻居英国人,英国人因为受气候的影响而脸色阴沉,可是阿多斯的忧愁却通常随着天气变好而格外深沉;六月和七月对阿多斯来说是两个最可怕的月份。
“真是个孩子!没有一个男人不像您一样,以为他的情妇是爱他的,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不被他的情妇欺骗。”
也不能说他这种忧愁是喝酒引起的,因为恰恰相反,他喝酒正是为了消愁,可是使用这种方法的结果,就像我们说过的那样,却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也不能把这种过度忧郁的原因归之于赌钱,因为阿多斯的赌品和波尔朵斯完全不同,波尔朵斯赢了钱就唱歌,输了钱便骂人;可是阿多斯不论输赢都是一样的无动于衷。有人看见他某天晚上在火枪手俱乐部里赢了一千皮斯托尔,接着又输得精光,还搭上了在盛大节日时使用的绣金腰带,后来又全部赢了回来,还多赢了一百个路易;他那两条清秀的黑眉毛一丝一毫也没有抬高或者降低,他那双带有珠光色泽的手也没有失去一点儿光彩,他那天晚上的愉快谈吐也始终是平静的。
“除了您,阿多斯,您从来不曾有过情妇。”
我们都知道达尔大尼央是个喜欢寻根刨底、心灵聪慧的人,但是尽管在这件事上他很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无法探明阿多斯这种意志消沉的原因,也没有发现在他意志消沉时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阿多斯从来没有接到过任何人的来信,阿多斯从来也没有做过不让他所有的朋友知道的事情。
“这倒是真的,”阿多斯在沉默了片刻以后又说,“我,我,我从来不曾有过情妇。我们喝酒吧。”
每逢这种时候,半神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耷拉着脑袋,两眼无光,说话迟钝而费劲;他经常久久地注视着他的酒瓶和酒杯,或者注视着他的跟班格里莫。格里莫已经习惯于根据主人示意的动作去做,从主人毫无表情的眼光领会他的最小的愿望,并且立即去满足他。如果四个朋友在这种时候聚集在一起,好不容易说出的一两句话就是阿多斯对谈话作出的全部贡献了。可是,阿多斯喝起酒来却一个人顶得上四个人,这时候他除了比平时更明显地皱着眉头和更加愁闷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可是,既然您是个哲学家,”达尔大尼央说,“请指点我,支持我;我需要知识和安慰。”
然而,我们却看到这个天性如此高贵、这个体魄如此强健、这个本质如此高雅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转向了物质生活,就像老年人在精神和肉体两方面都转向愚钝一样。阿多斯在他潦倒的日子里,而且这种日子是经常有的,他身上的发光部分全部熄灭了,他的光芒四射的这一方面如同被淹没在深沉的黑夜之中了。
“安慰什么?”
就像那个时代所有的大贵族一样,他对马术和使用各种武器样样精通。而且他在年轻时学习就很用功,甚至那个时代的贵族很少关注的经院式的课程他也决不忽视,所以他经常对阿拉密斯说出来的、波尔朵斯装作懂得的那些拉丁文的片言只语付之一笑。甚至有两三次,当阿拉密斯说拉丁文时漏出几个属于基本语法的错误时,他还替阿拉密斯纠正了动词的时间和名词的格,使他的朋友们大为惊讶。此外,他的正直也是无可指摘的;尽管在那个世纪,军人们对宗教和良心并不认真对待,情夫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一丝不苟,穷人也很少遵守“摩西十诫”中的第七诫。所以阿多斯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安慰我的不幸。”
如果是一场宴会,阿多斯会安排得比任何上流社会的人来得周到,他能使每个宾客坐在与他的祖先或者他自己的社会地位相适合的位子上。如果谈到有关纹章方面的学问,阿多斯熟悉全法国所有的名门望族,他们的世系,他们的姻亲关系,他们的家徽和他们家徽的渊源。没有什么宫廷礼仪的细枝末节他不熟悉,他知道大领主有多少权利,他对如何进行犬猎和鹰猎了如指掌,所以有一天他在谈起这门了不起的本事时,连在这方面被认为是大师的路易十三国王也不免大吃一惊。
“您的不幸只会引人发笑,”阿多斯耸耸肩膀说,“如果我讲一个爱情故事给您听听,我倒很想知道知道您会说些什么。”
德·特雷维尔先生在宫廷中可以算是个风度翩翩的高贵人物,可是阿多斯若是在他心情愉快的日子里,还是可以把前者比下去的。阿多斯中等身材,可是体态健壮,四肢匀称,所以在和波尔朵斯的摔跤中,不止一次地使体力在火枪手中众口交誉的巨人波尔朵斯甘拜下风。他的炯炯有神的目光,挺直的鼻子,线条酷似布鲁图的下巴,使他的头部具有一种难以描绘的威严而优雅的特征。他那双从不修饰的双手使花了好大力气用杏仁膏和香油来保养双手的阿拉密斯自叹勿如。他的嗓音既深沉有力而又和谐悦耳,最后在这个总是不声不响、事事谦逊的阿多斯身上,还有些难以形容的优点,那就是他对人情世故和最显赫的上流社会的习俗的深刻了解,以及在他的一举一动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大家风度。
“是您的故事吗?”
