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小姐,”山姆说,“他从他那里知道了有关你的一切。依东家的看法,假如他见不到你的话,我们所说的那些锯骨头的人,会再弄些消息来放进他的脑袋,而那准会对他产生很大影响。”
“是的,是的,威勒先生,”艾拉贝拉答道,“继续说呀。请继续说。”
“噢,我怎么才能阻止这些可怕的争吵呢?”艾拉贝拉叫道。
“我不知道哪一个是你哥哥,小姐。”山姆答道。“是那两个人中最脏的那个吗?”
“导致这一切的是你早已有了意中人的一种猜疑,”山姆答道。“你们还是见个面吧,小姐。”
“从我哥哥那里!”艾拉贝拉从山姆的叙述里大概猜出了一点事情梗概。
“可是怎么见呢?——在哪儿呢?”艾拉贝拉叫道。“我害怕自己离开这里。我哥哥是那么不温和,那么不讲道理!我知道我这样跟你说话一定显得非常怪异,威勒先生,不过我真是非常、非常倒霉啊——”说到这里,可怜的艾拉贝拉悲恸地哭泣起来,这把山姆的豪侠之气激发了出来。
“他是那么说的,小姐,”山姆答道,“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我认为他会那么做的,小姐。他听四只眼睛的锯骨头的人说了你的所有情况。”
“跟我谈论这些事情看上去也许是挺怪异的,小姐,”山姆踌踌满志地说,“但我要表达的是,我随时准备而且愿意做任何事情,只为了把事情办好就成既便是有必要把那两个锯骨头的家伙中的随便哪一个丢出窗外,我都乐意效劳。”山姆一边说一边开始挽袖子,以表示他马上就可以动手,对可能跌下墙头的危险完全不放在心上。
“噢,不,不,威勒先生。”艾拉贝拉说,一只手拧着另一只手。
尽管这些慷慨的表白很叫人高兴,艾拉贝拉却坚决不同意利用它们(令山姆非常无法理解)。山姆非常诚恳地请求她答应见温克尔先生一面,她拒绝了好一阵子。但在最后,由于谈话面临被未受邀请而来的第三者打断的危险,她一边再三表示感谢,一边慌慌张张地告诉他说:明天傍晚比现在晚一个小时的时候,也许她有可能在这里。山姆完全地理解了这一点。艾拉贝拉把最迷人的微笑赐给了他,然后就婉约地迈着款款细步走了,使得威勒先生无限倾慕她的风姿与神韵。
“真的啊,”山姆说,“昨天晚上我们简直觉得有必要把他绑起来。他时时刻刻都在发疯。还说一定要在明天晚上过完之前见到你,否则他就跳水自杀。”
从墙上安全地下来之后,山姆还记得花上几分钟做他自己份内的风情之事,然后就赶紧返回布什旅馆,在那里他的久久未归已引起很多流言和些许不安。
“啊!”艾拉贝拉说,一边走近墙壁。
“我们必须谨慎啊,”认真地听完山姆的故事后,匹克威克先生说,“是为那位小姐着想。我们必须非常布置周密才是。”
“正是的,小姐,”山姆答道,“温克尔先生悲恸欲绝,简直活不成了,小姐。”
“我们!”温克尔先生说,用的是显然的强调语气。
“匹克威克先生的仆人。”艾拉贝拉由衷地说。
匹克威克先生听了这种语气,一时间露出恼怒之色,但紧接着它就消退了,随之而来的是他特有的仁慈表情,他说道:
“嘘,”山姆说,抓住树枝荡到墙上,尽全力小心地缩起身子蹲在那里,“是我呀,小姐,是我。”
“我们,先生。我们一起去。”
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艾拉贝拉苏醒过来了,她抬起头来,弱不禁风地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你!”温克尔先生说。
“她晕过去了,”山姆异常慌张地自言自语道,“发生了什么事呀,这些个年轻女人啊,不该晕的时候偏偏要晕。喂,姑娘,锯骨头小姐,温克尔太太,别晕呀!”
