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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的精密科学

“‘你们今天的信件还真不少啊。’那个人说。

“一天下午,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我正把一元、两元的钞票往雪茄烟盒里塞,安迪正吹着《她才不会结婚》的曲子。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精干的男人溜了进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墙上扫,那副样子好像是在追寻盖恩斯巴罗丢失的名画。我看见他,不由得暗自得意,因为我们的生意合理合法,无懈可击。

“我伸手拿起帽子。

“也有极少数应征者亲自拜访,我们把他们打发到特罗特太太那儿去,剩下的就由她处理了;只有三四个人又回来跟我们索要回程的车钱。到后来,乡村便邮的信件源源不断地送来时,安迪和我每天大概有两百元进账。

“‘来吧,’我说,‘我们一直在等着你呢。我带你去看看货,你离开华盛顿时,泰迪(1)可好?’

“这个计划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此,各地那些不三不四的应征者,百分之九十都想办法筹了钱寄来,就是这么简单。只是拆信取钱比较麻烦,让我和安迪没少抱怨。

“我把他带到江景公寓,让他同特罗特太太见了面,接着,我又把存在她名下的两千元银行存折亮给那个人看了看。

“彼得斯—塔克事务所给每位应征者都回了信,告诉他,征婚人看了他坦率而有趣的来信深受感动,请他再来信说明详情,如果方便的话,请随信附上照片一张。彼得斯—塔克事务所同时通知应征者,把第二封信转交女当事人需要付两美元的费用,也要随信附来。

“‘倒是看不出什么毛病。’那个侦探说。

“大多数应征者都自称上了年纪、丢了饭碗、怀才不遇,但都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满腹柔情,还有许多男子汉的品质,只要寡妇肯委身于他,保证能终生幸福。

“‘本来就是合法生意,’我说,‘你要还是个单身汉,我倒可以让你和这位太太单独聊聊,那两块钱的费用我们就不予计较了。’

“每天收到的应征信件都有上百封。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个国家里竟有这么多心地善良、生活贫困,愿意娶一位美貌的寡妇,并且背上管理产业的包袱的男人。

“‘多谢,’他说,‘我要是尚未成家,可能会留下。再见啦,彼得斯先生。’

“即便只登了一则征婚广告,安迪和我还得每天花上十二个小时回复信件。

“还不到三个月,我们的收入已经超过了五千美元,我们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已经有不少人对我们表示了不满;再则特罗特太太也厌倦了这份工作。登门求婚的人络绎不绝,她似乎不大高兴。

“我们以特罗特太太的名义把两千美元存进了银行,把存折交给了她,万一有谁对这个婚姻介绍所的诚信产生怀疑,她可以随时拿出来展示给他看。我知道特罗特太太诚实可靠,把钱存在她名下绝对万无一失。

“我们决定就此退出。我到特罗特太太的公寓里,把最后一星期的薪水付给她,向她告别,同时取回了那两千元的存折。

“我们在全国各地的报纸上刊登了广告,广告只登一次。多登了我们还得雇用人手,会弄得兴师动众,要再引起邮政局长的注意,就非露出马脚不可。

“我到那儿一看,只见她泪水涟涟,像是个不愿上学的孩子。

“‘好极啦。’安迪说,‘现在手头有了实实在在的鱼饵,你也该安心了。事不宜迟,我们动手钓鱼吧。’

“‘你这是怎么啦?是有人欺侮你了,还是想家啦?’

“就这样,我把特罗特太太带到凯罗,让她住在一家舒适的寓所,公寓的地址跟我和安迪的住处既不太近以致引人起疑,也不太远以便相互照应。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安迪。

“‘都不是,彼得斯先生。’她说,‘你一直是齐克的老朋友,也没什么关系,我就对你实话实说吧。彼得斯先生,我恋爱了,我深深地爱上了一个人,没有他,我简直活不下去了。他就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

“‘等我五分钟,’特罗特太太说,‘我这就去扑上粉,把大门钥匙存放在邻居那儿,你就可以开始计算我的薪水了。’

“‘那你就嫁给他好了,’我说,‘我是说,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只是,他是不是也像你这样痴心难改、情深意长呢?’

“‘当然啦,’我接着说,‘可能会有几个性急鲁莽的求婚者,凑足了火车票,跑到凯罗来当面向您求婚或打探虚实。遇上那种情况,就得麻烦您当面回绝他们。我们包您吃住,每星期付给您二十五美元。’

“‘他也是的,’她说,‘他是见到报纸上的征婚广告之后来找我的,他一定要我把那两千块钱给了他,才肯娶我。他叫威廉·威尔金森。’说罢,她又动情地痛哭起来。

“‘您只需要挂个名就行,特罗特太太。您只需要住在一家清静的旅馆里,什么事都不用干,来往信件和其他事务都由我和安迪包办。’

“‘特罗特太太,’我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同情一个女人的感情了。何况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终生伴侣。如果这件事可以由我一人做主,我一定痛痛快快地把两千元给你,让你跟心上人结婚,去过幸福的生活。’

“‘明白啦,彼得斯先生。’她说,‘我早知道你不会去做什么卑鄙的勾当。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你说的这三千个无赖,是要我一个个地亲口回绝呢,还是成批成批地撵走?’

“‘这笔钱我们也出得起,因为我们从那些向你求婚的傻瓜身上捞了五千多块。可是,’我接着说,‘我总得跟安迪·塔克商量商量。’

“‘我和安迪,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些社会上的寄生虫。我们真想成立一个“惩恶扬善婚姻介绍所”,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这么做。现在,您该明白了吧?’

