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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门塔薄饼

“‘为了让你相信我的诚意,’放羊的说,‘我想请你帮个忙。利赖特小姐和你的关系更亲密,也许她不愿意替我做的事,会愿意替你做。如果你帮我搞到那个秘方,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再也不去找她了。’

“我尽量实事求是地说:‘你这小子还不算太坏。这次就饶了你吧,我本来还想让你的羊儿们变成孤儿的。那你就好好地守着你的薄饼啊,一定不要越轨,也别错把感情当蜂蜜,要不然的话你就再也听不到你牧场里的歌声了。’

“‘这倒不错啊。’我一边跟杰克逊·博德握手,一边说,‘如果可以,我会尽力帮你搞到秘方的,很高兴为你做这件事。’然后,我们道别了,他掉头走下皮德拉的大梨树平地,往陷骡山谷去了;我则朝西北方向走,回到老比尔·图米的牧场。

“‘那当然。’杰克逊说,‘利赖特小姐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除了满足胃口——’看到我开始摸枪,他立即改口道,‘只是想知道制作美味的薄饼的方法。’

“五天之后,我才有机会去一趟比门塔。我和威莱拉小姐在埃姆斯利大叔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她唱了几首歌,又在钢琴上弹了许多歌剧的插曲。而我则给她模仿响尾蛇的样子,告诉她‘长虫’麦克菲剥牛皮的新法子,还跟她讲了我曾经到过圣路易斯旅游的事。我们两个聊得很好,彼此都很欣赏对方。我想,要是现在杰克逊·博德离开的话,那我就赢定了。我想起了关于薄饼秘方的承诺,于是便想着说服威莱拉小姐把秘方告诉我;那样的话,如果让我在陷骡山谷以外的地方碰见杰克逊的话,我决饶不了他。

“‘你保证你想要的不是做薄饼的那双手吗?’我问他。

“因此,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我在脸上挂着装出来的甜蜜微笑,对威莱拉小姐说:‘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我比在绿草地上见到红色的马儿还要高兴的事的话,我想那就是吃上一块热气腾腾、涂着蜂蜜的美味的薄饼啦。’

“‘那些像金黄色的阳光一样的薄饼简直就是用伊壁鸠鲁天厨的神火烤出来的金灿灿、甜滋滋的美味。我宁愿用我两年的寿命去换取薄饼的烹饪秘方。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去拜访利赖特小姐的。’杰克逊·博德说,‘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搞到。那是她们家的祖传秘方,已经传了七十五年啦。秘方只是在自己的家族里世代相传,从来都不告诉外人。如果那个秘方被我搞到手,我就能在自己的牧场上亲自给自己做那美味的薄饼啦,那我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人啊。’博德说。

“威莱拉小姐在钢琴凳上微微震了一下,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薄饼?这倒没有。’我对他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她在烹饪方面还颇有造诣呢。’

“‘是啊,’她说,‘薄饼确实很好吃哦。你刚才说你在圣路易斯的那条街叫什么来着?就是你丢帽子的那条街,奥多姆先生。’

“‘等等,’这个鸟人赶紧说,‘听我解释。我要老婆干吗呀?只要你去过我的牧场你就会明白的,我自己会做饭,自己缝缝补补,根本不需要女人。我养羊的唯一乐趣就是吃。对了,贾德森先生,你尝过利赖特小姐做的薄饼吗?’

“‘薄饼大街啊,’我冲她眨眨眼睛说,表示我一心想得到她家薄饼的祖传秘方,否则不会跟她谈论其他话题。‘来,威莱拉小姐,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薄饼的吧。’我冲着她喊。此刻,薄饼就像车轮一样不停地在我脑袋里打转。现在就要她告诉我——一磅面粉,八打鸡蛋等等,所有成分的配比是怎样的呢?

