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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老威勒先生对文章的做法说了点见解,并且在儿子塞缪尔的协助下,把可敬的红鼻子绅士的旧账付了一点点

“就写‘威勒’就行。”这一姓氏中活着的最长者说。

“我不为此发愁呢,”山姆说,“我不知道该如何署名。”

“不能这样,”山姆说,“不可以在情人节的信中署真名。”

“唔,”威勒先生说,“听着很对。如果你的后妈说话也注意这一技巧就好了。你不署名吗?”

“‘匹克威克’怎么样?”威勒先生说,“这听上去不错,拼写也很简单。”

“我不这么看,”山姆说,“她会期待下文,这正是写信的决窍。”

“太好了,”山姆说,“我可以用一节诗来结尾,你意下如何?”

“收尾看着很唐突,对吗,山米?”威勒先生问道。

“我不赞成,山姆,”威勒先生答道,“可敬的马车夫写过诗我闻所未闻,在大路上抢劫的那个是个例外,他在被送上绞架的前夜写了几节感人的诗。但他是个坎伯威尔人,因此微不足道。”

“拒绝我做你的情人吧,慎重考虑我说的话。——我亲爱的玛丽,就写到这儿。结束了。”山姆说。

但山姆是坚持己见,因此他在信末端签上了:

“不,没有。”山姆答道,又继续往下念,尽力避免因此发生争议。

你的相思者

“感觉偏向像写诗了,山米。”威勒先生用置疑的口气地说。

匹克威克

“‘因此我想借这个节日,玛丽,我亲爱的告诉你,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将你刻在心中了。’”

在一番折腾把信叠好之后,他在角落处写了一行向下倾斜的很拥挤的字:“萨福克郡伊普斯威奇市纳普金市长官邸之女仆玛丽收”。完成一切后,他把信装入口袋,打算去邮局寄信。在这件大事情结束之后,威勒先生开始忙于另外一些事情,他正是为此才约出儿子的。

威勒先生点头表示同意,山姆又继续念。

“首先和你的东家有关,山米,”威勒先生说,“明天他将出庭受审了,是吗?”

“‘可是现在,’”山姆继续念道,“‘现在我意识到自己以前是多么愚蠢啊。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而我只对你感兴趣。’我觉得应该更热情点。”山姆说,看向父亲。

“是的。”山姆答道。

“她们的确如此。”老威勒先生又插了一句。

“这样的话,”威勒先生说,“我想他需要一些证人来证明他的品行,或者证明他案发当时不在场。我一直将这事放在心上,叫他别担心,山米。我有几个朋友能帮忙,随便为他证明哪一点都没有问题,不过依我看——人品可以忽略,重点是证明不在场。没有比不在场更重要的了,山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威勒先生一脸高深的样子。

“‘结识你之前,我以为所有女人都一样。’”

“嗨,你的意思是?”山姆说,“你以为他是到中央刑事法庭受审,对吗?”

山姆按父亲的话,又读了起来:同时,他父亲又抽起烟来,一副聪明理智辩气的样子。

“那无所谓,山米,”威勒先生答道。“无论他的受审地是哪里,我的孩子,不在现场证明可以使他脱罪。我们替汤姆·威尔德斯巴克开脱杀人罪,用的就是这一招,而当时所有的律师都放弃努力。依我看,山米,假如你的东家不采用我说的方法,他就会像意大利人所说的那样没救了,结果肯定好些。”

“继续读,山米。”威勒先生说。

由于老威勒先生毫不怀疑中央刑事法院是全国最高法院,并且认为它的审案原则和形式会影响到其他法院的诉讼活动,因此对儿子提出的反对意见完全不理。山姆觉得没有必要为此争论不休,便转移话题,问他可敬的父亲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的。”山姆答道。

“是件家事,山米。”威勒先生说,“关于那个斯狄金斯——”

“称她作鹰狮也一样,也有叫她独角兽的,甚至称她为纹章,众所周知这些是神话传奇的动物。”威勒先生补充说。

“红鼻子吗?”山姆问道。

“噢,是啊,哪里好呢?”山姆答道。

“是的。”威勒先生答道。“这个男人,常来探望你后妈,次数频繁且态度热情,我从没见过这种人的。他和我们家可谓亲密无间了,一旦离开我们就心生不快,只能等到又有什么事来找我们才舒坦。”

“我偏好这种文风,”老威勒先生说,“因为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名字——比如纳斯呀,或者类似的名字,把一个年轻人喊作维纳斯或小天使哪里好呢,山米?”

