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也是。”匹克威克先生说。
“我老实跟你说吧,在我们这个行里稀奇古怪事儿可多啦,先生。”霍普金斯说。
敲门声再次响起,进来个戴黑发的年轻男子,他带来一个看似有白血症似的小伙子。第三位来客是个穿衬衫的绅士,身后是一个佩戴着镀金表链的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最后穿的衣着整齐,于是所有的来宾都到齐了。而那张小桌子被推了出来。第一个是多味酒,装在一个白壶子里拿了进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在玩牌,玩的规矩是输一打给六个便士,其间游戏只被患败血症似的青年和饰有粉红色船锚的绅士一点小的争执打断过一次。在争执的过程中,败血症青年有点恼火的欲望,要去刮那位佩戴着希望的象征物的绅士的鼻子。然而,那位绅士表示坚决不愿在毫无代价的情况下受到“无礼冒犯”,无论它是来自那位败血症脸色的暴躁的年轻绅士,还是任何其中人。
“当然算不了什么。”鲍勃·索耶先生说。
在最后的一个“天对”宣布之后,所有的赌账都结清了,令所有人感到满意。鲍勃·索耶先生拉铃叫开晚饭,来宾们挤到一起,方便把晚饭端上来。
“噢,算不了什么,”杰克·霍普金斯说,“对不对,鲍勃?”
要把饭菜端上来可没有容易。首先,女仆是睡着了,这将她唤醒。要花费了一点时间,哪怕在她回应之后,为了让她更清醒点,又徒劳地耗费掉了一刻钟。那个遵嘱去买牡蛎的人,因没听吩咐而没有把牡蛎打开。要将牡蛎弄开是很困难的事,因此这方面的工作几乎没做什么。牛肉似乎也没有准备好。火腿呢(也是从街角的德国香肠铺买来的),情况相同。不过,马口铁罐子有不少的黑啤酒。奶酪也起很大作用,因为它臭味够足的。所以总体来说,晚餐还不坏,因为几乎晚餐大都如此。
“这可真是与众不同的病例。”匹克威克先生说,拍了一下桌子加强语气。
晚餐刚过,第二壶多味酒上了桌,一同上来的还有一包雪茄和两瓶酒。然后是平静。这个平静是因一桩很普通的事引起,不过的确是很烦人的。
“他每天都比前一天多吞一个,这样下去,他一个星期就能把它吞完了——总共二十五颗。他的姐姐呢,工作较忙,很少戴什么装饰品的,由于失去了那串项链,哭得眼珠红肿。她到处寻找,但是,不用我说,找也是白搭。没过几天,全家人在吃晚饭——吃的是烤羊肉,下面配土豆——那孩子不饿,在屋子里玩儿,这时候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声音,像下冰雹似的,‘别发出这样声音,孩子。’父亲说。‘我什么也没有弄呀。’孩子说。‘好了,别再弄了。’父亲说。短暂的安静,日后噪音又开始了,响得比先前还大。‘你要是再不听话,小子,’父亲说,‘我将你丢到床上去,看你在吱吱的叫。’为了让孩子服从,他抓住孩子摇晃,结果却听到不一样的吱嘎声。‘嘿,怎么回事,声音是从孩子的肚子里面发出来的!’父亲说,‘你生什么病了!’‘不是的,我没病,爸爸,’孩子说,连忙哭,‘是项链在作怪。因为我将它吞了,爸爸。’——那位父亲把孩子抱起来,连忙去医院:孩子肚子里的珠子在路上一直响个不停。人们朝天空张望,往地窖里探寻,搞不懂声音来源在哪。现在他在医院里住着了,”杰克·霍普金斯说,“他一走路声音就吱吱响,所以他们只好用守夜人的大衣把他包起来,就怕将其他人吵醒。”
事实是这样的:女仆正在洗杯子哩。这里只有四个杯子值得自豪。我说这绝无诽谤拉德尔太太的意思,因为从没有一个公寓是不缺杯子的。女房东的杯子是又小又薄的吹玻平底杯,而从酒馆借来的那些则是胖墩墩的大家伙,每一个都像腿一样粗。这本来是足以让在座的诸位好好享受的。但是那位包办这一切的青年女子消除了绅士们心里的顾虑,硬是把每个人手里的杯子拿走了,即使酒没有喝完。尽管鲍勃·索耶先生在使眼色和劝阻,她却直说将杯子拿下楼去马上清洗。
“我的天哪,”匹克威克先生说,“太可怕了!别怕我插嘴,先生。请继续说吧。”
