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签订合同如下:发誓此情终生不渝。岛村泷太郎誓曰:将于今年六月之前与现任妻子离婚,并在此后一年期间内与小林正子完婚。倘若违约,赔赠对方五千日元。小林正子誓曰:今后一切行动均与岛村泷太郎如影随形。
证 明
另,此证书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保存。
焦虑不安的须磨子笃定会拿出的就是两年前他们共同写下的誓约书。
此外,岛村与小林,倘若某方私下或未经对方同意便与其他异性交往,一方有义务向对方支付五千日元。
“这么说,老师是想打破我们的约定喽?”
兹立此约为证。
但是,在这一点上任凭须磨子再怎么努力,只要正妻市子不“嗯”一声并点头应允,事情就无法取得进展。虽然须磨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抱月正式和妻子分手,可是市子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丈夫,心中正充满了怨恨,怎么可能轻易应允!虽然市子对抱月的爱情业已彻底冷却,但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答应离婚,那就等于被夺去了最后的抵抗手段。
岛村泷太郎
与抱月的同居成功后,须磨子下一步考虑的便是与抱月正式结婚的事。无论实际状态如何,形式上不完美,就无法使她感到安心。
小林正子
四
大正三年四月三日
无论是君子来这里,还是抱月给她钱,只要须磨子心情好,就一切都好说,而心情如果不好,就一切都很糟糕。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她的感情趋向。她根本就不想控制自己的这种感情。实际上即便想控制,她也做不到。从这个意义上讲,须磨子身上存在着一种狂躁抑郁的气质。
此誓约书乃抱月用墨笔在八裁日本白纸上写成。二人名字下方盖有各自的印章。在“证明”字样上还贴了印花税票,上盖骑缝章,显得相当用心。
如果只是看到其开朗豁达一面的人,还以为须磨子是个女人味十足,情感细腻之人,可实际上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不过,这一誓约书却是对两个月前二人曾经联名签署过的《誓约书》内容充实强化后的一个产物。
她会突然间任性霸道起来,并暴怒如狂,但转瞬间又会变得和颜悦色,宛若换了个人一般。一眨眼的工夫,之前的疯狂状态就会梦幻般踪迹皆无,并愉快地欢呼雀跃起来。
上次的誓约书内容如下:
认识须磨子的人几乎所见略同。
“两人相爱一生,以诚相待,为早日结为夫妻而努力。双方携手互助,以求事业有成。”
确实,每当女儿来时抱月或许总会给她点钱,然而对方还是一个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女啊。这样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要点钱而特意跑到这种与敌方阵营无异的艺术俱乐部里来呢?毫无疑问,她来到这里是为了见到父亲,切实感受一下父爱,是出于一个青春期少女对父亲的依恋。可须磨子却给出了一个“是来讨点钱”的结论。这是一个多么没有同情心的粗俗女人啊。
可两个月后誓约书的内容却出现了变化——明确约好要结婚。
本来已经佩服起须磨子的川村,听了她的这句话后不禁大失所望。
并增加了罚款内容:如果不能结婚,则要向对方赔赠五千日元。
“你也真是,居然会考虑这种无聊的事。那孩子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时不时地讨点钱罢了。”
这是因为抱月虽然嘴上说要离婚,可实际行动却犹豫不决。须磨子对此焦躁不安,遂逼迫他再次写下了誓约书。抱月也是,其目的是想通过写下这一纸誓约书,迫使自己那颗游移不定的心坚定起来。
“可是,虽说是孩子,但她毕竟可以说是对方阵营里的人吧。对那样的人一般是很难说出欢迎之类的话的。”
但是,二人的现实生活却难以按照这一“证明”的内容向前发展。
“我这个人,对别人的事不怎么感兴趣。那孩子想来就来好了,无所谓!”
一年半以后,二人才总算实现了同居生活。
须磨子莞尔一笑答道: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松井老师还真是了不起啊,见到抱月老师的女儿也能那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面对执拗追问的须磨子,抱月无言以对。如果依据誓约书,似乎只要支付了罚款事情便可了结。可那自不必说只不过是个条件罢了,目的还是要结婚。就算万一做不到时,也可以通过支付须磨子五千日元罚款的方式了断此事。可当时的抱月哪里会有这么一大笔钱呢。
川村觉得这在平素妒心似火的须磨子来说委实难得,便在过后对须磨子说道:
无奈,在须磨子的逼迫下,抱月给市子寄出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婚的意思,但却泥牛入海。
然而须磨子却满不在乎地对君子说:“好久不见了,你父亲在屋里呢。”
抱月处在穷途末路的状态下。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去见市子做进一步的交涉,或者提出更为积极的离婚条件,借以推动离婚事宜向前发展。
有一次川村花菱曾在把君子带到抱月房间的途中遇到了须磨子,当时川村就心想:“这下可糟了!”
说句大实话,抱月觉得自己抛弃家庭达到和须磨子同居的地步,就已经够意思了。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往前走,即和妻子离婚,从户籍上抹掉自己的名字。那样做太过分,市子和孩子们太可怜。正因为他内心有这种想法,所以即便被须磨子催促逼迫,他也总是以回上一句“对方不答应……”了事。
可当她情绪好时,有时也会笑着说声:“哎呀,你来啦。”
“那是因为你说话语气太弱。如果你对她说,再不离婚的话,生活费、孩子的养育费,所有的费用我都不会再给你,你看对方服不服软!”
可是对须磨子而言,她的看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君子不过是以送邮件为借口,前来向父亲死乞白赖要钱的。当她们偶然在走廊等处相遇时,君子便会慌忙闪到墙边。即便君子向须磨子低头施礼,须磨子也大都只是“嗯”一声,点一下头,几乎从不跟她搭话。
须磨子虽然嘴上一如既往地说着毫无道理的话,但心里边同样一清二楚:按抱月的性格,要他那样做实际上有些勉为其难。
一般情况下,抱月说完这话后,便会站在走廊上一直目送着君子,直到君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对抱月而言,君子是自己与被抛弃在家里的妻子之间的唯一纽带。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离不了婚的话,那我就去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了。”
“路上小心!再来啊。”
这种心情使得须磨子变得贪得无厌。可以说这也是她采取虽然和抱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金钱方面却分得一清二楚的原因之一。
片刻以后,当君子将要回去时,抱月就会递过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并说道:“把这个交给妈妈。”
在同居但却无法结婚的状态下,须磨子的下一个想法就是收养孩子。
两人见面时,抱月总是如此这般温柔慈祥。于是,君子便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真是那个抛弃了我们的冷酷之人吗?
在当初须磨子嫁到木更津时,因为染上了现在所谓的淋病而导致终身不孕。表面上的离婚理由是自己的家风与夫家的家风不合,其实淋病导致她得了忧郁症才是离婚的真正原因。
当抱月问她“肚子饿了吗”时,君子总是回答说:“不饿。”然而抱月依然会叫来荞麦面条或者寿司什么的。接下来便会仔细瞅着君子,然后说道:“你又长大了一些呀。”并询问一些家里人的事。
当然,她的这个病早已治愈,但却无法生儿育女了。事实上她与前夫前泽诚助以及抱月全都保持了长期的性生活,但却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
“没什么……”君子摇头答道。
自不必说,如果当初须磨子真的怀孕并生下了孩子的话,又会出现其他问题。因为须磨子一旦热衷舞台表演后,则会罔顾其他。因此即便生了孩子,她也一定会把孩子委托给别人照看,自己理都不理。
“辛苦你了,家里没什么变化吧?”
作为养女,须磨子首先看中的,是嫁到七泽家的三姐的小女儿一子。
见到君子后,抱月总是这样说:
交涉起初迟迟没有进展,最后才终于以“绝对不能让女儿当女优”为条件谈妥。
“你们的父亲抛弃了我们,跑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他冷酷得就像个恶魔!”这句话她耳朵已经听出了茧子。
然而须磨子立刻就给女孩儿起了个艺名叫“月子”,并以儿童角色让她登上了帝国剧场的舞台。这件事被七泽家知道后,曾引发起一场风波——月子的母亲在大为光火的情况下,打了一份“父亲病危”的假电报,把女儿叫回自己家里。
在家时母亲常对她们说:
须磨子虽然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错在自己,是自己打破了不让孩子登上舞台的约定。于是她不得不让抱月陪同,回到信州老家,再次前去恳求。但是七泽家坚决不予接受,反倒把他们赶了出来。
对于女儿来讲,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一方面是源于女儿对父亲难以割舍的感情,同时也源于想目睹一下这个可怕之地的心理。
第一次收养失败以后,须磨子这次又看中了自己的侄女胜子。
对于十八岁的君子而言,与其说艺术俱乐部是排练话剧的地方,不如说是父亲被女人勾引并软禁的可怕场所,而后一种感觉尤为强烈。
胜子的父亲小林放藏当时已经在艺术俱乐部做事务工作。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小林放藏便难以拒绝须磨子的要求。不过他提出了“不能将孩子带到外地巡演”的条件。
可是君子大多数情况下什么都不吃,只是专心致志地等候父亲归来。
须磨子虽有不满,却也答应了这个条件。此后她又通过他人介绍,收养了一个叫木村若子的少女当养女。
每当抱月回来晚时,他们便把她领进自己房间,拿出点心和柠檬汽水招待她。
这个若子是本所区一家木屐店店主的女儿,也是日后成为日本象棋名人的木村义雄的妹妹。若子并非亲戚,且并未提出什么特别的条件,因此在去外地巡演时,须磨子便带着她四处活动。
女仆和入室弟子们个个都对须磨子的蛮横心存反感,因而总是对她说:“小姐,快来,这边请!”他们爽快地把她带到抱月的房间里。
通过这些事情便可以看出,须磨子收养孩子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她们将来继承家业或财产,也不是为了向孩子们倾注感情。确切地说,她之所以收养孩子,不过是为了在演出需要时可以确保孩童角色的即时登场。
“请问,我父亲在吗?”
