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先生,”斯金平先生说,“回答是或不是。”
“你如果拒绝不回答问题,就会被拘禁,先生。”矮胖的法官插了一句,从记事本上抬起了头。
“是。”温克尔先生答道。
“你究竟愿不愿回答我的问题,先生?”
“的确,你是。你为什么立刻回答呢,先生?可能你也同原告相识吧?呃,温克尔先生?”
“我想说——”
“我不认识她,但我见过她。”
“请原谅,温克尔先生,请正面回答问题。你是否是被告的密友?”
“噢,你不认识她,但你见过她?那么,请你说清楚,温克尔先生。”
“根据我现在的记忆,我认识匹克威克先生,几乎——”
“我是说我和她并不熟识,但是我去高斯威尔街探望匹克威克先生时曾看见过她。”
“那么,温克尔先生,”斯金平先生说,“让我告诉你,先生,为你自己想,让我奉劝你一句,牢记法官大人的警告。我认为你是被告匹克威克的密友,对吗?”
“你见过她多少次,先生?”
可怜的温克尔先生鞠了一躬,故作镇定的样子,但是在那种紧张的状态下,这只是使他显得更卑微可怜。
“几次?”
“你最好是注意点儿,先生。”法官说,凶狠地瞪着证人。
“没错,温克尔先生,你见过几次?我会多次问题这一问题,假如你需要的话。”这位博学的绅士眉头紧锁,双手叉腰,一脸怀疑地对陪审官微微一笑。
“温克尔先生的记性很差,大人。”斯金平先生插了一句,又看了陪审官们一眼。“我想,我们得出法子恢复他的记性才能说明白这事情。”
开头,温克尔先生说他记不清是多少次了。于是他被质问是否见过巴德尔太太二十次,他回答说:“有——还不止。”然后他被质问是否见过她一百次——他能否发誓说见过她超过五十次——他是否肯定至少见过她七十五次——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局面变得混乱,其结论是,他最好注意,记住他在做些什么。证人被逼到一种混乱状态,而盘问还在继续:
这一论点无法辩解。
“请问温克尔先生,去年七月的一天早上,你是否去高斯威尔街的原告家里看过被告匹克威克吗?”
“你说了,先生。”法官答道,愁眉紧锁。“要不是你说了,我怎么会把丹尼尔记录下来呢,先生?”
“是的。”
“我没那么说呀,大人。”温克尔先生答道。
“和你同行的是不是有一个朋友名叫图普曼,另一个叫斯诺格拉斯?”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是丹尼尔呢,先生?”法官问道。
“没错。”
“不是这样的,大人,只是纳撒尼尔。丹尼尔不存在。”
“他们到庭了吗?”
“是纳撒尼尔·丹尼尔,还是丹尼尔·纳撒尼尔?”
“是的,来了。”温克尔先生答道,眼光急切地看着他的朋友们所坐的位置。
“纳撒尼尔,先生——没有,大人。”
“请仔细听我说话,温克尔先生,别去看你的朋友们,”斯金平先生说,表情丰富地看了看陪审团。“他们必须没有和你串通就供述证词,假如事到如今还没有商量过的话(又看了陪审团一眼)。那么,先生,告诉陪审团的绅士们你那天早上走进被告的房间吧。说出来,先生。反正我们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都看到了什么。”
“丹尼尔——还有其他名字吗?”
“被告匹克威克抱着原告,两只手搂着她的腰,”温克尔先生犹豫着答道,“原告好像神志不清晕过去了。”
“纳撒尼尔,先生。”
“你听见被告说了些什么吗?”
“教名是什么呢,先生?”矮个子法官生气地问道。
“我听见他称巴德尔太太为好人儿,听见他让她冷静下来,因为假如有人来撞见很不雅观,或者有同种意思的别的字眼。”
“温克尔。”证人回答说。
“那么,温克尔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能否发誓说被告匹克威克说的不是‘我亲爱的巴德尔太太,你是一个好人儿,眼下你得冷静下来,因为这种处境你不可避免’,或者同种意思字眼?”
“喂,先生,”斯金平先生说,“请告诉法官大人和陪审官们你的名字,好吗?”说完斯金平先生便故意歪着脑袋倾听,同时向陪审官们望了一眼,仿佛说他料定温克尔先生会因为爱作伪证的天性而说出一个什么假名字。
“我——我并不这么认为,当然不,”温克尔先生说,他对把他听到的字眼故意地拼凑在一起感到吃惊,“我当时在楼梯间,无法听清,我脑子里的印象是——”
于是斯金平先生问了温克尔先生几个问题——斯金平先生作为一个有着美好未来的四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急于让对方自乱阵脚。
“陪审团的绅士们不想知道你脑子里的印象,温克尔先生,我认为那对诚实正直的人没什么用,”斯金平先生插话说,“你当时身处楼梯间,听不清楚。但是你无法确定说匹克威克没有说过我所引述的那些话吧。我理解得对吧?”