“‘哪个色狼,’我说,‘竟然这么不要脸——’

“‘对不起,我失陪了。’威莱拉小姐说。她迅速地斜眼瞟了我一下,离开钢琴凳出去了。她慢慢地走到另外一个房间,同时埃姆斯利大叔径直走了进来,他没有穿衬衣,手里拿着一个大水壶。就在他转过身去拿桌子上的玻璃杯时,我看见他的裤袋里揣着一把四五口径的手枪。‘好家伙!’我心想,‘这家人把一个祖传的烹饪秘方看得也太重了吧,竟然用枪来保护。我想有的人家即使有血海深仇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啊。’

“我伸手去摸枪。

“‘喝水吧。’埃姆斯利递给我一杯水说,‘你今天骑马骑得太久啦,累坏了。贾德,别让自己太激动了。想些别的轻松的事情吧。’

“‘呵呵,贾德森先生,’他说,‘你搞错啦。我确实去拜访过几次利赖特小姐,但是动机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那儿纯粹是为了饱饱口福。’

“‘埃姆斯利大叔,你知道怎么做那种薄饼吗?’我追问道。

“杰克逊·博德脸红了一阵,但随即却哈哈大笑起来。

“‘嗯,我并不擅长烹饪,手艺跟别人没法比。’埃姆斯利大叔回答说,‘但我想,你就像平常一样,弄点生面团,一筛子石膏粉,掺和点小苏打和玉米面,再放点鸡蛋和全脂牛奶搅和搅和就行了吧。对了,贾德,今年春天老比尔还会把牛肉运到堪萨斯城去吗?’

“‘威利,’我靠近他的小马说,‘你父母亲宠你,才管你叫杰克逊,但是脱了毛的你就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威利——让我们绕开对气候、雨水的研究,直奔主题吧。和比门塔的年轻姑娘一起骑马,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知道有些鸟儿,’我说,‘在还没有那样做之前就已经被用来烤着吃了。威莱拉小姐,从不想让一个杰克逊这样的山雀衔着羊毛给她筑个巢。怎么样,你看你是打算现在撤退呢,还是想检验检验我这个百发百中的美名?我这个美名包办丧事。’

“那天晚上,我所能打探到的关于薄饼的所有信息就只有这些了。怪不得杰克逊·博德会觉得这很不好搞。于是我只好把这个话题撂下了,开始和埃姆斯利大叔扯扯羊角风和旋风之类的事。一会儿,在威莱拉小姐进来道了晚安后,我就骑马回牧场了。

“‘真是好枪法啊!’牧羊人泰然自若地说,‘不过有时候你会不会偶尔失手呢?上星期的那场雨下得真是及时,对小草的生长大有益处,不是吗,贾德森先生?’

“差不多一个星期后,在我骑马去比门塔的路上,我碰见了杰克逊·博德,他刚好从那里回来。我们在路上停了下来,聊了会儿天。

“就在这时,我一眼看到一只槲鸡叼着一只毒蜘蛛从山上跳下来了,另一眼瞥见一只猎兔鹰栖息在水榆树的枯枝上。我立马拔出四五口径手枪,先后干掉了它们,给杰克逊·博德好好地展示了一下我的枪法。‘三回有两回都是这样,不管在哪儿,鸟儿似乎都喜欢撞在我的枪口上。’我这样跟他说道。

“我问他:‘你弄到做薄饼的详细过程了吗?’

“‘啊哈,这样啊,’他说,他说话时就是这副腔调——‘很高兴见到你啊,贾德森先生。我是打陷骡牧场那儿来的杰克逊·博德。’

“‘没有呢。’杰克逊说,‘我想我是不可能把秘方搞到手了,你试着帮我问了吗?’

“‘下午好啊,哥们儿。’我对他说,‘你现在正在和因为枪打得好而被冠之‘百发百中’的贾德森走在一起。在同一个陌生人开战之前,我总是先这样自我介绍一下,因为我可不喜欢跟死鬼握手。’

“‘试过,’我说,‘但是那就像用花生壳把草原犬鼠从洞里挖出来一样难。你看他们牢牢守着它的样子就知道,那个薄饼秘方一定是个宝贝。’

“我一开始说那个讨厌的羊倌眼睛是粉红色的,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的眼球是很灰的那种颜色,但睫毛是红色的,加上头发是黄棕色的,因此让人看起来会觉得他的眼睛是粉色的。他是羊倌?那样子也只能放个小羊羔吧。你看他,身材瘦小,脖子上系着一个黄丝绸围巾,鞋带还绑成一个蝴蝶结的样子。

“‘我差不多准备放弃啦,’杰克逊说,语气是那么地失望,都让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了。‘我无非就是想知道怎样做那种薄饼,可以让我在我那寂寞的牧场上自己做来吃。’他说,‘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薄饼的味道,都睡不着觉。’

