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匹克威克外传 > 第七章 温克尔先生不是打鸽子而杀了乌鸦,而是因打乌鸦而伤了鸽子。丁格莱谷板球队大战全玛格尔顿队,全玛格尔顿队大吃丁格莱谷队。附带其他有趣又有益的事情

第七章 温克尔先生不是打鸽子而杀了乌鸦,而是因打乌鸦而伤了鸽子。丁格莱谷板球队大战全玛格尔顿队,全玛格尔顿队大吃丁格莱谷队。附带其他有趣又有益的事情

“你会玩板球吗?”华德尔先生问那个神枪手。

大夫给他检查了一下,处理好了伤口,大夫说伤势轻微。这时大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开始满足他们的食欲,脸上又呈现出快乐的表情。只有匹克威克先生一人似乎想着什么事。他的脸上流露着怀疑和不信任的神情。早上发生的事促使他对温克尔先生的信心发生了动摇。

要是在别的时候,温克尔先生一定会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此刻他感到处境微妙,于是谦逊地回答说:“不会。”

屈赛·图普曼先生又躺了回去。华德尔先生带着一个外科大夫走了进来。

“你呢,先生?”斯诺格拉斯先生说。

“嘘!”那位女士说,“我哥哥来了。”

“以前是,”主人回答说,“但现在已经不玩了。我在俱乐部挂了个号,但是没去了。”

“噢,不,我听到了!”图普曼先生回答说,“再说一遍,如果你想我快点痊愈,那就再说一遍。”

“今天有板球大赛吧,我想去。”匹克威克先生说。

那位女士吓了一跳。“你当然没听到!”她羞答答地说。

“没错,”主人回答说,“你肯定感兴趣吧。”

图普曼先生突然跳了起来:“噢,请重复说一次刚才的话!”他高声说道。

“我嘛,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我很多健康的运动都喜欢看,只要拙劣的生手的无能,不会危及人的性命就行。”匹克威克先生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温克尔先生。过了一会儿那位伟人把目光移开,补充说:“我们受伤的朋友就让女士们照应吧,好不好?”

“他睡了,”老处女姑妈喃喃地说。(才过了将近二十秒钟)“亲爱的——亲爱的——图普曼先生!”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图普曼先生回答说。

“没有,”图普曼先生说,“没那么严重。我很快就会好的。”他闭上了双眼。

“的确如此。”斯诺格拉斯先生说。

“你头昏吗?”拉切尔焦急的问道。

于是安排了一下,图普曼先生留在家里由女士们照看,其他的人则由华德尔先生带着去竞技场——即将举行的比赛打破了玛格尔顿的沉静,也为丁格莱谷地注入了狂热般的兴奋。

“没有,没有,我没有死,”图普曼先生说。“只要你帮我一下就行。就让我靠在你的手臂上吧。”接着他用耳语补充说,“噢,拉切尔小姐!”那位激动的女子往前走了去,伸出了手臂。往早餐室走去。屈赛·图普曼先生温柔地吻了吻她的手,然后倒在了沙发上。

他们走了大约两英里的路,一路上走的都是林阴道和幽僻小路。就在他们把话题转移到四周环绕着他们的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时,匹克威克先生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玛格尔顿镇的主街,他开始为走得太快而后悔起来。

“别傻了,拉切尔,”华德尔先生打断说,他的做法与眼前的诗意场面极不相称。“让他说他没有死有什么意义吗?”

每一个热爱风土地表的人都知道,玛格尔顿是一个自治城市,有市长、议员和公民。任何人只要知道市长对公民所讲的话,或公民对市长的讲话,或两者之间的对话的内容,或这三者对议会的讲话,就会知道一个情况,那就是:玛格尔顿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忠于王室的自治镇,既热心倡导基督教教义,又衷心爱戴各种商业权利,这些都能说明,市长、议员和其他居民曾在不同的时候不下一千四百二十次呈文,反对国外提倡黑奴制度,而且还以同等数目的呈文反对国内干涉工厂制度。六十八次反对在教会内出卖教职。

“这么说你还活着!”那位歇斯底里的女士叫道。“噢,跟我说你没有死!”