温克尔先生听从法官的话,向他认为是陪审官们所在的地方看去。因为他当时心情分外紧张,根本看不清什么。
“是的,我无法确定。”温克尔先生答道。斯金平先生一脸得意地坐了下来。
“别盯着我看,先生,”法官凶神恶煞地说,作为对致敬的答谢,“看着陪审官。”
事已至此,匹克威克先生的案子并不像原告方想要的那么如意,以至于再没有余地供被告方提出任何疑问的地步,范基先生起立询问温克尔先生,试图知道更为有利的信息。至于他能否得逞,马上就知道了。
“到!”一个虚弱的声音答道。温克尔先生坐到证人位置上,宣誓之后,恭敬地朝法官鞠了一躬。
“我不怀疑,温克尔先生,”范基先生说,“匹克威克先生年纪大。”
“纳撒尼尔·温克尔!”斯金平先生说。
“噢,没错,”温克尔先生答道,“老得可以当我父亲。”
既然法庭让不再沉默,克拉平斯太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说说自己的家务事。因此,她说眼下她是八个孩子的母亲,而且她相信在六个月左右会给克拉平斯先生添第九个孩子。说到这里,矮个子法官非常粗暴地干预了。最后,这位可敬的女士和山德斯太太在杰克逊先生的陪护下被带出了法庭。
“你刚刚陈述,说你和他相识已久。你是否知道他有结婚的打算呢?”
陪审团一脸的不相信,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笑着落座。斯纳宾大律师申明说,他没什么要问证人,因为匹克威克先生希望表明一点,那就是,她那样说没错,而且她的讲话基本正确,如此一来,陪审团和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很惊讶。
“噢,没有,当然没有。”温克尔先生答道,很急切的样子——因此,范基先生真应该尽可能让他尽快离开证人席,因为律师们公认有两种证人是很棘手的:一种是不情愿作证的证人,另一种是太情愿作证的证人——而温克尔先生两者兼备。
于是,克拉平斯太太详尽地重述匹克威克先生在和巴德尔太太情话,随后,凭借很多询问,慢慢地说出了读者熟悉的那一番对话。
“我还要问的是,温克尔先生,”范基先生温和、诚恳地问道,“在匹克威克先生日常举止中,你是否见过有任何东西使你相信他在近几年里想过结婚的事呢?”
“没错,先生。”
“噢,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温克尔先生答道。
“好了,克拉平斯太太,你无意偷听,但是你听见了什么。其中有一个声音是匹克威克的吗?”
“他对待女性,是否总是像一个年老的、对自己的职业与娱乐都不挑剔的男子汉,他是否总是像父亲对女儿那样对待她们呢?”
“请原谅,先生,”克拉平斯太太一脸严肃地答道,“那种行为我不屑一顾。那声音很大,先生,但他们传到我的耳朵。”
“是的,”温克尔先生答道,一脸严肃,“那可不嘛——是的——没错——当然是嘛。”
“而你就听了听,我说的没错,克拉平斯太太?”布兹弗兹大律师问道。
“依你看,他对巴德尔太太或任何其他的女性的行为,一点也没有过可疑之处?”范基先生说,准备坐下来,因为斯纳宾大律师正在示意性地看着他。
“我便走了进去,绅士们,想对她说‘早上好’,进去后我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后间。绅士们,前间有谈话的声音,而我——”
“呃——呃——没有,”温克尔先生答道,“只有一个例外,不过,我相信那很好理解。”
“没什么区别,大人。”斯纳宾大律师说。矮法官并不相信,说要记录下来认真研究。克拉平斯太太继续说:
倘若不幸的范基先生在斯纳宾大律师示意的时候坐了下来,那就不会有这段不幸的供词了。温克尔先生的话刚说完,范基先生就坐了下来,斯纳宾大律师迅速地让叫温克尔先生离开证人席。温克尔先生急切地想离席,但是却被布兹弗兹大律师阻止了。
“她说的是半开着。”矮个子法官说,表情很滑稽为笑。
“稍等,温克尔先生!”布兹弗兹先生说,“请法官大人,问一问他,请他详细地说一下那位年龄大得足以做他父亲的绅士对待女性的可疑行为的小实例?”
“部分开着,大人。”斯纳宾大律师说。
“听清这位律师说的话,先生,”法官对一脸痛苦的温克尔先生说,“说出你所提到的那个例外。”
“开到什么程度?”矮个子法官叫道。
“大人,”温克尔先生说,因紧张而不住地打颤,“我——我不想说。”
“当时我在那儿,”克拉平斯太太继续说,“巴德尔太太并不知情。我提着一个小篮子出门,要去买三磅红马铃薯,三磅是两个半便士,当我路过的时候巴德尔太太的大门半开着。”
“可能吧,”矮个子法官说,“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愿如此,夫人。”矮个子法官说。
法庭上一片死寂,温克尔先生语词不清地说,那件可疑小事便是发现匹克威克先生半夜出现在一位女士的卧室里。最后,他相信,那位女士预约的婚姻不复存在了,而且,他心里清楚,正是这件事使他们都被强行押到了伊普斯威奇镇的行政长官兼治安长官乔治·纳普金斯老爷面前。
“法官大人和陪审团,”克拉平斯太太说,一脸激动,“我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退席了,先生。”斯纳宾大律师说。温克尔先生随即离开了证人席,他一古脑儿地向乔治与兀鹰旅馆冲去,不久之后,侍者发出他将脑袋深埋在沙发垫子里,发现沉重悲伤的呻吟声。
“那当时你在二楼后间干吗,夫人。”矮个子法官说。
屈赛·图普曼和奥古斯都·斯诺格拉斯,也作了证人。两人都说他们的不幸朋友所说的一切属实。两人都被过分的纠缠逼到绝望。
“是的,大人。”克拉平斯太太答道。
然后由苏珊娜·山德斯作证,由布兹弗兹大律师提问,斯纳宾大律师盘问。她一直认为匹克威克会娶巴德尔太太为妻。她知道,自七月份的昏厥事件发生之后,巴德尔太太和匹克威克先生订婚的事为邻居们津津乐道。她本人也是从开轧布店的马德贝里太太和浆衣服的班金太太口中知道此事的,但是那两位太太并未到庭上来。她听见匹克威克问过那孩子愿不愿意有另一个父亲。她不知道巴德尔太太那时候和面包师傅关系不错,但是知道面包师傅彼时还未结婚,而现在结婚了。她并不确定巴德尔太太并不很喜欢面包师傅,但她认为面包师傅并不很喜欢巴德尔太太,否则他怎么会娶别人。她认为巴德尔太太在七月的那天早上的昏厥事件,很可能是因为匹克威克要她定吉日。她想起,当初山德斯先生叫她定吉日的时候她就晕厥过去。而且她相信,无论哪个淑女的人遇到同样的情况,都会晕厥的。她曾亲耳听到匹克威克问过孩子有关大理石弹子的问题,但她并不知道大石弹和小石珠哪里不一样。
“匹克威克先生的卧室是在二楼的前间吧,是吗?”