“我。”匹克威克先生友好地答道。“为了给你会面的机会,那位小姐采取了一种正常、但也许很不谨慎的步骤。我作为你们双方共同的朋友,年龄之大足以做双方的父亲,我若是在场的话,以后谁想说她的闲话也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些声音后,那位小姐慌张的看了一眼发出这些可怕声音的地方。当她看见树的枝叶间有一个男子时,她感到更加惊恐,幸好恐惧使得她无法行动,使她瘫坐到了幸好碰巧就在她旁边的一张花园椅里,否则,她肯定会惊慌而逃,惊动整个屋子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为自己的绝妙主意感到满心的欢喜,两眼闪闪发亮。从老先生对朋友所保护的年轻女子所怀有的富于体恤心的敬意油然而生,温克尔先生被感动了,他怀着类似崇拜的敬仰之情握住了老先生的手。
他等了很长时间,可他急切地盼望的事却没有发生,正当他开始对此事不抱希望时,他突然听到石子路上传来悄悄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见艾拉贝拉心事重重地走了过来。她走到树下面时,山姆便开始发出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算是婉转地表明他的存在。那种声音,对一个从婴儿期开始就患上了喉炎、哮喘和百日咳的中年人来说,也许还算得上是正常的。
“我们一起去吧,”温克尔先生说。
威勒先生在最近的一家酒馆里有计划地款待了自己一番,到黄昏临近的时候,才又返回到那条无路可通的小路。玛丽带他进了花园,一再告诫他注意安全,他接受完告诫之后便爬进了那棵大梨树,在里面等待艾拉贝拉。
“我们一起去,”匹克威克先生说。“山姆,把我的衣帽准备好,叫一辆马车明天傍晚在门口等着,最好提前一点,以便我们及时赶到。”
拍打那些小地毯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一半都没有——至少是,尽管拍打地毯本身没什么危险的,但折叠地毯却是一件非常具有潜在危险的事情。在拍打地毯上的灰时,他们俩相隔一毯之遥,这倒也不失为一桩要多简单有多简单的乐事。不过,一旦开始折叠地毯,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就逐渐缩短——假如地毯够长的话——这时候危险就出现了。我们没法确切地弄清他们叠了多少块地毯,但我们可以失礼地说明一点,地毯有多少块,山姆吻那个漂亮的女仆的次数和地毯的块数是一致的。
威勒举手行了个触帽礼,以示其恭恭敬敬服从命令,然后就出去为远行做必要的准备了。
山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想出了以下办法:他到艾拉贝拉固定的散步时间再来——让玛丽带他到她东家的园子,他可以利用一棵茂密的梨树的枝叶作掩护,从那些悬垂的树枝下面爬过墙去。带个信给艾拉贝拉,可能的话,还可以帮温克尔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约她会个面。很快做了这一决定之后,他开始帮助玛丽拍打地毯。
马车准时赶到。好好安顿了匹克威克先生和温克尔先生之后,威勒先生就挨着车夫在驾驶座上坐好了。按照约定,他们在离约会地点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下了车,叫车夫等在那里,他们自己走路前往。
“啊,”玛丽说,“但你现在送信给她恐怕办不到,因为她只有黄昏时才在花园里散步,而且只是一小会儿。除非有那个老太太在身边时她才不出门。”
到了这个阶段,匹克威克先生才脸上尽显笑容和种种得意神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遮光灯来,这是他事先精心计划好的。他一路上都在对温克尔先生解释它的做工之精美,使得路上遇到的几个游荡者大为震惊。