“换作我,非得给他一点像松油或蜂腊之类的东西——让他牢记,十年也脱不了。”山姆插话说。

“是啊,我也有同感。”山姆说,洋洋得意。

“稍后再说,”威勒先生说,“我正打算告诉你,他现在随身带一个可以装差不多一品脱半的扁瓶子来,离开的时候总要装上一瓶子的菠萝甜酒带走。”

“这句说得很好。”老威勒先生说,移开烟斗。

“回来的时候瓶子又空空如也了,对吧?”山姆说。

“我感到羞死了,完全受到和你谈谈的心愿的限制,因为你真好,千真万确的。”

“是的!”威勒先生答道,“瓶子里一干二净,除了瓶塞子和酒味。不用怀疑,他始终这样,山米。好了,我的孩子,今天晚上他们要召开会,也就是礼拜堂联合戒酒协会布里克街分会,每月都要进行的。你后妈计划要去,但她风湿病复发,不能去了。于是我,山姆——就拿到了原来属于她的两张票。”威勒先生说这话时很得意,接着眼睛一直眨着,致使山姆以为父亲的右眼皮有什么问题。

“也许你的说法更委婉些。”威勒先生斟酌一会儿后答道。“继续念吧,山米。”

“您还好吧?”那位年轻绅士询问道。

“你不觉得语气过于严厉了吗?”

“很好,”父亲继续说,小心翼翼地扫视周围,“你我一同去,准时到会。助理牧师是不会准时的,山米,”说到这里,威勒突然咯咯直笑,它慢慢演变成了一个年老的绅士依然能承受的听去很像哽噎的声音。

“这个词再好不过。”他父亲回答道。

“唉,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你这样的老鬼呀,”山姆嚷嚷着替老绅士揉背,劲儿大得差点能让老夫子发怒。“你在笑什么呀,胖子?”

“你觉得陷害这个词更好吗?”山姆说。

“嘘!山米,”威勒先生更加谨慎地四处扫视,几乎耳语道,“我的两个朋友,工作是在牛津路赶车,玩各种把戏都很在行,助理牧师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了,山姆。去参加礼拜堂戒酒联合会的时候(他是必然会到的,因为他们会将他送到门口,一定情况下还会把他推进门去),他一定会酩酊大醉。”说完这些,威勒先生又开怀大笑,结果重新陷入那种半哽噎状态。

“‘限制’没有‘陷害’好,山米。”威勒先生一脸认真地说。

策划暴露那个红鼻子男人的本性,山姆·威勒很期待。由于开会的时间快到了,父子俩便赶往布里克街。途中,山姆记得把那封信投进邮局。

“不,不是,”山姆说,“‘限制’,没错,就是限制。”

礼拜堂联合戒酒协会布里克街分会的本月例会,在一间宽大的屋子里欢快而气派地举行。主持会议的是直腿子安东尼·赫姆先生,一个已皈依的前消防队员,现在的职业教师,偶尔也当当巡回传教士。大会秘书是乔纳斯·马奇先生,经管一家杂货店,他为人既热心又无私,他卖茶给会员们。会议还没开始,女士们坐在长凳上喝茶,直至她们认为应该起身离座时为止。一个大大的木头钱箱很明显地放在会议桌的绿色粗绒桌布上,秘书立于钱箱后面,每当有人捐钱的时候,他就满面笑容地表示谢意。

“‘陷害’,可能是这个词吧。”威勒先生想了想提醒说。

在这一特殊情况下,女人们喝茶之多令人咋舌。老威勒先生不敢置信,对山姆劝诫式的轻推视而不见,惊诧之色暴露无遗。

“我瞧着呢,”山姆答道,“可这里有一个墨点子。我只看清一个‘c’,一个‘i’,和一个‘d’。”