附带陈述。——在和山德斯先生恋爱的时候,她曾收到过一些情书。在他俩的通信过程中,山德斯先生总是喊她“母鸭”,但从未听说过“排骨”或“番茄酱”。他很恋爱鸭的。倘若他也恋爱排骨或番茄酱的话,并不排除他也会用这些名称叫她的可能性。
“没错,法官大人和陪审团,我还记得。”克拉平斯太太答道。
布兹弗兹大律师现在起立,一脸更为得意的神情——假如可能的话——并大声喊道:“传塞缪尔·威勒。”
“你是否记得,克拉平斯太太?”在问了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大律师布兹弗兹说道,“你是否记得,在去年七月的某一天早上,你在巴德尔太太家的二楼后间,彼时她则正在替匹克威克的房间打扫?”
其实没必要去传唤塞缪尔·威勒。因为刚一说完塞缪尔·威勒的名字,他就麻利地登上了证人席。他把帽子搁到地板上,手扶栏杆,一脸兴奋地鸟瞰了一眼律师席,又看了看审判官。
“克拉平斯太太,”布兹弗兹大律师说,“请冷静下来,夫人。”当然,一听到这句话,她也就更加伤心,并且表现出很快就要支持不住的迹象,或者如她后来所言,感情丰富无法承受。
“你叫什么,先生?”法官问道。
就在这时,克拉平斯太太在巴德尔太太、山德斯太太、道森先生和福格先生的帮助下坐到了证人席。在她安稳地坐在最高那一级之后,巴德尔太太此时正站在最下面一级,一只手拿着手绢和木屐,另一只手拿一个约莫容得下四分之一品脱嗅盐的玻璃瓶子,时刻准备应付任何紧急情况。目光未从法官脸上移开的山德斯太太就站在巴德尔太太身边,手持大雨伞,神情焦急,仿佛她随时把伞撑开似的。
“山姆·威勒,大人。”那位绅士答道。
距离最近的那位传令官喊伊丽莎白·塔平斯。咯远的那位传令官喊伊丽莎白·吉普金斯。第三个传令官则无比辛苦地冲进国王大街,努力地大喊伊丽莎白·玛芬斯,直到声音沙哑。
“威勒的头一个字母是V还是W?”法官问道。
“传伊丽莎白·克拉平斯。”不久之后,布兹弗兹大律师起位,又拌擞地说道。
“这要看你想怎么写,大人,”山姆说,“我很少写它,而我写的是V。”
“此处无需多言,绅士们,”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说,“心中有痛对怎会露出笑容。在我们最深切的同情被唤起的时候,不宜说笑话。我的当事人的希望与前途就此毁于一旦,而且可以这么说,她的职业也毁了。招租的告示已经不贴了——但是屋子是空的。合格的单身绅士不断路过——却没有告示请他们入内洽谈或在外面谈谈。整个屋子弥漫着忧伤与死寂。连那个孩子也变得沉默了。在他的母亲以泪洗面的时候,他不再开心地游戏了。他的‘大石弹’和‘小石珠’全都被弃之不理了。他还忘记了他早就熟悉了的‘指关节贴地弹’的叫喊,指尖击弹和猜单双的游戏也不用玩儿了。而匹克威克呢,这个冷酷残忍地毁坏高斯威尔街沙漠中的家庭的家伙——匹克威克,他仍然厚颜无耻地昂着头,对他造成的灾难视而不见。损害赔偿,这是你们让他付出代价的惟一方式。也是你们能为我的当事人争取的惟一补偿。现在她为了获得赔偿,她要求助于她的文明的同胞——明智的、高尚的、正直的、善良的、公正的、富于同情心的、慎思明察的陪审官们。”说完这句赞美之后,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落座,而大法官斯泰莱先生也清醒了。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响亮的声音:“没错,塞缪尔,很对。写字母V,大人,写字母V。”
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说到这里又暂停,看看陪审团对他所说的作出何种反应。但是只有新鲜果蔬商人一个在笑,而那商人之所以微笑,很可能是因为他这一天早上刚好为一辆轻便马车上过油。博学的大律师觉得应该在结束之前再表达一些哀怨之情才。
“谁,敢在法庭上放肆?”矮个子法官说,抬头,“传令官。”