“可不是,”山姆终于说话了,“这绝对比斗鸡更有趣,就像市长大人所说的——因为内阁大臣在饭后提议为他太太的健康干杯。就是旁边那家!嘿,我带个信给她,我这一整天都是在为这个东奔西走呀。”
“我上回在花园里的时候,假如有这么个玩艺儿就会省去很多麻烦,呃,山姆,对吧?”匹克威克先生说,一边得意地回过头去看那位尾随他们的人。
威勒先生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禁喜上眉梢,以至于绝对需要抱住他的情报员才能支持得住。在两人合演了几个小小的爱情段子之后,他才完全回过神来回到正事。
“确实很好,假如能好好使用的话,先生,”威勒先生答道,“但假如你不想被人发现的话,我觉得它不点蜡烛时比点着蜡烛时对你更好。”
“就在旁边,”玛丽答道。
匹克威克先生看上去被山姆的话触动了,因为他把灯重新放进了口袋,大家都默默地向前走去。
“什么,就是你们旁边的那一家?”山姆说。
“往这边走,先生,”山姆说。“我走在最前面。就是这条小路,先生。”
“天哪!”玛丽说,一边指了指先前那个愤怒的马夫关上的花园门,“就是那一家。她已经在里面住了六个星期了。我是听那家的主管女仆说的,她是主妇的贴身女仆,有一天早上,那一家子还没有起床,洗衣房那边她和我说了这件事。”
他们走进了小巷,那里漆黑一片。行进中,匹克威克先生把灯拿出来用过一两次,它把他们之前的路照亮约一英尺直径的光束。那光非常漂亮,不过它好像使周围的东西显得更加黯淡了。
“艾拉贝拉·艾伦小姐,”山姆说。
最后他们到达大石头那儿。山姆建议他的东家和温克尔先生在石头上稍作休息,他自己则去侦察一番,弄清楚玛丽是否仍在等待。
“什么小姐?”玛丽说,大吃一惊。
离开了五到十分钟之后,山姆回来了,说花园门是开着的,周围很寂静。匹克威克先生和温克尔先生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不久他们就进了园子。在这里每个人都说了很多次“嘘!”。但谁都不太清楚接下来如何是好。
“当然是,”山姆说,“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个。搞得我像个四处流浪的犹太人——你也许听说过这种东奔四走的家伙吧,玛丽,我亲爱的,他一直在跟时间赛跑,从来不睡觉——为的是联络上那个艾拉贝拉小姐。”
“艾伦小姐还在园子里吗,玛丽?”温克尔先生问道,异常兴奋。
“哎,”玛丽说,“这么专情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女佣答道。“先生,让威勒先生托你一下让你爬到树上,也许还要烦劳匹克威克先生看着有没有人走进小弄来,我就到花园那一头帮你们看看情况。天哪,那是什么?”
“是呀,”山姆说,“不过只要我们能联络上那位小姐,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说到这里,山姆一边不时岔开话题夸玛丽是如何如何迷人,说自从上次见过她以来他遭受了多少多少无法表达的痛苦,一边真实讲述了温克尔先生目前的境况。
“那盏该死的灯会令我们全被发现的,”山姆抱怨地喊道。“小心点,先生,先生。你把一道光射进后客厅的窗户里去了。”
“天哪!”玛丽插话说。
“哎呀!”匹克威克先生说着,赶紧转向旁边。“我十分抱歉。”
“哎,”山姆说,“他害了严重的相思病。颠三倒四得一塌糊涂,真是痛不欲生啊。”
“瞧,又照到第二家去了,先生。”山姆抗议说。
“穿绿衣服的那位吗?”玛丽说,“噢,是的,我还能记起他。”
“不好。”匹克威克先生叫道。在转向另一边。
“我也第一次听说,”山姆说,“不过我亲爱的玛丽,”说到这里,山姆的态度变得多情到了极点,“玛丽,我亲爱的,我眼下还要去办一桩很紧急的事。我的东家的朋友之一——温克尔先生,你还能记起他吗?”
“瞧,照到马厩了,他们会以为那里起火了,”山姆说。“把它关了,先生,可以吗?”