可是他对这位贵族的敬重是显而易见的。阿多斯的高贵而优雅的气派,那种从他自愿隐蔽在其中的阴影里不时放射出的崇高心灵的光芒,那种使他成为世界上最容易相处的人的永不改变的心平气和的性格,那种虽然有点儿勉强却带着辛辣味儿的快乐情绪,那种如果不是出于他的最非凡出众的镇静就会被人当作盲目的愚勇,所有这些优点在达尔大尼央身上引起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尊敬和友谊,而是赞赏和仰慕了。
“是我的或者是别人的,这无关紧要。”
他离开阿多斯时阿多斯所处的情况是很危险的;阿多斯很可能抵挡不住,被打死了。这个念头使他脸色阴沉,叹了几口气,还使他轻轻地咕噜了几句复仇的誓言。在他所有的朋友之中,阿多斯的年龄最大,在趣味和爱好方面跟他又很不一样。
“讲吧,阿多斯,讲吧。”
他怎样才能找到阿多斯呢?他还能找到他吗?
“我们喝酒,这样更好些。”
他们相互告别,十分钟以后,达尔大尼央在再三叮嘱巴赞和老板娘要好好照顾他的朋友以后,便策马向亚眠驰去。
“您边喝边讲吧。”
“啊,这方面您可以放心,”阿拉密斯说,“您回来时一定会看到我已经准备好跟您走了。”
“是啊,是可以这样,”阿多斯一边干杯一边说,接着又把杯子斟满,“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同时进行,毫无冲突。”
“好啊,做些像德·谢弗勒兹夫人的女用人的信一样香气扑鼻的诗吧;讲些诗律学给巴赞听听,这能使他得到安慰。至于那匹马,您每天都可以稍微骑上一会儿,但时间别太长;这样您就可以恢复您骑马的习惯了。”
“我听着,”达尔大尼央说。
“我要写些诗,”他说。
阿多斯开始沉思,随着他沉思达尔大尼央发现他脸色越来越白;一般来说,一个人醉到这个程度就会倒下睡大觉了,可是他却没有睡着,而像是在高声说梦话。这种在沉醉中的梦游症多少使人有些害怕。
阿拉密斯微微一笑。
“您一定要听吗?”他问。
“不,我只是运气好而已;可是在我离开您期间您怎么打发日子呢?不再为手指头和祝福做注释了吧,嗯?”
“我请求您讲,”达尔大尼央说。
“您是铁打的,”阿拉密斯对他说。
“那我就不能不从命了。我有一个朋友,我有一个朋友,您听清楚了,不是我,”阿多斯说,同时露出一个阴郁的微笑,“我那个省的,也就是说,贝里省的一位伯爵,就像唐多罗家族或者蒙莫朗西家族那么高贵;他在二十五岁时爱上了一个十六岁的美得像天使般的姑娘。在她那妙龄少女的天真烂漫里,却透出一种火热的思想,不是女人的思想,而是诗人的思想,她并不想取悦别人,却能使人不知不觉地陶醉;她住在一个小镇上,她哥哥是这个镇上的本堂神父。他们两人都不是本地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可是谁都因为看到她长得如此美丽,她的哥哥又如此虔诚,所以没有想起要问问他们的来历;而且据说他们出身高贵。我那位朋友是当地的领主,本来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引诱她或者强逼她的,因为他是当地的主宰;谁会来帮助这两个外地来的陌生人呢?不幸的是我那位朋友是个正派人,他娶了她作妻子,真是个笨蛋,傻瓜,白痴!”
“好了,我亲爱的阿拉密斯,您好好养伤,”他说,“让我一个人去找阿多斯吧!”
