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斯托夫同志在自己短暂、鲜红的一生中,时刻担心发生叛变,而叛变就在小窗外朝我们挤眼儿,它正嘲笑蠢头蠢脑的无产者,但是,同志们,无产者本身也知道自己蠢,所以,我们为此而痛苦,灵魂在燃烧,并用烈火撕扯肉体的囚牢……
“这些助理护士可真不仁慈……她们不止一次为了弄到衣服,给我们下安眠药,所以,我们就轮流休息,睁着一只眼睡觉,就连上茅房撒尿的时候都穿着军装,挎着那干式左轮手枪。就这样折腾了一个礼拜零一天,我们开始说胡话,出现幻觉,终于在成为被告的那天早上,8月4日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换了衣服,像苦役犯似的穿着打着号的大褂躺在那儿,武器不翼而飞,由我们母亲,库班衰弱的老太婆们织的衣服也不见了……我们看见,太阳灿烂,战壕步兵正在对我们做着下流事,三位红色红骑兵饱受凌辱,和步兵在一起的,就是那些昨夜给我们下了安眠药面的助理护土们,她们抖动着年轻的奶子,用碟子给我们端来可可,还往可可里浇牛奶呢!步兵们因为这场旋转木马游戏玩得好开心,把拐杖敲得震天响,还把我们当成宠坏的小妞儿,在腰上又掐又拧,说他们的仗打完了,布琼尼的第一骑兵军。但是,不,卷毛同志们,你们吃得肚大如鼓,半夜响屁如机枪:仗还没打完呢,我们三个人只是装作有事请了个假,走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走了出去,暑热难当,带着全身发青的伤口去找革命委员会主席鲍伊捷尔曼公民,要是没有他,侦察员布尔坚科同志,这场开枪的误会,这件可能发生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事就不会出现了,就是说,要是没有这个委员会主席,我们也不至于让他搞得张皇失措啦。虽然我们拿不出关于鲍伊捷尔曼公民确凿的证据,可我们刚一走进革命委员会,我们就注意到一个上了岁数的公民,穿着件皮袄,是个犹太人,坐在桌子后头,他的桌子上摊满了文件,乱七八糟……鲍伊捷尔曼公民的眼睛瞅瞅这儿,瞧瞧那儿,看得出来,他根本搞不懂那些文件,他让文件搞得苦不堪言,更何况,又来了一伙不认识的有功之臣,气势汹汹地上门找鲍伊捷尔曼公民解决粮食问题,再加上这个时候,当地的工作人员又来汇报附近村里的纠纷,还有一些中心普通的工作人员希望在革命委员会快速办理结婚手续……于是,我们扯开嗓门儿讲医院里发生的叛变事件,可是,鲍伊捷尔曼公民只冲我们瞪了瞪眼睛,又东瞅西瞧起来,然后拍着我们的肩膀说,这事轮不到政府管,他怎么也不肯做出指示,只是说,战士同志们,要是你们还爱惜苏维埃政权的话,就请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不答应,就是说不同意离开那个地方,我们要求开个身份证,还没拿到手,我们就失去了理智。我们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来到了野战医院对面的广场上,我们在那儿缴了一位单枪匹马的骑警的枪,含泪打碎了上面提到的、那间小储藏室的三块不怎么样的玻璃。雅维因大夫对这件不能容忍的事实,又是装腔作势又是讽刺嘲笑,这件事就发生在库斯托夫四天后即将因病而死的时候!