“天黑前一个小时,他们骑着马欢快地跑了回来。到了埃姆斯利大叔家门口,他们停下来了。那个放羊的把威莱拉·利赖特小姐扶了下来,他们站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聊了会儿天。然后这个鸟人杰克逊跳上他的破马,抬了抬他那顶双把炖锅一样的帽子跟威莱拉·利赖特小姐挥手告别,朝他的羊圈方向跑去。看到这里,我把靴子翻了个个儿,把沙子倒出来后就跟离弦的箭一样离开了霸王树上的刺,朝着他回去的方向,策马追了过去。在离比门塔半英里的地方,我追上了他。

“‘你还是继续努力吧,’我跟他说,‘我也会继续想办法的。要不了多久,我们总有一人会得到秘方的。就这样吧。再见,杰克逊。’

“我从来都不欺负放羊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坐在马背上学习拉丁文的羊倌,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我不像大部分放牛的人那样,一看见羊倌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总是穿着小巧鞋子,围着桌子吃饭,跟你讲起话来也是有说有笑的。你有必要停下手里的活,去欺负和伤害那些家伙吗?看见他们时,我最多就是跟他们讲一两句客套话,谈论一下天气之类的,从不会停下来和他们一起喝上几杯,也不去找他们麻烦。就像你愿意放过手中的兔子一样,我觉得不值得跟羊倌过不去。我想,正是因为我这么仁慈、善良,才会有人骑到我头上来,一个小小的羊倌居然都会跑来约威莱拉·利赖特小姐骑马了!

“你看看,这个时候,我俩配合得多密切啊。当我发现他不是在追威莱拉小姐时,我心里对这个黄棕色头发的羊倌也就比较友好了。为了帮助他满足食欲、一饱口福,我一直在试着从威莱拉小姐那里得到薄饼的秘方。但是每一次我跟她提起‘薄饼’时,她都想办法避开,眼神里流露着不安。如果我坚持这个话题的话,她就会借故出去。这个时候,手里拿着水壶,裤袋里揣着手枪的埃姆斯利大叔就会走进来。

“我走进来,坐在铺子的阴面,靠着一棵带刺的霸王树。我一边无意识地往我的靴子里撒沙子,一边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这个名字里带有鸟类的杰克逊鸟人(4)的坏话。

“一天,我骑马跑到那家铺子,手里拿着在毒狗草原的野花丛中摘的一束美丽的蓝马鞭草。埃姆斯利大叔眯起一只眼睛,看着马鞭草说:“‘你没听到那个消息吗?’

“‘是的,就是牧羊人。’大叔重复了一遍。‘你一定听说过他吧,就是那个杰克逊·博德。他有八个牧场和四千头北冰洋以南最棒的美利奴绵羊。’

“‘牛涨价了?’我问道。

“我又回到埃姆斯利大叔那儿,问他:‘你说的是牧羊人吗?’

“‘昨天,威莱拉和杰克逊·博德在巴勒斯坦结婚啦。’他说,‘我今天早晨刚收到信。’

“我的小马哭了,以它自己的方式。它从小就是被养来放牛的,它才不关心那些牧羊人呢。

“我把那束马鞭草扔进了饼干桶,让那个消息慢慢灌进我耳朵,再流到左边的衬衫口袋,最后流到我的脚底。

“‘她骑马去了,’我凑在我的小野马耳旁说,‘跟博德斯通·杰克去的,就是和那个牧羊人山谷里的骡子一起去的。你听明白了吗?你这个被鞭子抽着才跑的家伙?’

“‘埃姆斯利大叔,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说,‘可能我的耳朵有什么问题,你刚才说的是头等的小牛犊四块八毛钱一头吗,还是说的别的类似的事啊?’

“我把嘴巴里的东西连核吞了下去,跳下了柜台。我猜我跳下去的时候一定有人抓住了柜台,才没让它翻倒。然后我径直朝前走,直到被我拴马的那棵牧豆树撞上才停住脚步。

“‘是昨天结的婚,’埃姆斯利大叔说,‘已经去韦科和尼亚加拉大瀑布度蜜月了。怎么,难道你一直没有看出什么迹象来吗?自从杰克逊·博德带威莱拉出去骑马那天,他就开始追求她了。’

“‘哦,她呀,’埃姆斯利大叔说,‘跟那个陷骡山谷的牧羊人杰克逊·博德出去骑马了。’

“‘那么,’我大声吼起来,‘你告诉我,他跟我说的关于薄饼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晚,我正坐在埃姆斯利大叔的柜台上,嘴里咬着一个桃子和两个李子,我问他威莱拉小姐最近怎么样。