“山米,”威勒先生耳语道,“她们有几个如果明天清晨不需要剖开肚子放水的话,我就不是你老爸,这是必然的事儿。嗨,我旁边的这个老太婆喝得实在是太多了。”

“那你仔细看啊?”威勒先生问道。

“别讲话,不行吗?”山姆咕哝道。

“‘我感到羞愧死了,且完全受——’我忘记这里写的是什么了。”山姆说,拿笔搔搔头,试图回忆起来。

“山姆,”不久之后威勒先生又轻声说道,语调里透出深沉的焦虑,“听我说,孩子。假如那个秘书持续五分钟,他准会被烤面包和茶水胀破。”

“不错,”威勒先生说,“继续。”

“好了,随他,只要他乐意。”山姆答道,“与你无关。”

“不,不是‘生命该终止’,”山姆说,走近灯光看了一下,“是‘很羞愧’,我感到羞愧死了。’”

“假如任由事情发展,山米,”威勒先生说,依旧声音低沉,“我觉得,我有义务站出来对这些狂饮的人说点什么了。那边第二条凳子上的年轻女人,已连续喝了九杯半,我眼睁睁地看见她明显地在胀大。”

“不合体统。”威勒先生说,停止抽烟。

毋庸置疑,假如不是放下茶杯和碟子造成的嘈杂声终于宣告了茶会结束的话,威勒先生是准会要说点什么的。瓷器被取走,那张铺着绿色粗绒桌面的桌子被抬到了房间中央,晚上的正事由一个矮小却令人刮目相看的男人提及——他脑袋光秃,穿着暗黄色裤子,迅速地突然狂奔上楼,说道:

“‘可爱的人儿,我感到生命该终止了——’”

“女士们和先生们,我提议由我们的杰出教友安东尼·赫姆先生担任主席。”

威勒先生带着挑毛病的一本正经的表情重新拿起烟斗,山姆重新开始念信,信的内容如下:

女士们一听这话,均挥舞起精美的手绢表示响应,而那个急进的小个子男人立即抓住赫姆先生的双肩,让他坐进一个原先是一张椅子的桃花心木框架里。接着又是一阵手绢挥舞。身体虚弱、永远冒汗的赫姆先生谦恭地鞠了一躬,在场女士倾慕不已,然后他正式上任。穿暗黄色短裤的小个子男人随后让大家肃静,赫姆先生起立致辞——他说,因得到会的布里克街分会各位兄弟姐妹的支持,秘书可以宣读布里克分会委员会的报告。这番话又引起一阵手绢挥舞。

“这就好,”威勒先生说,“诗是讳涩难懂。一般人谁也不会去念诗,不是沃伦的黑鞋油,就是罗兰的油什么的,要么还有其他不入流的家伙才念诗谈诗哩。你可别那么做,我的孩子。继续吧,山姆。”

在秘书打了一个喷嚏之后,在特殊地咳嗽几声之后,报告被宣读出来:

“不是,不是。”山姆答道。

礼拜堂联合戒酒协会布里克街分会理事会报告

“是诗歌吧,对吗?”他父亲插了一句。

理事会在上个月里进行了他们的愉快劳动,并无限快慰地汇报以下新入会的“戒酒会”会友的情况。

“‘可爱的人儿——’”山姆再次念道。

赫·沃克尔,裁缝,家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他不否认在手头富裕的情况下经常喝麦酒和啤酒。他已记不清楚二十年来他是否每周尝两次“狗鼻子”,理事会经调查研究得知,那是一种由黑啤酒、糖浆、杜松子酒和豆蔻混合而成的饮料(一声呻吟,一个年长的女士叫了一声“完全正确!”)。现在他没有工作,一文不名。他觉得都是黑啤酒惹的祸(欢呼声),要不就是由于他右手残疾。原因不明,但他觉得至少有一点是很可能的:假如他一辈子只喝水,那么工友们不可能用一根生锈的针扎他,使他遭难(热烈的欢呼)。只喝水不喝别的,那就永远不会口干舌燥(热烈的鼓掌喝彩)。