“啊,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玛丽说。
“这真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古怪的灯!”匹克威克先生叫道,被他无意中造成的结果弄得大感狼狈。“这个反光镜真是令人害怕极了。”
“当然肯定啰。”山姆说。
“假如你不关掉它的话,那对我们就厉害过头了,先生,”山姆答道,这时匹克威克先生在经过几次失败的努力之后,总算把遮光板关起来了。:“喂,温克尔先生,上去吧。”
“肯定是厨娘吧,”玛丽说。
“等一下,等一下!”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必须先跟她说话。帮我爬上去,山姆。”
“噢,不是,”山姆答道,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不是他。”
“轻点儿,先生,”山姆说,用头抵住墙。“踩住那个花盆,先生。好了,爬吧。”
“是马佐尔先生吗?”玛丽问道。
“我真怕你经受不住,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啊,真的,”山姆做了个狡黠的眼色,“这可是个问题。我是听谁说的呢?”
“千万别担忧,先生,”山姆答道。“帮他一下,温克尔先生。站稳,先生,站稳!好样的!”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呢?”玛丽问道。“你怎知道我到伊普斯威奇帮另一户人家做事,而他们后来又搬到了这里呢?你听谁说的呢,威勒先生?”
正待此时,匹克威克先生经过一番对他那个年纪和体重的绅士来说可以说是挑战极限,千方百计才爬上山姆背部。山姆慢慢地抬起身子,匹克威克先生紧紧抓住墙头,同时温克尔先生紧紧地抱着他的腿,就这样他们好不容易才能看到墙那边的景象。
“当然是来找你啰,我的宝贝,”威勒先生答道。第一次说了谎话。
“我亲爱的,”匹克威克先生朝墙那边看过去,发现了艾拉贝拉,说道,“别害怕,我亲爱的,是我呀。”
“喂,你怎么会来这里?”玛丽说道,打断谈话的事由已终止,谈话又恢复了。
“噢,你走吧,匹克威克先生,”艾拉贝拉说。“叫他们全都走吧。我万分紧张担心。亲爱的,亲爱的匹克威克先生。你会摔下去而一命呜呼。”
山姆对这一句埋怨没有以言语作答,我们也没法精确地说他怎么答复的。我们只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儿之后玛丽才说:“哎呀,不要,威勒先生!”另外的说法是安静的那个片刻他的帽子落到了地上——根据这两点,我们情愿推测他们俩接了一个吻,或者不止一个。
“喂,冷静些,我亲爱的,”匹克威克先生安抚地说。“完全不必担心,我向你保证。站稳啰,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着,朝下面看了看。
“天哪,威勒先生,”玛丽说,“你吓了我一大跳!”
“好的,先生,”威勒先生答道。“最好是越快越好,先生。你好重啊。”
“啊,玛丽,我亲爱的。”山姆说。
“一会儿就下来,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答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假如你所处的处境使我的年轻朋友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我是不会允许他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见你的。为了避免此举的不妥给你造成的不安,我亲爱的,我也来了,也许我来了你会舒服些吧。”
那位年轻女士一直羞答答地装作没有注意到有一位绅士就在附近,一听到有人说话她就转过身来——无疑是为了拒绝一个毫不认识的人的提议(她后来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她没有说什么,而是讶异地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山姆也是同样地讶异,因为他发现她竟然是他在情人节选定的情人,纳普金斯先生家的漂亮女仆。
“你说得对,匹克威克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与体谅。”艾拉贝拉答道,一边用手绢擦眼泪。她本来想和他在多聊几句,假如匹克威克先生的脑袋没有突然迅速从墙头消失的话——由于在山姆肩上踩空了一脚。不过他迅速起身,一边叫温克尔先生赶紧去完成约会,一边跑到小巷里望风去了,那份勇气与热情不比青年男子差。在那种情势的激励之下,温克尔先生片刻之间就爬上了墙头,只是仓促的嘱咐山姆照顾好东家。
“我亲爱的,”山姆一边说,一边带着非常庄重的神态静悄悄地走过去,“你一个人抖这些地毯太吃力了。让我来帮帮你吧。”
“放心吧,先生,”山姆答道。
山姆只顾着想他的心事,根本不会太注意那个年轻女郎,也许只会抬起头来瞟上她一眼,夸赞她的身材是何等漂亮也就结束了。好在他看见她一个人拍打,而那些地毯看上去相当有分量,她一个人干起来很吃力,于是激发起来了他的豪侠情怀。威勒先生是一个具有自己独特的豪侠情怀的绅士,他看见这种情况,就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他在哪儿?在做什么?”温克尔先生问道。
在他坐着的那条小巷里,敞开着三四户人家的门,这些个人家彼此之间只是隔着花园而已。由于花园里面种了不少树,而且又大又长,因此那些屋子彼此相距很远,而且大部分隐在树木中。在马夫刚才进去的园门的下一个园门的外面有一个垃圾堆,坐在原地的山姆眼睛盯着垃圾堆,心里却在苦苦思索他要完成眼下的任务的所有阻碍,这时候,那扇门打开了,一个女仆走出来到了小路上,开始扑打地毯上的灰尘。
“上帝保佑他的旧靴子,”山姆答道,朝花园门外望去。“他拿着遮光灯在胡同里望风,简直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盖伊·弗克斯①呀。我有生以来没发现比他更好的人了。见鬼,我真的相信他的心一定比他的身体小了二十五年!”