“当我一说到‘薄饼’二字,埃姆斯利大叔一个躲闪,后退了几步。

“有一个星期,当我第三次去那里的时候,我发现薄饼和淡红眼睛的牧羊人掺和到我们之间来了。

“‘有人用薄饼来算计我,’我说,‘我倒要弄个水落石出。我相信你是知道的。快告诉我,否则的话,我会在这里跟你没完。’我跟他这样说道。

“就那样,我真诚地和威莱拉·利赖特小姐亲近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关系日渐密切。她在比门塔渡口小住,一半是为了健康,一般也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其实她的身体很好,只是比门塔的温度要比巴勒斯坦高百分之四十。起初,我每星期骑着马去看她一次;后来,我算了算,发现如果我一周去两次的话,那么我见她的次数就多了一倍了。

“我翻过柜台追赶埃姆斯利大叔。他去抓枪,可是枪在抽屉里,离他还有两英寸。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角。

“她取笑我,说我吃了那么多的水果罐头。我也毫不犹豫地回敬她,说水果事件一定是一个叫夏娃的女士在第一个天然草场放牧时搞出来的——‘那是在巴勒斯坦结束的,是吗?’我脱口而出,像用套索捕捉一头一岁的小马那样自如。

“‘告诉我薄饼的事,’我说,‘否则我把你做成薄饼。威莱拉小姐做这个吗?’

“在女人面前我从来没有感到局促不安过。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男人不吃早饭就能驯服一匹野马,也可以摸着黑刮胡子,但是一见到穿花衣裳的大姑娘却变得手足无措,汗流浃背,连话都不会说了。不出八分钟,我和利赖特小姐的关系就急剧升温,我们一起玩槌球,亲密得像表兄妹一样。

“‘她一生都没有做过一张薄饼,我一个也没见过。’埃姆斯利大叔安慰我说,‘冷静下来,贾德——冷静。你太激动啦,你头上的老伤使你神情错乱。试着不要去想什么薄饼。’

“然后,埃姆斯利大叔把我带到后院,给我们彼此做了介绍。

“‘埃姆斯利大叔,’我说,‘我除了天生不擅长思考外,我的脑袋从来没有受过伤。杰克逊·博德告诉我,他来看威莱拉小姐只是为了搞到她做薄饼的秘方,他还请求我帮他弄一份原料的清单呢。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在帮他这样做。难道我是被那个粉红眼睛的羊倌用约翰逊的青草蒙住了双眼,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噢,那可是圣地哪。’我自言自语道,思想像牛群一样,当我要把它们赶进栅栏里去时,它们却乱兜圈子。我高声地说:‘难道不是吗?天使们当然在巴勒——当然啦,埃姆斯利大叔,我非常高兴认识利赖特小姐。’

“‘你先把我的衣服松开,’埃姆斯利大叔说,‘然后我再告诉你。是的,看样子杰克逊·博德是把你给骗了,然后溜之大吉。在他和威莱拉小姐一起出去骑马的第二天,他跑来告诉我们,无论何时你说起薄饼的时候让我们一定得小心点。他告诉我们,他们曾经在营地烙煎饼,有个家伙用平底锅砸了你的脑袋。他还说,只要你一激动或者高兴过头,就会旧病复发,然后你就开始发疯,胡言乱语地一直说薄饼。这个时候,只要我们岔开薄饼的话题,安抚你冷静下来,你也就没什么危险了。因此我和威莱拉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这样做了。唉,这样看,’埃姆斯利大叔说,‘像杰克逊·博德这样的牧羊人真是很少见。’”

“‘那是我的外甥女,威莱拉·利赖特小姐,从巴勒斯坦(3)来我这里玩。你想不想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啊?’埃姆斯利大叔问我。

贾德在讲故事的时候,已经缓慢但很熟练地把那些袋子和罐子里的东西搅和在一起了。故事快讲完时,他给我端来了他的杰作——两张放在铁碟子里的薄饼,金灿灿的,热气腾腾。他还从某个神秘的地方给我搞来了一块上等的黄油和一瓶金色的蜂蜜。

“我从柜台上滑下来,把手里的匙子交给了埃姆斯利大叔。

“这件事情过去多久啦?”我问他说。

“有个女孩站在那儿,娇艳动人,亭亭玉立——一看就是个外地姑娘。她一边玩着槌球,一边看着我对水果罐头痴爱的样子独自发笑。

“三年了。”贾德答道,“现在他们就住在陷骡山谷。但是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据说杰克逊·博德把我骗得团团转的时候,一直在装扮他的牧场,在那里装了摇椅和窗帘。啊,没多久我就把这事情抛到脑后了,可是弟兄们还是折腾个没完。”