“那么现在,绅士们,还有一两句话了。他们曾通过两封信,那的确是被告亲笔所写,它们是很好的证据。这些信也说明了他的品质。它们不是那种坦白、热情、雄辩的书信,只有甜言蜜语。它们属于那种暧昧隐秘的通信,但幸亏,它们比最热烈的词句和最诗意的形象主题鲜明得多,这些信显然是匹克威克故意这么写的,目的在于蒙蔽可能拿到它们的任何第三者。现在请你们听我读:‘加拉威咖啡店,十二点。亲爱的巴太太——排骨和番茄酱。你的匹克威克。’绅士们,你们如何看待这封信呢?排骨和番茄酱!你的匹克威克!排骨!神呐!还有番茄酱!绅士们,难道一位敏感善良的女性的幸福竟要这样被毁掉吗?第二封信未注明时间,这一点本身就值得怀疑——‘亲爱的巴太太,我明天才能回来。慢车。’接下来请留意。‘你为暖床炉烦心了。’暖床炉!哎,绅士们,暖床炉有什么值得烦心呢?什么时候发生过一个男子或女子的平静心境被暖床炉破坏或扰乱这样的事情呢?那东西本身不会带来危害、是有用的,而且请听我说,绅士们,那可是让人舒适的家居用具呀。为什么要特意地叮嘱巴德尔太太别为暖床炉烦心呢?——除非那是一种对隐秘的感情的掩饰——不过诺言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已,是按照预先约好的通讯方式写成的,而且是匹克威克为故意这么做的,我不宜于进一步解析的。还有信中提及的慢车,它又意味着什么呢?依我看,它可能代指匹克威克本人,这件事情他绝对就是一辆慢到了犯罪地步的车子,可是如今他的速度快得出奇,而他的轮子呢,绅士们,很快将由你们来给他上油了,他会发现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在,大人。”
博学的大律师的一番话,让听众印象深刻。他拿出两片很小的纸条来,继续说:
“马上带他过来。”
“我要告诉你们,绅士们,匹克威克在巴德尔太太家里租住了两年之久。我要让你们知道,在这两年里,巴德尔太太照料他,为他做饭菜,把他的衣服拿去给洗衣妇清洗、缝补和晾晒,收回衣服之后,还要为他做让他穿好的准备工作,总之,匹克威克完全的信赖她。我还要说,他多次给她的小儿子半个便士的铜板,有时甚至给他六便士。我有证人证明,有一次匹克威克轻轻地拍那孩子的头,关心他最近是否赢了大弹子或小石珠(这两者是镇上的孩子们最爱的大理石玩艺儿),随后还说了一句:‘你希望有另一个爸爸吗?’我还要告诉你们,绅士们,大约一年之前,匹克威克突然常常不回家了,而且一离开就是很多天,像是故意和我的当事人保持距离。但是请听我说,那时候他的意志不够坚决,或者是他的某种高尚情操占了上风,要么就是我的当事人的魅力战胜了他那很没有男子汉气概的邪念。因为,有一次他从乡下返回,曾经信誓旦旦地向她求婚——不过,此事事先有所安排,为了在不让他俩之间的庄严契约有任何见证人,我可以举证,你们可以听听他的三位朋友的证词,那一天早上他们亲眼看到他正好抱着原告,正温柔安抚她激动的心情。”
“遵命,大人。”
略微地偏离正题,自然达到了预计的目的,所有人都看着匹克威克先生。调整状态之后,布兹弗兹先生继续说道:
但是传令官没能完成任务,因为他没找到他。一阵不安过后,所有站起来寻找的人重新又坐下来。矮个子法官冷静下来对证人说:
“我说到计划的邪恶行径,绅士们,”布兹弗兹大律师说,他仿佛要看穿把匹克威克先生,同时对他发动言词进攻,“既然我说到了计划的邪恶行径,假如被告匹克威克今天出席的话——我听说来了——那么,依我看,假如他不出面的话,那对他反而更加体面、得当、明智。听我说,绅士们,即使他在法庭上口若悬河地否认,那都是白费力气,你们不会上当的,你们知道他的真面目。不妨再听我说,正如法官大人所说,绅士们,一个律师在为他的当事人全力以赴的时候,是无视威胁,也不惧怕强暴的,也是不服压制的。而且任何这样做的企图,无论使用何种招数,都只会令这样做的家伙自食其果,无论他是被告还是原告,无论他的名字叫什么。”
“你知道刚刚是谁吗,先生?”
一直在沉默中痛苦挣扎的匹克威克先生,听到这里猛烈地跳了起来,他简直想在威严的法庭上狠揍布兹弗兹大律师。佩克尔的一个劝阻的手势阻止了他,他义愤填膺地听着那位博学之士夸夸其辞,脸色与克拉平斯太太和山德斯太太那钦佩的脸色截然不同。
“我想应该是我父亲,大人。”山姆答道。
“关于这个匹克威克,我毋庸多言。这个话题很没劲。因为我,先生们,和你们一样,对如此的邪恶行径,是从不愿浪费精力的。”
“他还在这里吗?”
