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越远,越要记得,是为什么而出发。
要参悟的,是一切显相背后的深义,重要的是,有一颗一心向道的心,以及明了这心万般幻化之后的实相。
坐上小飞机(这一次坐的飞机好像新了一些,哟嘿!),哗啦一下到了蓝毗尼。好像只是打了个瞌睡的时间,醒来,已经到了梦想中的圣地。仁波切安排好中华寺的僧人带司机来接我们,省却了许多波折。
而对真正的修行人而言,山河大地,悉呈妙相;花鸟鱼虫,无非般若。
蓝毗尼和菩提迦耶很像啊!都是小村落,连发音都一样婉转美妙。可是蓝毗尼却没有菩提迦耶“热闹繁华”,略显破败,如果没有人引路的话,很容易就错过了释迦牟尼出生的圣园。围绕着圣园,各国的佛教机构都建造了各具特色的寺庙。我开玩笑说是各国驻蓝毗尼大使馆。
我不想强调所谓的加持,复述莲师的神迹,那些都只是表面的花哨而已,对于非佛教徒而言,都只是姑且一听的神话。
我们在深圳弘法寺主持修建的中华寺喝了中国茶,吃了斋饭。住持庙务的僧人极和气,长了一双罗汉式的长寿眉。中华寺堂庑阔大,花木扶疏,有中式园林的佳妙,甚大的庙宇,只有九个僧人和义工在打理,里里外外要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要不耽误修行,不是不辛苦的。
在莲师修行的小洞里和僧人们一起诵经,做短暂的观修。我总是惭愧平时自我感觉很良好,只有在和别人一起修行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散乱懈怠,是如此不堪一击。
蓝毗尼酷热少电,物资紧缺,他们在这里生活清减,是货真价实的苦修,十多年了,没有十足的向道之心是坚持不下来的。
我腰伤未愈,是被小伙伴们和仁波切的司机护送上去的,累得他们吭哧吭哧,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每一次,在旅行和生活中,我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善缘,它们帮助我达成心愿,让我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善意温存,也一再提醒我,要用同样的方式善待别人——无论是一面之缘,还是有很深很深的缘分。
饭后去了圣园,僧人说,他们除了早课晚课之外,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禅修打坐,绕着摩耶夫人庙遗址、圣池、阿育王的石柱顶礼,在菩提树下禅修,觉得这是莫大的福报。
去蓝毗尼的前一天,我们去到帕屏,那是被莲师和他的佛母加持过的地方,他们曾在此地修行。
我们依循僧人日常的足迹一路行来。短暂的时光足堪珍惜,想起佛陀在这里降生,想起佛法在这世上出现,想起有无数人无数世历经艰难依然一心向善、专心向道,想起正法历经了千年依然护持着众生,这些都让人有泪如潮。
机缘成熟另外的标志是,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来到你身边,大家聚在一起,会非常满足开心。
此刻真实体会到加持,真正的加持是心与心的互证、相通,不是谁的手抚摸了谁的脑袋。再一次贴近佛陀的心,他在这里降生,开始他人生的旅程。他舍弃世俗短暂的物欲和享乐,只身向道,最终证得正等正觉。
快有快的好,慢有慢的妙,这时隔四年到来的因缘,默默延续,在此刻瓜熟蒂落,绽放成花。
我想起那传说,按照当时迦毗罗卫国的习俗,国王的妻子摩耶夫人要回娘家待产,当她行至蓝毗尼时,佛陀降生了。他身上的大智光明照耀十方世界,地涌金莲,托起他的双足。
愈修佛法,愈能感知到因缘的奇妙,当它成熟的时候,你的心会突然灵光一闪、灵机一动,有一种声音会告诉你,就是此刻了。
传说佛陀甫一落地,便会走路、说话。往东西南北各走了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上下及四维,无能尊我者。”
佛陀是这个世上我最感激、最崇敬的男人,普通的老师能教给我们知识,而佛陀教予我们的是智慧。同行的朋友说得对:“聪明靠的是头脑,而智慧,靠的是心。”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句话,便出自于此。
如果自私自利能够让我们得到幸福的话,那么,这么多世以来,我们早就该得偿所愿离苦得乐了。而事实上,因为无明和我执,我们被困缚在烦恼里,被业力推动着深陷轮回。
佛陀是一无所有的人吗?不是。他生而贵为王子。就算是再小的国家,哪怕是一个村,保证他个人的荣华富贵是没有问题的。他是没有野心的人吗?不是,他要达到的目标、要实践的心愿,胜过世间所有的帝王伟业。
众生都身处一个巨大的因果链上,差别只是短暂显现的福德和苦难不同而已,如果不能做到无缘大慈、同体大悲,那么终有一天,当我们自己身处苦难和困境的时候,会同样痛苦和绝望。