通常事情有弊也有利。在玩牌的整个过程中,那个穿布靴子的一本正经的人总想讲笑话,却始终没机会,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当然不会放过。杯子一拿走,他就开始讲了,讲的是一个有名的大人物对一个有名的杰出人士答辩的事——而后者是谁,不太清楚。他把故事讲的很长,详详细细地说起了一些其它的事情,都是与要讲的轶事隐隐约约有一丁点儿关联的,对于那件事如何,他却死活都记不起来了,虽然在过去的十年里他讲这些时都是能博得热烈喝彩的。
“一副项链,”杰克·霍普金斯先生答道。“不是一起吞的,你清楚,那分量可不少——你都吞不下,别说是个孩子了——呃,匹克威克先生,哈!哈!”霍普金斯先生对自己的说法大感得意,他继续说,“不,事情是这样的。孩子家很穷,住在一条小巷子里。孩子的大姐有一副项链——很普通,用的是木头珠子串起来的。那孩子贪玩,便拿走了项链,然后偷偷地玩儿,弄断了绳子,吞下了一颗珠子。他觉得挺有意思,第二天又吞下一颗。”
“哎呀,”穿布靴子的一本正经的人说,“那真的是不一样的事。”
“吞了什么,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插话说。
“很可惜你忘记了,”鲍勃·索耶先生说,一边看着门外,因为他认为他听到了杯子的丁当声,“非常遗憾。”
“顺便跟你说,鲍勃,”霍普金斯说,然后对匹克威克先生认真的脸瞟了一眼,“昨晚我们收了一个不一样的病人。是一个小孩,他吞了一副项链。”
“我也感到遗憾,”一本正经的人答道,“因为我知道它可以令大家雅兴大发的。没关系,我猜测,大约过上半个小时我会想起来的。”
“根本不算什么。”鲍勃·索耶先生答道。
一本正经的人刚说完,杯子刚好回来了,这时专注倾听的鲍勃·索耶先生说,他很想把故事听完,就已听到的来看,那肯定是他所听过的故事中最好的一个。
“嗨,那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杰克·霍普金斯说,“对吗,鲍勃?”
一看到杯子,鲍勃·索耶又恢复了些镇定,这是他自从与女房东交谈完后就没有了的。他的脸光茫四射,他开始感到愉快了。
“天哪!”匹克威克先生惊讶地说。
“喂,贝特茜,”鲍勃·索耶先生语气温柔地说,同时把女仆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分给大家,“喂,贝特茜,拿些热水来。快去吧,好姑娘。”
“无人能比。”霍普金斯答道。“上星期他把一个孩子的腿从关节里卸了下来——那时他吃了五个苹果和一个姜汁饼——就在成功两分钟之后,那男孩说他不要在这让人取笑。要是他们再不开始,他会跟他母亲说了。”
“没有热水给你。”贝特茜答道。
“你们觉得他技艺怎样?”匹克威克先生说。
“没有热水!”鲍勃·索耶先生叫道。
“不,”霍普金斯面无表情地说,“不,我认为他康复没指望。但明天的手术会非常精彩——假如是史拉舍操刀,那就更好啦。”
“没有。”女仆说,摇了摇头,所说的意思,非常坚定。“拉德尔太太说热水没有你的份。”
“你觉得病号很容易康复吗?”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客人们脸上惊讶不已使东道主增添了新的勇气。
“只不过是一个男子从四层楼的窗户跌了下来——这可是个好病例——太棒了。”
“马上将热水取来——马上!”鲍勃·索耶先生说,语气相当严肃。
“究竟怎么回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不,不行,”女仆答道,“拉德尔太太在睡觉以前把炉火给扒掉了,把水壶也锁了起来。”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只遇到个偶然事件,已经送到临时救济所去了。”
“噢,没关系,没关系,别为这么点儿小的事烦心,”匹克威克先生说,他看鲍勃·索耶的内心痛苦已无法表达,就仿佛刻画在脸上一样,“冷水也不错。”
“有什么特别事吗?”