当时的歌舞伎界实行的是世袭制,因此不缺孩童角色。可是话剧界却没有固定的孩童角色,每次舞台演出都不得不四处寻找孩子。
君子十八岁,一张瓜子脸,总是怯怯地出现在俱乐部里。来到俱乐部后先是惴惴不安地张望一下四周,然后在走廊里问道:
然而物色到的孩子委实太没经验,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此外,当时还是一个将演员称为“戏子”的时代,一般的家庭没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去演戏。因此几乎就没有哪家的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借出去登台表演。
离开家门时,抱月的大女儿二十岁,已经明白事理,因此她和母亲同样怨恨着抱月。故而给抱月送来邮件的总是二女儿君子。
剩下的一个方法,就是从贫困家庭购买孩子。然而监管越来越严,令其难以明目张胆地进行。在这种情况下,收养女孩或男孩并让他们入籍就成为一条捷径。
虽说已经得到须磨子的谅解,但抱月顾虑犹存。尽管他给家里寄去了固定的费用,但他还是觉得太少,于是便在女儿来艺术俱乐部给他送邮件时,悄悄地把钱塞到女儿手中。
只要在法律上拥有了做父母的权利,那么不管孩子受到怎样的对待,任何人都无权说三道四。
到头来抱月不得不重新跟须磨子相商,使须磨子同意给陬访町家里寄去必需的生活费用。在这件事上不知是否可以视为抱月的软弱,抑或他对须磨子的顾虑太多,但同时也可以从另一个侧面看出,他深深地爱着须磨子。
也正是因此,作为亲戚,姐姐或哥哥们的担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是抱月每天都在忙于艺术剧团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写讲演稿或是出去讲演,因此实际上寄给家里的钱近乎零。
须磨子又是一个自私任性的人,因此他们担心须磨子只知道教孩子演戏而不让他们去念书。
为了避免在某种缘由下再度引发须磨子闹事,抱月决定只将自己与艺术剧团无关的收入——稿费和讲演费等收入寄给家里。
起初,须磨子还说了不少甜言蜜语,什么一定会让孩子正儿八经地去上学,一定会给她们母爱,云云。可一旦排练开始后,她就会让孩子和剧团的其他成员一样成天参加排练。待到舞台演出临近时,更是连学校都不让去了。为此须磨子和哥哥放藏已经吵过多次。
不过那次风波过后,抱月便暂且停止给妻子寄钱了。
“与其去学校学习那些无聊的东西,还不如登上舞台演出更能学到人生的大道理!”
即便如此,“利用我挣钱”这句话也未免太过偏颇。须磨子确实不辞辛苦始终活跃在舞台上,可是抱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给被自己抛弃了的妻子寄些生活费,也没有被她说三道四的道理。甚至还说自己的妻子是个“干瘪老太婆”。真是岂有此理!就算她曾经生过七个孩子,就算她比须磨子年龄大些,也确实瘦弱憔悴,但那种说法也还是未免太过分了。
虽然须磨子如是说,但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却断不应允。
须磨子的所指,或许一般人如坠五里雾中,然而抱月立刻就明白她指的是自己给市子寄钱的事。但更令抱月吃惊的是,须磨子居然知晓自己暗中给家里寄钱了。
对须磨子而言,没有多管闲事的父母在旁边盯着的木村若子,要容易使唤得多。事实也是,自大正六年(1917)起,若子作为孩童角色参加了所有的外地巡演。
简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抑或宛如一股台风吹过,其态度变化之快令人咂舌。然而须磨子本来就是这种性情不定的人。还真是托了须磨子的福,艺术剧团的解散风波就此烟消云散。然而须磨子那句“利用我挣钱,却把我赚来的钱去送给那个干瘪老太婆”的话已经令抱月无法忘记。
木村氏自己也说,之所以将若子过继给须磨子当养女,是因为自己家庭贫困之故。
听了二人的话后,剧团成员们都在心理上做了准备,以为这一回剧团终于走到要解散的地步了。可是翌晨须磨子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洗漱时,却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几点开始排练?”
起初,须磨子给若子起了一个“若平”的艺名。由于容易被误认为男孩,故而后来又将艺名改为“若叶”。而胜子则被起了一个“松井小浪”的艺名。这两个养女和其他入室弟子一起,共同居住在二楼里侧铺着草席的房间里。
是日夜晚,两人分房而睡。
起初胜子称呼须磨子为“姑姑”,中途曾改称为“妈妈”。然而这些称呼似乎都显得须磨子老了。于是便在若子来了以后,全都改称须磨子为“老师”。
然而抱月和须磨子却你一句我一句地相继说道:“解散艺术剧团!”
平时须磨子对两个养女看上去并不怎么关心。一旦排练开始后,就忘了她们还是孩子,对二人时而训斥时而怒吼。不过在情绪好的时候,也会给她们点心吃,从外边回来有时也会给她们买些绢花、头饰之类的物品。
旅馆内一阵骚乱,大家全都赶了过来,最后总算把事态平息了。
孩子们对她随心所欲的态度落差感到困惑。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须磨子同样不知羞耻地表现出自己因时而异的善变性情。
挨了耳光的须磨子踉跄了一下,随即便挺直身躯,咬牙切齿地冲过来朝着抱月的腕子一口咬了下去。
抱月离开以后的家里,除了妻子市子以外,还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从最大的二十岁长女春子到最小的六岁幺女阿聪。
时,便终于忍无可忍地打了须磨子一巴掌。
市子结婚时的明快性格早已不见了踪影。尽管并未住院,但歇斯底里的症状和内心的忧郁常常令她卧床不起。母亲经常沉默寡言,家里的气氛自然也就变得阴沉晦暗。
她一边骂一边将东西朝抱月投掷过来,并用手朝着抱月的脸和肩膀抓去。抱月始终忍受着。可是,当他最后听到须磨子说“你个狡猾的老东西,利用我挣钱,却把我赚来的钱去送给那个干瘪老太婆”
年纪稍长的春子和君子竭力装出开朗快活的样子,尽量避免谈到父亲,然而母亲却会突然想起似的动辄大骂一通须磨子。
“还说我?老师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给那个乡下艺伎写什么破诗啊……”
“你们的父亲抛弃了我们,逃到那个黑心肝女人那里去了。春子不能买新浴衣,君子不能买新鞋,这一切都怨你们的父亲和那个女人!”
听了这话,睡在那里的须磨子立刻起身回敬道:
“妈妈,不要在弟妹们面前说这些了。”
“你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场合吗?”
“没有必要非得装糊涂!我还要清清楚楚地告诉秋人和阿聪,就是这个女人抢走了你们的父亲。”
提前回到旅馆的须磨子正怄气地睡在那里。抱月训斥她道:
说罢,市子便突然把印有须磨子照片的报纸撕得粉碎。
此时的抱月已经面色苍白,酒席也由此败兴而散。然而,当抱月回到住地后,又发生了另外一场风波。
看到母亲的疯癫状,长子震也和次子秋人默默地将视线转向别处,幺女阿聪则吓得哭了起来。
“并非是你的过错。”
须磨子和抱月的动向常常会被刊登在报纸上。市子虽然规劝自己不必介意,但却忍不住总是要看上几眼。当她看到报纸上须磨子的灿烂笑容,或是二人比肩而立的照片后,其歇斯底里的症状便越来越重。
听了艺伎的道歉话后,抱月说道:
“这种女人应该去死!”
“是我太不检点了,还请先生题字。实在是对不住您!”
“妈妈,松井老师未必那么坏呀。”君子劝解道。
艺伎们齐声惨叫起来。女招待们立刻拿着抹布跑了过来。须磨子乜斜着她们,匆匆向出口走去。
“难道连你也被那个女人诓骗笼络了不成?”
“大色鬼!”接着就一脚踢翻了眼前的小饭桌。
看到母亲吊着双眉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君子就再也不敢作声了。
抱月看不下眼去,便责备了她一句。话音刚落,须磨子立刻折回来冲着抱月吼道:
常去艺术俱乐部的君子曾经看见过须磨子的笑靥,故而对须磨子有着与母亲不同的印象。只是面对处于兴奋状态下的母亲,君子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接下来母亲便会跑回自己的卧室大哭一场。男孩子们则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剩下的只有姐姐春子和君子。
“你这是怎么了?突然站起来要走,这对大家不是很失礼吗?”
“本来妈妈就很痛苦,你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呢?”
不顾大家的慌忙劝阻,须磨子毅然朝着拉门方向走去。
长女春子责备着君子。曾有一次,春子去艺术剧团为父亲送邮件,结果被须磨子损了一句“你少管闲事,赶紧回去吧”,并被赶了回来。打那以后她便彻底讨厌起须磨子来。
接着就站了起来。
“确实是那个人抢走了父亲,但她喜欢父亲也应该是事实吧?”
艺伎高兴地说:“我要把它当作传家宝。”说罢,便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接过衣服。就在这时,身边的须磨子突然说道:“我要回去了。”
“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让父亲喝酒,让他穿那种有失身份的浴衣呢?”
“恋情胸中燃,不及此处樱岛山!烟霞袅袅清淡!”
最近曾有早稻田大学的人来家里。据他们说,近来岛村老师也许是连日操劳的缘故,心脏很衰弱。可他还是不断地饮酒,像个艺人似的穿着大花纹真冈浴衣。
宴会正酣酒过数巡之际,一个艺伎坐到抱月身边,脱下身上的短外褂,希望抱月在她的衣服里子上写点什么留作纪念。于是抱月兴致盎然地执笔写道:
此外,还有这样一则传闻:凌晨之际,抱月身穿睡衣,腰系一条女人用的红色腰带,衣着华丽地在那里散步。
当时,抱月率领创立不久的艺术剧团去九州公演。当鹿儿岛的演出结束后,当地一位有名望的人士在一家日式餐厅里招待了他们。
正因为在春子眼里父亲是一个对任何事都一丝不苟,喝酒不过一两杯,夏季也只是常常穿着白色碎花纹和服的人,因此每当她听到这些传闻后便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她觉得父亲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然而,两年前在鹿儿岛发生的一件事倏地掠过了抱月的脑海。
“父亲已经不会回到我们这里来了。他已经不是父亲。我们是没有父亲的。这么想心里边才更痛快!”
为了养活妻子和一群儿女,当然需要一笔偌大的生活费。即便离家出走,抱月也并未打算放弃养妻育儿的义务。他依然打算承担起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
虽然春子如是说,可君子每次与父亲见面时,抱月总是和颜悦色地问起家里的情况,于是君子便无法轻易从心底抛弃父亲了。
抱月和妻子市子育有四男三女。抱月离开家时,长女春子二十岁、次女君子十八岁、长子震也十五岁、次子秋人十一岁、三子真弓和四子夏夫均已死去,三女阿聪六岁。孩子虽然不少,但在当时还算不上特别多。
“那种人,早点死了才好!”
抱月离开家后,虽说表面上看是利索多了,可内心深处却依然挂念着被自己抛弃在家中的孩子们。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中山知道对于情绪激越起来的须磨子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于是赶紧逃了出去。
“可是,我就是借了他这个老爹的光,才连对象都吹了的!”
“谁愿意笑就让他们笑去好了。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俩为了在一起吃了多少苦头!?”
自一年前的春季开始,春子曾和帝国大学一名文科学生谈恋爱。
“那样做只能沦为世人的笑柄!”