山姆继续坐在那个大石头上思考下面要做什么,一直有一个计划他心里:他要每天敲一百五十或两百家,布里斯托方圆五英里之内所有人家的大门,力争找到艾拉贝拉小姐。“偶然”让他获得这一发现。
温克尔先生没有停下来听对他的朋友的称赞。他已翻过墙去,臣服在艾拉贝拉脚下,这时正在信誓旦旦地表达他无限的爱,那种口若悬河的架式,丝毫不亚于匹克威克先生本人。
马夫大为恼怒,作为答复,他唠叨说他有一种要打人的欲望。但是他没有付诸行动就走了——气势汹汹地把门砰地关上,根本没搭理山姆要他在走之前留下一绺头发来的热情要求。
此时,在相隔两三家的屋子里,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在科学界颇有建树的绅士正坐在书房里写一篇哲学论文,一边不时从摆在他旁边的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酒瓶里倒出一杯红葡萄酒来补充体力和精力。在写作的痛苦之下,这位上年纪的绅士有时看看地毯,有时看看天花板,有时则看看墙壁。当地毯、天花板和墙壁都不能赋予他所需的灵感时,他就透过窗户向外看。
“这我可不能答应你,”山姆答道。“它至少值你一辈子的钱,你占了大便宜啦。把我的问候带给屋里的人。叫他们不要等我吃饭。”
科学老绅士有一次正怅怅地望向外面浓重的夜色,突然他非常惊讶地注意到一道极其明亮的光从离地面不远的空中滑过,并且是一扫而过。过了一会儿,这一现象又重现了,不是偶尔的一两次,而是好几次——最后,科学绅士放弃了写作,开始琢磨导致这些现象的自然原因是什么。
“我会把你的脑袋敲掉,给半个克朗就够了,”恼怒的马夫说,一边把园门的一半闩了起来。
它们不是流星。因为高度太低。它们不是萤火虫。因为又太高。它们不是鬼火。不是流萤。不是烟花。那是什么呢?或许是某种难以解释神奇的自然现象,以前从没有哪位哲学家发现过吧。或许是某种专等他去发现的现象,说不定他会因这道光亮而永垂不朽呢。科学绅士满脑子转着这些念头,再一次拿起笔来,手在纸上记录这一十分神奇的现象,记下了看见这些现象的年、月、日、时,甚至精确到了秒。所有这一切都可以成为涉及高深学问与研究的鸿篇巨作的素材,论文一旦发表,想必会令活在这个文明的星球上每个角落的所有气象学巨匠大感震撼。
“哎,”山姆答道,“那么是我没搞清楚,我还以为他有幸认得我哩,可他没有。不必为了恭维我而守在这里了,”在马夫把车推进去并准备关园门的时候,山姆说道,“不用客气,老弟,我会原谅你的。”
他往后一仰躺进安乐椅,憧憬着他美好的将来。那种神秘的光比先前更亮地再度出现,看上去像在胡同里上下起舞,从这边闪到那边,有如彗星沿着离心轨道在运动。
“不,不是,”马夫说。
这位科学绅士仍未结婚。他没有妻子与他分享这种惊喜,于是他拉铃叫了他的仆人。
“也不是威尔逊?”
