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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永远爱你的,沃丁斯基太太 Yours Ever, Mrs. Wardynski

“令人难过的是,有一位太太的来信,称伯德太太真的帮了她的大忙。昨天,我原以为这会让伯德太太开心,就想把信给她看,但她说没有时间。我觉得你看了可能会开心,所以我还留着信,”凯瑟琳抱歉地看着我,“抱歉,我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你一直对读者很感兴趣,我以为……那个。好了,我可以直接丢掉的。”

我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听上去情况不妙。凯瑟琳一边继续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信件。

“噢,别扔,我很愿意看。”我说。

“伯德太太说,如果都是这种人看我们的杂志,就真的得看看我们写过什么内容了,还说了什么要提高档次的话。”

凯瑟琳打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递给我一封信。真是感谢她,我将信塞到昨天第二批来信中,就准备一个人去看信了,避免了进一步的交谈。接着,我匆匆地穿过走廊,打开所有的信,等着柯林斯先生的到来。

我表示了同情。

在离开的这一周前,我只在原来的记者室待了几个小时,但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它让我觉得自己至少是在一个像样的记者办公室,让我的记者梦有一点点成真的可能性。我曾经设想过一个浪漫的情形:等到《女性挚友》大获成功的那天,这里到处都是作家,在忙碌的活动中交流思想,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吃着三明治。我还期待,在战争结束后,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屋里持续的霉味迟迟不肯散去,我开了灯,打开窗户。随后,我坐在了自己选的办公桌前。就在门边,这样每当柯林斯先生呼叫时,我就能随时应付,同时,在这里,我也能透过半个上窗帘的窗户看到街对面的大楼顶端。

“嗯,对啊。有几封确实有点过分,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由于你休假,所以我们基本上全员出动了,连伯德太太都亲自看了几封信。你知道,我们最近收到的信比之前多了些。”凯瑟琳停下看了看身后,接着伸手去拿了一小沓来信,“这是昨天的第二批来信。我还没打开,但伯德太太亲自打开了大约这么多信。里面有两个怀孕的,还有一个询问如何离婚的。她不是很开心。”

是时候恢复工作了。我打开了凯瑟琳留给我的那封信。

值得欣喜的是,她加入了话题,只是先从自己的羊绒衫上抽掉了一点线头,然后做了一个鬼脸。

亲爱的伯德太太:

我因睡眠不足而头痛,努力将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但愿凯瑟琳能够容忍我的问题,而不是出于道德标准摆出一副“不得闲谈”的架势。

我写来是想要感谢您,谢谢您几周前给我的回信中提供的好心建议。

“所以说,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来信吗?”我问道,希望表现出一副只对工作内容感兴趣的样子。

我是之前那个爱上波兰飞行员、被妈妈禁止与其结婚的“恋爱者”。

我不知该如何评价,但希望他不要大惊小怪。为了转换话题,我决定冒个险,询问一下关于伯德太太口中的令人讨厌的趋势。我非常不想再次引起凯瑟琳的怀疑。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所以这就是凯瑟琳之前想要给伯德太太看的那封信。真是侥幸脱险。

“我觉得他随时都会来,”她说,“他非常担心你,艾米,”她继续说,“说实话,他安静得有些反常,令人难以忍受,”她看向了门口,“我肯定,他见到你会开心死的。”

那个,伯德太太,我得告诉您,我的本名叫多莉·沃丁斯基,不,应该是米尔切斯洛·沃丁斯基太太。我们昨天结婚了!

我坐在桌子边上问凯瑟琳,柯林斯先生来上班了没有。

我一边惊讶地用手捂着嘴,一边听到自己喊了声“啊!”在所有悲伤的故事中,这真的太令人欣慰了。

“独断专行。”我们异口同声说,这是连续几天里我第一次想笑。虽然只是一点点笑意而已,但我必须承认,回来是一种解脱。《女性挚友》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威廉或邦蒂,自私地讲,不用去担心别人的悲伤让事情简单多了。

我把您的建议读了上百遍,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如您所说,这是我必须做的。这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论是战后我随米尔切斯洛返回欧洲,还是去美国或是别的地方。我知道这可能会很困难,但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我就不在乎。但我真的十分慎重地考虑了,而且我的丈夫(这么称呼他真刺激!)也跟我理智地商量了,并且向我保证,肯定会没事的。

“其实伯德太太人不坏,”凯瑟琳说,“她只是,那个……”

我一直在担心妈妈,但您帮我找到了力量!爸爸妈妈对此不是十分开心,但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她太善良了,”我说,“我还真没想到。”