在即将订婚之际,对方的父母得知了抱月离家出走并和须磨子同居的消息,于是婚事告吹。
“你不愿意干就直说!下次叫辆汽车过去取就是了。”
“照这个样子下去,或许我们就只能独身一辈子了。”春子说。
“所以我在说,这种使唤人的差事我已经够了!”
也许是因为君子比春子小两岁的缘故,她并没有春子那么悲观。
“你说什么!你不过就是个使唤人而已!”
她觉得独身就独身,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一想到一碰到什么事,自己就会被人在背地里比比画画地说“她就是那个为了女人而疯狂的抱月的女儿”时,心里边还是不太舒服。
中山规诫的话音刚落,须磨子立刻就翻了脸。
“就像母亲说的,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就好了。”
“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可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好像还相当舍不得呢!把住的房子和日用品全都原封不动地留给了她,却连声‘谢谢’都不说!”
“你忘了对她的恨吗?读到那封信时心里的那股窝囊劲儿……”
抱月道歉似的说了句:“辛苦你了。”而须磨子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春子所说的信,是指半年前须磨子从巡演地京都寄给她们的一封信。
“我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吗?夫人刚开始还是一种‘随你便’的态度,可后来就又是讽刺、又是挖苦的,最后竟大声哭了起来。”
君子大小姐:
中山极不情愿地拉着一辆排子车离开了俱乐部。虽说到头来总算把要拿的东西全都拿了回来,可一见到抱月,他立刻就发起牢骚来。
如果想要什么大阪特产的话,就告诉我好了。不过太贵的东西可不行!现在正是建造研究所资金不足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十五日元以下的东西。这些礼品是送给阿春和你这个丫头蛋子的。我之所以称呼你为“你这个丫头蛋子”,是因为接受了你父亲的指示。再有,你们“这些丫头蛋子”称呼我时,叫我须磨子大人即可,一切都要像称呼你们父亲那样用敬语。还有,家里如果来了某人寄给你们父亲大人的信,就把它们封好寄到我这里来吧。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地址:京都三条桥万屋转松井须磨子大人
“夫人能给我吗?”
但,如果你们觉得在二十四日以后才能寄到的话,则要写如下地址:
听了这话以后,无可奈何的抱月只好叫来了以前住在家里的寄宿生中山,把一张写有必需品的纸递给他,让他去把这些东西搬过来。
大阪戎桥北诘岸泽屋转松井须磨子大人
“你真是一点气概都没有呀!那么就由我去帮你取来吧。”
你们这些丫头蛋子的来信当然也要如此寄出。市女士(指市子夫人)要她丈夫给她买点什么也由我看着选吗?不过由我来选,东西会很艳丽的,她看不中可就麻烦了。算了,我可不知道她的嗜好。好了,只要你们乖乖地听话,我就会奖赏你们。
须磨子倒是说得轻松,可对性格懦弱的抱月而言,那么做并非易事。
须磨子
“那是你的东西,你就大大方方地去取就是了。”
这封信是抱月叫须磨子代笔写成,为的是让寄到家里的信能够转给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妻子写了一封信,求她将邮件转寄过来,但信却石沉大海了。照这个样子,妻子恐怕不会把邮件转寄过来的。
面对着自己刚刚离开家门这个事实,抱月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给家里写信,于是便让须磨子代笔写了这封信。而须磨子则在信中转达了抱月意思的同时,又借着抱月的名义,将平时想对抱月妻子和儿女说的话也在信中和盘托出。
搬到艺术俱乐部以后,虽然给一些重要的人发去过搬家通知,但要想通知遍所有人则颇费时日。其中一些急件也会被寄到家里,因此抱月便会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惹得寄信人心里不快。
虽说是让她代笔,但却没有必要一一让须磨子代购巡演地的特产。而信中所云“称呼我时,叫我须磨子大人即可,一切都要像称呼你们父亲那样用敬语”的说法,又是何等傲慢无理!就算抱月再爱她,她也不应该如此狂妄傲慢!
不过最为不便的还是书籍。抱月在从事翻译和剧本写作时,即便想要查阅一些东西,也会因为资料不在身边导致工作无法继续下去。因为手头没有做过纪录的笔记本,他便无法归拢自己的想法。更令人棘手的则是邮件、各种通知和信件等全都被继续寄到家里了。
市子读着这封信,读着读着眼泪便哗哗流淌下来。
话虽有理,但既已擅自离家出走,又怎能因为要使用腰带、内衣之类的而恬不知耻地回家去取呢。便宜货倒也罢了,然而抱月的某些和服相当高级,像烟濑绸黑底花纹和服以及特等绉绸和服,要说可惜还真是可惜。
“这个坏女人!这个坏女人!”
“放在家里不是也没人能用吗?怪可惜的。”
母亲委屈地抓住春子和君子的手,母女三人哭作一团。
离开家门时,抱月净身出户一般,除了身上穿的以外什么都没带。搬过来以后便发现缺的东西太多。和服自不必说,和服里面的贴身内衣、腰带、书籍、笔记本、钢笔等不胜枚举。当然,如果买的话也未尝不可,但是吝啬的须磨子却让抱月尽可能地去家里取过来用。
须磨子的蛮横无理自不必说,可是这封信是否是在那位温柔的父亲看过并认可后才投函的呢?难道真是在他看过这封信并且点头认可后才寄出的吗?真希望这封信是须磨子自己一人写成,而父亲则对信的内容一无所知。
起初,二人争吵的原因几乎都是因为抱月家里的事。
春子无法忘记那一天,母女三人因为这个可恶的女人和无情的父亲一直哭了一个通宵。
二人有时很是相亲相爱,但有时又会吵得一塌糊涂。就像那猫咪的眼睛似的,因日而异、变化无常。自不必说,大声吼叫开口训人的总是须磨子。每当大家听到争吵声时,弟子和女佣们便会耸耸肩膀,似乎在说:“难道又开始了不成?”其间,二人还会相互投掷物品。当耳畔传来茶碗被摔碎的声音时,吵架也就接近尾声了。接下来就会从房间里传来一句招呼声:“过来收拾一下!”。
五
抱月原本是在一个朴素的家庭中长大。由于为人稳健、成绩优异而被看重,故而成了人家的赘婿。也正因此,他和妻子之间才从未有过这种相互调情戏谑之类的举动。正因为他只体验过一个学者家庭里的丈夫和妻子的古板生活,故而具有奔放、淫荡感觉的须磨子才令他感到新鲜异常。在旁人眼里属于散漫放肆的地方,对抱月而言则恰恰显示出了女人难得的魅力。
大正五年(1916),艺术剧团结束了外地巡演,终于专心致志地在东京开始了严谨的话剧活动。打那以后须磨子主演的舞台剧目如下:
不过抱月却也有些喜欢须磨子的这份轻薄,这种甚至应该说成不知廉耻的行为。
首先是于同年一月二十六日至二月一日一周时间,她在大阪浪花剧场上演的《正经人》三幕话剧中饰演了阿品这一角色。这部戏是中村吉藏的作品,中井哲、田中介二和泽田正二郎共同参加了演出。
即便如此,当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抱月有时也会把头放到须磨子的膝上,让须磨子给他掏掏耳朵什么的。虽说抱月还略有忌惮,怕被人看见下不来台,但在外人眼里二人已经是半斤对八两,至少和白天看到的那个艺术剧团总导演的严肃模样相去甚远。
同时还公演了岛村抱月创作的二幕话剧《清盛与佛御前》。须磨子饰演剧中的佛御前,泽田正二郎饰演清盛。
到底还是抱月有些不好意思,届时就会扭过头去说一声:“辛苦了”。
曾一度脱离了艺术剧团的泽田正二郎和田中介二等人也再次参加了演出。冷眼看去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原来那年元旦过后,二人与抱月、须磨子之间达成和解,遂再次加入艺术剧团中。也正因此,此次公演是二人再度合作后共同参加的首次公演,故而令人瞩目。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会睡在抱月的腿上,毫不忌讳地让人端茶上来。
《正经人》虽是现代剧,内容却朴素寡淡,并未获得多大好评。不过剧中须磨子和正二郎的演技却受到赞赏。
或是借口被抱月按摩按痒痒了进而大声狂笑。那狂笑声越过走廊传到对面住着弟子的房间里。然而须磨子并不介意弟子们会听到这些。
然而在《清盛与佛御前》中饰演佛御前的须磨子,由于沿袭了与现代剧无异的表演手法,且对剧情不够适应,故而被剧评家评价为知识欠缺。不仅此剧,一般说来须磨子不太适合表演日本历史剧。而现代剧,尤其是外国翻译剧的表演则常常能够获得好评。
正因为须磨子的性格原本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故而居住在这里以后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向抱月撒娇,并且互相戏谑起来。晚上只有他们俩时,须磨子便俯身躺在那里,让抱月为她揉腰,并让抱月为她剪指甲。有时剪得太深,她便极为夸张地大声喊叫道:“疼死我啦!”