“既然他爱她,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达尔大尼央问。
阿拉密斯像过去一样用他矫捷优美的姿势跳上了马鞍,可是那匹高贵的坐骑打了几个转,还腾跃了几下,使它的骑士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脸色顿时发白,身子也摇晃起来了。达尔大尼央事先就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意外,所以一直在注意着他;这时立即冲上前去,把他抱住,送回到他的房间去。
“等一会您就明白了,”阿多斯说,“他把她带进他的城堡,使她成了省里的第一夫人;应该替她说句公道话,她的举止完全配得上她的地位。”
“替我稳住马镫,巴赞,”阿拉密斯说。
“后来呢?”达尔大尼央问。
这时候,两个年轻人和这个可怜的跟班都已经走到了楼下。
“后来吗!有一天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去打猎,”阿多斯继续说下去,声音很低,但是说得非常快,“她从马上摔下来,晕过去了,伯爵赶过去救她,发现她被衣服束缚得喘不过气来,于是用他带在身边的匕首割破她的衣服,露出了她赤裸的肩膀。达尔大尼央,您倒是猜猜看她肩膀上有什么东西?”阿多斯讲到这儿竟放声大笑起来。
“唉!”巴赞叹了一口气说,“这我知道,先生,今天世界上的一切都乱套了。”
“我怎么会知道?”达尔大尼央问。
“嗯,我可怜的巴赞,好吧,稍许考虑考虑;请问,做神职人员又有什么用?他们也免不了要去打仗;你看得很清楚,红衣主教就要头戴头盔,手握长槊去打第一仗了。还有德·诺加莱·德·拉瓦莱特,你对他怎么看的?他也是红衣主教,你不妨去问问他的跟班,他曾替他的主人包扎过多少次伤口。”
“一朵百合花,”阿多斯说,“她被上过烙刑!”
“我的主人已经是个很像样的神学家了!”巴赞说,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会当上主教,说不定还会当上红衣主教。”
说到这里,阿多斯一仰脖子,把手里那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喂,巴赞师傅,请放心吧,”达尔大尼央说,“随便干哪一行的人都可以进天国。”
“真可怕!”达尔大尼央大声说,“您在对我说些什么啊?”
巴赞叹了一口气。
“这是真的,亲爱的朋友,天使原来是魔鬼。可怜的姑娘做过贼。”
“最后一件事情可以免了,”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话说,“在您马鞍旁的枪套里已经有装上弹药的手枪。”
“伯爵怎么办?”
“擦亮我的剑,整整我的毡帽,刷刷我的披风,在我的手枪里装上弹药!”阿拉密斯说。
“伯爵是个大贵族,他在他的领地上掌握着低级和高级裁判权,他撕去了伯爵夫人的衣服以后,把她双手绑在背后,吊在一棵树上。”
巴赞闷闷不乐、没精打采地出现在门口。
“天啊!阿多斯!这是凶杀!”达尔大尼央高声说。
“伟大的主啊!”阿拉密斯嚷道,“这样一来我剩下的病痛也一扫而光了;哪怕我身上挨了三十颗枪子儿我也会骑上去的。啊,以我的灵魂起誓,多漂亮的鞍镫!喂,巴赞,到这儿来,马上就来!”
“是的,也不过是凶杀而已,”阿多斯说,他的脸白得像死人一样,“不过,好像我的酒不够了。”
“太好了!”
说着他抓起剩下的最后一瓶酒的瓶颈,嘴对着瓶口,一口气把那瓶酒喝了个涓滴不剩,就像他用一只普通的杯子干杯一样。
“我就要那个红头发小马夫牵着的那匹。”
随后他听任他的脑袋倒在他的双手上;被吓坏了的达尔大尼央待在他的面前。
“可以肯定不是红衣主教送的;可是您别去管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只要想想三匹中有一匹是属于您的就行了。”
“这件事使我以后不再去想那些漂亮的、富有诗意的和多情的女人了,”阿多斯说着站了起来,他不想再继续讲他的有关那位伯爵的寓言了,“但愿天主也能使您和我一样。让我们喝酒吧!”
“这份礼物是国王送给您的吗?”
“这么说她死了?”达尔大尼央结结巴巴地说。
“能得到您的赞赏我非常高兴。”
“当然啦!”阿多斯说,“举起您的杯子来;拿火腿来,混账东西!”阿多斯嚷道,“我们不能再喝了!”
“天啊!三匹都是了不起的好马。”
“她的哥哥呢?”达尔大尼央怯生生地问。
“都是您的,就像那匹在用前蹄踢蹬的马是我的,另一匹在打转的马是阿多斯的一样。”
“她的哥哥?”阿多斯重复他的话。
“这两只系在马鞍两旁的涂金的手枪套,这条天鹅绒的马衣,这副镶银的马鞍,都是我的了?”
“是的,那个教士呢?”
“从您开始讲法语起,我就没有再开过玩笑。”
“啊!我曾打听过他的消息,想把他也吊死;可是他抢了先,早一天就离开了他的教堂。”
“您是在开玩笑,达尔大尼央。”
“至少有人知道这个坏蛋是什么人吧?”