“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在距埃姆斯利大叔铺子二十码的地方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棵牧豆树上,就径直跑到店里去了。我纵身坐到柜台上,对埃姆斯利大叔说,看样子全世界的水果都要遭殃啦。不一会儿,我拿着一袋饼干、一把长匙、一堆各种各样口味的罐头吃开了。罐头品种很丰富,有杏子、菠萝、樱桃和青梅,埃姆斯利还在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斧头帮我砍开罐头的黄色铁皮箍。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有偷食禁果之前的亚当(2)。我快乐地一边挥弄着手里那把二十四英寸的匙子,一边用靴子上的马刺踢打着柜台的板壁。就在一边玩一边吃的时候,我偶然抬头,从窗口里看见了铺子隔壁埃姆斯利大叔家的后院。

“你是按照那个著名秘方做的这些薄饼吗?”我问道。

“那是我在圣米格尔牧场替老比尔·图米赶牛期间发生的事。有一天,我一心想吃罐头食品。只要罐头里装的东西不哞,不咩,不哼或者不啄的都可以。于是我跨上我那匹还未驯好的小野马,直奔纽西斯河比门塔渡口埃姆斯利·特尔费尔大叔的店铺。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贾德说,“这配方是我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弟兄们老是拿薄饼来说事儿,他们后来实在是也馋薄饼了,我才按照报纸上的配方做了。怎么样,味道如何?”

他一边干活,一边跟我讲他的薄饼故事。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故事,这是我和陷骡山谷来的那个粉红眼睛的牧羊人以及威莱拉·利赖特小姐之间的真实事件。我也不介意你知道。

“味道好极了!”我回答说,“贾德,你怎么不吃点儿?”

贾德知道了我确实没有嘲讽他的意思之后,神色立刻缓和了下来。他从炊事车里取出一些神秘的盒子和铁罐子,放在我靠着的那株树下。他在我面前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然后一一解开了那些袋子上的绳子。

一声叹息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什么啊,贾德,”我真诚地回答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想用我的小马和马鞍来换一叠用黄油烙得黄黄的薄饼,上面抹着大铁皮桶装的新上市的新奥尔良蜂蜜。对了,关于薄饼,你难道还有什么故事吗?”

“我吗?”贾德说,“我从来不吃薄饼。”

“喂,你,”他说,尽管没有勃然大怒,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你是真心想问我会不会,还是想嘲笑我?是不是有家伙把我关于薄饼的糗事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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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准备用来砸羚羊排骨的六响左轮手枪,走到我面前,神情在我看来有些愤怒。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瞪着我,猜疑的目光让我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确实愤怒了。

(1) 牧豆树:产于美国西南部和墨西哥的一种豆科灌木。

不久,我的体内激起一阵病人贪嘴的渴望,想吃一些我们集体伙食中没有的东西。我一下子思念起我母亲的食品柜,不由得“像初恋一般深情,哀怨又惆怅”。于是我问贾德:“你会做薄饼吗?”

(2) 出自《圣经·旧约·创世记》。传说亚当和夏娃居住在伊甸园,园中树上的果子都可以吃,唯“知善恶树”上的果实“不可吃、也不可摸”。最后夏娃受魔鬼引诱,不顾上帝的吩咐进食了禁果,又把果子给了亚当,他也吃了。上帝便把他们赶出伊甸园。偷食禁果被认为是人类的原罪及一切其他罪恶的开端。

因此,我便成了一滴神赐的甘露,给贾德那无声的沙漠里带来了声音的绿洲。

(3) 巴勒斯坦:Palestine,这里指的是美国得克萨斯州东部的一个城市。

被迫在营地休息的第三天,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炊事班营地,无助地靠在马车旁边的树上,听营地厨师贾德森·奥多姆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唠叨。他天生是个话痨,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可是阴差阳错,偏偏从事了厨师这个职业,大部分时间里都不会有一个听众,可以让他不停地对着人唠叨。

(4) 杰克逊·博德,英文为Jackson Bird, Bird“鸟”的意思。

我们骑着马,在弗莱奥山麓把一群烙有圆圈三角印记的牛赶拢在一起的时候,一株枯死的牧豆树(1)的枝丫钩住了我的木马镫,以至于我扭伤了脚踝,不得不在营地里躺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