此剧从导演开始,服装、大道具等准备得都不够充分,对作品的研究也缺乏深度。同时,作为外向型演员,须磨子本身无法将自己的想法深藏于心。再加上她看上去身材高大,长相丰满,这一切都导致她在演戏时呈现出一种现代剧倾向。
他们并未登记结婚,亦即所谓的同居。须磨子几乎从不做饭也不打扫卫生,家务事全都让楼下的女佣帮着做。
总而言之,须磨子最不擅长饰演沉稳娴静、性格内敛的角色。
两人的爱巢就在艺术俱乐部二楼左首的两个房间里,里侧拥有壁龛和壁橱的日式房间为餐厅兼须磨子的房间,外侧六铺席大的洋式房间为抱月的书斋,摆放着书桌和床。
在公演《正经人》一剧时,须磨子饰演的阿品是一个军人的遗孀。
抱月和须磨子公然过起夫妻般的生活,起始于大正五年(1916)一月。
由于剧中出现了慨叹悲悯自己境遇的愤愤不平的成分,故而引起了一场受到东京警察局警告的风波。
三
当时虽然尚未进入真正的思想弹压时代,但东京警察局已经从那时起对让刑满释放人员或娼妇等角色自由登场的话剧有了警觉。
“孩子们,你们全都看好了,你们的父亲抛弃了我们,他就要逃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
其实无论是抱月还是中村,在思想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
此时已是上午十时。不知为何,正在念中学的长子和在女子学校读书的长女都没上学全都留在了家里。妻子和孩子们默默地看着抱月从二楼走下楼来,在玄关门口处穿好外套。片刻后,就在他穿上木屐,把手放到玄关门把手上时,市子突然喊叫起来:
只不过是想让一些新型人物登场罢了,但结果却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翌日清晨,抱月命学生于十点钟叫来了人力车,身穿便装,只是拎着装有两本书的包袱皮来到了一楼。
受到警告的中村,将军人遗孀改为偷猎者家的寡妇,对剧本做了部分修改,剧名也改成了《阿叶》,并于三月二十六日至三十一日在帝国剧场进行了公演。在这部剧中,须磨子饰演了一个叫阿叶的乡下妇女,不仅年龄要比剧中人物的实际年龄小很多,而且照例又是一个人在舞台上活跃过度,因此未能表现出乡下人的笃诚与质朴。
看着市子又哭又叫的狂乱样子,抱月总算下定了从家里出走的决心。
可以说此剧再次证实了须磨子不适合饰演朴素认真类型的角色。
这件事如果被市子理解为“事出无奈”,并无限惆怅地颔首应允的话,抱月反而会觉得心里难受,进而难以冷酷地抛弃如此顺从的妻子和孩子。
翌月,四月八日至十七日,艺术剧团打着普及话剧的大旗,在浅草常盘剧场上演了托尔斯泰的《复活》和中村吉藏的《嘲笑》。
市子哭喊着。然而她越是吼叫,抱月的心情就越是平静。越是被妻子歇斯底里地吼叫臭骂一顿就越好,越是被妻子藐视就越好,越是能被妻子彻底地憎恨和厌恶,他就越能心安理得地离开这个家。
当时的常盘剧场因为浅草这一地区的地理位置关系,上演的都是一些历史剧或百姓风俗剧。因此在那里上演外国翻译剧便显得相当不合时宜。可一旦开演后,喀秋莎的人气一如既往,二十五钱和五十钱两种大众票价亦相当奏效。观众蜂拥而至,盛况空前。公演首日便挂出了票已售罄的牌子。
抱月耳听着妻子的怒吼,照旧背对着市子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正面一等观众席上坐着的,都是贵族家的夫人和千金小姐,而楼座上来自浅草和向岛的艺伎们更是将座位挤得爆满,氛围与以往的常盘剧场迥异。
“你就是个魔鬼呀!只是想着自己随心所欲,抛弃妻子儿女。魔鬼!魔鬼!魔鬼……”市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哭喊着。
当时曾做了精心搭配,首先放映了莎士比亚原版的《冬夜物语》电影,之后才上演舞台剧《复活》。须磨子一出场,立刻从观众席上传来一片喊叫声:“须磨子……”
在抱月大声吼叫的同时,市子的泪水已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喷涌而出。
伴随着观众的喊声,饰演喀秋莎的须磨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聂赫留朵夫,将初恋男友的照片抛掷在地板上。此时的须磨子向观众展示着自己充满穿透力的声音和丰满的胸部,看上去派头十足。须磨子在整个舞台上独领风骚。
“你别说了!”
可是剧评家中依然有人批判了《复活》的通俗性,冷嘲热讽地批评说:“如果将作品的档次降低到如此地步的话,在浅草招徕观众并非难事。”
“那个任性自私、狡猾傲慢、自以为只有自己才是个好女人的、愚蠢透顶的……”
此次公演毫不含糊地给艺术剧团带来了一万五千日元的收入,使他们在经济方面宽裕了很多。
“……”
但是,艺术剧团也好抱月也罢,并未将赚取到的钱毫无意义地全都投入到通俗路线上。
“你依然还是要到那个女人那里去,是吗?”
抱月首先将赚得的收入用来巩固剧团的经济基础,同时根据剩余钱款的金额,开展了实验剧的研究。
抱月坐在椅子上,背对妻子低垂着头。市子强忍着就要流淌下来的泪水,保持着沉默。片刻后终于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而同时,《复活》等剧目则引起了那些对话剧一无所知的观众的兴趣,并使他们得知话剧绝非那种自命不凡且难以理解的东西,所以由此扩大了剧迷的范围。从这个意义上讲,正是《复活》这部戏,打下了能够使话剧维持并发展至今的基石。
“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接下来又从四月三十日到五月七日一周时间,在明治剧场上演了《复活》和独幕话剧《莎乐美》。在后者中须磨子饰演了莎乐美。
“……”
由于刚在浅草上演完《复活》,因此艺术剧团有些担心上座率,然而明治剧场照样爆满。
“即使我离开家,也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在生活方面吃苦。”
简直可以这样说了,只要演出《复活》,就无疑会取得成功。
被妻子正面诘问后,抱月无言以对。虽然妻子认为丈夫说的“现在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指的就是话剧,可是抱月的想法却是话剧工作的前提就是必须与须磨子同居。他想向妻子说明这一点,可是话一开口反倒难以说清了。
明治剧场公演后不到一周时间,他们又于五月十二日和十三日,在牛込田町小笠原伯爵家的内院里,公演了露天剧《俄狄浦斯王》。
“你的意思是说和我已经过不下去了,是吗?”
这是一次由东京儿童游园协会主办的慈善演出活动,入场券为一日元和二日元,票价格相当昂贵。不过观众几乎都是贵族院议员和企业家的夫人与千金,此外就是一些外国人。
照现在的样子,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将会遗恨终生的。”
在这个剧目中,须磨子饰演王后约卡斯塔,泽田正二郎饰演俄狄浦斯王。
“是我不好,这一点我很清楚。一直让你操劳受累,对此我真的感到非常对不起你。对孩子们我也感到自己有责任。可是我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一生就会半途而废且一事无成。事到如今才这么说或许已经晚了。总之我现在就是想下定决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两个月后,又从七月五日至九日,在牛込俱乐部公演了托尔斯泰创作,林久男翻译的五幕话剧《黑暗的势力》。须磨子饰演阿妮霞,田边若男饰演彼得,泽田正二郎饰演尼吉塔。
“可是……”
正因为有人批评艺术剧团的《复活》太过通俗,因此,为了推翻这种批判论调,艺术剧团才对这一研究剧进行了挑战。结果好评如潮。
“这样下去只会给你增添苦恼,两个人都不幸福。”
比如,深田草平就对此剧赞不绝口,做出了如是评论:
按起初下定的决心,抱月本想一下子就说出离婚这个词语的,然而当他听到妻子颤抖的声音后,后边的话就实在说不出口了。
“话剧滥觞以来,不,自打有了日本戏剧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妙趣横生的戏剧。”
“也就是分居的意思。”
本间久雄也在《早稻田文学》杂志上极力称赞道:
虽说看不到市子的脸,但抱月还是可以感受到她声音的颤抖。
“此次演出实在无与伦比,无论给出多少赞词都不为过。”
“你说的分开的意思是……”
甚至连小山内薰也称赞道:
“以前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我想分开过一段时间。”
“这是艺术剧团迄今为止所有演出剧目中首屈一指的杰作。”
一瞬间里,抱月觉得伫立在自己身后的市子似乎惊讶得哆嗦了一下,但他不顾这些,继续说道:
通过这一作品的演出,艺术剧团真正实现了双管齐下的目标,在走出了一条赚钱道路的同时,也走上了一条追求艺术的道路,可谓一石二鸟。打那以后,评论《复活》不过是一个通俗剧目的非难之声也逐渐衰弱下去。
“可能很突然,我想要搬出去住。”
抱月一边承受着各种恶评和骂声,一边顽强努力,终于获得了胜利。
在一月节假日已经结束的十日晚上,抱月横下心来把妻子叫到书斋里。他坐在桌子上,眼睛望着正面的墙壁说道:
几乎没有时间休息,艺术剧团又从一个月后的八月十八日开始,共计三天,于国技馆上演了坪内逍遥翻译的《麦克白》。须磨子在剧中饰演麦克白夫人。
若在以往,他可以当作笑谈充耳不闻。但这种事须磨子却是做得出来的。以前在排练时她就曾经抓住一个演员并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我旁边的房间还空着呢,你就搬过来住好了!”现在她这么说固然只是一种胁迫,但没人能够保证她将来不会动真格的——把男人放进自己的房间。
此次演出是名流荟萃一堂的大会演中的一环。此外还有谓之为“义太夫”的配乐说唱故事,谓之为“浪花调”的民间说唱故事以及琵琶演奏和舞蹈等各类表演。艺术剧团则作为话剧界的代表参加了这次活动。
一月七日那天,听了须磨子的上述话语后,抱月有些张皇失措。
可是,就在首次公演即将开始之际,须磨子却突然晕倒了。她虽然体态丰腴,却有些贫血,此前也曾在排练时头晕过一次。
“你要是再不快点搬进来的话,我可就让其他男人进来住了!”
大家立刻让须磨子到后台休息,并紧急商讨是否应该停止演出。
然而须磨子是不会理解这一切的。
然而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须磨子却突然仰起脸来说道:
正因为抱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因此妻子的态度越是谦恭,他就越是觉得心里难受。还不如她索性大发雷霆,歇斯底里地连吵带骂,也就给了自己一个离家出走的理由。
“我没事!”
市子一改以往生硬冷淡的态度,那股温顺的劲头令抱月无法想象。这似乎是一个女人为了挽留就要离开自己的丈夫所做出的可怜努力。
“你不能逞强!”
这几个月或许是市子察觉到了抱月的心思,她的态度照比以往温和了些许。抱月晚归之际她也会起身迎候。当抱月一人躲在书房里时,她便会蹑手蹑脚地把茶水端上去。即便抱月一大早就出门甚至不告诉市子去向,市子也并不追问,只是跪在那里寒暄道:“你走好啊!”并目送抱月离开家门。
抱月试图劝阻她。可是须磨子却敲打了几下自己的头部,然后头一甩,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好吧,过了正月初七后你可要马上搬过来哟。”
“观众是来看我的,我没有理由不登台!”
须磨子倒是说得轻松,可拥有家室的抱月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须磨子的自信满满和拼命三郎的劲头儿,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剧评家中内蝶二听到这件事后在《万朝报》中赞誉道:
“反正是要出来的,早说晚说还不都一样?”
“这种坚强的忍耐力、绝不服输的性格,确实就是须磨子的特点。
“刚过新年就说要离开家出去住,是不是有点难以说出口啊?”