“普鲁夫尔,”科学绅士说,“今晚空中有一种神奇的东西。你见到了吗?”科学绅士说,当光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指了指窗外。
“不是。”
“是的,的确是有,先生。”
“也不是布朗,我想?”山姆说。
“你怎么解释,普鲁夫尔?”
“不,不是,”马夫说。
“我觉得,先生?”
恼火的马夫听了这话更恼火了,但这影响不到山姆,他立即带着神情急切的问马夫的东家是不是叫沃克尔。
“是的。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认为造成那些光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就怪了——真是,”山姆说,“因为你看上去那么欢快,地道十足地生气勃勃,让人见了发自内心地高兴啊。”
科学绅士面带微笑地看着普鲁夫尔,预料他肯定也不知道。普鲁夫尔陷入了沉思。
“哎,和没见到你时没什么两样。”那个脾气古怪的马夫答道。
“我想有可能小偷在行窃,先生。”普鲁夫尔终于说话了。
“你说得很对,老朋友,”山姆说,“我是说下午。你好吗?”
“你是个傻瓜,可以下楼去了。”科学绅士说。
“下午,你是说下午吧。”马夫答道,厌恶地斜了山姆一眼。
“谢谢你,先生。”普鲁夫尔说。然后他便离开了。
“早上好啊,老朋友。”山姆说。
但是,科学绅士一想到他所计划的震撼全世界的论文有可能胎死腹中,就紧张起来。假如机灵的普鲁夫尔的猜想没有被扼杀在萌芽状态的话,那种结果便在所难免。于是他决心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山姆觉得他也应该和这个马夫谈谈,而且他已经走得很累了,而那辆手推车对面刚好又有一块大石头。因此他就过去,坐在那块石头上,以他所特有的自在与随意开了腔。
再说那一边,在科学绅士走进花园之前不久,匹克威克先生已尽可能快地从胡同那边跑回来,假装告诉他们,说是那边有人来了。他一路上不时拉开遮光灯的遮光板来照路,以免自己跌进沟里。温克尔先生就迅速从墙那边翻了回来,艾拉贝拉则跑回了屋里。三位冒险家匆忙地往胡同外面赶,不料因科学绅士开花园门的声音大吃一惊。
山姆顶着猛烈的风在丘陵地奋力地前行,心里在思考是不是在这一带必须永远要手不离帽子。他来到一个树木成阴零星地点缀着一些看上去安静的小别墅的偏僻地方。在一条无路可通的小巷尽头,有一个穿便服在马厩门外闲荡,而且显然还自以为是在用一把铲子和一辆手推车干活的马夫。在此我们不妨说一句,我们所见的在马厩边懒散地消磨时光的马夫,都是或多或少地成了这种奇怪幻想的受害者。
“站住,”山姆耳语道,他当然是带路的那位。“用灯照一秒钟,先生。”
因此,山姆第二天早上出门去搜寻了,虽然前景非常渺茫,但他却一点儿也不沮丧。他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我们本想说他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但在克利夫顿全是上坡路——碰不到任何可以给手头的难事儿投来一点希望的人或事。山姆和很多人交谈了,但他都无法套出任何与他巧妙地探问的对象有任何关联的情况。很多的人家都有年轻小姐,按男女仆人们精明的猜测,其中大部分都在深深地眷恋着某个人,或者只要有机会,随时准备堕入情网。但是这些小姐中却没有一个艾拉贝拉·艾伦小姐,这一信息使得山姆的智慧并没有任何增长。
匹克威克先生照办了,山姆看见在离他的脑袋半码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的脑袋在格外谨慎地朝外探望,于是他用紧握的拳头轻轻地给了它一下,使它在花园门上一撞,发出“呼呼”声音。迅雷不及掩耳而又熟练地完成了这一动作之后,威勒先生把匹克威克先生往背上一背,紧跟着温克尔先生跑出了胡同,那种速度确实是非常之快的。
