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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所罗门·佩尔先生在一个马车夫特别委员会的协助下,安排老威勒先生的事务

佩尔先生早早地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等着了。就连他也戴上了一副手套,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但由于经常洗的缘故,领子和袖口都变得残破了。

那是一个节日般的场合,因此大家都盛装打扮了一番。威勒先生的高统靴擦得很亮,他的衣服经过了特别的整理。雀斑脸的绅士在衣襟的扣眼上特意戴了一朵有几片叶子的鲜艳的天竺牡丹。他的两位朋友的外衣上则配戴了用桂枝和其他常青树叶扎成的花球。三个人都以假日的服装穿法要求。也就是说,他们都一直裹到了下巴,穿了无数件衣服,无论现在还是过去,自从驿马车发明以来,这都是驿马车车夫心目中最精神的全副盛装。

“现在是两点差一刻,”佩尔看了看酒店大堂的钟说,“我们最好能在两点十五分到达弗莱舍尔先生那里,那是最合适的时间。”

最后,所有这些杂业事务都办妥了,于是就开始办理出卖和转让股份的相关事情,为此又要去拜见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他是股票经纪人,住在英格兰银行附近,是所罗门·佩尔先生全力推荐的。

“再喝一点儿啤酒,你们觉得怎么样,绅士们?”雀斑脸汉子说。

第二天,又去了一趟民法博士会,一位当证人的马车夫惹了不小的麻烦,他因为喝醉了酒就只会了发毒誓骂人,令一位代理人兼遗嘱鉴定人对此大为反感。接下来的整个一周,又去了好多次民法博士院,另外还去了一次遗产税局,因为租赁权和营业权的处理问题进行了多次协商并最终获得了批准,制作了无数清单,吃了那么多顿大餐,做了很多大捞油水的事,整理了那么多的文件,因此所罗门·佩尔先生和他们的学徒,以及那个蓝色公文包,全都变得肥胖了许多,他们几乎个个都变了模样,变得光鲜体面了。

“我想要一点儿冷牛肉。”第二个马车夫说。

几个人认定那五镑钱可以先交,于是威勒先生就交了。然后是一场漫长的又肤浅的咨询,其间佩尔先生令那两位任监事的绅士感到非常放心,他使他们深信,这件事只能委托他来处理,否则整个儿会乱套——至于原因嘛,他没有明说,但无疑是有说服力的。这一要点得到马上落实之后,佩尔先生就花了那笔预付金,买了三块排骨和一些烈酒来给自己提神。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了民法博士会。

“或者是牡蛎,”第三个说,他是一位嗓音粗哑的绅士,两条腿完全胖成了椭圆形。

“噢!”佩尔说,“很好。我当然同意。肯定的。在我开始办事之前,我要请你先交五镑费用,哈!哈!哈!”

“快点儿!”佩尔说,“不如我们祝贺威勒先生获得他的财产,呃?哈!哈!”

“山米是遗产继承人,其他几位绅士是我的朋友,是来帮忙监督的。算是作公证人吧。”

“我非常赞同,绅士们,”威勒先生答道,“山米,拉铃。”

“其他几位绅士,他们是遗产继承人吧,是吗?”佩尔带着羡慕的微笑问道。

山姆照办了,黑啤酒、冷牛肉和牡蛎很快就端上来了,这顿午餐马上就被迅速地吃掉了。由于每个人都非常积极地参与了这次大吃行动,因此要在他们之间分一个高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假如要说有某个人表现得更出色的话,那一定就是嗓子粗哑的马车夫了,他吃下的食物令人惊叹,而且一点儿都不动声色。

“是的,先生。”威勒先生答道。

“佩尔先生,”老威勒先生说,端起一杯对水白兰地,在餐桌被收拾干净后,每个绅士面前都摆了一杯,“佩尔先生,我本来是想提议借这个场合喝点酒开心一下的,但是塞缪尔对我耳语说——”“最好是敬你一杯,祝你的事业成功和发达,并且非常感谢你把这件事处理得这么稳妥。祝你健康,先生。”

“别生气,我希望,威勒先生,”佩尔语气缓和地说,“你是遗嘱执行人,我明白。”他补充说,瞟了瞟那份遗嘱。

“慢点,”雀斑脸的绅士插话说,他突然很有兴趣了,“你们都看着我,绅士们!”