这也是她今日成功的原因所在。她那胜过男人的要强脾性,极其像此次饰演的麦克白夫人一角。不知是应该说须磨子饰演的麦克白夫人,还是说饰演麦克白夫人的须磨子,总之挑唆丈夫麦克白犯下弑君之罪的那个可怕场面,可谓真正表现出了文学上的意义,具有逼真的迫力。”
走廊对面是入室弟子的房间,楼下则住着两个女佣。她自己的亲哥哥小林放藏作为会计也住在里面。说寂寞害怕那不过是撒娇而已,其真实意图是想早点和抱月过上同居生活。
接下来他们又于九月二十六日至三十日,在帝国剧场公演了由松居松叶改编的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须磨子的房间窗户朝东,有十铺席大小。北侧设有壁龛和壁橱。
自不必说,安娜・卡列尼娜由须磨子饰演,亚历山大・卡列宁由泽田正二郎饰演,奥布朗斯基由中井哲饰演,渥伦斯基由森英治郎饰演,吉提由衣川孔雀饰演。其中森英治郎是由“舞台协会”派遣,衣川孔雀是由“现代剧协会”派遣。如此这般由其他剧团的演员饰演主角,这在艺术剧团来说尚属首次。正因为这次角色安排富有特色,故而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从公演头一天起便观众爆满。
“快点搬过来吧,我一个人怪害怕的,而且冷得要命。”
在这部戏中,须磨子的演技同样获得好评。不过一部分剧评家则批评说,须磨子将自己的表演内容故意拖长,超出了实际所要时间。且举止动作过于夸张,因此具有一种破坏整体演出和谐氛围的倾向。
新年过后,须磨子的催促更为急迫。
翌月,从十月八日至十七日,艺术剧团又于以前已经有过成功表演经历的常盘剧场,再次为普及话剧进行了公演。此次的剧目为《饭》和《莎乐美》。同时还有衣川孔雀和水谷八重子也参加了演出的《第欧根尼的诱惑》和《新归国者》。
如今建筑物已经落成,须磨子也搬了进去,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抱月的态度令须磨子看着心焦也情有可原。
但是,这次的演出结果却并未得到好评。演出到中间那一天时,前来看戏的观众已经开始逐渐递减。
之所以从中国台湾一直巡演到中国东北,也是因为他一心想着俱乐部落成后,好与须磨子在里面过上同居的生活。
就算有艺术剧团的须磨子出场,但如果不能像《复活》那样博得满堂彩的话,观众就不会买账。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自己掏钱看戏的观众的眼光在某种程度上比剧评家更为犀利。
但是,这可是他与须磨子约定好了的事——艺术俱乐部建成后便搬过来和须磨子一起居住。为此他们还写下了誓约书,并且按上了血手印。
可是艺术剧团并不服输,从年底的三十一日到翌年一月十日,他们又在常盘剧场进行了第三次普及话剧的公演。这次上演的是《回忆》和《剃刀》。接着又从一月十一日至二十一日连续上演了中村吉
然而抱月考虑的并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比这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应该怎样开口告知妻子自己将要离开这个家的想法并获得妻子的谅解。事实上抱月尚未就分居一事向妻子透露哪怕一个字。心里边虽然想着“现在就说吧,就说吧”,可却始终说不出口并一直拖延至今。
藏的《爆发》和《阿叶》。
“衣服之类的还是全都拿过来为好啊。一件一件添置的话又得花很多钱,再者,老师把衣服之类的东西放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是?至于书嘛,就让搬家公司的车给搬过来吧。”
艺术剧团从岁末最后一天一直公演到翌年一月七日以后。这种过了一月七日的节日后依然进行公演的做法,是话剧界开天辟地头一遭。专家们对此感到愕然。然而正是因为处在新年期间内,故而行情不错,确保了大约八成左右的票房。
话音刚落,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抱月虽然看上去谨小慎微,却能坦然自若地实施这类计划。可见他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并且有着表面不易被察觉到的果敢。
“锅碗瓢盆桌子椅子全都准备齐全了,老师只要空身一人过来就可以了。”
自大正五年(1916)一月公演《正经人》以来,艺术剧团的主要公演次数达十次之多。那一年是艺术剧团最为活跃的一年,而其中的须磨子表现得最为突出。除了已经表演过的喀秋莎和莎乐美以外,她还向另外九部新作品展开挑战,并且全都取得了相应的成果。
把家什衣物等全都搬到艺术俱乐部的须磨子,每次见到抱月都要催问他的搬迁日期。
自不必说,她的背后有着诸如泽田正二郎、中井哲、田边若男等年富力强男优阵营的支撑。对须磨子而言,这一年是她最为充实的一年。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极限。
借着这股势头的余威,须磨子又于大正六年(1917)三月,再次向希腊剧展开了挑战。
倘若抱月能够像须磨子那样干脆利落且自私独断的话,他也就能够抛弃妻儿了。正因为他前怕狼后怕虎,故而才无法做出冷酷之举。抱月是个懂得事理的性情和善之人。可以说这一点反倒使他处事优柔寡断,把自己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从三月九日至十六日,艺术剧团在筑地新富剧场上演了阿瑟・皮内罗创作,岛村抱月翻译的四幕话剧《波拉》,须磨子饰演波拉。嗣后她又参加了由谷崎润一郎创作,由谷崎精二、岛村抱月共同改编的《阿艳与新助》的公演。须磨子饰演阿艳,泽田正二郎饰演新助,中井哲饰演首领德卫兵。
抱月虽然爱着须磨子,但又觉得妻子和孩子可怜。
须磨子饰演波拉时的演技还算可以。然而阿艳这个角色对于须磨子来说,却是她初次饰演艺伎角色。而且艺术剧团本身也从未有过
即便抱月陷入热恋之中,他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能够得到世人的谅解了然于心。世人没那么宽容,不会因为他喜欢上了须磨子就立刻承认他们的关系。
这种以江户时代的世态背景作为创作素材的经历。
无论从哪方面看,现在夫妻不和的原因都在抱月身上。抑或可以说在唤醒了抱月这头沉睡狮子的须磨子身上。
剧团成员们热情满怀地参与了这一剧目的演出。但是从导演到演员,甚至舞台大、小道具布景师等,无一不是首次接触这类题材。因此大家有些不知所措,故而导致话剧看上去有些奇妙。比如,在表演堤坝上的厮杀场面时,就一般的武打知识而言,他们的表演看上去优哉游哉,逗得观众忍俊不禁;此外戴着发髻的男人旁边居然站着光头大汉;在金钱交易场面上,用的居然是现代纸币;在艺伎的房间里,居然还挂着现代时髦的蒲扇等。因此,对于看过歌舞伎或新派剧的观众而言,未免觉得他们对时代的考证过于粗糙。
如果抱月没有迷恋上须磨子这个女人的话,虽说生活有些枯燥,但毫无疑问他将会始终维持这种平凡的家庭生活。
就此,中内蝶二苦笑着在《万朝报》中写道:
老实说,妻子市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过错。二人是通过介绍结婚的,既谈不上特别喜欢也谈不上特别讨厌。既然是为自己出过学费之人亲戚家的女儿,他便觉得娶过门来未尝不可。事实上,结婚以后的市子多少也有点任性,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并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龃龉。当然她也没有什么生病啦,或者背叛丈夫之类的问题。
“剧中须磨子饰演的阿艳真够可怜的,成为艺伎后难为她居然说出了‘你这家伙’一类的粗野词语;而在饰演骏河屋家大小姐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杂院出身、手捧刀锷形豆沙烧饼随意塞进嘴里的小丫头。”
自不必说,抱月的心情同样毫无二致。如果问他二人当中他爱哪一个,答案铁定是须磨子。可他又下不了决心抛弃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妻子以及几个孩子。如果那样做,他就太过自私和薄情寡义了。
此外,他还在《东京朝日》的评论中以同样惊诧的口吻评价道:
对市子而言,只要待在这个家里,自己和孩子们的生活便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是,如果必须以承认丈夫的外遇为交换条件的话,对市子而言又痛苦至极。而如果对丈夫撒手不管的话,毫无疑问他势必会离自己渐行渐远。事到如今,市子并不认为丈夫还能回心转意,可就这样不伦不类地维持现状,也令她心神不安。
“《阿艳与新助》是最近一个时期的稀罕物。我可真佩服他们的勇气!深川的艺伎也好,侠客也好,船老大也好,还有游客,这些人方言味儿十足土里土气的泼辣台词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从早稻田大学辞职后,抱月的收入便来源于艺术剧团的收益、稿费以及讲演费等。他将其中稿费和讲演费的大半都给了市子。这些钱是抱月的个人劳动所得,而艺术剧团的收益则是他与须磨子以及剧团其他成员的共同收益。为了养育妻小,将与须磨子有关的钱交给妻子,从道理上讲说不过去。在这一点上抱月的做法可谓泾渭分明。
但是抱月和须磨子当初却是极为认真的。有位演艺圈记者看不下去了,在对须磨子的采访中问道:
虽然二人的关系冷若冰霜,但抱月每月都会把生活费按时交给市子。
“今后也还打算继续演出这一类型的戏剧吗?”
自不必说,二人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一家团圆的气氛也已经消失殆尽。即便抱月偶尔回到家中,也只是径直走进自己的书斋。片刻后,便会走出书斋再次离开家门。
于是抱月代替须磨子答道:
他已经疯了!对一个发了疯的人说正经话无异于对牛弹琴。市子已经不把抱月当成丈夫看待,而是以审视病人的目光看待他。事实也是,当时的市子只能简单地给出这样一种结论,否则她便无法继续忍受下去。
“当然,我们打算以这次演出为起点,今后将继续大力尝试演出这类剧目。首先我觉得江户时期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的作品就不错。”
从那时起,市子便不再公开诘问丈夫了。
据说听了这话后,那位记者不由得目瞪口呆。(川村花菱著《松井须磨子》)
可现在的他却一言不发、满不在乎地甩手而去。简直就是不要脸皮、无羞无臊了。市子就仿佛是在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倾诉衷肠。
不过到头来,艺术剧团却再也没有选择过历史剧目。这里面有两层原因:其一是抱月本身受到批评后心有余悸不敢继续尝试了;其二是他们确信即便不选择那些需要费神考证史实的历史剧,西方戏剧中依然有很多剧目可以拿来上演。
以前责问抱月时,他好歹还会给出个否定的答复,抑或编个瞎话辩解一下。有时还会把书本抛掷出去,似乎又要大闹一场,可旋即就会向市子恳求道:“你就再稍微忍一忍吧。”
不过,这次演出不仅证明了无论艺术剧团还是抱月或须磨子都不适合演出历史剧,同时也成为泽田正二郎等人再次退团的契机。因此,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讲,这都是一次令他们难以忘怀的舞台经历。
望着抱月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市子哭得一塌糊涂。
上一次,泽田曾因须磨子的蛮横和抱月的懦弱,再也待不下去而退团。再次加入剧团后便极力采取自我克制的态度,力求避免和须磨子发生冲突。须磨子也在数次演出的过程中认识到了优秀男优的重要性,故而不再像以前那样胡说八道。再者,当时的须磨子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艺术剧团,她已经是整个话剧界的明星,故而没有必要再和泽田他们争什么。
然而抱月却一言不发,径直走上二楼进入了自己的书斋。
但是,她毕竟原本就是个任性的女人,因此依旧会发生一些小冲突。每次都是抱月居间调解。然而,只是在《阿艳与新助》这部戏中,泽田却与抱月在导演问题上发生了龃龉。
“真有这种事吗?这成何体统啊?世人都在笑话你呢!”