一席话使布兹弗兹大律师脸胀得通红,他暂停下来深呼一口气。寂静让法官斯泰莱先生清醒,他马上用根本没有墨水的笔记录着,并且露出一脸的深沉表情,以此来使陪审官们相信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在思考。布兹弗兹先生继续发言。
“不在了,大人。”山姆答道,视线未曾离开法庭天花板上的灯笼。
“没有,绅士们,”布兹弗兹大律师答道。“但是据原告所说贴这个招贴发生在三年以前。我请求陪审团留心招贴的措辞。‘单身男士有意者,可入内商量’!绅士们,巴德尔太太对异性的认识来源于对她死去的丈夫的好品质的长年观察。她对异性心无芥蒂,有的只是信任。‘巴德尔先生,’寡妇说,‘是一个品质高尚的男子汉,他信守承诺,他曾一度也是单身男士。我想从单身男士那里寻求保护,和帮助,寻求安慰与慰藉。而在单身绅士身上,我期待的,让我想起当初赢得我年少时的爱情时的巴德尔先生。所以,我希望能够把房子租给单身绅士。’在怀着这种美好期待的情况之下,这位孤苦无依的寡妇收起了眼泪,整理二楼,抱着他天真无辜的儿子,在客厅的窗子上贴了那张招贴。招贴是不是贴了很久呢?不是。招贴贴在窗户上不满三日——三天,绅士们——就有一个男人,来敲巴德尔太太的门了。他入内商量。租下了房子。第二天他就搬了进来。他就是匹克威克,被告匹克威克。”
“你要是把他指了出来,我立刻将他逮捕。”法官说。
“这一文件标有日期吗,先生?”一位陪审官问道。
山姆向他鞠了一躬,然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高兴地看着布兹弗兹大律师。
“在去世前,他和太太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巴德尔太太带着这个孩子,离世隐居到宁静的高斯威尔街。她在的前客厅的窗户贴了一个招贴,上面写着房屋带家具出租,单身男士有意者,可入内商量’。”说到这里布兹弗兹大律师暂停了一下,有几位陪审官正奋笔疾书地写着。
“那么,威勒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说。
用如此哀伤的辞句描述那位在地下室酒馆被人用大酒壶砸在头上死掉的巴德尔先生,知识渊博的大律师的声音颤抖了,他满怀深情地继续往下说:
“是,先生。”山姆答道。
“绅士们,”布兹弗兹大律师温和而忧伤的语气说着,“原告丈夫过世了。是的,绅士们,她是一个寡妇。已故的巴德尔先生,作为国税的守护人之一,多年来深受国王的器重与信任,却无声无息地死之,到另一个世界寻找税卡无法提供的安宁与和平去了。”
“你是替本案的被告匹克威克先生工作吧。请回答,威勒先生。”
布兹弗兹大律师特意强调了“原告席”三个字,同时响亮地拍了一下桌子,望了道森和福格一眼,而他们则点头致意,表示出对大律师的钦佩和对被告的鄙夷。
“是的,先生,”山姆答道。“我被那位先生雇佣,而且那还是个大美差哩。”
“绅士们,正如我的这位博学的朋友所说,”布兹弗兹大律师补充道,其实他心知肚明陪审团的绅士们根本未从他所指的那位博学的朋友那里听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已经听见我这位知识渊博的朋友所知,绅士们,这是个毁弃婚约的案件,请求的损害赔偿标的是一千五百镑。但是并不清楚案件有关事实与情节,因为这不是我的这位博学的朋友负责的,所以他只字未提。那些事实与情节,绅士们,我会告诉你们,并将由这位品性高尚的女性证实,她就坐在原告席上。”
“做事少,得的多,是这样吗?”布兹弗兹大律师调侃道。
律师们总是这样的来拉近与陪审团的关系,也可以使后者相信自己是精明。此举的效果明显。有几位陪审员开始热情地做长篇记录了。
“噢,报酬还真多呀,就像那个士兵在人家奉命打他三百五十鞭时所说的一样。”山姆答道。
布兹弗兹大律师还是第一次,他从业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让他感触如此深切的案子,可以说,从来没有哪桩案子让他感到肩负重任——这种责任,简直,沉重得令他无法承受,幸亏有一种强有力的信念在支持着他,让他坚持住——这一信念就是,真理与正义,也就是他那位饱受伤害的当事人的案子,必然能得到他面前的陪审官席上的十二位品德高尚又精明的陪审官的支持。
“你无需告诉我们那个士兵或别的什么人说的话,先生,”法官插话说,“那与本案无关。”
因此,布兹弗兹大律师郑重其事地站了起来,在与道森和福格交换意见之后,他整了整长袍和假发,开始向陪审团陈辞。
“是的,大人。”山姆答道。
传令官们又一次大声说“肃静!”然后,斯金平先生开始叙述事情,但他根本没有让听者了解他所知的案件详情,所以三分钟过后他就坐下了,陪审团的智慧仍然毫无进展。
“你还记得被告雇用你的第一天的早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威勒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说。
“继续。”法官说。
“没错,我记得,先生。”山姆答道。
“噢,太棒了,”法官说,“很抱歉我对此闻所未闻。”范基先生鞠躬微笑,法官回礼,然后范基先生一脸通红,他故作镇定。
“请你详细地说一下。”
“请原谅,大人,是范基。”
“那天早上我得到一套新衣裳,陪审团的绅士们,”山姆说,“对我而言,可真是太不寻常了。”
“原告律师,布兹弗兹大律师和斯金平先生,”法官说,同时在记事簿上记下你们的名字,“被告律师,斯纳宾大律师和曼基先生。”
这话引起哄堂大笑。矮个子法官一脸怒气,冲着他说:“请注意,先生。”
“是范基先生,法官大人。”斯纳宾大律师说。
“匹克威克先生当时也说了一样的话,大人,”山姆答道,“我很宝贝那套衣服呀。真的很小心,大人。”
“你的助手是谁呢,斯纳宾兄?”法官问道。
法官严厉地盯着山姆看了两分钟之久,但由于山姆的脸部表情丝毫未变,法官只是保持沉默,示意布兹弗兹大律师继续进行。
“我为被告辩护,法官大人。”大律师斯纳宾先生说。
“你是否打算告诉我,威勒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边说边交叠起手臂,他略微转身对着陪审团,好像在示意他马上就要让证人难堪了,“你是否打算告诉我,威勒先生,对刚刚各位证人所说的原告昏厥在被告怀里的事情,你从没看见啰?”