“嗨,先生,”威勒先生生气地说,“请你认真一点儿。你要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先生,我敢说我能找到更稳妥的人。”

说着,雀斑脸的绅士站直了身体,其他绅士也站了起来。雀斑脸的绅士瞟了一眼大伙儿,慢慢地抬起手来,于是,每一个人(包括雀斑脸的人自己在内)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各自的酒举到了嘴边。只稍一会儿,雀斑脸的绅士就把手再次放了下来,每一只杯子都放了下来,都喝干了。要想描述清楚这一激动人心的仪式所产生的触动心灵的效果是不可能的。它如此高贵庄严,又感人肺腑,融合了堂皇的各种因素。

“验证,我亲爱的先生,验证。”佩尔轻飘飘地说。

“哎,绅士们,”佩尔先生说,“我只能说,凡此种种信任的表示,对我们这个职业的人来说一定是非常足以让自己心慰的了。我不想说任何可能显得自以为是的话,绅士们,但是我很高兴,你们为自己的事情,来找了我。仅仅如此。假如你们找了这个行当里的任何一个毫无经验能力的人,我坚决相信,而且我保证事实如此,你们早就陷入困境了。我多么希望我那位高贵的朋友还知道并能看到我办理这个案子啊。我说这话不是妄自尊大,但是我认为——绅士们,我不想对于这些麻烦你们了。一般在这里就能找到我,绅士们,假如我不在这里,或者街对面,你就可以按这个地址找我好了。你们可以验证我提的条件非常实惠而又合理,没有人比我更为当事人着想了,而且我想我对这一行还是比较懂的。假如你们有机会把我推荐给你们的朋友,那么,绅士们,我会非常感激你们的,而他们也会因为结识了我之后,也会对你们万分感激的。祝你们健康,绅士们。”

“把文件给我,山米。”威勒先生说,从儿子那里接过遗嘱,在它看上去好像觉得这次会见纯属玩笑。“我们需要解决的,先生,就是验证这份文件。”

这样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后,所罗门·佩尔先生把三张写了字的小卡片放到了威勒先生和他的朋友面前,然后他看了看钟,表示该是动身的时候了。听了这话,威勒先生付了账,于是整个案件的所有关系人就动身进城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嗯?是不是这两位绅士有一位要提起申诉?我们要是需要拘捕的话。客气的拘捕就行了,你们清楚的。我想,我们这里都是朋友吧?”

股票交易所的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的办公地点在英格兰银行后面一座房子的二楼。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的家在萨里郡的布里克斯顿。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的马和马车在邻近的一个马车都停放出租行的马厩里。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的男仆到西头送野味去了。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的书记员也出去吃饭去了。因此当佩尔先生和他的朋友们来到账房门口敲门时,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本人喊了一声:“进来。”

这句话在佩尔听来很是高兴。他本来一直都在心里琢磨终于有业务可做,还是仅仅请他出来喝一杯对水白兰地,或是诸如此类职业上的客套,而现在疑问已经破除了,他也完全不用表现出迫切想弄清的样子了。他把帽子放在桌上,双眼放光,说道:

“早上好,先生,”佩尔说,讨好地鞠了一个躬,“麻烦您,我们想转让一点股份。”

“喂,”威勒先生说,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开始烦躁不安了,“还是谈正事吧。”

“噢,进来吧?”弗莱舍尔先生说,“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办。”

“佩尔太太个子很高挑,”佩尔说,“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人,有高贵的身材,还有那鼻子,绅士们,生来就充满支配力和威严。她非常依恋我——简直难舍难分——而且还很关心。她的舅舅,绅士们,曾是一个法律出版商,因巨额债务破了产。”

“谢谢,先生,”佩尔说,“不用急。先在椅子上坐着等会儿吧,威勒先生。”

“不很高。”山姆答道。

威勒先生坐了一把椅子,山姆坐到了箱子上,公证人们则能弄到什么就坐什么,并且带着满脸惊奇的敬意看了看日历和贴在墙上的一两张纸,俨然那是伟人们的杰作。

“很好,很好,”佩尔说,“你讲得在理,威勒先生。佩尔太太是一个非常优雅而又多才多艺的女人。她的风度受到我们的邻居普遍称颂。看她跳舞我很骄傲。她举手投足之间有某种坚定、自信却又自然的东西。她的行为动作,绅士们,简直完全可以用天真烂漫来形容。啊!得了,得了!对不起,我问一句,塞缪尔先生,”代理人压低声调继续说,“你的后妈个子高吗?”

