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他依旧纹丝不动,双眼睁得大大的,下巴略微前伸。
他像大理石雕塑一般。她挂断电话,想必开始着急了。这两个顾客不管怎样,有些不正常……曼特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几分钟后,另一个更加沙哑的声音又叫起来了:
“先生,有人接电话了。”酒吧女招待急了。
“请给我接通……尚贝里233……”
酒吧女招待拨了电话号码。电话线的另一头有人接电话了,但穿方格外套的男人还是僵直地待在桌边。
女招待没动。他坚定地继续请求:
“请给我接通……(声音含糊而又踌躇)尚贝里233……”
“请给我接通……”
曼特转向那个穿方格外套的男人。那件外套是唯一引人注意到他的东西。否则,他脸上的一切真是太平常了:小黑胡子,足够大的鼻子,棕色头发向后梳着。刚才一刹那,他看起来像个酒鬼。他坐直了,嘴角露出自负的神情:
她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膀。这时曼特俯身拨起电话号码来。他听到声音后,把话筒递向穿方格外套的那位,但那人仍一动不动,用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盯着曼特。
她不乐意地给他拿来一根吸管,一脸固执的神情。她不超过二十岁。她大概在自言自语:“这个笨蛋要在这儿待到几点啊?里头穿方格外套的那个呢?”她像每天晚上那样,快十一点钟的时候,来接替热纳维埃芙。后者六十年代初就在这儿掌管着靠近木屋的斯波尔亭的酒吧间。她是一位优雅迷人的金发女人。她的心脏好像有杂音。
“听吧,先生……”曼特低声地说,“……听吧……”
“没有吸管吗,小乖乖?”
他最终把话筒放到了酒吧间的柜台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他微笑了一下,一下子显得年轻了。他向杯中吹气,观察着葡萄酒酒面上泛起的波纹。
“您也许想睡觉了,小乖乖?”他问女招待,“我不想耽误您。”
“没关系,小乖乖。”曼特回答说。
“不。无论如何,这儿早上两点钟才关门……马上要来人的。”
她嘀咕着“清澈的”三个字,好像在说一个可耻的字眼。
“来人?”
“我们这儿没有……清澈的……波尔图葡萄酒。”
“有一个大会。他们会突然来这儿的。”
女招待回来了,端着一瓶山地门葡萄酒,给他倒了一杯。
她自己倒了一杯可口可乐。
他把一只手放在没有刮好的面颊上。十二年前,他每天刮两三次胡子。在道奇车的手套箱底下,放着一把电动剃须刀,但他说,这玩意儿对他不管用,因为他胡子太硬了,甚至在刮胡子时会折断一些青色的刀片。
“冬天,这儿不太舒服吧,嗯?”曼特说。
但是,他说得没有信心。
“我,马上要去巴黎。”她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
“非常、非常清澈的。”
“您这样做是对的。”
“清澈的?”
另一位在后面把手指关节弄得“咔咔”响。
酒吧女招待没弄明白。
“我能再要一杯不甜的香槟酒吗?”然后,又补上一句,“帮我接通尚贝里233……”
“来一杯最清澈的波尔图葡萄酒,小乖乖。”曼特重复了一遍。
曼特又拨了一次号码,头也不回地将话筒放在他身边的高脚圆凳上。那姑娘狂笑起来。他抬起头,眼光落在埃弥尔·阿莱和詹姆斯·古特尔的旧照片上,照片下面是一些开胃酒瓶子。人们还加挂了一张丹尼尔·昂德利克斯的照片,他在几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丧生了。肯定是另一个酒吧女招待热纳维埃芙挂的。她在斯波尔亭工作的那段时间,也就是乌丽冈杯比赛的那段时间里,热恋着昂德利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