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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城的故事 王的传说

虽然许子嫁父有些尴尬,但好在金城公主笃信佛教,与赤德祖赞志趣一致,在她的建议下,赤德祖赞接纳了从于阗避难到吐蕃来的僧人,建寺安置,佛法在吐蕃获得更大的传播。

与雪域上空的佛光交替闪耀的,是大地上金戈铁马的寒光。从松赞干布在世之时,到赤松德赞当政的百余年间(公元649年至763年),吐蕃帝国如日中天,不断扩张,连接长安的唐蕃古道空前繁忙。大唐与吐蕃之间时战时和,亦敌亦友,结盟又背盟,有太多的恩怨情仇难以尽述。

另外,在大昭寺的墙上有一幅“王子认母”的壁画(这幅壁画很多寺庙都有),是说金城公主怀孕之后,赤德祖赞的藏妃奸猾作怪,将其子掉包,金城公主一怒之下砍断红山龙脉,直到王子认回生母,公主才用铁链接续龙脉。

大唐帝国内部父子、母子、兄弟相残,令人目瞪口呆、应接不暇,吐蕃王朝喋血之争同样花样百出,从未停歇。先是松赞干布的父亲囊日论赞被不满他的王室贵戚毒杀,十三岁的赞普迅速从悲伤中起身,平定了叛乱,以铁腕巩固了统治。

虽不及文成公主在历史上声名显赫,美名远扬,但金城公主入藏后的处境要好于文成公主。从传说中亦可看出,她做主将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所携的等身像对调,从此十二岁等身像供于大昭寺,八岁的等身像供于小昭寺。这无形中强调和抬升了文成公主的地位。

曾经为松赞干布入长安求娶文成公主的噶尔·东赞,即出现在《步辇图》上的和亲使臣禄东赞,官居相位,一生效力王室,晚年攻破吐谷浑,坐镇于此,并终老此地。他的五个儿子继承父业,出将入相,功高盖主。王室深感威胁,赤都松赞以“谋反”的罪名将其抄家灭门,噶尔·东赞之子被杀或自杀或逃亡。逃亡者投奔了武则天,成为大唐的臣子,改姓“论”。这个家族在内地繁衍,明朝时还有人在朝廷任职。

松赞干布以降,又传三代(贡日贡赞、芒松芒赞、赤都松赞)之后是吐蕃王朝的第37代赞普——著名的护法王赤德祖赞。赤德祖赞在吐蕃大兴佛教,并娶了唐朝的金城公主。金城公主本是赤德祖赞为其子聘娶的妻子,但公主到藏时,王子已被信奉苯教的大臣害死,赤德祖赞自纳公主为妃。

到赤德祖赞即位时,也是危机四伏的局面,他剿灭了叛乱,才坐稳了王位。传到了他的孙子牟尼赞普,在位时间不长,也是死于叛乱和谋逆。

由于这种种的原因,扎耶巴在拉萨人心中地位显要。拉萨的民谚说,如果说拉萨是一件美丽的衣裳,扎耶巴就是这件衣裳的领口;如果说拉萨是一个精美的杯子,那么扎耶巴就是这个杯子的口沿;如果拉萨是一面锦缎,那扎耶巴就是这面锦缎上的绣图。

佛与苯、新与旧的斗争交替,光荣与梦想,忠诚与背叛,阴谋与血腥,世俗王庭中发生的一切桥段,在这座“日光之城”中一样不少地发生。

刺杀末代赞普朗达玛的勇士——僧人拉垅贝吉多吉亦曾逃匿到此,继续修行。

拉萨像一个巨大的舞台,无数场戏在此轮番开演。剧情或长或短,或精彩或狗血,不变是的,每一位上场的主角,都以为自己得天独厚,能够笑到最后。而拉萨,它像一个沧桑的老人,见惯了风起云涌,见多了波诡云谲,见证了无数人的华丽登场和黯然离场。