“喂,我要跟你赌半打红葡萄酒,来!”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说,又恢复了因为佩尔先生的到来而暂时打断的谈话。

“根本不是,”老威勒先生不愉快地说,“寡妇结婚的比单身小姐结婚的多。”

这话题是对一位急真赶潮流的年轻绅士说的,他的帽子斜斜戴在右边,正懒洋洋地倚坐在书桌边,在用一把尺子轰赶苍蝇。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悠闲地坐着只让椅子的两条腿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用一把铅笔刀随意戳一个装封缄纸的盒子,总是非常准确又熟练地正中贴在盒子外面的小小的一块红色封缄纸的正中心。两位绅士都穿戴着非常宽松的背心和非常大的翻领大衣,小巧的靴子和非常大的戒指、精致的表和非常夸张的表链,此外还有匀称的裤子和洒了香水的手绢。

“唉,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的巧合。”佩尔说。

“只有半打太少了。”另一位绅士说,“我赌一打。”

“真是奇怪。”雀斑脸的男人说。

“成,西默瑞,成!”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说。

“哇,真的吗,”佩尔说,带着忧伤的微笑看看周围。“我太太那时也是寡妇。”

“一定要上好的红葡萄酒,注意。”另一位说。

“是的,先生,她真的很好,”老威勒先生答道,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和口吻谈论那个话题,不过他觉得既然代理人与已故的大法官大人有如此长时间的密切交往,那么猜测他对所有的社交礼仪必定是很熟知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先生,从我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就是。那时候,先生,她是一个寡妇。”

“那是肯定。”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答道。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用一支带着精致金套子的铅笔把它记在一个小本子里,另一位绅士则同样把它记在了另一个小本子里。

“我听说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威勒先生。”佩尔以悲伤的口吻说。

“我今天早上无意间看到一个有关鲍弗尔的榜文,”西默瑞先生说,“可怜的家伙,他被从家里赶了出去!”

这种倡议好好想的话主要是对那位长雀斑的绅士说的,他的眼睛恰巧和佩尔先生的对视了一会儿。雀斑脸的绅士对一切事物的理解力总是比较迟钝的,他一听见那句话,就开始不安起来,并且发表看法说,对于已发生的事,的确是由天注定,根本没法料定事态会怎么样。这一说法涉及到难以辩驳的敏感的定理,因此没有人对它再提意见。

“我以十金币对你五金币,和你赌他肯定会抹脖子自杀。”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说。

“我是从《广告报》上得知的,威勒先生,”佩尔继续说,“遗憾啊!还不到五十二岁啊!唉——想想看。”

“成。”西默瑞先生答道。

说到哭泣这个词时,佩尔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来,不过他只是用它擦了擦沾在他嘴角的一点儿朗姆酒,而没有别的用处。

“且慢!我觉得不妥,”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不安地说。“说不定他会上吊哩。”

“不过,”佩尔说,拉了一张椅子靠边桌子边坐下,“在任何人需要法律帮助的时候,一个从事法律职业的人是不应该考虑个人友谊的。所以,绅士们,自从我上次在这里和你们见过之后,我们都已经禁不住为那件非常伤心的事无数次哭泣过了。”

“好吧,”西默瑞先生说,再一次掏出带金套子的铅笔。“我接受你的新说法。反正,他一定会自杀就是对的。”