“你说对了,”他父亲答道,“年轻的时候我是这儿的常客。继续念吧,山米。”

贝茜·马丁,寡妇,有一孩子,独眼。白天出去打短工和替人洗东西。天生独眼,但是知道她母亲喝瓶装的黑啤酒,假如是这点导致她独眼的话也很平常(众人欢呼)。假如她从不沾酒的话,也许这个时候就双眼明亮也不能确定,她觉得这是可能的(热烈的鼓掌)。无论去哪里干活,她习惯索要十八便士、一品脱黑啤酒和一杯烈酒。但自从加入布里克分会之后,她换作要三先令六便士了(对这一引人入胜的事实的宣布,博得了的热情响应)。

“他们貌似很了解你呀。”山姆说。

亨利·贝勒,多年来在各种社团的宴会上从事敬酒司仪一职,他曾品尝过大量的外国酒。有时还带回一点儿,对这一点他已不太确定。但可以肯定,假如他带酒回家,那么酒会被他喝光。现在他内心充满消沉和忧郁,很不舒服,一直感到焦渴。他认为准是过去喝的那些葡萄酒产生的结果(欢呼声)。现在他丢了工作。再没有机会喝过一滴外国酒(喝彩声轰动全场)。

“好的,先生。”女招待说,她来去匆匆。

托马斯·伯顿(这位绅士的姓名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专门负责市长和司法官以及市议会的几位议员的猫食。他有一条木腿。由于在石子路上用木腿很浪费钱,因此他常常使用别人用过的木腿,并且每天晚上都有一杯热乎乎的对水杜松子酒下肚——有时候是两杯(人群中响起一阵深深的叹息)。他发现二手货木腿很快就坏了。坚信那是它们遭到了杜松子酒的腐蚀所致(持久的喝彩声)。现在他换上了新的木腿,平时饮用白水和淡茶了。新木腿比以前那些旧的耐用两倍,这一点他觉得多亏了他戒了酒(胜利的欢呼)。

“等等,”威勒先生说着拉了拉铃,“来两杯一样的酒,我亲爱的。”

安东尼·赫姆此时建议大家唱一支歌来助性。由于他们这一合乎理性与道德的享受的需要,莫德林教友把《谁没听说过快乐的水手》的美丽歌词配到了《老百首》①的曲调上,他唱的时候希望大家跟他一起唱(掌声四起)。他要借此来会表达他的坚定决心,那就是:他认为这首歌是过世的狄布丁先生认清了自己早年生活的困顿迷茫而写来颂扬戒酒的好处的。它是一首为戒酒而作的歌(旋风般的欢呼声)。那小伙子服饰的整洁、摇船动作的灵巧以及那使他能如诗人的美丽诗句所说的那样。

“‘可爱的——’”

“摇啊摇,忘记一切烦恼”

山姆把笔搁在墨水瓶里,以备修改之用,然后非常滑稽开始了:

的羡煞旁人的心境,所有迹象证明他一定是一个喝水者(欢呼声四起)。噢,多么高尚的快乐!(欢呼声一片)结果那小伙子获得了什么呢?请在座的各位牢记在心吧:

我们说不清楚,幸亏还有烟斗在望,或者因为想到了下面这一点而觉得心安理得:家族中有一种老想结婚的遗传禀性,它既是最关键的,又是决定性的。总之,威勒先生冷静下来,他的悲痛也随之烟消云散。烟斗取来后他脱去上衣,点燃烟,背对壁炉站着,以便烤火。他靠着壁炉壁,带着因烟草带来的平静的神情看着山姆,叫他“开火”。

“少女们全都欣然拥向他的小船。”

“没有的事,”山姆说,“我不会和谁结婚的,你不要为此担忧。叫人去取你的烟斗吧,我读信给你听。”

(响亮的欢呼声,女士们也参加进来了)多好的一个榜样呀!妇女们、少女们围起在那个年轻水手的身边,在鼓舞他沿着责任与节制的河流不断进步哩。但是,难道只有身份卑微的少女们给予他温存、抚慰和支持吗?不!