“噢,好极了。”本杰明·艾伦先生说。
“在巴索洛缪家耽搁了。”霍普金斯答道。
“我的女房东有点不知轻重,”鲍勃·索耶带着可怕的微笑说,“我仿佛得告诉她一下才是。”
“你迟到了,杰克!”本杰明·艾伦先生说。
“不,不用了。”本·艾伦说。
楼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杰克·霍普金斯出现了。他穿着纯黑的背心,上面缀有黑白对比分明的纽扣。就连蓝色条纹的衬衫配了白色的假领。
“我好像非得如此,”鲍勃·索耶以坚定语气说,“我欠她多少还多少,明天清晨就下警告。”真可怜,但愿他能如此!
“我希望是杰克·霍普金斯!”鲍勃·索耶先生说。“听。是的,真是他。上来吧,杰克,上来呀。”
鲍勃·索耶先生在这最后一击之下为了不失去面子,让大伙有了沮丧的心情,为了振奋精神,大多数人用很高的情绪冷水配对的白兰地,这样做的结果首先是败血症青年和那位穿船锚衬衫的绅士敌意再现。争执的双方都眼鼻表示对对方的轻蔑,相互对抗了一阵子,直到败血症青年认为必须分出个雌雄为止,于是就有了以下这些过程。
“没什么,没什么,”鲍勃·索耶说。“我这儿地方太小了,你们谅解一下,你们来看望的是个单身汉嘛。请进。我想你们以前有见过吧?”匹克威克先生和本杰明·艾伦先生握了握手,他的朋友们同样照做。他们刚坐下,又传来两声敲门声。
“索耶。”败血症青年说,声音很大。
“哎呀,”匹克威克先生说,“抱歉。”
“呃,诺迪。”鲍勃·索耶先生答道。
“各位好吗?”这位狼狈的学生说,“很高兴见到你们,——当心那些杯子。”他是提醒匹克威克先生,因为他把帽子放到上面了。
“假如我在朋友的餐桌边造成什么不快的话,”诺迪先生说,“那我会感到很不好意思,索耶,特别是在你这儿——很不好意思。但是必须利用这个机会告诉甘特先生,他不是一个绅士。”
最后进门的是斯诺格拉斯先生,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门锁好。朋友们渐渐地上了楼,受到了鲍勃·索耶先生的接待,他却不敢下去,生怕拉德尔太太半路杀出来。
“我也非常抱歉,索耶,要是在你这引起骚乱的话,”甘特先生说,“但是我可能非要将那人甩出窗去,让邻居们大吃一惊。”
“是的,”那个女仆说,“在楼上。走上楼梯后,正对着的那扇门就是。”做了一番解说之后,那个在渐渐长大的女仆就向楼梯走下去了,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她非常满意自己所做的,觉得自己把在这种场合下会让自己做的一切都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生?”诺迪先生问道。
“索耶先生住在这里吗?”门打开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就是我说的意思,先生。”甘特先生答道。
“没错,你当然是的。”拉德尔太太一边说,然后渐渐退到门口,说话声音更大了,特意让厨房里的拉德尔先生听得见。“是的,你是指我!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可以毫无介缔的侮辱我,而我的丈夫却不管不问,就当我是一条无人问津的狗。他应该为自己感到害臊啊(说到这里拉德尔太太抽泣了一下),居然让他的妻子遭受这些这样的欺辱,任由他们使家门蒙羞,任由她受尽这些委屈(又抽泣了一下)。他是一个没用的胆小鬼呀,居然不敢上楼来,不敢对付这些人——不敢呀——不敢上来呀!”,拉德尔夫人停顿了一下,她以为这样的责骂可以将她丈夫激将起来了。但发现这招没用,她就带着阵阵的抽泣走下楼去。正好在这时候,大门出现响亮的敲门声。一听到敲门声,她便立即哭泣出最大的声音,还带着难过的呻吟,这样一直持续到敲门声重复到第六次的时候,她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的雨伞掀翻在地,然后钻进了后客厅,随后砰的关门声响起。
“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着,先生。”诺迪先生。
“没错,是指你。”本杰明·艾伦先生说。
“不出一下你就会知道了,先生。”甘特先生答道。
“你是指我吗,回答呀,先生?”拉德尔太太猛然打断他的话,然后将门敞开得大大的。
“我要求你惠赐你的名片,先生。”诺迪先生说。
“唉,天哪!”本杰明先生说。
“我可不干那种事情,先生。”甘特先生说。
“对不起,年轻人,”拉德尔太太以更大的声音质问道,“你刚说的女人是指我吗,先生?”