大约在一个世纪之后,随着被誉为“第二佛陀”的莲花生大师的到来,扎耶巴成为更有灵气的存在,无数的修行者隐居在此,潜心向道,领受着诸佛的加持。

人间长歌婉转,悲欢不歇。诸佛慈悲凝目,默然不语。他们知道,凡人以为的开始往往是结束;而结束,才是新的开始。

佛堂遗址所在地众说纷纭。我已经习惯在藏族人的口中听传说,而非历史。但山上确实有一座被称为法王洞的修行洞,我在拉萨的所有亲朋都非常肯定地说松赞干布在此修行过。

赤德祖赞之子赤松德赞是率领吐蕃王朝走向巅峰的一代强雄。藏人传说,赤松德赞是金城公主所生,他们对此并无不适,这也是很豁达的。

除却布达拉宫和大小昭寺,拉萨的东郊还有一处与山南桑耶寺、青朴山齐名的修行圣地,唤作扎耶巴。那些佛堂和修行洞都凿筑在悬崖山壁上,朴实无华。扎耶巴上最初的建筑,据说是松赞干布为他的藏妃芒萨赤尊修建的佛堂,也是这位藏妃,为赞普生下唯一的儿子。

在藏人的信念中,赤松德赞犹如松赞干布的重生。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公元755年,赤德祖赞被贵族大臣害死,13岁的赤松德赞继位为赞普,成为第38代藏王。与一代英主松赞干布当年的经历如出一辙。

虔诚的人们按照佛教的宇宙观在此构建城池,如绘坛城。“吉曲”河畔的红山(玛布日)成了观世音菩萨的道场;铁山(觉布日)受到大威德金刚的青睐加持;磨盘山(帕玛日)则成为文殊菩萨的护佑地。三座山、三尊佛形成一个新的藏语名词——“日松贡布”(三怙主),昭示着佛法在雪域初兴,亦昭示着王城拉萨成为圣城拉萨——雪域高原的佛法中心。

赤松德赞刚即位时,由信奉苯教的大臣玛尚仲巴结(赤德祖赞的大妃纳囊的哥哥,也就是赤松德赞的舅舅)辅政。玛尚颁布法令,不准民众信仰佛教,否则没收财产,流放边地。玛尚下令拆毁赤德祖赞修建的五佛堂,撵走住在拉萨的外地僧众,将大昭寺和小昭寺改成作坊和屠宰场。这是西藏历史上第一次禁佛运动。

文成公主仁慈睿智,天文地理无所不晓,能够夜观天象,推断藏地为罗刹魔女仰卧之像,要建108座寺庙以镇之,大昭寺要建于罗刹女的心脏位置,需要用白山羊驮土建寺。“惹萨”(山羊是“惹”,土是“萨”)成为王都新的名字。

在有能力掌握朝局之后,赤松德赞打压支持苯教的亲贵大臣,承继父亲的遗志推行佛教,再次迎请寂护论师入藏弘传佛法。

譬如赞普是观世音的化身,半人半佛的神圣存在;他在红山之上投下戒指,湖泊中显现白塔,昭示此地为吉祥殊胜之地;他有能力幻化成百名工匠同时雕刻佛像;譬如文成公主是白度母化身,帮助同为绿度母化身的尺尊公主肇建大昭寺。

赤松德赞在位四十多年,不仅以武功著称,文治方面的建树也不弱于人,以其对佛教的扶持弘扬,被后世尊为“吐蕃三大法王”之一。这一切正好应验了松赞干布当年的遗言:“……在我的子孙后代中,有名‘祖’‘德’的赞普,执政时期将传来佛教圣法,并有很多人追随如来佛出家为僧。他们光头、赤足、身着袈裟,为数众多,成为神和人的供养处。由此,我等自身及他人可获得今生与来世转生善趣和得到解脱等一切安乐……”

原本大兴土木,世俗化的建城过程被藏族人演绎成一个个美好浪漫的传说,留在壁画和民歌中,留在后来世代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对藏族人而言,某种意义上,神话传说的价值高于严谨的历史定位和精确的描写。他们不在乎准确和真实,更为看重的是,从中获得的亢奋和敬畏。