匹克威克先生站在这个十分有名的镇子的主街上,带着好奇的神情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有一个做买卖用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家带着大招牌的大旅馆,招牌上有个艺术中常见而现实中却少见的形象——一头蓝色的狮子。它三条弯曲的腿悬在空中,用第四条腿上中间那个爪子的尖儿支撑着身体。在他的视线中,还有一家拍卖行、一家火灾保险公司、一家粮行、一家亚麻布店、一家马具店、一家酒坊、一家杂货店和一家鞋店。还有一座用红砖建造的屋子,前面有一个铺了石头的小院子,可能很多人都知道那是律师的房产。另外还有一座安有威尼斯式百叶窗的红砖屋子,门上有一块很大的铜板,很明显表现出它是属于外科大夫。几个小伙子正朝板球场方向走去。还有两三个店主站在自家的店门口,看样子也非常想去板球的,要不是怕会耽误做生意的话,他们恐怕早就去了。匹克威克先生停下看来看这些景象,准备在将来有时间的时候记载下来,然后快速地去追赶他的朋友们。他们此刻已拐出主街,就快到板球场了。

“镇静一些,我求你了,亲爱的女士,”图普曼先生抚慰地说,“我伤得不重,你相信好了。”

三柱门已经竖好,供竞赛团体休息的两个大帐篷也搭好了。比赛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两三个丁格莱谷队的队员和全玛格尔顿队的队员在正在练习,威风凛凛地随意踢着球。几位穿着和他们相同的绅士分散在帐篷周围——头戴草帽,身穿法兰绒上衣和白裤子,看上去十分像业余石匠。华德尔先生带领大家往一位绅士那边走去。

“是他的声音!”老处女姑妈高喊道。又一次剧烈发作的迹象又在酝酿之中了。

几声“你好吗?”对老绅士表示了欢迎。在他一一介绍了这些客人后,所有的草帽都举了起来,法兰绒上衣一一向前鞠躬。他补充说道,这些伦敦来的绅士都非常期待今天的比赛,而且他深信他们一定会大饱眼福。

“不要太紧张了,”图普曼先生说,被这样深切的同情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了。“亲爱的,亲爱的女士,不要太紧张。”

“我想你们最好进大帐篷去,先生。”一个非常胖的绅士说,他的身体和双腿看上去就像半截硕大无比的法兰绒卷,竖在两个胀大的枕头套上。

“不用,不用,”老处女姑妈喃喃地说,“我没事了。贝拉,艾米莉——叫外科大夫!他受伤了吗?他死了吗?他——哈,哈,哈!”老处女姑妈又一次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里面会让人感到舒服的,先生。”另一位绅士敦促说,他看上去非常像前面所提到的那卷法兰绒的另外半截。

“给她洗点冷水。”老绅士说。

“你们真好。”匹克威克先生说。

老处女姑妈发出一声惨痛的尖叫,歇斯底里地大笑了一声,然后倒在了两位侄女的怀里。

“从这边走,”第一个绅士说,“他们在这里记分——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地方了。”这位板球员说,一边喘着粗气赶到前面,领大伙儿进了帐篷。

“图普曼先生发生了一点意外,就这样。”

“多棒的比赛——多好的运动——太棒了!”这些便是匹克威克先生进帐篷时所说的话。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在罗彻斯特的马车上结识的那位绿衣朋友,他正在说着许多好笑的话,使全玛格尔顿队的一群精英分子获得欢乐与启示。他的穿着有些改变,还穿上了靴子。但仍然能看出就是他。

“发生什么事了?”女士们尖声问。

那个陌生人很快认出了他的朋友们,他冲过来抓住匹克威克先生的手,以他习惯性的莽憧把他拉到一个座位上,嘴不停地说着话,好像赛事的所有安排是在他的特别保护和指导下做出的。