“当然。”
“肯定是那个美人儿的第一个情夫和共谋犯,一个可敬的人,他之所以装作本堂神父也许是为了把他的情妇嫁出去,保证她有个好的前途。我真希望他被四马分尸。”
“盖在马身上的华丽的马衣也是我的?”
“啊,主啊!主啊!”达尔大尼央说,他完全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吓得昏头昏脑了。
“三匹随您挑一匹;我全都一样喜欢。”
“把这片火腿吃了吧,达尔大尼央,味道很好,”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切了一片火腿递到年轻人的盆子里,“多遗憾啊!在酒窖里连四只这样的火腿也没有!否则,我还可以再多喝五十瓶酒。”
“真的吗,哪一匹?”
这样的谈话达尔大尼央没法再继续忍受下去,否则他真要发疯;他让脑袋垂倒在自己的双手上,装作睡着了。
“好吧,我亲爱的阿拉密斯,您就让自己享受一下这样的乐趣吧,因为这三匹马中有一匹是您的。”
“今天的年轻人都不会喝酒,”阿多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说,“不过这一个还算是好样的!……”
“是啊!我在欣赏马厩里的小马夫牵着的三匹骏马;能够骑在这样漂亮的牲口上旅行,一定会快活得像王子一样。”
德·诺加莱·德·拉瓦莱特(1593—1639),法国图卢兹大主教,1621年升任红衣主教。1628年辞去大主教职务,从事军人职业,黎塞留使他当上安茹省省长,后担任进攻德国、意大利的法军指挥官。他效忠黎塞留到了卑躬屈节的地步。
“您往那边看什么啊?”达尔大尼央问。
布鲁图(前85—前42),古罗马奴隶主,贵族派政治家。公元前44年3月刺死罗马独裁者恺撒的密谋集团的领袖。
第二天,达尔大尼央走进阿拉密斯房间时,看到他正站在窗前。
“摩西十诫”,据《旧约·出埃及记》载,系上帝在西奈山上亲自授予摩西,作为同以色列人订立的约法。犹太教以此为最高律法;基督教也奉为诫律。十诫中的第七诫为“毋偷盗”。
“那么明天见,”阿拉密斯说,“因为尽管您是铁打的,您也需要休息。”
主保圣人,信奉天主教的国家,常常奉天主教的圣母或圣人为城市、村镇、教堂以及个人的保护者,称为主保圣人。
“明天拂晓;今天晚上您好好休息,明天如果您能行,我们就一起动身。”
鲁本斯(1577—1640),佛兰德斯著名画家。他创作的神话、历史、宗教、肖像、风景画、风俗画等作品的构图有气势,色彩丰富,对欧洲绘画的发展有重大影响。
“您什么时候动身?”
林神,或音译为“萨提罗斯”。是希腊神话中长有公羊的角、腿和尾巴的半人半山羊怪物,性好欢娱,耽于淫欲。
“所以我亲爱的朋友,我们谁也没有见过用鞭打来治疗枪伤的。不过您病了,病人的脑袋不好使,我原谅您。”
法国人一般用代词第二人称复数vous称呼对方,表示客气,本书中译为“您”,用代词第二人称单数tu称呼对方,本书中译为“你”,主要用于下列范围: 在关系密切的人之间;成人对儿童,上级对下级,此处用第二人称复数转为用第二人称单数,是口气由客气转为亲密。
“我争取陪您去,”阿拉密斯说,“虽然我觉得我还不能骑马。昨天,我曾经试用过您看见挂在墙上的那条苦鞭,可是我觉得痛得难以忍受,不得不停止了这种虔诚的练习。”
唐多罗家族,意大利威尼斯的贵族家族,该家族有人在12世纪和14世纪任威尼斯督治。
“是的,当然是这样,而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阿多斯有多么艺高胆大的了;可是我宁愿我的剑碰上长矛也不愿碰上棍子。所以我担心阿多斯别挨了奴仆们的打,奴仆们打起来下手是很重的,而且一打起来就不肯罢手。因此我老实对您说,我想我还是越早动身越好。”
蒙莫朗西家族,法国贵族家族。本书故事发生期间的德·蒙莫朗西公爵(1595—1632)是法国元帅,曾参加历次反对新教徒的战争,后参加反对黎塞留的密谋,在图卢兹判处死刑。
“难道您认为他遭到了不幸?”阿拉密斯问,“阿多斯非常冷静,非常勇敢;他的剑又使得好。”
低级裁判权指法国古时领主处理一般案件的权力,高级裁判权指领主的生杀大权。
“现在只剩下阿多斯的情况要知道了,”达尔大尼央把他们离开以后在首都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精神振奋的阿拉密斯以后说;美酒佳肴已经使他们一个忘了论文,另一个忘了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