“看着你步入婚姻的殿堂,山米,想着你忍受那样的罪,”威勒先生答道,“这对我来说是可怕的一劫呀,山米。”

“在漂亮的都市仕女心目中,

“什么一劫呀?”山姆问道。

他永远是最棒的划船手。”

“没什么,山姆,”威勒先生说,“那将是我生命中非常痛苦的一劫,不过我身强体壮,这还算是安慰。”

(响彻全场的热烈欢呼)温柔的个性像同一个人似的——他抱歉说,像同一个女人似的——都围绕在那个年轻水手的身旁,而对那些嗜酒之徒则不屑地扭开头,置之不理(欢呼声)。布里克街分会的男会友们职业均是水手(欢呼声和大笑声四起)。那间会议室是他们的船。少女是他们的听众。而他(安东尼·赫姆先生),无论他地位多低下,则是“一流的划船手”(无限的赞美声)。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山姆说。

“他所说的‘温柔的个性’所言何物,山米?”威勒先生轻声地问道。

“塞缪尔呀,塞缪尔,”威勒先生责备道,“真是出乎我意料啊——你从我的不良嗜好得到过教训的。我多次和你提及这个问题。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后妈,也和她相处过,这样的教训我认为换作谁也至死难忘!我真想不到!”这些感慨让老人悲从中来。他一口饮尽山姆大酒杯中的酒。

“指女人们。”山姆答道,声音也较小。

“唉,是的,”山姆答道,“是一封情人节情书。”

“他这话倒是挺对的,山米。”威勒先生答道。“她们都具有温柔的个性——真是软弱到极点了——假如她们听信他这样的家伙欺骗之言的话。”

“看出来了,”威勒先生答道,“但愿,收信人不会是某个女人吧,山米?”

因为唱歌即将进行,这位生气的老绅士的进一步议论无法继续下去。在开始唱歌之前,安东尼·赫姆先生把歌词念了一遍,以便听众熟悉歌词。在唱歌的时候,那个身着暗黄色短裤的个子矮小的男人没有了踪影。歌声刚一停止他又出现了,并且与安东尼·赫姆先生小声说了几句,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

“做完了,”山姆有点儿窟迫地说,“我在写信哩。”

“我亲爱的朋友们,”赫姆先生说着举起手,示意没唱完的胖老太太们停止唱歌,“我的朋友们,本协会多尔金分会的代表,斯狄金斯会友,现已在楼下。”

“情况明显地比原来更糟了。”威勒先生摇头叹气道。“喂,你在做什么呀——在发奋学习呀,山米?”

手绢再一次挥舞,因为斯狄金斯先生在布里克街妇女界是很受欢迎的。

“还是老样子?”山姆问道。

“我想他应当上来,”赫姆先生说,一边带着愚蠢的微笑扫视了屋子里的人。“泰德格尔会友,请他上来吧。”

“威勒太太睡得很好,但是今早莫名地不开心。老威勒老爷宣誓签发。新闻报告结束,山米。”

那个穿暗黄色短裤的矮个子迅速冲下了楼梯,随后传来他和斯狄金斯牧师走上楼梯的声音。

“喂,我的普鲁士蓝,”儿子搁下笔回答父亲,“关于后妈有什么新闻呀?”