“别害怕。”主人说。

“这边——这边——太好了——有的是啤酒——几大桶。牛腿子肉——小公牛。芥末——几大车。天气真好——坐下来吧——别客气——见到你真高兴——太快乐了。”

“别害怕,”上年纪的主人高声叫道,他生怕吓着了他的女儿们。出猎的那一小伙人把图普曼先生围得严严的,因此她们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匹克威克先生按照他的意思坐了下来,温克尔先生和斯诺格拉斯先生也遵从了他们的神秘朋友的指示。华德尔先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非常惊讶。

“嘿,那个小个子老绅士发生了什么事?”伊莎贝拉·华德尔说。老处女姑妈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她认为是说匹克威克先生。在她看来屈赛·图普曼先生是一个青年。

“这是华德尔先生——我的一位朋友。”匹克威克先生说。

他们快到了。

“你的朋友!我亲爱的先生,见到你真高兴?——我的朋友的朋友——握个手吧,先生。”陌生人像对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似的热情劲儿握住了华德尔先生的手,接着往后退了几步,仿佛要好好打量打量他似的,然后再一次和他握手,热乎劲儿甚至胜过第一次。

他们快到家了。女士们站在花园门口,在等他们回去吃早饭。老处女姑妈出现了,还在叫他们快走。显而易见,她对已发生的不幸全然不知。可怜的人儿!有时候无知真是一种福分啊!

“好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匹克威克先生说。

描述接下来的混乱太困难了。匹克威克先生如何在最初的感情爆发中骂温克尔先生“混蛋!”。图普曼先生怎样栽倒在地上。温克尔先生如何惊讶慌张地跪在他身旁。图普曼先生如何恍恍惚惚地叫某个女人的教名,然后先睁开一只眼睛,接着睁开另一只,最后又把两只眼睛全闭上了。要详细描绘这一切根本无法办到。同样,那个不幸的人如何慢慢恢复神情。他的手臂如何被包扎起来。他的焦虑的朋友们如何搀扶着他往回走。要详细叙述这一切,同样极其困难。

“来了,”陌生人回答说,“歇在王冠饭店——玛格尔顿的王冠——遇到一伙人——法兰绒上衣——白裤子——鲲鱼三明治——香辣腰子——一帮出色的家伙——十分优秀。”

这一小小的疏忽被纠正了。匹克威克先生又蹲了下去。温克尔先生带着十分有把握的神情走上前去。图普曼先生躲在一棵树后面把脸伸出来望了望。那个男孩大声叫喊。四只白嘴鸦飞了出来。温克尔先生开了枪。一声痛苦的尖叫——不是白嘴鸦的,是人的声音。图普曼先生的左臂接受了一部分子弹,从而使那些鸟儿幸勉于难。

匹克威克先生对陌生人的那套速记法已相当熟悉了,完全可以从这一急速而不连贯的讲话中知道答案,陌生人不知是怎么和全玛格尔顿队的人相识了,而且还以他独有的方法使相识变成了很好的交情,于是他也就轻松地受到了邀请。在知道灾情之后,匹克威克先生戴上了眼镜,准备观看快要开始的比赛。

“哎呀呀,”温克尔先生说。“结果忘了这个。”

全玛格尔顿队首先开始发起进攻。当这个最杰出的球队里最优秀的两位队员:达姆金斯先生和普多尔先生,拿着球棒走向各自的三柱门时,现场的气奋顿时高涨了起来。路菲先生,丁格莱谷的顶尖的荣誉之星,被选出来对抗可畏的达姆金斯先生,斯特拉格尔先生则被选出来对抗从未打过败仗的普多尔先生。几个选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在球场的不同区域“警戒”起来,他们弯着腰,把双手放在双腿的膝盖上,摆出了开始的架式。所有优秀的球员都是这么准备的——的确,大家都知道,用其他任何姿势都不可能警戒好。

“怎么会这样,”老绅士说,拿起了那支枪。“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呀!嗨,怎么不见火帽呀?”