此刻蓝毗尼的花开得极好,火红的合欢花在天空盛开,像天女在吟唱舞蹈。圣园中的花种类繁多,好些是我这个植物盲叫不上名字的,所以就不献丑了。只是我想,这圣园里的花也似众生,各有因缘,各显姿态,各呈其美。
是在修习佛法之后,才更明白世间万事万物息息相关的道理,也更懂得,没有哪一处的苦难是真正与己无关的。你就是万物,万物就是你。我们既不能望而却步,也不能漠然相待、袖手旁观。
佛陀所教授的佛法,从不曾要求我们成为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吗?他指引我们的是走向各自的美好和盛放。
世界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十毁其八,博卡拉的户外线路遭到严重损毁,这一切,对这个国力贫弱,以旅游为支柱的国家来讲不算一个好消息。
在菩提树下打坐,观想着荷塘生出白莲,那莲花上有佛有众生,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去年四月,加德满都地震,引发珠峰南坡的雪崩山难,我的朋友们都很揪心,哥哥更是亲力亲为参与了后续很多的援救工作。当朋友圈都在传递加德满都地震的情况时,我一再回忆起这个不那么富裕,却魅力十足的地方。
阳光传枝过叶,洒在身上,那细碎浮光犹如漂移不定的心念。
这一次,在好姑娘柔漪的安排下,在亲爱的匡匡和悦悦的陪伴下,我又回到尼泊尔,除了来朝拜莲师,拜见贡嘎和明就两位仁波切,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行程里,有去蓝毗尼这一项。
眼前这一株菩提树,是从斯里兰卡的菩提树上分枝而生的,而斯里兰卡的那株菩提树,是从菩提迦耶的母树上分枝而生的。如此这般,辗转归来,也昭示着佛法的传承延续。
如果这是执念,这也是好的执念。
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阿育王所立的残损石柱。佛陀圆寂二百多年后,古印度孔雀王朝第三代君主阿育王与其戒师优婆掘多等来蓝毗尼巡拜佛迹,并于公元前245年建石柱纪念。阿育王石柱上刻有阿育王的敕文,证实此处确为佛陀诞生之地。
三年前去印度的时候,赶到菩提迦耶跨年,在正觉塔下长跪安禅,那时升起的念头是,我一定要去蓝毗尼,去到佛陀出生的地方看一看。
这佛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护教国王,倾尽一生心力护持佛法,他在位时,组织了佛教历史上第三次重要的结集。当时僧团人数激增,很多外道为求衣食混入僧团,不事正法,僧团中鱼龙混杂,导致一些正常的僧伽管理程序和诵戒仪式不能实行。阿育王请他的老师帝须出面宣讲法义,肃清僧团,恢复了寺院的正常僧务。
四年前我来到尼泊尔的时候,是为了转机去不丹。有限的时间里,我浏览了加德满都所有的知名景点,也去了博卡拉,唯一没去的,是一直念念于心的蓝毗尼。
第三次结集后,阿育王分派上座部的长老去各地弘扬佛教,所到一处,自成一派。这才有了后来佛教里的经部、有部各个教派,使佛法得到更广泛的延续和流布。
博达哈佛塔于我而言,是如坛城般的存在,我看见它就仿佛看见布宫,因为那里,每天也会有许多僧侣和藏人在不知疲倦地转塔、转经,当我加入他们的行列,口诵真言,感觉千山万水,我们常在一处。
纵然我们没有阿育王那样的力量,仍然可以全心向善,竭力修行,不问得失,不计成败,只问自心。
车经过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博达哈佛塔,那双佛眼依旧含笑温柔。
挖掘出人人皆有的菩提心妙宝,未得令有,得而不失。
窗外的蓝花楹不知疲倦地开着,紫色的花树,映着鹅蛋青色的天空。震后的加德满都,细看还有疮痍未愈的倦容,但那些美好的小细节依旧鲜活如初。
像一场梦一样,我们在一天之内又折回加德满都。震后的加都依旧杂乱而美貌,人情和善,是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
昨夜有人在此举行了盛大的本地婚礼,歌舞欢腾,篝火不熄。尼泊尔和印度一样,一墙之隔,就是九重天界和烟火人间,落差巨大。
虽然成住坏空,在所难免,但我们可以无限趋近佛陀的心,追随他的足迹。
酒店华丽如宫殿,穿廊而过,连侍应生都未出现。踏足在密厚的地毯上,仿佛行走在别人的梦中。
检视自己,是为了找到自己,成为更好的人,不是吗?
白日里喧嚣的加德满都此刻异常安静,像妖娆的舞娘裹紧了沙丽沉沉睡去……
去除执着和充满差别概念的心,安然接纳,享受当下的一切。你越强大,越能包容这世间表面的不完美。
启程去蓝毗尼的时候,是尼泊尔时间的清晨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