用一种竭力控制悲痛的口气对女侍者说了最后那句话,佩尔先生又叹了一口气,看看桌子下面,又看看天花板。这时朗姆酒来了,他一口把它全喝了下去。

“没错,就是自杀。”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说。

“我觉得他一直没有完全康复过来,”佩尔说,“事实上,我确信他一直处于若干病症的状态。‘佩尔,’他曾经多次问我,‘你到底是如何挺得住你所做的那些脑力活的,这对我真是一个奇迹。’‘唔,’我经常这样回答,‘我简直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挺过来的,以我的生命起誓。’——‘佩尔,’他接着又会说,无奈地叹一口气,羡慕的目光看着我——友善的嫉妒,你们理解吧,绅士们,纯粹是友善的嫉妒。我从来不放在心上——‘佩尔,你真是不一般。奇人呀。’啊,你们如果结识他,绅士们,你们会非常喜欢他的。给我上三便士的朗姆酒,我亲爱的。”

“就这样,”西默瑞答道,记了下来。“‘弗莱舍尔——十金币对五金币,赌鲍弗尔自杀。’我们说定在怎样的期限之内呢?”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老威勒先生听了他的话,偷偷用手肘撞了撞邻座的伙伴,请他注意那位代理人与上层人物之间的关系,然后他询问代理人如此繁重不堪的职责是不是给他那位高贵的朋友的身体造成了永久的伤害。

“两个礼拜吧,”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表示意见。

“忙!”佩尔答道,“我简直忙得昏天黑地,就像我的朋友已故的大法官大人曾无数次在上议院听完上诉后跟我说的一模一样。可怜人!他太容易疲劳了。他常常感到那些上诉让他坚持不住。我的确不止一次觉得他会被工作压垮。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去你的,不行!”西默瑞先生说,因为一只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而停留了片刻。“就说一个礼拜吧。”

“工作很忙吗,呃?”山姆说。

“互相让一步,”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说,“就定十天吧。”

“绅士们,”佩尔先生说,一边摘下帽子表示敬意,“我愿为各位效劳。我不是故意奉承你们,先生们,除了你们几位,世界上还没有其他的五个人今天可以叫我从法庭里出来的。”

“好,十天。”西默瑞先生答道。

信使庆幸发现所罗门·佩尔先生刚好在法庭,可能是因为生意清淡之故,他正在悠闲地吃由一块阿伯内西饼干和一根干腊肠组成的简易冷便餐。一听到那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出的生意,他马上就把食物塞进了口袋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街的对面,他走进酒店前厅的时候,那位信使甚至还没走出法院哩。

“于是,赌注被记载下来:鲍弗尔会在十天之内自杀,否则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将输给弗兰克·西默瑞老爷十个金币。若鲍弗尔真的在十天之内内自杀了,那么弗兰克·西默瑞老爷必须付给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五个金币。”

为坚决实施这一重要决定,邀请了那位脸上长着雀斑的绅士还有另外两位非常壮实的车夫——都是威勒先生挑选的,或许是根据他们的肥胖和随其而生的明智吧。这事儿决定下来之后,大伙儿就进了葡萄牙街的一家酒店,并且派了一个人去街对面的破产法院,请所罗门·佩尔先生过来。

“我因为他破产了而难过。”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说,“他请吃的大餐美味极了。”

“一个人只要能准确地鉴别一头牲口,就一定能准确地鉴别一切东西。”他父亲答道,显得那么自信和固执,致使山姆根本不想说反对的意见了。

“他的红葡萄酒也很好。”西默瑞先生说,“我要派管家明天到拍卖场去,买点那种标价六十四的。”

“对律师的也能做到这样吗?”山姆问道。

“你可别想,”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说,“我的人也一定去。五个金币赌我的人压倒你的人。”

“人多力量大,山米,”坐双轮轻便马车赶往伦敦的路上,威勒先生说,“这笔财产对一个搞法律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诱惑,我们还是最好带上我的两个朋友一起去吧,假如他有什么别的心思,马上就可以揍他。就叫那天送你去弗里特的那两个好了。他们看事情总是很准,”威勒先生用极低的声音补充说,“他们还很会鉴赏马儿。”

“成。”

威勒先生发表着这像真理的格言——这是他多年的个人经历与观察的结果——并且同时费劲地穿衣,通过不停地扭动身子,总算把衣服扯到了下面,让自己看起来整齐。歇了几秒钟缓过气来之后,他用手掸了掸帽子,宣布他已准备好了。