裁判员们站到了三柱门后面。记分员们也做好了准备开始姿势。接着球场是一片沉静。路菲先生在以字为主的普多尔的三柱门后面后退了几步,把球举在右眼前瞄了几秒钟。达姆金斯先生十分有把握等待球的来袭,双眼死死地盯着路菲的所有举动。

“不响。”温克尔先生说,脸色十分难看,也许是失望的缘故。

“来了!”投球手突然大叫道。球从他手中飞快直直地飞向三柱门中间那根柱子。警觉的达姆金斯在防守着。球撞在球棒上,远远地弹了出去,从刚好蹲下来躲避外场守场员们的头顶飞掠过去。

“有问题吗?”匹克威克先生询问。

“跑呀——跑呀——再跑呀——太棒了,把球甩过来——甩——站住——再来一个——不——对——不——甩掉,甩掉!”——这些都是开始比赛以后观众们的喊叫声。这次交锋的结果是全玛格尔顿队得了两分。普多尔在为自己和金玛格尔顿争荣誉方面也一点也不落后。他挡住危险的球,放过不好的,逮住好的,把球打得到处转。外场守场员们被搞得又热又累。投球手们一个轮一个,投得手臂都发酸了。而达姆金斯和普多尔仍然保持着优势。有一个年长的绅士企图阻止球的前进,可它不是从他的两腿间穿了过去,就是从他的指缝间一滑而过。有一个瘦绅士试图想接住球,可它却砸在他的鼻子上,并且以更大的力量欢快地弹了出去,致使瘦绅士眼里包满泪水,身体痛苦得直扭动。如果球是朝三柱门直直奔来,达姆金斯总是比球先一步到达。这就是说,等到达姆金斯失利,普多尔出局的时候,全玛格尔顿队已经拿到五十四分,而丁格莱谷队的分数却不堪一提。失利局面已经再所难免了。反击心切的路菲和满怀热情的斯特拉格尔使出全身解数,还是没法挽回丁格莱谷队的损失——一切只是徒劳罢了。在这场激动人心的比赛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丁格莱谷队就认输了,承认全玛格尔顿队胜他们一筹。

“怎么了!”老绅士说。

而那个时候,那个陌生人一直在不停地吃着、喝着和说着。每逢一个好球出现时,他都以屈尊降贵的抬举的姿态表示自己对那个队员的满意与赞许,从而使有关的人们大为感激。而每逢个坏球时,或是没有挡住,他就会把他个人的不满全责怪到在那个注定遭殃的人身上,大骂“啊,啊,笨蛋!”——“瞧,油手!”——“蠢货!”——“骗子!”等等,这些的叫骂似乎使周围的人感觉到他对板球这一高贵游戏的所有技艺与奥秘都十分精通,是这方面无可厚非的最优秀的评论家。

温克尔先生走上前去,拿起了枪。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很自然地后退了几步,免得被重重地跌下来的大批白嘴鸦砸伤,在他们看来,一旦他们的朋友开上毁灭性的一枪,那一幕必定会出现的。一阵庄严的停顿——一阵叫喊——一阵羽翼拍击的声音——一声轻微的“咔嗒”。

“非常好的游戏——打得真好——有几个真妙。”赛事结束双方队员进入帐篷的时候,陌生人说。

“好了,温克尔先生,”主人说,一边又给那支枪上了子弹。“开火吧。”

“你也玩过板球吗,先生?”觉得他的十分有趣的华德尔先生问道。

鸦肉馅饼的模糊影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拿着那只鸟歇下来时笑了起来——好大的一只鸟呀。

“玩过!肯定的——几千次——不是这个地方——西印度群岛——激动人心的玩艺儿——热火的活动——热火极了。”