泽田认为既然要演出历史剧,那就无论台词还是服装、大道具、小道具等,都必须做到准确无误。可是抱月却觉得,在上述领域他们无法与歌舞伎或新派剧抗衡,话剧就应该使用话剧自己的台词和说法。他对服装或小道具之类不怎么上心也正是基于这一想法。
的丈夫。
这一点即便现在来看,也难辨孰是孰非,无法立下判断。泽田的主张确实是正道之说,然而抱月的想法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听到这些传闻后,市子再也沉不住气了,于是便去诘问回到家中
泽田有些不满,可自己是第二次加入艺术剧团的人,与抱月和须磨子争执绝无胜算的可能。其心存疑问的舞台演出果然受到猛烈抨击,泽田便由此获得了勇气,再次对抱月的做法吐露了不满和批评。
不拘如何,这类传闻飞进市子的耳朵以后,便令她实在难以忍受。抱月在家时总是哭丧着脸,一副搜索枯肠的样子,可在外面居然会给如厕的女人递上卫生纸。知道这些以后,市子心中对抱月的爱情和尊敬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上次退团是因为对须磨子个人的蛮横无理不满,因此,只要她能有所改变,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可这次批评的对象却是导演抱月。
安田的那句“那还侈谈什么艺术啊……”的说法,恐怕正是一种出于年轻人洁癖的抗拒之声,不过事实上这也是一般人的想法。
此次冲突的起因虽然是《阿艳与新助》的舞台表演,不过结果却表明他和抱月及须磨子的关系已经水火不相容,分道扬镳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须磨子的眼中原本就没有什么他人。她是一个为所欲为的女人。从世人的常识角度看,这叫放浪不羁。但也可以说艺术这东西恰恰正是从这种唯我独尊抑或天真烂漫中滋生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请便吧。”抱月说。
当然,在旁人眼里,须磨子是一个粗野、蛮横而又毫无廉耻心的女人。可对于相爱的人而言,上述行为只不过是小孩子气的游戏罢了,并不是什么含有恶意的行为。不过这一情景被别人看到后,对二人的评价便更是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泽田随即低头施礼道:
自不必说,她并非忘记了带,而是想对抱月撒娇。她只是想让抱月为自己拿来而已。把一个有教养的原大学教授叫到厕所来,为的是满足她自己的虚荣心和施虐心理。而事实则是对抱月而言,给露出臀部蹲在厕所里的须磨子递上手纸,抑或给如厕完毕刚刚走出厕所的女人递上手帕之类的事,也令他感受到了一种淫靡的快感。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想今后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但是,须磨子是知道上厕所理应带上卫生纸和手帕的。尤其是当时的厕所都是日式,很多地方并不备有卫生纸和毛巾。
对抱月而言这是一件遗憾的事,但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挽留想要辞职的人了。
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为这么个女优神魂颠倒,还应了一声‘好’把手帕递了过去。如果被其抛弃了的夫人和孩子哭天喊地的话,那还侈谈什么艺术啊?当时一股奇妙的反抗心理涌上自己心头,遂一溜烟地跑回了家中。”(松本克平著《日本话剧史》)
此次与上次不同,相互间没有咒骂与憎恨。莫如说此次是一次平静的分手。也正因此,这次分手才是致命的。
接着便从衣袋里取出手帕递了过去。我觉得那个瞬间真是荒谬至极!
退团后的泽田正二郎不久后即组织成立了新国剧剧团。
“院子里正好有个厕所,就在我刚巧路过那里时,但见厕所外面站着一位瘦弱的绅士。而厕所里面的那位,便是和舞台上所见到的那个胖乎乎的须磨子并无二致的女人。只听见她用尖锐的嗓门训斥似的吼道:‘老师,手帕!’吼声刚落,那位瘦弱的绅士便立刻应道:‘好!’
虽说与抱月及须磨子对立,然而泽田的目标却是创立一种“为老百姓上演的新国剧”。可以说在这一点上,他领会了抱月提倡的动员大众的必要性,并开始身体力行。
不知为何,还有这样一则雷同的传闻。是发生在京都公演时,两人到住在下鸭的安田德太郎的婶婶家去游玩的时候。当时年方十七的德太郎(医生、评论家)后来在《改造》这本杂志中以《文豪的弱点》为题披露了以下事实:
但是,此后的新国剧却一味地追求通俗性。作为话剧运动的一个分支,被视为对话剧运动的一种变相背离。
这个消息立刻从京都传到了东京。
与之相比,抱月和须磨子虽然被视为通俗及追求拜金主义,但只有他们的艺术剧团还在高举话剧的灯火,专心致志地行走在话剧的道路上。
原大学教授一溜小跑地给一个蹲在厕所里的女人去送卫生纸。
六
“须磨子的过度霸道令我义愤填膺,真想过去揍她一顿。但同时我又觉得抱月像个仆人似的侍奉这么一个自私任性的女人,实在是傻到了招人可怜的份儿上。”
大正六年(1917)十月三十日,作为艺术剧团的第十次公演,他们在明治剧场上演了托尔斯泰创作,岛村抱月、川村花菱译写的五幕六场话剧《活尸》。上演时间至十一月五日为止,共一周时间。
整个经过长田干彦听得一清二楚。他后来慨叹道:
在这部剧中,须磨子饰演了玛莎,中井哲饰演了卡列宁,武田正宪饰演了费佳。
艺伎们听到这些后再次把嘴顶到被子上窃笑起来。
对于艺术剧团而言这是一出大戏,所执行的路线与此前上演的《复活》无异,但是却存在着若干问题。
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拽开拉门的声响和走廊上抱月的脚步声。
首先是剧本,名义上虽然是岛村抱月和川村花菱共同执笔,但实际上却是花菱一人译写而成。在花菱译写完毕并决定使用这个剧本时,抱月却突然提出:
“快点给我呀!”
“或许你会感到不满,这个剧本请用你我两个人的名字署名。”
“……”
花菱难以当面拒绝,便同意了抱月的请求,但内心却感到不满。
“老师,快把手纸给我拿过来!”
但是,在抱月看来,是自己首先确立了将这部作品剧本化的规划,虽说并未直接执笔,但在剧本的编写过程中,他曾给花菱提出过各种意见,因此署名二人共编未尝不可。
这回应该安静下来了吧?可不久后,须磨子却似乎起身去了厕所。片刻后,便从走廊一隅传来须磨子尖锐的喊声。
抱月原本就一直参与了艺术剧团主要剧目的导演或脚本的编写工作,他也一直有心参与其中。他觉得既然自己是剧团老板,做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到底还是和你两个人在一起好啊!”
此次公演抱月的职务性质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冠以“制作人”或“出品人”的头衔。因此也可以这样说,他与川村之间的分裂,是因为当时没有这种头衔而导致的一种不幸的混乱。
然而须磨子却完全无视艺伎们的存在。继续故意大声说道:
正因为《活尸》是一个力图使源自《复活》的人气得到进一步巩固的规划,因此便在剧本编写阶段毅然决然地将其彻底大众化了。比如,《复活》是因为在剧中插入了《喀秋莎之歌》而大获成功。此次他们便模仿《复活》,也在剧中插入了一首《流浪之歌》,并由须磨子演唱这首歌曲。
“抱歉。”抱月赔礼道。
多亏了这首歌,公演时观众蜂拥而至,几乎场场客满。而《流浪之歌》也成为大正浪漫时期的代表歌曲之一,在当时广为流传。
“请吧,您二位好好歇着吧!”
但是,自不必说对这种做法提出批判的人也不在少数。
被须磨子死乞白赖地央求不过,抱月只好起身,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着身躯,之后在须磨子身边躺了下来。同一个房间的艺伎们再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起身换到旁边的房间里。
和以往一样,那些只是信奉艺术至上主义的不负责任的批评家们,同样发出了非难之声。其中小山内薰便在《中央公论》杂志上激烈地批判此剧道:
“好不好啊?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嘛!”
“这是一部亵渎了托尔斯泰艺术性的剧目”。
因为须磨子的声音太大,躺在床铺上的艺伎们不禁哧哧地笑出了声。
对抱月和川村而言,他们最初的意图就是要实现戏剧的“大众化”,可事到如今却成了批判的众矢之的,这未免出乎他们的意料。在小山内薰等人话语的刺激下,一些文学青年甚至一直追到艺术剧团的巡演地对他们大肆谩骂。
“有什么呀?我可没有和女人睡觉的习惯!”
在这种时候,抱月大都保持沉默,只是有时会若有所思地叹息一声。
抱月当着众人的面规劝须磨子,然而须磨子充耳不闻,接着说道:
但是,当这些人离开以后,他便苦笑道:
“已经太晚了,你赶紧睡吧。”
“这些人也不过就是因为看了《中央公论》后想来理论一番而已。”
“老师,你快来我这里呀。”
为数寥寥的文学青年的评价暂且不提,《活尸》的公演再次给艺术剧团带来了经济上的丰厚回报。各地相继发出了公演邀请,他们的足迹从日本的关西到日本的中国、四国、九州,最后一直延伸到了中国东北。
比如,在京都南剧场再次公演《复活》时,抱月和须磨子曾接受京都的长田干彦邀请在祇园玩了一个通宵。当时喝了不少酒,酒席上一片喧嚣。及至深夜,连艺伎也都混杂其中,胡乱挤在一个房间里睡下了。然而须磨子却立刻向抱月喊道:
在那以前,抱月总是穿着极为普通的和服。可打那以后,他也开始穿起一些质量上乘的萨摩麻布和服或是系上绞染和服腰带了。
然而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传入耳中的下述传闻——丈夫已经迷恋上了须磨子,对须磨子唯命是从,像个奴隶似的服侍着须磨子。
此次巡演过后,松竹剧场提出了要与艺术剧团签订下述条件合同的申请:艺术剧团的演出费用为每天一百五十日元,每月买断两周时间。如果每月演出时间超过十五天,则超出部分按天另行计算补发。
事到如今再怎么找理由辩解,市子也对两人之间有了肉体关系心如明镜。如果不是有了肉体关系,明白事理的四十岁的男人和三十岁的女人是不可能将关系长期维持下来的。如今的市子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计可施。
这在当时可以说是破格的优厚条件。如果能够实现的话,艺术剧团每月就稳扎稳打地能把两千五百五十日元收入囊中。剩余的时间他们便可自由支配,要么休息,要么进行纯艺术研究,要么去外地巡演。
因为丈夫的事,市子患上了神经官能症,曾一直住在医院里。后来虽说出院了,却依然为夜不归宿的丈夫和须磨子的传闻而烦恼不堪。
在与松竹签订这一合同时,抱月少见地喜形于色,握着这次谈判的中介人川尻清潭的手,再三致谢道:
当时的抱月虽然还住在诹取町自己的家里,但那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实际上外地巡演颇多,他基本上就不住在家里。即便偶尔在东京,他也总是以排练或开碰头会为由离开自己的家,泡在须磨子那里。
“谢谢了!谢谢了!”