伯德太太,对于您的好意我一辈子都感激不尽。我的丈夫从事的工作十分危险,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现在,作为他的妻子,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楼梯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凯瑟琳和我面面相觑。

永远爱您的米尔切斯洛·沃丁斯基太太(多莉)敬上

接着便离开了。

写于苏格兰

“嗯,”她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随后转向了凯瑟琳,“我将在会议室讨论消防水桶的事。”

“恋爱者”成功了。窗外,一轮微弱但勇敢的太阳努力冲破着五月阴云的笼罩,我对多莉的兴奋之情也因为无人倾诉而有所减弱。肯定不能告诉《女性挚友》的人,但是,天哪,要是能得知这么美好幸福的结局,邦蒂得有多开心啊。

“当然,”我说,“我相信,这只是些偶然事件。”我咬着舌头。我应该知道,说这种陈词滥调,可能更会让伯德太太大发雷霆。

我砰的一声坠回到了现实。

“只能希望,这讨厌的趋势不会延续下去,但我要求你,要比之前更加警惕,一旦有不合适的内容出现,立即向我汇报。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我当然不能告诉邦蒂了。我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一个陌生人在来信中声称自己现在拥有了邦蒂失去的所有东西,这消息简直太痛心了。而且,不管怎么样,我原本就没有向她坦白自己继续偷偷给读者回信的事。这给我敲响了警钟,我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好朋友。

凯瑟琳点点头,看上去有点难为情。我等着,大气也不敢喘。

由于情绪低落,我根本没听到柯林斯先生走了进来,只是在抬头的时候才看到他从另一张桌子那边拖过一把椅子,放在我身边。

“令人厌恶,莱克小姐。我不知道我们的读者发什么神经,但恐怕,你不在的期间,奈顿小姐不得不销毁了几封非常令人不适的来信。”

他一句话也没说,看上去若有所思,双手交叉夹在膝盖间,倾身靠向我这边。他白天是我的老板,工作之外是我新男友的哥哥,现在又成了跟我分享最可怕经历的一个人。古怪、阴晴不定、幽默,又有英雄气概的柯林斯先生。他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正纠结着要怎么开口。如果我可以抱着他,像一棵水汪汪的生菜一样爬满他的大衣该多好,虽然这是非常不恰当的举动,但绝对会更加舒服。真要是那样,世界就真的疯狂了。

伯德太太怒视着我。

最后他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这已经算是办公室里较为激进的举动了。

来信。现在别说,我心想。现在别说。

“你没事吧?”他平静地说,“你不需要过来的,知道吗?”

“不过,我得警告你,”伯德太太说着,将眉毛拧成一条,瞪起了眼睛,“我们最近收到了一些令人非常不适的来信。非常,不舒服。真的。”

我点点头,重复着模式化的答复,说着我很好。他扬起一边的眉毛,没说话。我在过去几周学到的一件事情就是,你根本骗不了他。

我感激地点点头。这正是我现在急需的。如果在消防站的值班再增加几次,那么我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我只需要工作和睡觉。

“我准备辞职,”我脱口而出,“去申请一份军队的工作。”

“我们已经决定了,你每周多上一个下午,周一全天上班。但我还是需要你将我的信件作为工作的首要任务。其他事情就够奈顿小姐忙的了。”

柯林斯先生点点头。

她又恢复了自己惯常的、更为偏爱的压制人的语气。

“我知道了。”他说。

“好了,柯林斯先生跟我说,他需要你帮他加班做点事情。你能回来真的很好。”

“我考虑了一个星期。我想要做些更有用的事。”我努力解释着,“这还不够。反正他们迟早会征聘女性入伍的,所以我准备辞职。”

我在犹豫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告诉她我打算离开《女性挚友》,找一份为战事服务的全职工作,但伯德太太继续说下去。

我做好了准备迎接一段“你太鲁莽了”的教育。

“很棒。”她回答着,有些开心,也由于我没有做一些大哭的可怕事情而松了一口气,“最好的做法就是忙起来,投入工作中。”

“你说得对,”柯林斯先生说,“我可以理解。这是你的辞呈吗?”

“谢谢您,伯德太太,”我又说,“我真的没事了,谢谢您。”

他把我手中握着的多莉的信拿了过去看起来,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我摇了摇头。我还不习惯伯德太太用同情的语气跟我说话。我看看了凯瑟琳,她愣在原处发呆。

“天哪,”他吃惊地说,“亨丽埃塔确实帮了忙。奇迹一直发生啊。”

“很好,”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柯林斯先生给了我这个难题。真恶劣。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害虫。你还能回来上班,很棒。还难受吗?”