寂护大师是古印度著名的论师,为中观自续派传人,他一生曾受赤松德赞之邀两度入藏。第一次在藏地传法,宣讲“十善法”“十八界”“十二缘起”等(佛教显宗的基本知识和道德规范)。违缘之事依然层出不穷,发生了“雷击红山(宫)、水冲彭塘(宫)及闹大瘟疫”等灾祸,一时流言四起,说这是传法带来的灾祸。在不信佛法大臣的抵制下,赤松德赞只得暂时将大师送至尼泊尔。

年轻而富于决断的赞普很快与大臣们商议完成了迁都的事宜。王室从墨竹工卡甲玛沟迁至新都,文臣武将、庶民百姓追随而来。红山之上建起王宫,围绕着大、小昭寺开始有了民居和集市,日复一日,渐成规模,一座千年古都开始有了最初的雏形。

寂护大师在离开之际,向藏王推荐了莲花生大师,并预言,有此人襄助,佛法方能在雪域发扬光大。他说:“这(灾祸)是西藏地方的非人、鬼神不喜之故,我须暂回尼婆罗(今尼泊尔)。藏王您是否还记得,你、我及莲花生三人,往昔生中曾同修嘉绒喀雪塔(今尼泊尔博达哈佛塔),并发誓愿同来此雪域弘法?现必须立即派人去迎请乌仗那的莲花生大师来藏,降伏凶猛的非人和鬼神。”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的先祖拉脱脱日赞普曾在眼前这三座山当中的红山上隐居修行过;他的父亲也曾闪念要在红山上修建王宫。而今,这念头又在他心中活跃。这一切,难道不是冥冥中注定的因缘吗?

莲师本是乌仗那国(古印度属国,今属巴基斯坦)的太子,传说他出生于圣湖的莲花蕊中,因此被称为莲花生。被遵从神谕求子的国王因札菩提认为儿子,成年之后放弃王位,修得密法,成为当时最伟大的成就者之一。

吉曲河谷“红山耸峙,碧水中流”,地势宽阔平坦,又有玛布日(红山)、觉布日(铁山)、帕玛日(磨盘山)三山环绕,毫无疑问,这是上天赐予古老城池的自然屏障,这里是天然的福地。

莲师法力高强,入藏途中,一路施展神通,降伏苯教神魔无数,令他们转成佛教护法。他又示现神迹,消灾除难、疗愈疾病,使大量苯教信徒转信佛教。

这种冲动,他认为是神启。

这个传说,亦可看到佛苯之间互相争斗融合的漫长过程,在这个时期是佛法暂时占据上风。很快又是苯教势力卷土重来。

部落间的血腥厮杀,征服与反抗,在藏族人的口中,又变得浪漫随意,犹如神启。传说中,松赞干布为征募士兵,带着大臣往西而行。日行夜宿,北渡雅鲁藏布,到了“吉曲”河边。年轻而活力十足的赞普被盛夏的美景陶醉,脱衣跳入河中沐浴,清凉的河水让他油然生出一种冲动,要把自己的王城迁移到这里,将宫殿建造在这里。

赤松德赞亲自组织了两次辩论会,第一次为佛苯之辩,寂护、莲师的教理胜过苯教。苯教败退之后,除却在政治上的影响力暂时消减,杀牲血祭习俗亦随之禁绝。辩论法会后,赤松德赞亲自奠基,莲师按照寂护大师的设计,主持建造桑耶寺。

仿佛是命中注定,从最早山南的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到新王宫强巴米久林宫,再到红山之上的宫殿(布达拉宫的雏形)……王在一步一步靠近他的王城。

大约花了12年,桑耶寺于公元775年建成,寂护大师在此为吐蕃七位贵族子弟,藏地的首批出家人完成剃度与授戒,史称“七觉士”。桑耶寺成为藏地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庙,成为佛法在藏地昌兴的标志。