既然有这有一线希望的线索引导,他们决定派威勒先生第二天就去打听消息。同时也为匹克威克先生和温克尔先生做了安排,既然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能耐心,那就到市里去逛逛吧,白天里他们可以附带去鲍勃·索耶那儿走走,希望听到一些有关那位小姐的下落的情况。
“你透过气来了吗,先生?”到达胡同口的时候山姆问道。
温克尔先生接着就把他本人和本·艾伦先生之间谈论的有关艾拉贝拉的事情讲述了上下。说他只是想去拜访一下那位小姐,正式表白他的激情。还说根据本·艾伦的那些委婉的暗示和自言自语,他相信她目前准是在丘陵地附近被关闭着。
“好了。没事了,”匹克威克先生答道。
听了这句插嘴,温克尔先生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匹克威克先生则愤怒地要求他的仆人不要拿我们的天性中最美好的情感之一来开玩笑,对此山姆答道:“他要是不开窍的话,就一定会啦。”
山姆让他的主人从他背上下来了。“走在我们俩中间,先生。只有不到半英里路要跑。就当是又将比赛吧,先生。现在开始吧。”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捆在一个小包里啰,先生,”威勒先生插嘴说,面带轻松愉快的微笑。
匹克威克先生竭尽所能撒开腿跑了起来。能够肯定地说,从来没有哪双黑靴子在地上跑的模样能与匹克威克先生的这双在这特殊的场合所显示的派头相媲美哩。
“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温克尔先生由衷地叫道。“这事儿我慎重地考虑了很久了,我觉得我的幸福是和她有关联的。”
马车在等候,马儿生气勃勃,马路很平坦,车夫很卖命。匹克威克先生还喘着出粗气,大家已经安全地到达布什旅馆。
“记住,”匹克威克先生说,目光炯炯,“我们是在我们的杰出而友好的朋友家里遇到她的,温克尔。若是轻薄怠慢、不动情地玩弄那位小姐的感情,那可不是一种好的报答。我是不允许的,先生。我不允许。”
“马上进去吧,先生,”山姆说着,扶主人下了马车。“咱么马上走吧。对不起,先生,”山姆继续对下了车的温克尔先生说,一边触帽沿对他致敬,“但愿和早已有意中人没什么关系,先生?”
“是认真的,打心底里——从灵魂深处!”温克尔先生非常坚决地答道。
温克尔先生握住他的卑微的朋友的手,窃窃私语地说:“一切很好,山姆,好极了。”威勒先生在鼻子上清清楚楚地敲了三下,表示已且安全明白他们的意思。他微微一笑,眨眨眼睛,着手把马车踏板翻上去,显得极其高兴。
“我还是自己来吧,”在山姆帮他脱大衣和旅行围巾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对温克尔说,“在我同意让山姆参与之前,我要知道你对所说的那位小姐是不是非常真心和认真的。”
至于那位科学绅士嘛,他在一篇杰出的论文里证明了那些神奇的光是电力作用使然。为证明这一点,他详尽地叙述了自己的所见所感,而他又是如何遭到电击并且接着休克了一刻钟之久的。这一证明令所有的科学团体相当震惊且兴奋,也使他从此被公认为科学界的显赫人物。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山姆牢牢地窥视着温克尔先生,直到源头那边的指示快递过来。尽管温克尔先生对山姆的严密监视和高度警惕令非常恼火,但是他觉得还是姑且忍一忍以免蛮干对抗而被以武力带走——威勒先生已经不止一次严肃地暗示过,强烈的责任感可能会促使他那么做。没有任何疑义,要不是匹克威克先生很快注意到了道勒带去的信,因而前去阻止的话,山姆,准会把温克尔先生绑住手脚押回巴斯。简单地说吧,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本人走进了布什旅馆的咖啡室,笑眯眯地告诉山姆,说他做得很对,还说他不必再当看守了,这令山姆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