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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信使

小家伙又一溜烟儿地跑了,脚下的沙砾飞溅开来,一转眼他就站在另一张椅子旁边了。小伙子急切地投来询问的目光。小男孩作为一名翻译,眼睛里的热情却是冷静客观的。

“依偎——或者你也可以用‘亲热’,或者说靠得很近,就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挨得特别近的理想的姿势,随便你怎么说。”

“那位小姐说,她懂得,当一个家伙胡编乱扯一通,想方设法补漏洞的时候,姑娘们最容易上当,所以,那些甜言蜜语,她根本不愿去听。她亲眼看见你在那个温室里搂着另一个妞儿。她是从侧门进去,想要摘玫瑰花的,却看见你紧紧地搂着另一个姑娘亲热。她说那个场景看着非常可爱,呵呵,不过让她恶心。她说你趁早去赶你的火车吧。”

“实在不好意思,小姐,有个词,依……偎——您能把这个词给我解释一下吗?”

小伙子轻声吹了个口哨,眼睛一亮,忽然有了主意。他迅速把手塞进了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沓信来,从中挑出了一封递给那个小男孩,随后又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

“告诉那位先生,那天晚上我从后面进了温室,想为我母亲折一枝玫瑰花。告诉他,我亲眼看见他和阿什伯顿小姐在粉红色的夹竹桃下面。那场面真是精彩,相互依偎的造型够动人够显眼的了,不需要再做任何解释。我离开了温室,同时也离开了我的玫瑰和我的理想。现在你可以把这段歌舞带回给你的歌舞编导了。”

“把这封信给那位小姐送过去,”他说,“请她看一看。请你告诉她,这封信能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你要告诉她,哪怕她对自己理想中的信念还心存一丝信任,也许就能避免心痛的折磨。告诉她,她视为珍宝的忠贞之情我从没有一丝动摇;告诉她,我在等着她的回答。”

“回去告诉那位先生,我用不着再三地重复表述我的理想,这些他过去知道,现在也很清楚。就这件事而言,我们的最高理想是绝对的忠贞和真诚坦白。请你告诉他,我像一个常人那样了解自己的内心,我知道自己内心有软弱的一面,但我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听他的辩解,什么样的辩解我都不听。我不会凭道听途说的消息或是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指责他,所以我不想太为难他。不过,既然他对事情的缘由已经心知肚明,却还要明知故问,那么你不妨转告他。

信童又站在姑娘面前。

此刻,年轻姑娘的双眸中复苏起来的兴趣丝毫未见消退,也许是这位打雪鸥的先生的创造精神打动了她,或者是他表现出来的勇气感动了她。就这样,姑娘破除了原先定下的禁止用任何普通方式进行接触的禁令。她盯着那座郁郁寡欢地站在杂乱的公园里的塑像,对传话的使者说道:

“那位先生说了,你那些凭空的想法让他受了很多委屈。他说他不是虚情假意的人。好了,小姐,您看看这封信。我敢说他是个清白无辜的好男人,绝对没错。”

“噢!”小家伙说话时,浑身都随之耸动起来,“您明白我的意思,小姐。我不是要表演什么节目,而是要向您唠叨一些空话。那位先生吩咐我告诉您,他已经把所有的衣服都装进了手提箱,准备一溜烟儿跑到旧金山去。然后他要出发到克朗代克达打雪鸥。他说您吩咐过,不让他再送粉红色的书信,也不许他在您家的花园门口转悠,所以他才想出这招儿来,想向您解释清楚。他说您把他像一个‘曾经好过’的旧情人一样一脚踢开,又不肯给他一个分辩的机会。他说您给了他巨大的打击,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年轻姑娘有些将信将疑地打开信,读了起来。

“唱歌跳舞!”她说话时声音甜美,不紧不慢,像是用一层半透明的丝绢把隐隐约约的嘲讽包裹了起来似的。“这倒是个新鲜主意——我看还是来段抒情的吧。我——以前认识那个打发你上这儿来的先生,所以我看就没有必要惊动警察了。你可以手舞足蹈了,不过声音别太大,现在玩杂耍演出还为时尚早,弄不好会招引人家注意的。”

亲爱的阿诺尔特先生:

姑娘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流露出了一点点兴趣。

我对您上星期五晚上对我女儿非常及时和非常仁慈的救护深表谢意。她在参加沃尔德伦太太的宴会时,心脏病发作,晕倒在温室中;在她即将摔倒之时,要不是您在她身边扶住她并给予恰当的照护,恐怕我们现在已经失去她了。如您能光临寒舍,并亲自为她诊治疾病,本人将万分荣幸。

“小姐,”他说,“那边椅子上的先生打发我来给您唱一段,舞一段。要是您不认识那个家伙,那他就是在故意调戏您,您只要说一句话,用不了三分钟我就能把警察叫来。要是您确实认识那位先生,那他一定是个老实人,那我就把他要我来对您讲的那些废话详细地告诉您吧。”

永远感激您的

小伙子说着,把一枚五角的硬币塞在小男孩的手里。那小家伙脏兮兮的聪明脸庞上长着一双明亮而又狡黠的眼睛,他看了小伙子一会儿,然后撒开腿跑去了。他走近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尽管神情还有点疑惑,但并没有显得局促不安。他用手碰了碰压在脑勺上的那顶骑自行车时才戴的旧方格呢帽的帽檐。姑娘静静地瞧着他,既不反感,也不热情。

罗伯特·阿什伯顿

他又往前走了大约四五十米,突然停下脚步,在一边的长凳坐下。那个小男孩放下手提箱,一双机灵的眼睛疑惑不解地盯着他。小伙子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手帕很好看,额头也很好看,小伙子本人更是英俊。他对男孩说:“我想请你给坐在那条长凳上的姑娘送个信儿,告诉她我这是在去火车站的途中,我要去旧金山参加阿拉斯加驼鹿猎捕队。告诉她,既然她吩咐过我,不准和她说话,也不准给她写信,我只好用这种方法最后一次请求她:请她看在我们过去那么深厚的情谊上,别再这样感情用事。告诉她,谴责、抛弃一个本不该被这样对待的人,既不说明理由,又不容人家分辩,这有悖于她的本性,我相信她绝不是那样的人。告诉她,我这样做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没有遵从她的禁令,但这只是希望她能理智抉择,用正确的方法解决问题。去吧,把我说的告诉她。”

姑娘将信叠好,交给了那个男孩。

一个身材高挑的小伙子沿着她座位旁边的小径,匆匆穿过公园,走了过来;后面紧随着一个小男孩,帮他提着手提箱。一看见那个姑娘,小伙子的脸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一边走过来,一边仔细观察着姑娘的神色,脸上露出既焦虑又渴望的神情。他从离她只有几码远的地方走过去,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姑娘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和存在。

“那位先生等着您的答复,”小信使说,“我该怎么回您的话?”

她在椅子上安详地沉思,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忧郁神情想来还只是不久前才产生的,因为她面颊上那年轻而俊秀的轮廓并无变化,她那线条分明的双唇的曲线,也未曾有丝毫的减损。

姑娘的眼睛向他瞥了一下,晶莹明亮的双眸里闪动着泪光,但却满是笑意。

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刻,公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游客。至于这位端坐在公园小径边长椅上的年轻姑娘,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跑出来坐一会儿,抢先领略一下早春的景色。

“请你去告诉坐在长凳上的那个人,”她的声音高兴得微微颤抖,“说他的姑娘要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