“你的助手呢,布兹弗兹兄?”法官说。斯金平先生鞠了一躬,意味着是他。
“当然没有,”山姆答道,“我当时是在过道里,等我上去时,那个老太太根本不在那儿了。”
“我将为原告辩护,法官大人。”布兹弗兹大律师说。
“请听好,威勒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说,一边拿起一支大大的蘸了墨水鹅毛笔,想通过表示要记录山姆的回答来威吓他。“你当时在过道里,没有看见正在发生的事。你长眼睛吗,威勒先生?”
“巴德尔诉匹克威克案。”黑衣绅士叫道,意味着案子正式开始审理。
“有啊,我是长眼睛的呀,”山姆答道,“可重点就在这儿。如果它们是一对威力强大的气体显微镜,那我可能就可以看穿一段楼梯和一扇松木板门了。但是,事实上,它们只是眼睛,我能看见的东西是有限的。”
在佩克尔说话的同时,巴德尔太太慢慢冷静下来,另外,克拉平斯太太认真检查了一下巴德尔少爷未扣好的领扣和对应的扣眼,然后让他坐在他母亲前面的地板上,在那里他能成功地唤起法官和陪审团的怜悯与同情。要让这位小绅士坐好很费力气,他进行了强烈的反抗,泪流满面,因为他很害怕,原以为让他处在法官的视线之下只是履行某种正式的开头仪式,随后他就会立刻被拖出去杀掉,或者被流放到海外,永远回不来。
这一答复说得很平静,态度也很恭敬,旁听的人忍不住咧嘴笑了,矮个子法官也微笑着,而布兹弗兹大律师却显得格外愚蠢。在与福格和道森一阵交流之后,这位博学的大律师转向山姆,极力故作平静地,说:“那么,威勒先生,倘若你乐意,我想问你。”
“真不错呀,真的。”佩克尔对匹克威克先生说。“道森和福格这两个家伙真不是吹的。增强法庭效果的好点子啊,我亲爱的先生,太棒了。”
“请问吧,先生。”山姆答道,很开心的样子。
匹克威克先生一脸惶恐地看着药店店主,此时一阵的轻微的骚动掠过法庭。随后巴德尔太太在克拉平斯太太搀扶下去进法庭,一脸哀伤地坐在匹克威克先生所坐凳子的另一端。接着道森先生送来一把特别大的雨伞,福格先生送来一对木屐,他们俩都面带同情和无限悲伤的表情。山德斯太太也出现了,巴德尔少爷和她一同来的。见到自己的孩子,巴德尔很意外。她猛然定了定神,疯狂的吻起他来。然后神智不清,询问别人她这是在哪里。作为回应,克拉平斯太太和山德斯太太转过头,凄然而泣,同时,道森和福格两位先生请求原告保持冷静。布兹弗兹大律师用一块大大的白手绢在力地擦拭眼睛,同时向陪审官们投去呼吁同情的目光,而陪审团显然为之动情,还有几个目击者则通过咳嗽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你是否记得去年十一月的一天晚上去巴德尔太太家去的事吗?”
“我只能说,大人,”药店店主说道,同时非常郑重其事地坐下,“现在只有一个打杂的孩子帮我看店。他很好,大人,可是他对药品并不了解,在我看来,他以为,开泻用的泻盐和漂白用的草酸没什么区别,鸦片酊等同于旃那糖浆。事实如此,大人。”话音刚落,高高的药店店主冷静了许多,神情坦然而又惬意,看来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噢,是的,记得。”
“那么,大人。”药店店主顺从地回答说。“不过,在审判结束之前可就有谋杀案要发生了。要宣誓就宣吧,听您的,先生。”审判官还不知要说什么,药店店主已宣誓完毕。
“噢,你还记得,威勒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说,重振精神,“我想我们终于可以交流了。”
“是的,先生。”那位易怒的矮胖的法官说。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先生。”山姆答道,刚说完,旁听者们又窃笑起来。
“要我宣誓吗,大人?”药店店主问道。
“那么,在我看来你是去谈这桩诉讼的事吧——呃,威勒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说,一脸得意地地看陪审团。
那位法庭司事刚刚说到“你将诚实而不偏不倚地履行”,药店店主又一次插话。
“我去缴纳房租。另外我们的确讨论了诉讼的事。”山姆答道。
“叫他宣誓。”审判官命令道。
“噢,你们讨论诉讼的事儿。”布兹弗兹大律师说,因期待什么重大发现而精神大振。“那么,关于诉讼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呢,威勒先生?”