“‘安迪也是个好人,只是做生意过于精明。他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去找安迪谈谈,看看有什么办法。’

“‘特罗特太太,’我说,‘安迪·塔克和我早就琢磨过了,在我们这个疆域辽阔又毫无公正可言的国家里,看到我们的广告以后,至少有三千个男人想博得您的青睐和您那些有名无实的财富。要是这三千人中有人能侥幸赢得您的芳心,那您就得准备用自己交换来一个游手好闲、唯利是图的家伙,或是一个倒霉鬼、骗子、卑鄙的投机分子。’

“我回到住处,把这件事向安迪和盘托出。

“我说明了来意之后,她问道:‘彼得斯先生,你们干的这是正经生意吗?’

“‘我早知道会有今天,’安迪说,‘任何能引起女人感情和喜爱的事物,你都不能指望她们对你忠诚。’

“到特罗特太太居住的小镇只有六十英里,于是,我赶紧跳上火车赶到那里,发现她仍旧住在原来那幢小房子里,洗衣盆上仍旧栽着向日葵,上面也仍然站着大公鸡。特罗特太太真是征婚广告的绝佳人选,只不过在相貌、年龄、财产方面与广告所说有些出入。但她也还有可取之处,能对付得过去,再说,她做这份工作也不是白干,算是对得起已故的齐克。

“‘安迪,’我说,‘让一个女人因为我们而伤心,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我告诉安迪,我正好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我有一个老朋友,名叫齐克·特罗特,原先在杂耍场里卖苏打水和拔牙齿,经常喝得酒气熏天。去年有一回,他没有喝多,而是吃了一个老医生开的消化药,结果害得老婆守了寡。以前我经常在他们家落脚,我想现在不妨找他老婆帮忙。

“‘是啊,’安迪说,‘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你吧,杰夫。你一向心慈手软,慷慨大方。也许是我心肠太硬,世故太深,疑虑太重了。这次我迁就你一下,告诉特罗特太太,叫她把两千元从银行里取出来,交给她的心上人,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去吧。’

“‘好吧,’安迪重新考虑了一番,说道,‘这样做也许更保险,万一邮局或者治安机关来调查我们的介绍所呢。可你打算去哪儿弄一个寡妇,谁愿意浪费时间搞一个不为征婚的征婚把戏呢?’

“我跳了起来,握着安迪的手,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回到特罗特太太那儿,把好消息告诉了她。她高兴得哭了起来,哭得和伤心时一样厉害。

“‘你听我说,安迪,’我回答,‘我做生意也是讲原则的。在我做的所有违法的买卖中,我都出售实实在在的东西,看得见,拿得出。守着这样的原则,再加上我对市政府法规和火车时刻表的细致研究,我才避免了惹上麻烦。要真出事,可不是被罚上五美元或是给警察递上一支雪茄就能摆平的。要完成这个计划,我们必须得弄到个货真价实的漂亮寡妇,至少大致相当,有没有美貌,以及清单上所罗列的产业和其他家当,倒没有多大关系。否则,治安员那关就过不去。’

“两天后,我和安迪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安迪不以为然,冷冷地瞟了我一眼,说道:‘杰夫,干这行你还搞什么现实主义?找位太太干吗?华尔街出售的那些价格高得离谱的股票里,难道还能找到美人鱼?征婚广告和一位太太有什么关系?’

“‘动身之前,你不想到特罗特太太那儿,和她再见一面?’我问安迪,‘她很想见见你,当面向你道谢呢。’

“杜撰完这篇文学作品,我说,‘这样已经不错啦,可是,安迪,那位太太在哪儿呢?’

“‘哦,我看不必了吧。’安迪说,‘我们还是快点儿去赶火车吧。’

彼得斯—塔克事务所收转

“我正像往常一样,把我们的资金装进贴身的包里时,安迪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卷钞票,让我收在一起。

伊利诺伊州凯罗市

“‘这是什么钱?’我问。

闺房寂寞人

“‘这就是特罗特太太的那两千块钱。’安迪说。

来信务必写明详情。

“‘怎么会到你手上?’我问。

丧偶女子,现年23岁,貌美爱家,有现金3000美元,乡间产业丰厚。欲觅性情温良之男子再结连理,因念及贫寒之人多具美德,故应征者贫富不论,只需忠实可靠,擅长经营产业,精于投资理财即可,年龄、相貌亦无特别要求。

“‘她自己给我的。’安迪说。‘这一个多月来,我每星期有三个晚上要去她那儿。’

“我们拟了一条广告,是这样写的:

“‘难道你就是那个威廉·威尔金森?’我说。

“只要你手里有够登广告的钱——也就是细木头棍那么粗的一卷钞票,办一家婚姻介绍所一定有钱可赚。我们手里大概有6000美元,想在两个月里把它翻上一番——我们没有领到新泽西州的执照,估计生意最多也就只能做两个月时间。

“‘没错。’安迪回答道。”

“可不是吗?”杰夫说,“她们自有男人替他们招摇撞骗,或是卖命干活儿。她们办事本来也还算可以,但是,一旦感情冲动,或者想要顾及脸面,就准得出事儿。到那个时候,你还得找个男人接替她的工作,这个接替的人多半是笨手笨脚、胡子拉碴、拖儿带女、债务缠身的家伙。就拿那位寡妇太太来说吧,有一次,我和安迪·塔克在凯罗搞了个小小的婚姻介绍所,就是请她帮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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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假,”我说,“我看把她们叫做‘诚实的性别’,真是当之无愧。”

(1) 对时任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戏称。

“我早就告诉过你,”杰夫·彼得斯说,“我向来不太相信女人会用什么欺骗手段,和她们合伙,哪怕是玩些最问心无愧的骗局,她们都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