二
虽然被非难为“拜金主义”抑或“艺术的亵渎者”,然而可以说艺术剧团已经借此打下了自己的基础。
须磨子是抱着与抱月同居于此的梦想努力工作坚持到今天的。
即便在话剧大众化已经如此发达的当今时代,也没有任何一个剧团能与大型演出公司签下这类合同。因此便可以想象签订上述合同对艺术剧团来说具有多么重要的划时代意义。
每当夜深人静二人独处的时候,须磨子便会这样询问抱月。在艺术剧团建筑物中特意配置的供二人使用的两个房间里,只有须磨子一人住了进来。抱月的房间依然空在那里。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所谓十五天合同,并不是指十五天内全部由艺术剧团单独公演,其中也包含了艺术剧团的部分职员或演员参加与松竹有关的新派剧团的演出。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搬到这里来呀?”
须磨子由此便获得了加入其他剧团并参加与其他流派展开竞演的机会。
然而,这些对外活动越是活跃,内部亟待解决的问题就变得越多。
在上述时期内,实际上全权负责艺术俱乐部日常事务的,是须磨子的哥哥小林放藏。
正如宗旨书中所云,抱月以艺术剧团为中心,试图创设一个集戏剧、音乐、舞蹈及文学等在内的、包罗万象的艺术沙龙,并果敢地向着这个目标迈进了。
此人乃须磨子的长兄。据说起初是在横滨海关工作,后来周游了上海、旅顺、香港等地,之后再次回到横滨,并以外国船员为对象经营过一段时间礼品店。
这一切全都是抱月的主意。此时的抱月已经不仅仅是一位学者,他俨然变成了一个充满活力而又颇具能力的策划人。
须磨子提出了要将在艺术俱乐部一起生活的、放藏夫妇的女儿胜子收为自己养女的请求。
此外,作为艺术剧团的相关事业,抱月还策划并举办了艺术剧团音乐会。在上述剧场内就曾经举办过刚刚传入日本的西洋音乐演奏会、独唱音乐会以及日本音乐会。
放藏的妻子叫登美,夫妇二人除了胜子以外还有两个孩子,分别叫小林武昭和小林禄。
然而,因为销路不佳,出了三期后便宣告停刊。
由于放藏曾一度在中国到处流浪,故而令人觉得他的经历有些可疑,并导致一些人对其敬而远之。不过放藏本人乃乡下人出身,虽然粗野一些,却给人以生命力旺盛之感。
在创刊号上刊登了为艺术剧团捐款的捐款人名单、戏剧学校的开学通知以及艺术剧团的日程安排等。此外还刊登了戏曲或剧评之类。
他与须磨子无异,同样具有强烈的唯利是图倾向。须磨子死后,在那些将须磨子与抱月之间的事写成丑闻的小说及应景剧中,放藏大都作为二人之间的绊脚石,以无赖汉的形象出现。这可着实冤枉了他。
在创办了这所学校的同时,他们还创办了《戏剧》这一定期刊物。
须磨子对艺术和文学之类并无兴趣,与那些令人有些厌烦的文人、早稻田派人士合不来。与之相似,性格多少有些粗野的放藏也和他们不对付。
既要经营剧团又要管理学校,抱月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既然已经开始了实际运营,不拿出逍遥那股子严厉劲儿是行不通的。
这不能不被视为此后文学作品中总是将放藏描写成一条恶棍的原因之一。
结果是,所谓学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实际上他们也被带到各地参加巡演,在那里一边帮忙一边学习。说他们是在现场进行实地学习是为了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他们就是在学徒制度下帮着打打下手而已。
但在现实中,放藏作为俱乐部的管理者,不仅从事俱乐部的事务性工作,而且还一个人负责对居住在俱乐部里的人们进行监督乃至建筑物的关窗锁门等一应杂务。从这个意义上讲,对常去外地巡演的抱月和须磨子而言,在当时他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不过该校实际上并没有按校规进行授课。只要从这些讲师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有好几个人显然是抱月的反对派。他们并非是自己情愿来当讲师的。实际情况是受抱月所托,不过借用一下他们的名字而已。此外,关键人物抱月、须磨子、中井哲等人,因债务所累整天奔波于外地公演,根本就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待在研究所里。
此外,艺术剧团还另外办了一所戏剧学校,田中介二是实质上的校长。
讲师阵营中则有伊原青青园、相马御风、中井哲、秋田雨雀、井上正夫、小山内薰、中山晋平、山田耕作、泽田正二郎等人。
然而田中其人原本就是一个贪图玩乐的男人。于是他便常常利用抱月和须磨子不在的机会,授课时偷懒耍滑,时而还和学生们一起打打花纸牌或赌博。
程内容为文艺概论、剧本研究、演技研究、音乐、舞蹈等。学费为每月三日元。由岛村抱月任校长,中村吉藏、松井须磨子任主任,田中介二任干事。
艺术剧团成立戏剧学校时,原本就没打算将学校办成像文艺协会那样正规而且严格的学校。其方针是让学生们跟着剧团巡演或参加排练,即在实践中学习。因而对田中来说,他也搞不清到底应该讲授哪些内容。
学校的正式名称为“艺术剧团附属戏剧学校”。总共募集了几十名男女学生。学科分为通过正式考试进校的本科生和希望自由学习的选修生。本科生的学习年限暂定为两年,学时为每周十八课时,课245
抱月在创办上述学校时激情满怀,希望能把学校办得比文艺协会更好。可在现实生活中,他整天为艺术剧团的自身经营和舞台演出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打理学校。结果只好把学校委托给他人管理。
在出租大厅的同时,戏剧学校的准备工作也在稳步展开。
除了放藏一家以外,曾经一度被须磨子收为养女的木村若子、戏服管理员荣子、小道具管理员宫坂、弹奏日本三弦琴的女琴师,再加上打杂的少女和女性清洁工等,他们也常常和演员一起,时不时地在艺术俱乐部进进出出。
剧场的租赁费定为每天八日元,这个在当时已是相当低廉的价格。于是立刻就吸引了话剧研究会、民众剧社、现代文艺社等一些不太知名的剧团和业余团体等前来租借。此外,法语讲习会和妇女问题研究会等团体也来租用。而每月定期租赁的则是早稻田大学文学社。他们租赁后用来举行讲演会等。艺术剧团追求的目标是租金虽然便宜,却可以依仗频繁出租的举措来减少闲置期的浪费。
抱月和须磨子在二楼里侧的两间屋子里过着与夫妻无异的生活。
剧团成员之间议论纷纷,然而建筑物说到家毕竟是艺术剧团全体成员的共有财产。
里间的客厅内摆放着须磨子的衣柜、梳妆台以及长形火盆。房间里飘溢着刚刚成立的新家那种纯真无邪的氛围。
“现在从建筑物到土地,可就全都成了那个‘阿龟’的东西了!”