“我知道我应该,假如那样我会好过些,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大人。”药店店主答道。
“当然可以,先生。”山姆答道。“在今天作证人的那两位有德性的太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太太们就对道森和福格两位先生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赏——就是现在坐在你身边的那两位绅士。”这句话使得大家把目光投注在道森和福格身上,而他们俩则尽力装出很有德行的样子。
“那么你应该使自己付得起工资,先生。”审判官说,一道脸红。因为斯泰莱审判官脾气爆躁,不容他人辩解。
“他们是原告的律师,”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说,“好!那两位太太对道森和福格两位先生的可敬行为大加赞赏,是吗?”
“我付不起工资,大人。”药店店主答道。
“没错,”山姆说,“她们说他们非常慷慨,对这桩案子不收取任何的代理费,除非能够让匹克威克先生给予赔偿。”
“这我不管,先生,”审判官斯泰莱先生说,“你应该雇个帮手。”
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旁听者们忍不住偷笑。道森和福格脸胀得通红,侧身凑近布兹弗兹大律师,匆忙地跟他耳语了几句。
“我的店没人看着,大人。”药店店主答道。
“你们说得没错,”布兹弗兹大律师大声地说,故作沉稳。“那是白费力气,大人,要想从这个傻证人身上得到有用的证据根本不可能。我不再问他任何问题来浪费时间了。坐下吧,先生。”
“怎么了,先生?”审判官斯泰莱先生询问道。
“还有谁想问我问题吗?”山姆问道,拿起帽子,淡定地环顾四周。
“请法庭理解,”药店店主说,他是身材高瘦、面容憔悴的男人,“我希望法庭允许我退庭。”
“没有了,威勒先生,谢谢你。”斯纳宾大律师说,笑了起来。
“拿起《圣经》,两位,你们将诚实而不偏不倚地履行——”
“你可以退席,先生。”布兹弗兹大律师边说边烦燥地挥着手。山姆因而下了证人席,他已经尽自己所能给道森和福格的案子造成了最大的损害,同时尽可能避免提及匹克威克先生,而这就是他的目标。
“到。”药店店主回答道。
“我不否认一点,法官大人,”斯纳宾大律师说,“假如无需对另一位证人询问的话,我很乐意承认,匹克威克先生已经不再工作,而且是一位生活富足的绅士。”
“托马斯·格洛芬。”
“很好,”布兹弗兹大律师说,同时交出先前读过的那两封信,“那我也赞同,大人。”
“到。”新鲜果蔬商人听到名字后回答。
随后,斯纳宾大律师代表被告向陪审团发言。他的演说冗长且有力,对匹克威克先生的品质和行为大大赞赏。他极力表明,对方提供的那两封信仅仅与匹克威克先生的饮食有关,或者只涉及他从乡间旅行回来时为他准备房间的事。另外:他为了匹克威克先生,已经竭尽全力。而所谓“竭尽全力”,也就是无能为力。
“先宣读你们的名,先生们,因为你们要宣誓的。”黑衣绅士说。“理查德·厄普维奇。”
法官斯泰莱先生以最标准的形式做了总结发言。他对陪审团宣读他记录的案情摘要,他一边读一边迅速分析证据。假如巴德尔太太是对的,那么匹克威克先生便是错的,假如他们坚信克拉平斯太太的证词,那么他们就该相信它,而倘若他们认为异非那样,那么他们就怀疑好了。假如他们确信毁弃婚约的行为真实存在过,那么他们理应为原告争取合适的赔偿金。反之,假如他们认为婚约自始至终不存在,那么他们就该裁定被告不承担任何责任。随后陪审官退席,到他们的密室里商量案子,法官也一样。
审判官刚落,法庭正厅里的一位官吏命令道:“肃静!”随后,走廊里的另一位官吏又气势汹汹地高喊:“肃静!”另外,又有三四个司事员也愤慨地训斥道:“肃静!”随后,坐在审判官下手的一位黑衣绅士宣读陪审员的名字。经过一阵喧闹之后,发现只有十名特别陪审官到庭。因此,布兹弗兹大律师要求补足人数。于是黑衣绅士找两位普通陪审员充当特别陪审团。他们分别是一位新鲜果蔬商人和一个药店店主。
一刻钟终于过去了。陪审团从密室出来了。法官也坐在了席上。匹克威克先生戴上眼镜,神色紧张地盯着陪审团团长。
审判官斯泰莱先生(首席审判官因身体不适而缺席,他因此暂代其职)是一个矮得不可思议的人,却又那么胖,乍一看他仿佛只有脸和背心。他像球滚动似的进入法庭,神情严肃地向律师们鞠躬致意,律师们也向他回礼,然后他把小腿放进桌子下面,把三角帽搁在桌上,因此,你所能看到的审判官斯泰莱先生,仅仅是一双古怪的小眼睛、一张胖胖的粉红色的脸和大约半副很搞笑的假发了。
“绅士们,”那个一身黑服的人说,“你们决定怎么判案呢?”
匹克威克先生对他那种冷酷的行为很鄙视,正打算问为什么替对方辩护的布兹弗兹大律师居然厚颜无耻地对替他辩护的斯纳宾大律师称赞天气不错,这时候律师们忽然全体起立,法庭的官吏们高声喊出的“肃静!”使他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定神一看,发现原来是审判官到庭了。
“结果出来了。”陪审团团长说。
“大律师布兹弗兹先生,”佩克尔答道。“我们要对付的就是他。他是对方的首席辩护律师。他身后那位绅士是他的助手斯金平先生。”
“原告和被告你们支持哪一方呢,绅士们。”
“那个称赞天气、向我们的律师点头致意的人是谁呀?”匹克威克先生说。
“原告。”
范基先生的出现让匹克威克先生注意到了他,他走进来,向匹克威克先生鞠了一躬,随即坐到了国王律师团的席位背后的座位上。匹克威克先生刚回完礼,斯纳宾大律师也来了,随后是马拉德先生,他把一个大大的红色文件袋放在大律师的桌子上,在和佩克尔问好之后他就离开了。然后又来了两三位大律师,其中一位体形肥硕、满面红光的朝斯纳宾大律师点头致意,还称赞了今天的天气。
“你们认为赔偿金多少合适呢,绅士们?”
