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在一楼的走廊里。那是个翠绿的电话机，很不常见又很花哨，是邦蒂前年怂恿塔维斯托克太太买的。塔维斯托克太太讨厌它，还说，只有演员和情妇才会用这种电话机，然而她还是买了。
在这件事正式宣布、我所有的亲朋好友知道真相前，我必须跟邦蒂再谈一谈。最后一次亲自尝试跟她道歉，告诉她，我有多抱歉。
我坐在红木柜桌边，苦笑了一下，在改变主意之前，拨通了接线员的号码转长途。
最终回到公寓时，我作好了决定。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您好，文森特夫人，”接通电话时，我对塔维斯托克太太的管家说，“我是艾米琳·莱克。能帮我找一下塔维斯托克太太吗？”
亲爱的、可爱的邦蒂。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你，希望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邦蒂会有办法的。当然，得知我把工作上的事情搞得一团糟，她要是大发雷霆，我也不怪她。但我知道，她会一直支持我。
文森特夫人犹豫了一下说，她要去看看邦蒂的奶奶在没在家。我等着，坐立不安地站起来，把绿色的电话线绕在手指上。几分钟后，我听到有人拿起了话筒。
每走一步，事态就严重一些。我让这么多人失望了。然而，最重要的是，我必须跟我最好的朋友解释自己的初衷。
“艾米琳。真好啊，”邦蒂的奶奶说，“你还好吗？”
柯林斯先生会告诉他吗？如果他立即就动笔写信告诉弟弟，他差点跟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交往，我也不会怪他的。我想都不敢想。查尔斯在信里是那么贴心，在巴黎咖啡馆事件后对我充满了关心。他总是很乐观，从他的角度看，所有的事情都会一帆风顺，而当我在信中提到威廉时，他的回应也十分得体。但我觉得这次太过分了。不管是从他哥哥还是我这里，一旦他得知真相，我都不指望他还想继续与我保持联系。
“嗯，谢谢您，塔维斯托克太太，”我撒了谎，“我希望您也过得很好，对吗？”
至于告诉查尔斯。我哀号了一声，旁边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士惊恐地看着我。
塔维斯托克太太亲口证实了这一点，并且问起伦敦的天气。我说，天气很好，并且也问了小惠特菲尔德的天气，也是一样好。
我走了比较远的那条路回家，在米尔班克附近徘徊，望着泰晤士河发呆。今晚，我得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消防站的值班岗位上，直视每个人的眼睛。西尔玛会如何想我呢？怎么想我们偷偷对读者的深刻讨论呢？她现在会不会认为，我只是利用她获取建议而已呢？
看来，一切都是顶好的。
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柯林斯先生或是伯德太太的通知。一想到要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公寓里，在充斥着邦蒂和比尔回忆的地方，我就受不了。我想我可以回一趟父母家，但一想到要告诉他们真相，我就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最终，在熬过一段漫长且友好的关于塔维斯托克太花园的晚春花的对话后，我鼓起了勇气。
我想要逃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哪怕消失一会儿也好。我该如何挽救残局呢？
“塔维斯托克太太，”我开口说，“有没有可能跟邦蒂说两句话，麻烦了？那个，如果她身体康复得不错，可以打个招呼吗？”
对其他人而言，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正常工作日的早上，当我沿着维多利亚河堤走时，心想，别人是否能看出来我已经没救了的事实。其他人似乎都要赶往一个目的地，手头都有一份要去完成的重要任务。报童们带着包裹跑来跑去，严肃得就像是赶往陆军供应部的公务员，郊区的女人们在5月的阳光下眨着眼睛，绕开沙袋，走出了地铁。
这是自离开医院后，我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要求。我还在绕着电话线，绕来绕去，绕得很紧，眼看就快被我绕断了。
我心不在焉地等着公交车，但不想坐下或是保持不动。如果我在公交车上坐下，我或许会双手抱头大叫起来。相反，我绝望地想要恢复理智。我真是个丧门星啊。
我屏住呼吸。纵使其他的事情都糟糕透顶，令人绝望，只要我能够打个招呼，只要邦蒂让我知道她现在好不好，那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迷迷糊糊地走回公寓，根本没留意到周围的环境，通常一小时的路程，今天却花了很久。一般我在离开《女性挚友》杂志社，沿着佛里特街走路回去的时候，都会玩猜谜游戏。谁是记者？谁拿着获取的最高级别的独家新闻急匆匆地赶回办公室？仅在几个月前，我还以为，自己可能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今天，我垂着头。我现在跟记者事业算是彻底绝缘了。
塔维斯托克太太没有立即回答。随后她清了清嗓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抱歉，艾米琳，”她温柔地说，“邦蒂的状态不太好，还不能讲电话。”
而后我就被遣回家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搜索着答复。我还有个备选计划，或许会让塔维斯托克太太意想不到。
“我很抱歉，艾米，”他说，“但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好吧，”我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乐观一些，“那或许我可以顺路来看看她？就一会儿。她不需要费一番工夫起来接电话或做别的劳神费力的事。就坐在那里。就一会儿。”
我以为柯林斯先生会勃然大怒。然而，在一瞬间的质疑后，他看上去完全崩溃了，这情况更加糟糕。在连连感叹了(两次)“天哪”之后，他冷静了下来，随后给出了他的回应。
然而，塔维斯托克太太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
等柯林斯先生一从会议室回来，我就告诉他将信偷塞进杂志的事情。在刊印版中，来信和我的回复几乎占据了整个版面。等现实终于降临，连我自己都在纳闷，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非常抱歉，艾米琳，”她说，“但邦蒂谁都不想见。你知道她的魂儿都不在了。对不起，艾米，”她又说，“邦蒂不想说话。”
Dear Mrs.Bi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