“他终于来了,山米。”威勒先生小声说,因强忍着笑意憋得脸色都发紫了。

“喂,山米。”父亲喊道。

“别说话了,”山姆答道,“因为我受不了。他就要进来。”

对那些很少写作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来说,写信真是麻烦。山姆用信的字很小,写错的地方就用小指抹去重写,但重写的地方往往要重复描过才能写清楚,一个半小进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房门打开,他父亲走了进来,他才回到现实中来。

在山姆·威勒说着的同时,小门打开了,泰德格尔会友和斯狄金斯牧师进来了,他一进门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顿足声和手绢的狂舞。对这一切,斯狄金斯先生很漠然,只是看向桌上蜡烛灯芯的最尖端,一脸呆滞的微笑。此时,他的身体左摇右摆,摇摇欲坠的样子。

对温水的白兰地和墨水瓶送进了小客厅。山姆就坐在火炉边的一个箱上,拿出那张金边信纸和那支钢笔。然后,他先查看笔尖上有没有头发,又擦擦桌子以免信纸下面沾上面包屑,然后写起信来。

“你身体不适吗,斯狄金斯教友?”安东尼·赫姆先生小声关切地问道。

“那么,亲爱的,”山姆答道。“来一杯九便士的对温水的白兰地,再拿个墨水瓶,好吗,小姐?”

“没有,先生,”斯狄金斯先生答道,语气凶猛而发音不清,“我很好。”

“差点我就忘记了。差点我就真的忘记了!”山姆说。他说着,踏进文具店,说要买一张上等的金边信纸,和一支笔尖牢实、确保不溅墨水的笔。在迅速地买完一切之后,他就迈着大步子直奔莱登霍尔市场。在那里环视一周,他看到了一个招牌,招牌上画了一个貌似一头天蓝色大象的东西,不过一个鹰的鼻子取代了粗大的象鼻子。他确定这就是蓝色野公猪旅馆,于是走进旅馆,打听起父亲的情况来。“再过四十五分钟他才会回来。”负责管理蓝色野公猪旅馆内务的青年女子说。

“噢,很好。”安东尼·赫姆先生一边回答,一边后退了几步。

山姆·威勒先生边说边注视着一幅色泽光鲜明丽的画,画中两颗人心被一支箭穿在一起,正在一堆烧得很旺的火上烤着。还画了一对男女穿着现代服装的食人生番,他们一脸饥饿的神色,沿着通往火堆的一条弯曲的石子路向那烤肉走去。还画了一个小绅士,他有一对翅膀,赤裸着身体,看上去正在料理烧烤。画面上还有伦敦蓝罕广场的教堂尖顶。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情人节”画面,橱窗里的题字说,店里有各种各样的画,优惠价为每张一先令六便士。

“我相信这里无人敢说我的不是,是吗,先生?”斯狄金斯先生说。

威勒先生向匹克威克先生请了假,后者当时情绪异常,是很不乐意独自一人待着的。时间还早,威勒先生就出发了,由于时间充裕,他晃荡到了市长官邸,一边在那里逗留,一边冷静的注视着聚集在那个著名的热闹场所附近的流浪汉和短程马车车夫,这些人可是让那些的老太太们望而却步的。威勒先生在那里呆了约莫三十分钟,然后就走了,穿过很多小街与胡同,走向莱登霍尔市场。由于他并不着急,对视线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要停下看看,所以,他在一个卖文具与版画的小店的橱窗前停下来也就很正常了。但是假如没有更好的理由,那么他以下的举动的确还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目光刚触及一些版画,他就突然,用力猛拍了一下右腿,声音很大地说道:“幸亏因为这个,否则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到再想起来就来不及了!”

“噢,是的。”赫姆先生说。

“你不妨这么说,先生。”山姆答道。说完,那位小绅士便离开了。

“我劝他不应该那么说,先生。”斯狄金斯先生说。

“呃,这个,”那孩子说,“他让你六点钟去我们店里找他,——蓝色野公猪旅馆,座落在莱登霍尔市场。我可以告诉他说你要来吗?”

此时听众们一言不发,貌似急切地等待着会议的继续进行。

“原来是我老爸,我亲爱的,”威勒先生说,“如果他不知道我姓什么,那就算我运气不好。那么,小家伙,有什么事?”