匹克威克先生站起身情绪激动地看着整个法庭。走廊上已站了很多旁听者,律师席上也出现了很多头戴假发的绅士,他们展示了使英格兰律师界举世闻名的令人开心且各种各样的鼻子和胡须。那些手执诉讼摘要书的绅士们,最大程度地把它们拿得显眼些,吸引着旁观者们的注意力。那些没有摘要书的其他绅士,则手臂下夹着八开本大书,书后面露出红色书签带子,封面颜色像半生半熟的面包皮,它被称之为“律师小牛皮”。那些什么也没有的,则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另外,心神不宁地踱着步,他们满足于唤起门外汉们的倾慕与惊讶。使匹克威克先生困惑的是,这些人分成了一个个小群,随意地闲聊着当天的新闻——好像开庭审案这回事儿不存在一样。
“七百五十镑。”
“没错,先生。”佩克尔先生说道,同时在拍他的鼻烟盒的盖子。
匹克威克先生摘下眼镜,把眼镜擦拭好装好。他戴好手套,与此同时视线从未离开过陪审团团长,然后跟着佩克尔先生和那个蓝色文件袋离开了法庭。
“那个呢?”匹克威克先生问道,手指向右手边被圈起来的两排座位,“陪审团将坐在那里,对吗?”
他们来到一间厢房,佩克尔去缴纳开庭费。在这里,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相聚。在这里,他还瞧见道森和福格两位,他俩一副喜形于色的得意模样。
“是的,我亲爱的先生。”佩克尔答道,一边从脚边的蓝色文件袋里掏出一些文件来。
“喂,绅士们。”匹克威克先生开口道。
“在我看来,那是证人席吧?”匹克威克先生说,指了指他左手边的地方。
“喂,先生。”道森说。
“劳顿,”来到法院外大厅的时候,佩克尔说,“领着匹克威克先生的朋友们去学生席。匹克威克先生本人最好是坐在我身旁。请往这边走,我亲爱的先生。”小个子男人拉着匹克威克先生的衣袖,将他带到刚好位置在“国王的律师团”的办公桌下面的座位上,这种位置设计是为了方便律师们,他们可以对案子的首席辩护律师耳语,在审案过程中给他提供指导。大部分到庭的听众视线触及不到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因为他们的位置比律师或听众的低得多。另外,他们是背对律师和听众而正对着法官的。
“你们以为能拿到代理费了,对吗,绅士们?”匹克威克先生说。
匹克威克先生立即打了铃。马车来了以后,四位匹克威克同仁和佩克尔先生坐了进去,准备出发去吉尔霍尔。山姆·威勒、劳顿先生和那只蓝色的文件袋则在后面的一辆小马车里紧随其后。
福格说他们认为很有希望。道森面带微笑,说他们不妨试试。
“唉,我无法说出具体原因,”小个子男人毫不在意地说,“依我看可能是为了节省时间吧。倘若到了快要吃饭的点,陪审官们离开座位的时候,陪审团长说:‘哎呀,先生们,还有十分就是五点了!我平日里总在五点钟吃饭,先生们。’‘我和你一样。’其余的人附和着,只有两个人没这么说——他们本来三点钟吃饭,这会儿看起来打算坚持到底。陪审团长面带笑容说:‘那么,先生们,我们该如何判决呢?原告或被告,先生们?在我看来,先生们我倒是觉得原告有理。’话刚说完,其他两三个人一定会附和道——这是必然的。然后他们会一致就此达成共识。九点十分了!”小个子说道。“我们该启程了,亲爱的先生。毁弃婚约的案子到庭的人很多。你应该打铃喊一辆马车,我亲爱的先生,否则我们就要来不及。”
“你们可以试试,试试看,”匹克威克先生情绪激动地说,“但是你们别妄想从我这儿弄到一个铜板,即使我去坐牢。”
“天哪,”匹克威克先生说,显得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哈,哈!”道森大笑起来。“你会想通的,匹克威克先生。”
“这一点事关重大,至关重要,我亲爱的先生。”佩克尔说。“陪审官很满意早餐的话,就好说话。假如他们没有吃好或者饥肠辘辘,我亲爱的先生,那他们就会偏袒原告的。”
“嘿,嘿,嘿!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匹克威克先生。”福格得意洋洋地说。
“何出此言呢?”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匹克威克先生气得不知说什么,随意他的律师和朋友们来到了门口,并且在门口被扶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啊,”佩克尔说,“但愿吃得心满意足。”
山姆正准备驾车,突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发现了他的父亲。老绅士一脸悲哀,直摇头,责备地说道:
“我对陪审团团长完全不清楚——无论他是谁——早餐吃什么。”在二月十四日这个事务繁忙的早上,斯诺格拉斯先生这样说,实在是故意找话。
“我早就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啊,山米,山米,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