“为什么不干,先生?”诺迪先生问道。
“我好像并没有说错什么吧,夫人。”本杰明·艾伦先生答道,总觉得是自寻烦恼。
“因为你会把它钉在你的壁炉台上,好让人误会,让他们产生错觉,先生。”甘特先生答道。
“请原谅,年轻人,”拉德尔太太说,气得直冒冷汗。“麻烦你再说我一次,先生?”
“先生,我的一位朋友明天清晨会来。”诺迪先生说。
“你这人真不可理喻。”本杰明·艾伦先生抗议道。
“先生,多谢你的提醒,我会特意关照仆人们留心。”甘特先生答道。
“那很好,先生,”拉德尔太太答道,客气中带着傲慢,“那么,先生,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去忙你自己的事,先生,不然的话,可能这里就有人要管你了,先生。”
说到这里,其它的人都来了,责备了双方的行为。诺迪先生要求为自己辩白,说他的父亲完全像甘特先生的父亲一样身份尊贵。对此甘特先生也说,他的父亲也完全像诺迪先生的父亲一样让人敬重,而且他父亲的儿子无论多会都像诺迪先生一样是一条好汉。这些话像宣示新战争开始,因此大伙儿又来干预了。于是又是一片吵闹声,其间诺迪先生逐渐让自己服从了感情的支配,承认他一向对甘特先生是有好感的。听到这些话,甘特先生回答说,就整个而言,他爱诺迪先生胜过爱自己的亲兄弟。听到这话,诺迪先生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甘特先生伸出了手。甘特先生热情地握住了它。于是每个人都因为这争执不已。
“的确,是没有。”本杰明·艾伦先生说。
“好了,”杰克·霍普金斯说,“为了使聚会圆满进行,鲍勃,我倒可以唱一支歌来助兴。”于是,在一片吵闹中,霍普金斯立即唱起了《上帝保佑吾王》。他浑然忘我,唱出的是由《比斯开湾》和《一只青蛙》混合而成的新曲目。这首歌的精华所在是其合唱。由于各有各的唱法,因此和声效果惊人。
“有意见保留,先生,”拉德尔太太说,她停住了话,带着感人的语气对第三者说,“先生,我不清楚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说话。你好像并没租我房子,先生。”
第一段刚刚完毕,匹克威克先生把手举到了耳边,一副在倾听的样子。合唱刚结束,他就说话了:
“我的好心人。”本杰明·艾伦先生连忙插嘴说。
“嘘!对不起。好像有人上楼了。”
“那么你觉得,索耶先生,”拉德尔太太说,把声音说的很大,想让邻居们都听得见,“以为我会想让人一直占着我的房子,不但不会付钱,就连买的新鲜黄油和方糖的钱也不给,甚至订期送到大门口来的牛奶的钱都不付啰?你以为一个每天忙碌的女人,一个在这里上住了二十年的女人(十年在街对面,九年零九个月在这座房子里),无所事事,只好为一帮懒鬼白白忙活,好让他们悠闲的可以抽烟、喝酒和游手好闲上吗?你以为——”
然后一片宁静,看得出鲍勃·索耶先生的脸色变白了。
这正是拉德尔太太希望。她怒气冲冲到鲍勃·索耶先生的房间里来,原本就想发作一通,因为讨账的事会无功而返,只会令她大失所望。由于她刚刚在前面和拉德尔先生唇枪舌剑切好一气,因此来这里消气也是合理的事儿。
“我想声音又来了,”匹克威克先生说,“请把门打开吧。”
“我——我——我说的事实,拉德尔太太,”鲍勃·索耶说,对最后一个问题不做回答,“在下个星期三之前我们可以把账全部清理清楚。”
门一打开,有事都解开了。
“得了,索耶先生。”拉德尔太太说,坚定不移的站在那个地毯上。“那关我什么事,先生?”