数代的苦心经营和积累,使得年轻的第33代赞普——松赞干布有魄力和能力征服强敌,扩张领地,继而做出迁都的决定,建立一座崭新的城邦。

关于桑耶寺的传说,我后面会写到。以前藏地也有个人供养的殿堂,但没有出家人,没有正式的宗教仪规,也缺乏正规的经典,所以那种私人性质的小殿堂不能被称为寺庙。

松赞干布的父亲囊日论赞,再接再厉,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到了现在的拉萨附近,将新王宫建于墨竹工卡的甲玛沟,松赞干布即于甲玛沟强巴米久林宫出生。

接着,赤松德赞邀请印度、于阗、汉地的僧人住寺讲经弘法,建了三大译场,组织青年学习梵文,与外来的高僧合作,大量翻译佛教经论,用藏文翻译佛教的经典,结集译成藏文大藏经。

从最初无考的“天赤七王”到松赞干布的祖父达日年塞活跃的年代,悉补野部已经传了31代赞普,强大到坐拥雅鲁藏布江南半壁江山,将目光瞄向雅鲁藏布江北岸。

赤松德赞制定“六法”,规定吐蕃地区一律信奉密教,彻底贬抑苯教;又派人至中国及印度求法,任命佛教僧人为僧相,开创僧人参政的先例。

从高原上散落如星辰的40个小部落相互混战,到吐蕃王朝的前身悉补野部落崛起时,时间已经漫不经心地过去了几百年。野蛮生长,此起彼伏犹如汉族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代。

赤松德赞晚年,汉族的禅宗从敦煌传入吐蕃,与从印度传入的中观宗发生了争夺信徒的“顿渐之诤”。关于胜负其说不一,从其后的实际情况看来,是中观宗占了上风,但其他宗派如唯识、禅宗,对藏地教理的影响同样深远。

在最古老的记载中,拉萨原来的名字叫作“吉曲沃塘”,意为“牛奶般的平台”,是当时森波部落首领的牧场。

赤松德赞所主持第二场辩论史称“吐蕃僧诤”,又称“桑耶法诤”,是佛教内部宗派之间的观点辩论。

拉萨是人类意志、情感和想象力的完美结合,是宗教文明和世俗诗意的完美结合。它拥有生生不息的魅力,历劫而不毁,让人时时回眸,不舍离去。

当时在大唐盛传的唯识宗在吐蕃影响不大,反倒是非唐室官方派遣的,与他们差不多同时抵达吐蕃的汉僧摩诃衍那传授禅宗,十年之中风靡一时,吸收了许多信徒,当中包括很多当时的吐蕃上层权贵。原本追随寂护大师的中观宗的信徒也有不少被吸引过去。

此生,我以天为证,请你带领。

有鉴于此,中观宗请求赞普裁决。最终赞普决定采用辩论会的方式,由莲花戒和摩诃衍那辩论。赞普从中裁决,获胜的一方得到赞普所献花鬘,并得到官方支持的传播。辩经从桑耶寺发起,直至结束,一共用了两年多接近三年的时间。

要有多深的波折,才能让如此深刻的关系分离?但是,不管离开了多久,只要还能回来,一切就还来得及,不是吗?

渐顿之诤实为唐蕃关系折射,汉僧必然失利,怏怏离藏——文成公主所建的小昭寺在百余年间曾是汉僧常驻地,就此冷落。

隔世重逢的我们,彼此相认,无凭无证。它白发苍苍,我容颜已改。它不言,我泪落。

自然,汉传佛教对此事另有一番说法。后人曾有这样一种传说:摩诃衍那回返内地(沙洲)时,曾经把一只鞋留在西藏——如达摩祖师的“只履西归”(参见《贤者喜宴》)。这是对禅宗在西藏的思想影响的一种形象的比喻。后来西藏佛教宁玛派的“大圆满法”和噶举派的“大手印法”,都吸收了禅宗顿门的某些思想。