两个小本上又被他们用带金套子的铅笔各自增加了一项。这时,西默瑞先生已经没有耐心轰赶苍蝇并接受了打赌,然后他就悠然自得地离开,上股票交易所看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去了。

“你现在是这么想。”威勒先生用老年人的口气说道,“不过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当你越胖,就越明事理。肥胖和明智,山米,总是一起成长上来的。”

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现在腾出时间听取了所罗门·佩尔的请求,在填好一些印制的表格之后,他要求大家跟他一起到银行去。在那里,威勒先生和他的三位朋友全都惊奇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周围所看到的一切,而山姆则以一种绝对的冷静对一切漠然以待。

“假如我真的没有那么容易钻进去的话,我就会根本不穿背心。”儿子答道。

穿过一个熙攘而又忙碌的院子,又经过两个穿着好像防火队员衣服的勤杂工,然后他们终于到了要办理他们的事务的办公地点,佩尔和弗莱舍尔让他们在楼下等一会儿,而他们俩则去了楼上的遗嘱科。

“等一会儿,山米。”威勒先生答道,照着挂在窗户上的一面小镜子,他自己系好围巾,这会儿正用尽全力使劲往他的上衣里钻。“你帮助我吧,山米。你到老爹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就没有你现在那么容易穿上背心了,我的孩子。”

“这是什么地方呀?”雀斑脸绅士对老威勒先生耳语说。

“我记住了。”山姆答道。“那么你可以出发了吗?”

“公债事务所吧,”遗嘱执行人用极低的声音回答说。

“好吧,山米,”威勒先生说,“只要是可以帮助办事,我什么都赞成,山米。不过你一定记住,我的孩子,只有佩尔——只有佩尔能做我们的法律顾问。”

“那些坐在柜台后面的人是做什么工作呢?”嗓音嘶哑的车夫问道。

“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头脑不清楚的老家伙,”山姆生气地喊道,“中央刑事法庭呀,债务法院呀,不在场证明呀,脑子里装的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最好是穿上衣服出门,进城去认真地办一下这件事,而不是站在那里讲一些你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我想,应该是优惠公债吧,”威勒先生答道。“他们是不是‘优惠公债’呀,塞缪尔?”

“那么我跟你说吧,”威勒先生想了一会儿又说,“这事儿得大法官大人的那个最亲近的朋友来办。一定要请佩尔,山米。他能解决所有法律难题。我们现在就把这事儿提交到债务法院吧,塞缪尔。”

“唉,难道你认为‘优惠公债’是活人吗?”山姆问道,对回答这种问题表示非常不屑。

山姆细心地把遗嘱放进口袋,扣好扣子,同时点了一下头,表明他是当真的,而且非常确信。

“我又不清楚”威勒先生反诘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倒是很像。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是真的吗?”威勒先生说着,放下了拔火棍。

“办事员呗。”山姆答道。

“干吗不烧!”山姆叫道,“因为它还需要经过证明、认证和宣誓这些程序,还有好多手续要办呀。”

“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在吃火腿三明治呢?”他父亲问道。

“干吗不烧?”威勒先生问道,严肃地扭过头来,手里举着拨火棍。

“因为那是他们的责任,我想,”山姆答道,“那是制度里要求的。他们在这里一直都这么做的,整天都是!”

“你干什么呀,你疯了吗?”山姆说,把遗嘱抢了过来,因为他父亲不清楚情况的,已经在拨火,准备把那张遗嘱烧掉。“你干嘛说完就要烧掉,真是的。”

威勒先生和他的三位朋友还没有时间去想这条与金融制度有关的奇怪规矩,佩尔和威尔金斯·弗莱舍尔已重新回到他们身边,并把他们带到一个柜台,那上面有一块圆形的黑牌子,牌子上有一个清晰的w字母。

“就这些。”威勒先生答道。“真正有利益关系的人只有你和我两个,这真是太好了,太满意了,即使我想把这张遗嘱烧掉也无所谓。”

“那代表什么呀,先生?”威勒先生问道,示意佩尔看看牌子上的字母。

“只有这些,对吗?”山姆问道。

“那是死者姓氏的第一个字母。”佩尔答道。

“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我的孩子,”他父亲说,“把两百镑的优惠公债给我的继子,塞缪尔,我剩下的所有财产,无论任何东西,都给我的丈夫,即托尼·威勒先生,我要求他为我惟一的遗嘱执行人。”