那个年轻人笑着朝那边走去。

“在那样的天气下玩倒是挺温和哟。”匹克威克先生说。

“捡起来,乔。”老绅士说。

“温和——炎热——火烧一样——冒火。一次——一个三柱门——和朋友陆军上校——托马斯·布拉佐爵士——比得分多少。拈阄得胜——我先攻——上午七点——六个土人警戒——开始,没停过——紧张得要命——土人们全晕倒了——又叫来六个——结果一样——布拉佐投球——由两个土人扶着——胜不了我——也晕倒了——不服——忠实的仆从上场——昆柯·桑巴——最后一个——太阳火热的,球棒起了泡,球都发了焦——比分来到了五百七十分——相当累了——昆柯鼓起最后一点力气——我败下阵——洗了个澡,然后才去吃中饭。”

一个男孩开始大叫,并摇晃上面有一个鸟窝的树枝。许多小白嘴鸦停止了交谈飞了出来,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老绅士以开枪作答。一只鸟儿掉了下来,其余的飞走了。

“那位名字叫什么的人最后怎样了,先生。”一位老绅士问道。

“那好,你们走开点。现在开始。”

“布拉佐吗?”

“请。”温克尔先生说。

“不是——另外一位。”

“很好。我第一个?”

“昆柯·桑巴吗?”

“嗯。”

“是的,先生。”

“你放心了吗?”

“可怜的昆柯——没有再缓过气来——他拼命地玩,是由于我的原因——结果命都没有了,要怪他自己——他死了,先生。”这个时候,陌生人把脸埋进一个棕色大杯子,不知道是为了遮掩他的情感,还是在喝杯中的东西,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只知道他突然停了下来,又深又长地吸了一口气,满怀渴望地望着走过来和匹克威克先生说话的两位丁格莱谷队的主力队员。

“噢!就是这个原因呀?”

“我们准备去蓝狮俱乐部随便吃一点,先生。我们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

“呃,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吓一吓白嘴鸦。”

“当然,”华德尔先生说,“我们的朋友还包括这一位——”说着把转过来看着陌生人。

“什么?”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金格尔先生。”那个八面玲珑的人说,稍后便了解了别的意思。“金格尔——阿尔弗雷德·金格尔老爷,来自乌有乡无名府。”

“只是为了把鸟惊起来。”华德尔先生笑着回答说。

“我感到非常荣幸,真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他们要做什么?”匹克威克先生突兀地问道。他显得相当惊慌。虽然他不能确定,但他常常听说农业收成不好,他担心这会迫使这些以此为生的孩子铤而走险,把自己当做没有经验的猎手的靶子。

“我也是,”阿尔弗雷德·金格尔说,他用一只手挽起匹克威克先生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挽起华德尔先生的手臂,一边以推心置腹的口吻对前一位绅士耳语:

在婴儿蓝伯特的指挥后面才来的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开始爬两棵树。

“菜十分丰盛——冷的,棒极了——今早上看了一下——有鸡鸭和馅饼之类——这些家伙好相处——也很大方——大方得很。”

温克尔先生报以勉强的微笑,带着异样拿起了剩下的那支枪。

由于没有什么别的要提前准备,大家也就三三两两地向镇上走去。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大家已经在玛格尔顿的蓝狮饭店的大厅里坐好了——达姆金斯先生担任主席,路菲先生担任副主席。

“来吧,”老绅士冲着温克尔先生大喊道,“像你这样喜欢打猎的人早该来一展身手了,虽说这玩艺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谈话声、刀叉的碰撞声以及碟子的磕碰声一起发出了声音,十分热闹。三个笨重的侍者跑来跑去忙个不停,桌上的食物一会儿就吃完了——在消灭每一道菜的过程中,诙谐的金格尔先生一个人可以抵上六个平常人。在每一个人都肚子鼓鼓之后,桌布被收走了,瓶子、杯子和餐后甜点摆了上来。侍者退下去“清理”了,也就是说,他们偷偷消受能弄到手的各种剩余的食物和饮料去了。