“你跟大家说两句吧,教友。”赫姆先生说,一副盛情邀请的样子。

“他住在我们的店里,昨天早上托我今天下午到乔治与兀鹰旅馆来找山姆。”

“不,先生,”斯狄金斯生生拒绝道,“不,先生。我不讲,先生。”

“什么老绅士?”山姆问道,一副不屑的样子。

全场会众不明所以地相互看着,整个房间都是惊讶不已的声音。

“是一个老绅士托我来找的。”那孩子答道。

“我认为,先生,”斯狄金斯先生说道,一边解开外衣纽扣,一边声音很大地说,“我认为,先生,这是一个醉鬼会,先生。泰德格尔,先生!”斯狄金斯先生说着,语气更为恶劣,突然转身冲着穿暗黄色短裤的矮个子,“你喝醉了,先生!”话音刚落,斯狄金斯先生朝泰德格尔会友打了一拳,这一拳正中他的鼻尖,使得暗黄色短裤一下子不见。泰德格尔会友被打得滚下楼梯。

“你真是个伶牙俐齿,真的,”威勒先生说,“不过换作我,我可不太愿意显露。你干吗,跑来这旅馆找山姆呢?”

事情发展至此,女人们发出一阵响亮的尖叫,同时纷纷地冲到她们爱慕的男会友们身边,张开手臂抱住他们,以此来保护他们。这一感情的表示,简直让赫姆先生吃不消,因为他特别受欢迎,一大群女信徒们吊在他的脖子上,说着抚慰的话,他快窒息而之。大部分的灯不亮了,一片喧闹和混乱。

“我不知道?”那位小绅士迅速答道。

“喂,山米,”威勒先生说,同时不急不徐地脱下他大大的外套,“你离开吧,顺便喊一个守夜的人来。”

“姓什么?”山姆·威勒说,一边转过头来。

“那么,你要在这里干吗?”山姆问道。

“这里有叫山姆的吗?”那男孩问道,嗓音故意大起来。

“别管我,山米,”老绅士答道,“我得和那个斯狄金斯算点账。”山姆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父亲已经钻到会场远远的一个角落,动作灵敏地对斯狄金斯牧师动起手来了。

“喂,小伙子,你有事吗?”

“离开吧。”山姆说。

山姆在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午饭之后,正在吧台边等那杯匹克威克先生要他喝下去以解一上午的辛苦的温热混合饮料,这时候一个大约三英尺高的男孩走了进来,他头戴便帽,身着粗斜纹布工装裤,那一身行头表明他在适当的时候要当上马夫。他走进乔治与兀鹰旅馆的过道,四处瞅着,一副找人办事的样子。见此情景,酒吧女招待心想可能是和店里的茶匙与汤勺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就和那男孩搭讪说:

“来呀!”威勒先生喊道,说完他朝着斯狄金斯牧师的脑袋打了第一拳,接着而神气地在对手周围跳跃。他年纪这么大,这样的身手的确少见。

不过,无论是自愿或是强迫的人,第一次有这些也很正常。而山姆呢,由于对人性天生的脆弱抱有相当的宽容,所以,始终带着平静的服从了主人的所有命令,正是这样的品性让人都觉得他很亲近。

山姆发现劝告毫无作用,便把帽子戴牢,把父亲的外套搭在臂弯,冲上去钳制住老头子,硬生生地拖他下了楼梯,随后来到街上。一路上山姆都紧拽着,直至街角才放松手。到达街角后,他们听到居民们的哄闹声,因为他们看着可敬的斯狄金斯牧师被送去拘留所。人群四散的喧闹声也传了过来,那些人都是礼拜堂联合戒酒协会布里克街分会的会员。

现在是二月十三日早晨,这部故事大家很清楚,这一天刚好是审理巴德尔太太的案子的预定日期的前一天。这一天让塞缪尔·威勒先生忙坏了,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并且包括这两个钟点在内,他不断地到处穿梭,跑过来又跑过去。也不是忙什么事,因商议已经完成了,最终结果也商讨完。可是匹克威克先生处在情绪不稳的状态下,坚持要不断地送小条子给他的代理人,条子有句话:“亲爱的佩克尔,一切都进展顺利吗?”对这一问题,佩克尔先生总回答一句说:“亲爱的匹克威克,很顺利。”而事实是,正如我们已暗示过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其它事情,等到第二天法庭开庭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