“她有时确实会。”我立即插嘴说道。

“谢谢您,伯德太太,”我答道,“谢谢您给了我一周的休假。”

“很好。”柯林斯先生说,他放下了信,在椅子里转过身,往窗外看去,“美好的一天。春天来了。”

代理主编竟然自己走进凯瑟琳的办公室,而不是从外面吼叫着发号施令,这个举动真是令人惊讶,也十分体贴。

他没有看我,一边审视着风景一边继续说。

“啊,艾米琳,”她一副就事论事的口气,音量适中,还叫了我的名字,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她抿了抿嘴唇,看上去很严肃,“我听说你这段日子不好过。难熬的日子。”

“很开心知道过时的《女性挚友》并非一味在浪费时间。你离开真的很遗憾。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你帮忙呢。”他转过身,笑着看着我,非常友善,“别担心。我知道邦蒂肯定更需要你。”

我们还没走到《女性挚友》的走廊门,马奥尼太太和布兰德先生就过来表达了最真挚的安慰。肯定是柯林斯先生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了他们,他们真的太善良了。我继续转移注意力,表示感谢后并向他们保证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可以重返工作了。凯瑟琳看出了我的本意,将我推进了她的小办公室。我正准备要脱下外套,这时,伯德太太出现在了门口。她穿着一件黑色羽毛打造的华服,活像一只去教堂的大型乌鸦。

柯林斯先生要么是会读心术,要么就是有第六感。我不想接话,但说实话,我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和凯瑟琳,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没有例外,上班时,所有人对于我的回归表示出极大的善意。凯瑟琳甚至在三楼的电梯口专程等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担心的拥抱后,陪着我一起走了两层楼来到办公室,凯瑟琳挽着我的胳膊,一遍遍地跟我说她有多抱歉。

“或许在被录用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我说。

我打了个寒战,双臂交叉护着前面,抵挡雨势,然后潇洒地出发了。我要在上班之前洗个脸,穿上合适的衣服。这样我就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尽量保持忙碌,直到找到与战争相关的工作,离开《女性挚友》。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着其中一个通告板。

我自我反省着。现在对他动感情没有任何意义。天知道,等他回来,听到整个故事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我只能吹嘘着邦蒂的恢复。他又会怎么看待我?我们认识没多久,尽管我经常给他写信,也收到了他从海外寄来的第一批信,但谈什么都为时过早。

“好主意,”他说,“他们录用的速度有时候会出奇的慢。啊,对了,我想起那篇文章来了。”他继续说着,更仔细地读着贴在墙上的一片发黄的纸片,对此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而没有把挽留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是年轻人写的。写得不错。”

我希望自己能够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大喊大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暗自希望此刻查尔斯就在身边。他或许会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切都会没事的。即便他自己也不确定,但我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他说话给人一种很确信的态度,并不是狂妄,而是一种可以带给你安全感的平静,就好像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我在想,政府如果知道柯林斯先生可以从人们身上获取他想要的信息,会不会把他当成一种资源。他们应该让他去对付几个间谍。

我像往常一样经过小操场,驻足了一会儿,看着两个孩子在跟狗玩追逐游戏。孩子们尖叫着,小梗犬兴奋地狂吠,完全没有留意到他们游戏的背景——严寒、小雨以及大炮弹坑。小女孩唤着狗,狗跑向她,尾巴疯狂地摆动着。她把狗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而狗则舔着她的脸,由于女孩太小了没办法完全抱起它,所以它的后腿还耷拉在半空中,在她外套上留下了快乐的泥渍。

我招架不住了:“那个,伯德太太说,您可能会需要我帮什么忙?抱歉我之前听上去没那么热心。”

离开消防站后,作为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我特意绕了很远的路,就是要避开博恩先生的报摊。我确信他已经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故,但我已经不能再面对任何绝望悲伤的交谈了,尤其是,我明白这会揭开他丧子之痛的伤疤。赶去上班的人们慢慢走到街上,我一直低着头,不想碰到熟人。碰到时,我能辨认出他们的表情——闪过一丝惊慌,然后在试图寻找话题时,挤出一丝好意的假笑,或者更糟,拼命地想要掩饰自己的悲伤。

“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你担任的是骑兵的工作,”柯林斯先生终于直视着我说,“好了,告诉我邦蒂的情况,然后我会跟你解释我需要你做什么。”

Dear Mrs.Bi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