“我告诉您,侦察员布尔坚科同志,叛变正在小窗外嘲笑我们,叛变正在我们这座房子里走来走去,叛变把鞋子搭在背上,省得把偷光的房子的地板踩得吱吱乱响……”
“‘步兵同志们,还早着呢,’我冲伤员们说,‘离你们打完仗还早着呢,当敌人还用软软的爪子在离小镇子十五俄里的地方转悠,当你还能从《红色骑兵报》上读到我们的国际局势依旧险恶,地平线上乌云满布。’但是我的话像绵羊粪蛋儿从团的战鼓上弹出去似的,从英雄步兵身上弹了回来,而代替这场谈话的是,护士们把我们领到病床旁,又开始磨着要我们交枪,好像我们是一群残兵败将。这样一来,她们搞得库斯托夫非常不安,简直没法儿说,他撕开那留在左肩,留在战土和无产者血淋淋的心脏上面的伤口。看到这个场景,助理护士们静了一下,可她们只静了一小会儿,便接着玩开了她们那套非党群众的侮辱人的把戏,并派心甘情愿的人扯下我们这些困得迷迷糊糊的人和衣服,或者强迫我们参加娱乐活动,穿上女人的连衣裙扮演戏里头的角色,简直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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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啦。’伤员们回答道,移动着用面包做的棋子。
(1) 彭加勒(1869~1934),1920年出任法国总统,奉行军国主义政策,他曾是对苏俄武装干涉的组织者之一。
“‘小伙子们,仗打完啦?’我提高嗓门儿对伤员们说。
(2) 艾伯特-诺斯凯(1871~1925),1918年任德国总理时签订军队镇压柏林革命的秘密协定。1919年出任德国总统。
“侦察员布尔坚科同志。回答您的问题,我持有二四零零号党证,是克拉斯诺达尔党委会发给我尼基塔·巴尔马绍夫的。我的生活履历到1914年之前,可以说就是在家,在父母身边种庄稼,后从种庄稼转入转到了帝国主义者的行列,保卫公民彭加勒(1)和镇压德国革命的刽子手艾伯特-诺斯凯(2),要知道,这些人睡觉做梦都梦见该如何帮助生我养我的小镇子——圣库班州的伊万镇。小绳头儿就这样吊着,直到列宁和托洛茨基一起拨正了我凶残的刺刀,并给它指明大肠和新肠膜之类的东西。从那时起,我便带着刻在我那把有洞察力的刺刀尖上的号码二四零零了,它感到相当害臊,我也觉得极为可笑,当我现在从您,侦查员布尔坚科同志嘴里,听到不道德的关于某一个闻所未闻的野战医院的捏造之后。我没向这家医院开枪,没有攻击它,这绝对不可能。我们一共有三个伤员,他们是:战士戈洛维岑,战士库斯托夫和我,我们从骨头里面发烧,可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站在广场上犹太居民中间哭泣。至于说我们用军官用的那干式左轮手枪打碎的那三块玻璃,说句心里话,这些玻璃安装得并不是地方——毫无必要地安在小储藏室。亚泽因大夫看着我们痛苦不堪地射击,只是站在自己医院的小窗口旁,做出各种各样的笑脸讥讽我们,上边所说的科金地区的犹太百姓可以证明这一点。关于亚泽因大夫,侦察员同志,我还要提供一个材料,我们三个伤员,那就是:战士戈洛维岑、战士库斯托夫和我,刚开始来治疗的时候,他就讽刺我们,他对我们说的开场白就很粗俗:战士们,你们每个人都要洗个盆塘,你们的武器和衣服要立刻扔下,我怕它们会引起接触传染,扔下的东西定要送往我军需仓库去……于是,当战士库斯托夫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个畜生,而不是人的时候,他便把那条断腿往前挪了一步,质问道,库班锋利的军刀上,除了我们对敌人的革命之外,能有什么传染病,而且他很想知道军需仓库的情况,那里是否确实有党员战士,或者,正相反,有位非党群众。这时,亚泽因大夫显然发现,我们对叛变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把我们打发回病房,并又做出各种笑脸,我们走着,跛着断腿,晃着断臂,互相搀扶,因为我们三个人都是圣伊凡镇的同乡,我们是,戈洛维岑同志,库斯托夫同志和我,我们是同病相怜的老乡,断腿的,就抓着同伴的手,没胳膊的,就靠在同伴的肩膀上。我们遵命走向病房,满心希望见到是文化娱乐活跃及对事业忠诚的病房。但我们走进病房时看到的情形,您有兴趣知道吗?我们看见几位红军战士,全是步兵,坐在铺好的床上玩跳棋,他们中间还有几个高个子护士,打扮得很顺溜,正站在小窗边调情呢。我们一看到这些,就像让雷打了一样挪不动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