“索耶先生!索耶先生!”响声从第三层楼梯上叫唤。
“非常抱歉,拉德尔太太,”鲍勃·索耶说,谦卑到这种地步,“可事实是这样的,我今天去城里是大失所望。”——城市真是个古怪的地方,总让男人们在那里大失所望。
“是我的女房东,”鲍勃·索耶说,然后低落地看看大伙儿,“是的,是拉德尔太太。”
“噢,不是什么麻烦不麻烦,”小个子女人说道,然后嗤笑。“在以前我不怎么想催这笔账。反正也是房东的钱嘛,你拿着和我拿都一样。谁叫你说今天下午给的,索耶先生,在这里住过的人都是守信用的,既然如此,当然就得说话算话,先生。”拉德尔太太昂了昂头,咬了咬嘴唇,用力地搓了搓手,然后紧盯着墙壁。显然,正如鲍勃·索耶先生在后来的某个场合用东方寓言语说的,她正“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索耶先生?”那个声音洪亮的说着。“不付房租不说,还要受到你们这些朋友的辱骂和侮辱,这些还不够吗?难道非要在大晚上闹翻天,好让喧闹声把消防车叫来不可吗?——叫这些家伙滚出去。”
“很不好意思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拉德尔太太,”鲍勃·索耶礼貌地说,“可是——”
“你们应该自己感到害臊。”这是拉德尔先生的声音,好像是从某个角落发出来的。
“喂,索耶先生,”那个厉害的小个子女人非常大声说,“要是你发发慈悲把我那点儿小账付了,我对你感激不尽,因为我今天下午也得付房钱,房东也等着哩。”说到这里,小个子女人搓了搓手,目光越过鲍勃·索耶先生的头顶,直直盯着他身后的墙壁。
“什么自己感到害臊!”拉德尔太太说。“你为什么不将他们打下楼去?你要是条汉子就该去!”
这声招呼根本就是多余的,因为鲍勃先生的话还没说,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子已进来,因激动和生气而一脸铁青。
“我要是有一群人就去,亲爱的,”拉德尔先生低声地说,“可是他们人多啊,亲爱的。”
鲍勃·索耶先生脸不安的看了他的朋友一眼,又说了一声“请进”。
“呸,胆小鬼!”拉德尔太太不屑地说,“你到底去不去,索耶先生?”
鲍勃·索耶先生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就消失不见了,好像有人在催似的。可才刚刚结束,敲门声再次响了——这回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好像在说:“我来了,我要进来。”
“他们一会就走,拉德尔太太,一会就走。”可怜的鲍勃说。“恐怕你们还得走,”鲍勃·索耶对朋友说,“我说你们的声音太大了点儿。”
“很抱歉,索耶先生,拉德尔太太想和你说几句话。”
“真是倒霉,”那个一本正经的人说,“正好在我们尽兴时!”事实上,一本正经的人渐渐想起那个他先前已忘掉的故事了。
微微响起了敲门声。鲍勃·索耶先生瞧了他的朋友一眼,说了一声“请进”。一个有点邋里邋遢的女孩将头伸来——别人准会以为她是一个落魄的没人照料的女儿,她说道:
“这简直无法忍受,”一本正经的人说,对周围人说,“简直无法忍受,是不是?”
“可怕,”鲍勃·索耶答道,“真可怕。”
“是无法忍受,”杰克·霍普金斯答道,“我们来唱下一段,鲍勃。来吧,开始!”
“如果她选在他们来时找茬,那可就太扫兴了,不是吗?”本·艾伦先生最后说。
“不,不,杰克,别这样,”鲍勃·索耶插话说,“我们还是别唱了,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有暴力行为。”
本·艾伦先生无奈地咳嗽一声,像在搜寻什么似的把目光投向火炉处。
“我是不是要上楼去和房东讨教下?”霍普金斯问道,“要么就是不停地拉铃,或者是上楼去吼他几声?想我怎么做都可以,鲍勃。”
“不过几个月而已。”鲍勃·索耶先生答道。
“我表示感谢,霍普金斯,”可怜的鲍勃·索耶先生说,“但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撤离的好。”
“拖了多久了?”本·艾伦先生问道。顺便提一下,账这玩艺儿真是人类的天敌,它可以很长很长时间,而且绝不会自动停止哪怕一回。
“喂,鲍勃·索耶!”拉德尔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些畜生走了没有?”
