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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乖的孩子呀,同志们,不吃奶,不尿裤子,也不吵人睡觉……’

“我摇摇晃晃地从铺位上站起来,睡意像独狼躲避一群恶狗那样从铺位上逃掉,我走到她跟前,从她手里抱过孩子,扯掉孩子身上的布片,看见里头包着整整一普特盐。

“‘请你们原谅,亲爱的哥萨克弟兄,’女人冷冷地打断我们的谈话,‘骗人的不是我,骗人的是我遭的罪啊……’

“‘我给你们请安,战士们,抱歉,请允许我和那个女公民说几句话……’

“‘巴尔马绍夫原谅你遭的罪,’我回答女人说,‘你遭的罪对巴尔马绍夫还是值得的,巴尔马绍夫什么价买什么价卖。女人,你看看哥萨克们,他们把你奉为共和国劳动人民的母亲。你看看那两个姑娘,现在还在哭,这一夜她们受了多少罪啊。你再看看我们库班麦子地里的老婆们,老爷们不在家的时候,她们耗尽了女人的气力,男人们也打着光棍,他们因为人性本恶,强奸生活里遇到的姑娘……可他们碰都没有碰你,尽管你是个坏女人,干了你也活该。你再看看俄罗斯,遍体鳞伤……’

“‘巴尔马绍夫’,哥萨克们对我说,‘你干吗这么发愁,坐这儿不睡觉?’

“可她却对我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晚从岗位上取代,红色的鼓手们在他们红色的军鼓上奏响朝霞,于是,哥萨克们来到我身边,看到我坐着没睡,一脸忧愁。

“‘我的盐我说了算,我不怕真理。您没有替俄罗斯着想,您在拯救列宁和托洛茨基的犹太佬……’

“列车在打第三遍铃的时候,开动了。可爱的夜晚帷幕般地拉开。帷幕上挂满星星灯碗。战士们想起了库班的夜晚和绿莹莹的库班的星星。小枕木如鸟儿飞过,而车轮则哐当当哐当当地响个不停……

“‘现在说的不是什么犹太佬、坏女人。犹太佬跟这儿没关系。听着,列宁我不想说,而托洛茨基,是塔姆波夫省省长英勇无畏的儿子,虽然还有另外一种称呼,他要替劳动阶级打抱不平。列宁和托洛茨基拉着我们,就像拉着一群被判了刑的苦役犯,走向生活的自由之路,而您,卑鄙无耻的女人,比那个挥着快刀,骑在价值千金的马上威胁我们的白匪将军还要坏……那个白军将军,人们可以从条条大道上看到他,劳动人民可以想方设法地干掉他,可像你们这样的人数也数不尽,抱着不吃也不跑的假孩子,人们看不见你们,就像看不见跳蚤,你们就在那儿咬啊,咬啊,咬啊……’

“‘请坐吧,女人,坐到这个角落里来吧,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哄孩子吧,谁也不会在这角落里碰您,像您所希望的那样,平平安安地去找您丈夫吧,我们想您会有良心,您会把我们的接班人抚养大,因为,青黄不接啊。女人,我们看到了不幸啊,不管是现役军人还是超役军人,都是饥寒交迫啊。您坐这儿,女人,不用担心……’

“我得承认,我从行驶列车上把她扔到了路基下边,可是,她就像个极其粗鲁的女人,坐了一会儿,拍了拍裙子,又去走她那无耻之路了。我看到这个女人居然平安无事,看到她周围遍体鳞伤的俄罗斯,颗粒无收的农民和被侮辱的少女,还有许多开往前线,只有很少能归来的同志们,我真想跳下车去,要么自杀,要么杀了她。但是哥萨克们可怜我,他们说:

“于是,哥萨克们交头接耳了一阵。他们开始把那个女人放进车厢,她便感恩戴德地爬了进来。每个哥萨克都被我的真理所刺激,安顿着女人,争先恐后地说:

“‘给她一枪。’

“‘别呀,’我客客气气地对弟兄们说;‘我给你们鞠躬了,全排战士们,但听到你们说这么肮脏的话,真让我震惊。你们想想吧,全排战士们,想想你们的生活和你们曾经也是你们母亲怀里的孩子,这么说话就不应该了吧……’

“我从车厢壁上摘下忠实的步枪,从劳动的土地和共和国的脸上洗刷了耻辱。

“‘让她上,’小伙子们喊道,‘跟过我们以后,她就不想要丈夫啦!……’

“我们——第二排的战士们给你们鞠躬,亲爱的编辑同志,给你们鞠躬,亲爱的编辑部的同志们,我们对待叛徒要毫不留情,因为他们想把我们推入深渊,让河水倒流,让尸体和枯草铺满俄罗斯的土地。

“‘要我说啊,女人,’我对她说,‘排里怎么定,你的命就怎么定。’我回到排里,告诉他们,‘体面的女人想搭车到指定地点找丈夫,她手里确实抱了个孩子,你们意下如何——让不让她上车?’

“代表二排所有战士——尼基塔·巴尔马绍夫,革命战士。”

“‘可爱的哥萨克兄弟们,你们让我上车吧,我在这场战争里,抱着吃奶的孩子,在所有火车站吃尽了苦头,现在我想去找我丈夫,可就是因为铁路我走不了,哥萨克兄弟们,难道你们就不能可怜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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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那时我们骑兵军那辆屡建战功的列车装满了战士,停在那里。大家急切地想干一番共同事业,并要奔向别尔吉切夫去。可是我们发现,列车不启动。我们的‘卡弗利尔号’(1)并没有生火,战士们开始怀疑,交头接耳,干吗抛锚不走呢?抛锚不走确实对我们的共同事业意义重大,因为来了那些背袋贩子(2),这些狠毒的敌人,其中还有不可估量的女人力量,她们以流氓嘴脸和铁路当局打交道。这些狠毒的敌人,她们大胆地抓住扶手,飞快地在车厢顶棚上跑过,踏得乱响,震得心烦,每个人手里都攥一袋人尽皆知的盐,每袋足有五普特重。但是背袋贩子的好景不长。战士们主动从车厢里爬出来,这让铁路工人受尽屈辱的当局得以喘息。只有一群女人拎着口袋待在路边。战士们动了恻隐之心,让一些女人进了保暖货车,而另一些人没让进。我们第二排的车厢里也来了两个姑娘,响头遍铃的时候,一个抱孩子的体面女人说:

(1) 帝俄海军波罗的海舰队的驱逐舰,后起义参加红军,此为作者对军列的戏称。

“亲爱的编辑同志。我想给您说说那些有害的女人多么不自觉。人们寄希望于您,因为您跑遍按照指示打下来的国内战争的各个战场,没有错过偏见深重的小站法斯托夫,它就在某个偏远国家,在鲜为人知的地方,我在那儿当然喝过私酿啤酒——只是沾湿胡子,没有灌进嘴里。关于上边讲的车站,说来话长,不过,就像我们那儿俗话所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所以,我就给您讲讲我的亲眼所见吧。

(2) 苏俄国内战争时期,从乡下沿铁路线倒卖粮盐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