“他们来了。”匹克威克先生说,就在这时,图普曼先生、斯诺格拉斯先生和温克尔先生的身影在远处出现了。那个胖男孩,由于不明白到底要去叫哪一位绅士,为了以防万一,于是就自作聪明把他们所有的人都请了过来。

在接下来的那欢乐嘈杂声中,有一位个子矮小的人表现出一副“别跟我说话”或“我跟你没完”的赌气表情,一直一言不发。在谈话声减弱些的时候,他有时会朝四周打量一下,仿佛他要说出很难听的话。他还不时发出一声高贵得无法形容的短促的咳嗽。这个时候终于来到了,在一个相对较安静的时刻,小个子男人用洪亮而又庄严的声音叫唤道:

老绅士把一支枪放到地上,为另一支枪装上了火药。

“路菲先生!”

“到了,”老绅士说,他们在走了几分钟之后在一条林阴道的入口停了下来。这一说明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很远他们就听见了白嘴鸦们的叫声。

每个人都愣在那里,在一片沉寂之中,那个被唤的人回答说:

那孩子转身去做吩咐他的事情了。主人则像第二个鲁滨孙·克鲁索似的拿着两支枪,往那树的方向走去。

“先生!”

“你上去,叫那位绅士,告诉他,我和匹克威克先生在有白嘴鸦的树那儿等他。你把他带到那里去。知道不?”

“我想对你说几句话,先生,麻烦你请各位绅士把杯子倒满酒。”

那个胖孩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金格尔先生以保护者的口吻说了两声“好呀,好呀!”。其余的人也都那样做了。杯子斟满了,副主席摆出一副聚精会神的充满智慧的神气,说:

“是吗,”主人说,“我希望他能来。乔——乔!”

“斯泰普先生。”

“好像是,”匹克威克先生说,“不过我还没见过他打过。”

“先生,”小个子站起来说,“我不得不对你说几句话,而不是对我们的可敬的主席,因为他与我要说的话有一点儿——应该说是大有关系——我所要说的,或是我所要——要——”

“噢,”主人答道,“你的朋友和我准备在用早餐之前去打白嘴鸦。他枪法很好,是吗?”

“发表的,”金格尔先生提示说。

“哈啰!”匹克威克先生打了一声招呼。他看见他的朋友拿着一支枪,地上还放着一支。“你要做什么?”

“是的,发表的,”小个子说,“我谢谢这位可敬的朋友的提示,假如他允许我这样称他的话(四声“好呀”表示喝彩,其中一声便来自金格尔先生)。先生,我是一个谷人——一个丁格莱谷人(欢呼声)。我享受不了作为玛格尔顿居民一分子的那份荣耀。而对我来说,先生,我坦白地承认,我也不贪图那份荣誉。我要让你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先生——(好哇)。我要把玛格尔顿理所当然享有的所有荣誉和名声赋予她——它们不仅是数不胜数,而且已经是众所周知,所以,我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但是,先生,在我们记住玛格尔顿境养出的一个达姆金斯和一个普多尔时,我们也要明白丁格莱谷也同样可以为有一个路菲和一个斯特拉格尔而自豪。(喧闹的欢呼声)请相信我没有贬低前面所说的两位绅士的意思。先生,我羡慕他们在这时所享有的丰富情感。(欢呼声)听我说话各位,也许都知道有一个人的回答,那是一个‘住在’木桶里的人对亚历山大皇帝说的:‘假如我不是狄奥根尼,’他说,‘我就要做亚历山大。’这样不难想象这些绅士们会说:‘假如我不是达姆金斯,我愿做路菲。假如我不是普多尔,我愿做斯特拉格尔。’(热情高涨)可是,玛格尔顿的先生们,难道贵同乡只有在板球方面出色?难道你们不知道达姆金斯以果敢著称吗?难道你们不知道把普多尔和财富联系在一起吗?(大喝彩)难道在为你们的权利、你们的自由和你们的特权而斗争的时候,你们就没有遇到过,哪怕是一瞬间?在这样不好的环境下,难道不是达姆金斯这个名字激起了你心中的热火。难道不是这个人的一句话使它一直持续燃烧着吗?(大欢呼)先生们,我请求你们用热烈的欢呼为‘达姆金斯一普多尔’这个复合名字配上灿烂的光环。”