“原来是这样,”威勒先生说,一边转向那几个公证人,“可是有点儿不对劲吧。我们姓氏的第一个字母是V——这不行啊。”

“上面写了什么?”山姆问道。

公证人们立即得出他们的定论,认为事情在W字母的柜台下进行是不合法的,而且那很有可能会又拖时间,幸亏山姆及时采取了行动,尽管那看起来显得对父亲不敬:他抓住父亲的衣裾,一直把他拖到柜台边,把他紧紧按在那里,直到他在两份法律文件上签完字才罢手。根据威勒先生的书写习惯,那可真是一漫长又痛苦的过程,等到它被完成的时候,那位经办此事的办事员等得几乎都睡着了。

“这就是那份遗嘱,山米,”威勒先生说,“我在酒吧间的壁橱最上面的黑色茶壶里找到的。在结婚之前,她总是把钞票藏在那里,塞缪尔。曾经无数次,我见她打开盖子拿钱出来。可怜的人儿,即使家里所有的茶壶都装满遗嘱,都不会给我们的生活造成什么不便的,因为她这段时间很少去碰茶壶拿钱,除了在那晚的禁酒晚会——他们以茶代酒。”

由于老威勒先生坚持要立即卖掉他的份额,他们又从银行来到股票交易所,威尔金斯·弗莱舍尔不一会儿就带回一张史密斯·培恩·史密斯签发的支票。上面总共是五百三十镑,是第二任威勒太太的全部公债储蓄,是按当天的市价折算给威勒先生的。威勒先生把二百镑转到了山姆的名下。在付完威尔金斯·弗莱舍尔老爷的佣金之后,他便把钱随意丢进上衣口袋,然后就悠然自得地回办公室去了。

用这种比喻形象地说明了他的意思之后,威勒先生打开他的皮夹子,拿出一张已经有些脏的信纸,上面杂乱地写着一些字。

威勒先生开头非常坚决地要把支票兑现为金镑。但是公证人们告诉他,如果非要那么做,那他就必须破费一点钱买一个小口袋才能把钱装回家,因此他同意换成面值五镑的钞票。

“根本没提到,山米,”威勒先生答道。“我们在讨论一些彼此不统一的小意见,我在尽量让她宽心,鼓励她振作起来,因此我忘了问有关遗嘱的事。就算我没有忘记,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真的问她,”威勒先生补充说,“因为山米,你一边在照顾病人,一边又在惦记他们的钱财,这种事非常别扭的。这就像一个坐外座的乘客被无意从车上颠了下去,你一边急忙把他拉起来,同情地问他感觉怎么一样,一边却又把手伸进他的口袋,山米。”

“我的儿子,”他们从银行出来时,威勒先生说,“我儿子和我今天下午将进行一场与众不同的谈话,我希望马上就进行,因此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把账算一算吧。”

“什么,她没告诉你遗嘱放在哪儿吗?”山姆问道。

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账目全拿出来并且结算完毕。佩尔先生的账单由山姆支付,有些费用显得有点儿没必要。尽管佩尔先生一再信誓旦旦地强调他们对他实在太小气,但与他以前经办的生意相比,这一单显得尤其的好,因为它让他往后六个月的吃饭、住宿乃至洗衣的费用都有了着落。

“你后妈留下的遗嘱,山姆,”威勒先生答道。“有了它,我昨天跟你说过的对于家里钱的安排,就可以兑现了。”

公证人们在共同喝了一杯酒之后,就握手告别了,因为他们当晚必须赶车出城。所罗门·佩尔呢,由于发现无论是吃还是喝都不会再占到什么便宜了,因此也就友好地告辞了,结果只留下山姆和他父亲两人。

“你在说什么东西呀?”山姆问道。

“好啦!”威勒先生说,并且装好他的皮夹子。“所有款子加在一起,总共是一千一百八十镑。喂,塞缪尔,我的孩子,马上出发,上乔治与兀鹰旅馆去!”

“塞缪尔,”在葬礼后第二天的早上,威勒先生叫来他的儿子说,“我找到了,山米。我早就知道它是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