我在这座形如曼荼罗的城中,且行且停,领会着造化的神奇、人力的伟大,领受着诸佛的加持。一遍遍念诵真言,叩长头作礼,贴近它的血脉,亲吻它的心脏。

当天色渐暗,游人渐散,八廓街边的灯光亮起……我会觉得,它卸去了浓妆,蜕却了崭新而笨拙的躯壳,那古老而轻盈的灵魂如午夜的昙花绽放。

松赞干布时期是佛法正式传入藏地之始,至赤松德赞当政时期,才是(藏传)佛教在藏地初步本土化时期。他与显宗大师寂护和密宗大师莲花生的合作是藏传佛教史上不得不说的故事。他是藏传佛教里第一位得到完整显密教法的人(显密合一获得成就的人)。

但我仍反感将它视作一座游客来去匆匆的旅游名城,或是充满了江湖传奇味道的城市。在拉萨无须猎奇,因它本身就是传奇。

赤松德赞晚年将王权交给儿子牟尼赞普,隐居山洞虔心修行。藏人认为他是文殊菩萨的化身,将他与莲师、寂护论师尊为“师君三尊”——即两位高僧大德(师)和一位藏王(君)。

我深信,身临其境时,无论是长久居留还是匆匆一瞥,是惊鸿般的游客还是虔诚的佛教徒,都能生出不一样的感觉。

这三位特别杰出人物,被称为“堪洛却松”,“堪”是堪布阿阇黎寂护,“洛”是阿阇黎莲师,“却”是藏语“却杰”的略称,意为“法王”,指国王赤松德赞。“松”是藏文数字“三”的音译。

与那些湮灭在历史中的东方古城不一样,拉萨虽然今昔差别巨大,却仍旧算得上活色生香。尤其是老城部分,依然日日桑烟袅袅,转经磕长头者络绎不绝。

“堪布”为藏语,有多义,在戒律中译为亲教师,此处有宗师、法主之义。堪布等同汉地寺庙的住持。“阿阇黎”戒律中译为轨范师,此处意为师长,是对通晓三密的上师的尊称。

我经常觉得,藏族人如果不运用想象,不借助神话传说,可能会失语,无法开口叙述自己的历史,因为首先他们自己就无法动情。那样的历史,纵然是真实的,对藏族人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

赤松德赞身后,其子牟尼赞普即位为第39代藏王,这位藏王在即位之后不久被自己的母后毒杀,按惯例应该由其二弟牟茹继位,轮不到最小的赤德松赞。但是由于牟茹有罪在身被流放在外,执政大臣做出“三满意”的决定。当牟茹流放期满返回时,其弟赤德松赞早已执政,是为第40代赞普。

吐蕃王朝共传42代赞普,前26代赞普无可考,自27代起,赞普名见于《旧唐书》,自33代开始,始有年代可考。

佛教在藏地获得绝对的优势之前,佛苯之争从未停止过。基本上,松赞干布之后的吐蕃王朝历史,就是一部佛苯斗争史,伴随的,常常是血腥的杀戮和倾轧。

无可否认,藏族是一个热衷在传说中延续历史和文化的民族,无论是观世音化身的神猴和岩魔女(罗刹女)结合才衍生人类的神话,还是赞普先是天神之子临凡,后来又因为一时疏忽砍断了天梯无法回归天庭的传说,无一不证明了这个民族天真雄奇的想象力。

自一代强雄赤松德赞过世之后,曾兴盛一时的桑耶寺也日渐凋敝,是赤德松赞恢复了桑耶寺的供奉,还扩建大昭寺的庭院,将“惹萨”正式更名为“惹萨赤朗祖拉康”(羊土神变经堂),以强调其神圣。

赤德松赞任命僧人为“大论”(僧相),直接参与国政事务的管理。为了使这种制度合法长久化,赞普在吉曲河南岸建立了一座小小的杰德噶琼寺,召集臣属集会盟誓,亲自将盟文刻石立碑于神殿之前,严申誓言,敕令后代子孙不得违背——可以说,西藏政教合一的制度是在赤德松赞执政时期奠定的基础。而“拉萨”这个名词也是第一次出现在碑文中。