“她真是歹毒,歹毒啊,”鲍勃·索耶先生没好气地回答。“她说既然我能请得起客,就也有能力付她那该死的‘小账’。”
“快了,拉德尔太太,”鲍勃说,“他们马上就走。”
“唉,真是不幸,为什么她非选这时。她最起码也该等到明天呀。”
“就走!”拉德尔太太说,然后边看向外面,恰好看见匹克威克先生和跟在他后面的图普曼先生走出来。“就走!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来?”
虽然这些已相当令人满意,但鲍勃在炉火边坐下的时候脸色却不怎么好。不仅这样,紧盯着煤火发愣的本·艾伦先生脸上也有着同样的神情。在平静一会之后,他以沉闷的语调开了腔:
“亲爱的老板娘。”匹克威克先生抬起头来,以低沉的口气说。
在约请匹克威克先生的那天晚上,鲍勃·索耶先生很早就在整修他那位于二楼前部的火炉的一边了。收拾另一侧的是本·艾伦先生。迎接来宾的准备工作大概快要完成。过道里的雨伞已被堆到门后的那个小角落里。女房东的女仆的东西已经从楼梯扶手上被拿走。而门口的擦鞋垫上只有两双雨天穿的木屐。还有一根蜡烛,灯芯长长的,在楼梯口处高兴地燃烧着。鲍勃·索耶先生亲自前往地下室酒馆买了酒,同时在送酒人未到时回了家,以杜绝送错人家的时候。多味酒已在卧室里的一个红色浅底锅里准备好了。一张铺着绿色桌布的小桌子已被客厅借了过来,准备供打牌之用。家中所有杯子,连同一起借来的那些,都已经全部摆好了,都在楼梯口处放着。
“去你的,老家伙!”拉德尔太太答道,急忙把睡帽缩了回去。“老得都能当他的爷爷了,你这混蛋!谁都没你坏。”
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一些浆衣匠、为数不多的订书工、破产法庭的一两个狱官、受雇于船坞的几个小管家、还有一些女服裁缝以及几个包工的裁缝。大部分的街民不是把精力放在出租房间,就是将精力放在砍肉生意。街上面的静态标志主要是绿色百页窗、招租启事、黄铜门牌和门铃把手。而有点活力的主要是馆子里的跑堂、做松饼的小伙子和烤马铃薯的人。人口是流动的,只有在结账的时候人就没了踪影,而且都是在夜里失踪的。国王陛下的赋税在这里难以征收。房租是时时改变。自来水也经常停。
匹克威克先生再为自己辩解是徒劳的,所以连忙下去了。图普曼先生、温克尔先生和斯诺格拉斯先生也紧跟在后。因喝酒神情十分沮丧的本·艾伦先生陪着他们一直走到伦敦桥。一路上,他把温克尔先生当做值得倾吐的人,并跟他说,除了鲍勃·索耶先生,不论谁想取他妹妹艾拉贝拉的欢心,他都会不客气。他以得体的坚决态度表达了作为当哥哥的义务,然后就突然哭了起来,把帽子挡住泪眼,并且急急忙忙往回走,在鲍洛市场事务所的门上敲了两下,然后就开始打盹,打完盹又再次敲,就这样轮流地一直折腾到天亮,他相信他住在那里,只是没拿钥匙而已。
鲍洛的兰特街给人安静的气息,予人以淡淡的忧郁之感。街上有很多空着的房子——由于是偏僻小街,它的宁静足以抚慰人心。严格的说,兰特街上的房屋称不上高档,但不管怎样,那里的地方却让人满意。假如有人想摆脱尘世的喧嚣,远远地离开诱惑,在一个宁静处居住,那他不管怎样都会选兰特街。
客人们都被下了驱客令,都离去了,留下鲍勃·索耶先生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回想明天并回味今天晚上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