匹克威克先生赶紧行动起来。十分钟已足够他洗漱了,到十分钟的末了他已来到那位老绅士的身旁。

说到这儿小个子停了下来。大伙于是开始闹了起来,一直持续到晚餐的结果。大家不停的喝着酒。路菲先生和斯特拉格尔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和金格尔先生,都先后成为溢美之词的颂扬对象,并且分别在适当的时候都表示的感谢。

“你好吗?”那个乐呵呵的人说道。“多美的景色啊,不是吗?看见你起得这么早我真高兴。下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既然我们对自己从事的事业是这样的热爱,假如我们能把这些演讲辞的模糊大意呈献于我们的热心读者之前,我们一定会感到一种无法用言相传的自豪,也会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应该是被广为流传的——我们的这种权力早就被剥夺了。斯诺格拉斯先生像往常一样做了大量的笔记,假若不是由于那些酒的冲劲过于猛烈,使这位绅士的手不停颤抖,从而使他的字迹几乎无法辨认,使他的行文不易读懂的话,他那些笔记应该可以为我们提供极其有用、极有价值的信息的。经过我们不懈努力,我们找出了某些字句符合发言者的姓名。我们还从中发现了有歌词的印迹(据猜测是金格尔先生唱的),歌中间隔一段就重复一下“投球”、“闪光”、“红宝石”、“明亮”、“葡萄酒”这些字眼。我们好像还可以在记录的末尾看出“红烧排骨”的模糊的字样,而后面接着是“冷了”和“不用了”。但事实上它们所产生的任何信息想必只是纯粹的猜测,我们并不想陶醉在其中。

他向右边看了看,没有见到任何人。往左边又看了看,只有一大片风景。他凝视天空,但那里同样无人需要他。然后他突然开窍了——朝花园里望去,结果是华德尔先生。

因此我们转移了话题讲图普曼先生了。还要多说一下的就是:在那天晚上快到十二点时,人们听到丁格莱谷和玛格尔顿的名流们在用美丽而伤感的国歌曲调大声高歌,感情丰富而且顿挫有致:

“哈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联想。

我们不到早上不回家,

从干草堆传来一股股浓郁的清香。楼下小花园里的无数鲜花的芳香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鸟儿们在放声歌唱,仿佛每一颗晶莹的露珠都是它们的灵感的源泉。匹克威克先生陷入美妙、想入非非之中。

我们不到早上不回家,

“多么美好的乡村,”这位热情洋溢的绅士推开格子窗,一边叹息说,“看见过这样美丽景色的人,谁还能忍受天天盯着砖头和石板呢?若是没有充满生机的母牛,只有烟囱顶上的母牛造型。若是没有什么东西具有牧神的气息,有的只是波形瓦的整齐划一。若是没有生机勃勃的五谷,而只有石雕中的五谷图形,谁还能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继续生活呢?住在那种地方苟且偷生,谁受得了呢?我想问问有谁可以忍受呢?”在独自以最完满的方式发表了自己的一番感受后,匹克威克先生把头伸出格子窗并朝四周张望起来。

我们不到早上不回家,

白天产生的疲劳,以及牧师的故事产生的催眠作用,唤起了匹克威克先生的睡意,因此在到寝室还不到五分钟,他便熟睡了起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强烈的光线照射进他卧室时,他才被太阳唤醒。匹克威克先生可绝对不是懒汉,他像一个战士似的从他的帐篷——床架中跳了出来。

直到太阳高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