当我匍匐在觉沃佛的脚下,抬头看着佛前的慧灯之光,我知道,我深信不疑。拉萨这座信仰之城,藏人金色的信仰之路,虽时见风雨阴霾,却从未黯然失色。我要用我的笔,绘出它的千年光华,以寄深情,以慰乡愁。

赤德松赞的儿子赤祖德赞,又名“热巴坚”(意为长辫王),是吐蕃的第41代赞普,他也是在藏传佛教前弘期起到重大作用的第三位藏王。藏人感念他的功绩和恩德,将他和松赞干布、赤松德赞并称为“祖孙三法王”。

它像一座破碎的坛城。不,它是永不破碎的坛城。

常言道物极必反,数代赞普对佛法的狂热扶持,导致当时的僧人数量激增,戒律败坏,不事生产的人太多,已经影响到社会的发展和安定。

对拉萨而言,我可能永远像一个流亡在外的孩子。

极端崇佛的赤祖德赞在喝醉酒后被谋杀。信奉苯教的大臣随即拥戴赤祖德赞的弟弟、支持苯教的朗达玛即位。朗达玛一上台,就开展了大规模的灭佛运动。

此生除了拉萨之外,还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让我想起来就鼻头发酸,唤起我如此甜蜜和痛楚的感情。

朗达玛为第42代赞普,亦是吐蕃王朝的末代赞普。朗达玛因禁佛而被刺身亡后,王妃们各拥其子,各方势力对峙,吐蕃王朝终结,统一局面不复存在。随之而来的,是豪强割据的混战时代。

深爱一个地方,和深爱一个人如此相似,哪怕是看到一点点相似之处,也会拐360度联想到他,人少的时候你想他,人多的时候,你更想他。

政治中心他移,拉萨自此沉寂数百年(约从九世纪下半叶至十四世纪)。元代有萨迦政权兴起于后藏,明代有帕竹政权兴起于山南乃东。

清晰到我皮肤发紧,大半夜的恨不得抓起包立刻买机票回去;强烈到我听到心在蠢蠢欲动,肉身轻轻碎裂的声音;煽情到我必须用全部的理智去压抑这种冲动,就像渴望立刻见到最爱的人的那种情不自禁。

拉萨的再度繁荣,多半是凭依了一个人——黄教的创始人,宗喀巴尊者。这位少小出家的青海僧人,先拜各教派高僧为师,游学西藏各地许多年后,以其学识和德行,宗教改革家的身份声名远播。他开宗立派,名为“格鲁”,意为“善规”,以其重学问、重戒律而著称。

它到来的感觉却是那么清晰、强烈、煽情。

格鲁派在后弘期阿底峡尊者所传的“噶当派”基础上发展起来,又称“新噶当派”;因僧众头戴黄帽而被俗称“黄教”。至此,藏传佛教的四大教派——宁玛(红教)、噶举(白教)、萨迦(花教)、格鲁(黄教)全部出现。

有时候是看到一篇文章,有时候是听到一首藏歌,有时候,仅仅是抬头看到蓝天白云,就会想到拉萨。虽然很多时候,我可能是不久之前才回去过一次。

在当时的帕竹政权和拉萨地方势力支持下,宗喀巴尊者于1409年在拉萨大昭寺举办万人大法会,展开诵经和辩经等诸多活动,史称“传昭法会”,是日后一年一度正月祈愿法会之始。此后不久,格鲁派兴盛,相继兴建甘丹、色拉、哲蚌三大寺和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

乡愁如箭,破空袭来,毫无预兆。

时局稳定之后,拉萨作为藏地宗教文化中心率先复兴,但此时距离它成为政教合一的权力中心,尚有两三百年的长路要走。

以前读诗词,读了太多思乡的句子,残艳到让人过目不忘。但我生来对出生之地无感到极致,所以无法真切了解古人诗词里所表述的思乡是什么样的感受……直到此生与拉萨再度勾连在一起,我才体验到何谓思乡,何谓乡愁。

那要等到另一个人,被称为五世达赖的贤者出现。

每隔一段时间,在某些无法预测的时刻,我会强烈地想回到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