但是,好不容易才布置妥当的整洁房间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把从巡演地住宿旅馆或在购物商店得到的手巾也全都拿回家中,让实习生把它们缝成了靠垫,并以一个两钱的价格把靠垫出借给观众,最后从销售额中收取这笔钱款。
此后不久,房间就变得杂乱无章了——到处都是空碗、装寿司的木桶等。此外还四处散落着戏迷们送来的花束,喝了一半的啤酒瓶、报纸、杂志乃至衬衫和毛衣等物品。
搬进新房时正值数九寒冬,室内需要火盆和被炉。然而须磨子却让剧团办公室一并购入,并把它们拿到自己住的房间里使用起来。
偶尔得闲时,须磨子也会自己做点饭吃。但也只不过是做个烤竹荚鱼干,煮个豆腐酱汤什么的。因为总是烧不好米饭,所以一般都是去楼下放藏家要些米饭来吃。
即便抱月有时给她一些零花钱让她去添置些衣物,她也舍不得花,总是把钱存到银行的账户里。
虽说她只会做些简便而又粗糙的饭菜,抱月却能毫无怨言地默默吃下去。
须磨子立刻从自己一直居住的大久保的家中将家具什物等搬运到研究所二楼最里侧那个大约十铺席大小的房间里。当然,说到家具也只不过就是一个西式柜橱和日式柜橱,外加一个矮脚餐桌而已,并没有写字台和书柜。正因为须磨子原本就是一个对身边用品不怎么上心的人,所以衣物甚少,基本上都是一些铭仙绸之类的便宜和服,再就是有几套连衣裙。
说来须磨子原本就是在长野县的山沟沟里出生并长大成人的,因此粗茶淡饭无所谓,她并不挑食。
然而,建筑物虽已落成,内部装修以及家具等具体细节却尚无眉目。
后来川村花菱曾说过这样的话:
在大正四年(1915)岁暮将至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于海外公演了三个月后回到东京的剧团一行,举行了庆祝研究所落成的庆祝会。
“她很能吃,简直就像往肚子里投进煤炭一般狼吞虎咽。”
这篇文章充分体现了抱月力图在普通大众中传播话剧,让更多的人前来观赏话剧的心愿。
在忙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只是在茶泡饭上撒上点咸盐,同样照吃不误。在排练过程中,有时就站在那里吃个饭团凑合一顿。
只要读过这篇文章,我们就会发现,文章里完全没有知识分子所喜好的那种难解的文字或拐弯抹角的表现手法,自始至终都是口语体。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还以为这是某新建大厅的出租广告呢。在那个连新闻报道都还在使用文言文的时代,这篇文章实在是一篇令人难以置信的谦逊而又浅显易懂的文章。
与之相反,抱月用餐时总是细嚼慢咽,就像是在一粒一粒地数点着碗里的米粒。
我艺术剧团相关人员此次发起并设立了艺术俱乐部。艺术俱乐部以东京市牛込区横寺町九番地新建之一围建筑物为中心。其中包括艺术剧团的研究剧场,办公室和集会场所,并附设了新型咖啡屋和出租会场。我们的目的是在那里建立起一个雅致而又充满艺术氛围的娱乐场所、社交机构及休憩地点。在这一建筑物中,既会演出艺术剧团的研究剧,也会将其作为艺术学校的教学场所和话剧的排练场。不过,艺术剧团本身作为一个新剧团拥有自己独立的话剧事业,而艺术俱乐部的事业则要比艺术剧团更为广泛。主楼建筑物内有一个能容纳超过二百五十人的西式观众席和设备齐全、进深约七米、宽约十三米的正规舞台。我们将力求使之成为一个适合开展戏剧、各类表演、展览会、电影、讲演会、演奏会等活动的、整洁利落令人心旷神怡的设施。在艺术剧团的演出之外,俱乐部本身也将举办各种活动,并以低廉的租赁费将场地租借给需要举办同样活动的团体。总而言之,我们的宗旨是:期盼人们只要置身于这栋建筑物的氛围中,便会忘记工作带来的疲劳,让烦恼导致的疲惫身心得到放松和休憩,并从中获得崭新的生活刺激。因此,我们衷心希望各行各业的人士均能赞同这一宗旨,以使本艺术俱乐部得到发展。
与其让不擅长做饭的须磨子做饭还不如叫外卖,来得快味道又好。须磨子叫外卖只是认准了“川铁的亲子盖浇饭”,与傻子记住一件事后便一条道跑到黑无异,总是点这一样外卖吃。
只有抱月一人,虽然浑身沾满了泥巴,却在协调现实与理想关系的基础上,做出了向理想目标迈进的努力。通过下述《设立宗旨书》,其真挚、脚踏实地的行动便会得到更为深刻的理解。
即便来了客人,她也总是推荐道:
然而在当时,能够如此善意理解抱月的人寥寥可数。与知识分子多少沾点边的人无一不受到西方艺术至上主义的影响。他们并不身体力行,只会袖手旁观。
“这家店的亲子盖浇饭既便宜又好吃。”
(《日本话剧史》)
于是便将就着凑合一顿。
“小山内薰为话剧掏腰包,也只是在‘新剧场’亏损的时候。平素的他总是坐在特等席上,从未在泥里跌爬滚打过。(中略)小山内薰并未达到经济上的自立。这种软弱只能使话剧局限在知识分子的业余爱好范围内。他并未身体力行地进行开拓,以使话剧走向职业化道路。反倒是抱月,可以说是在平衡了通俗剧与研究剧关系的基础上,沿着话剧事业这条道路奋勇直前,突破了话剧职业化的艰难险阻。”
说来与盖浇饭相比,抱月更是喜欢吃荞麦面条。只要能够吃上荞麦面,他就毫无怨言。
接下来他又替抱月打抱不平道:
他吃面的样子是这样的:每次先用筷子夹起几根面条,轻轻蘸一下调味汤汁,然后不出任何声响地静静地吞咽下去。
“为了集体的利益而把自己置之度外的话剧人(指抱月)的自我牺牲,在个别艺术家眼中只会被看成自我荒废。无论是话剧人还是文人,都只是将他看成一名‘实践者’,并只顾一味地怜惜他的文才,却无人能够理解在其(抱月)行动深处燃烧着的梦幻和理想。”
如果光看他们吃饭的样子,真就搞不清谁是男人谁是女人了。
然而,松本克平却做出了这样的评说:
对于须磨子的日常生活,抱月从未发过牢骚。无论须磨子用餐的样子多么粗俗,无论房间弄得多么脏乱,他的脸上从未明显流露出不悦的神色。
“艺术与盈利的双管齐下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只顾赚钱的‘一条腿’方针。这个时期的话剧运动已经迷失了自我。”
在舞台上投入全部精力劳心费神,故而在生活方面便难以求全责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正是基于这种想法,他才对须磨子的家务活不抱什么幻想。
小山内薰也非难道:
不过偶尔晚上要在他们的房间里召开艺术剧团干事会时,抱月也会吩咐须磨子把房间收拾得干净一些。
“这是一个抱月停止了读书和写作的荒废时代。”
“可是,今天不就七个人吗?就这点人还是坐得下的。”
比如,水守龟之助对上述期间的抱月嘲笑道:
须磨子以为只要能确保七个人坐下,其他就万事大吉了。
他们这种异常的工作热情照例遭到了国内作家和批评家冷酷的批判。
“可是不知道过后他们会说我们什么呢。”
尽管如此,无论抱月还是须磨子,全都毫无怨言地挺了下来。剧团成员中虽然时或有人争吵斗嘴,但是,正因为地点是在国外,故而他们根本无法因为“没有意思”就拍拍屁股走人。远在异国他乡的团员们只能休戚与共。
“真是的,到人家家里来还要挑毛病,这些人真招人烦!”
当时并不是坐飞机。他们的旅程是一趟和现在无法相比的、乘坐轮船和火车的悠然之旅。整个剧团就像是一只被演出承包商牵着东奔西走的“迁徙鸟”。
无奈之下,须磨子只好将堆放在火炉边上的茶杯饭碗或外卖饭碗等收拾一下,但也只不过是把这些东西集中到水池子里堆放起来而已。她自己并不会亲自动手洗刷一下。抱月看不下眼去只好亲自动手。于是须磨子就会说:
连日来一直以如此紧锣密鼓的演出计划从中国台湾一直演到朝鲜、中国东北和海参崴。
“老师洗碗的背影看起来真是老练。看来读书人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啊!”
十月二十三日,打狗(现中国台湾高雄),于打狗剧场,演出剧目为《剃刀》《复活》。
须磨子会满不在乎地提起抱月不愿被提起的过去。
十月二十二日,结束中国台湾台南演出。
大正七年(1918)九月五日,艺术剧团和“公众剧团”合作,在歌舞伎剧场公演了戈哈特・豪普特曼创作,楠山正雄翻译的《沉钟》和松居松叶创作的《神官的女儿》这两部戏。其中,在《神官的女儿》中,须磨子与新派男旦资深演员河合武雄展开竞演。对须磨子而言,这是她首次与其他流派的名星巨臂对垒竞演。
十月二十一日,中国台湾台南。首日于新泉剧场,演出剧目为《剃刀》《复活》。
河合原本就轻视历史尚浅的话剧。虽说近来话剧的人气开始上升,可他对须磨子仍然不屑一顾。其态度似乎在说:一个只会模仿外国女人的须磨子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十月十九日,结束中国台湾嘉义演出。
须磨子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端出女王的派头了。在排练开始前她就已经将台词倒背如流,并让抱月帮她进行了预先排练。
十月十八日,中国台湾嘉义。首日于嘉义剧场,演出剧目为《剃刀》《复活》。
但是,新派戏剧的排练方式却是演员首先要开个碰头会并对对台词。这时的对台词不过是用普通的语调念念台词而已,之后才能进入和正式演出相同的朗诵台词阶段。
十月十六日,结束中国台湾台中演出。
须磨子并不知道这一点,一开始就直接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起台词来,引得河合忍俊不禁。
十月十五日,中国台湾台中。首日于台中剧场,演出剧目为《剃刀》《复活》。
“松井老师,你已经开始正式说台词了吗?”
十月十三日,结束中国台湾台北演出。
“是啊,不行吗?”
十月十二日,中国台湾台北。剧场同上,演出剧目替换为《玛格达》《熊》。
“你想这么做倒也无妨,不过我可是要用普通的方式朗诵的。”
十月八日,中国台湾台北。剧场同上,演出剧目替换为《嘲笑》《饭》《莎乐美》。
须磨子聚精会神地念着台词,河合则像念书似的用另一种语调回应着。如此一来,充满感情念台词的一方,看上去就貌似受到了对方的嘲弄。
十月三日,中国台湾台北。首日于朝日剧场,演出剧目为《剃刀》《复活》。
每当听到须磨子独自一人抑扬顿挫的朗诵台词声后,周围的演员们就全都会露出一副嘲讽其“门外汉就是没办法”的表情。
九月二十六日,东京出发。
可是,只会正式排练朗读法的须磨子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语调。
此次海外公演起初部分的详细日程如下:
第一天排练结束后,须磨子以略显疲惫的表情对川村说:
研究所即将建成之际,艺术剧团于十月初出发,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海外公演。之所以进行此次海外公演,主要是因为债主的逼债使他们不得不到海外去挣上一笔。
“这种排练法还是头一次呢。”
建筑工程飞快进展着,然而手头却捉襟见肘。到头来短缺的资金只能请求演出承包商或剧场方面进行预支。
“没事,他们有他们的练法而已,你没有必要介意他。再说了,无论对多少遍台词,最重要的还是要拿出真正上场演出的劲头来认真排练。”
不过,抱月当时也只是根据《复活》的演出盛况,做出了一个“大概没问题吧”的预测,并无切实的保证。
“可不是,我们也有我们的练法嘛!”
艺术剧团当然没有这样一大笔积蓄。虽说未雨绸缪在发表设立宗旨书的同时已经募集到一些捐款,但募集到手的钱款还不到两千日元。因此,不足部分就只有靠艺术剧团自己去努力赚取了。
须磨子皱了皱那双好胜的眉毛,看上去干劲十足。然而,到了开始排练站着对台词的阶段时,河合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但是,作为一个剧团研究所的建筑物,这里未免建造得过于奢侈。由于建造过程中工程遇到挫折等原因,建筑费大幅攀升,最终的建设费用比预算的五千日元高出了两千日元。虽然当时的物价无法和现在做简单的对比,但当时骨干演员的月薪也不过就五六日元而已,因此七千日元差不多就相当于现在的五千万日元。
“诸位,请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正如《设立宗旨书》中所云,抱月把这里作为艺术剧团的总部,试图在稳扎稳打地开展现代戏剧研究的同时搞好演员培训,并期待着将来能使这里成为广大话剧人员休憩与交流的场所。
当时的导演对于谁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并采取什么姿势,并不会进行特别的指导。演员们只要根据各自的直觉,在隔开一定距离的地方摆出一个合适的姿势即可。
二楼从外面可以看到三个窗户,也就是说有三个房间。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是二楼观众席。排练室对面舞台左侧的一角,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上面是须磨子的房间,紧挨着的房间则是抱月的书斋。
可是,须磨子却对自己应该站在什么地方犹豫不决。看到她环顾左右的样子后,河合不失时机地开口问道:
据松本克平介绍,一楼正中有窗户房间的左侧是办公室和接待室,入口在那些房间的左侧。从入口处向前直走,即可径直进到试演场内。舞台宽约十三米,进深约七米。观众席位上铺着草席,面向舞台呈细长形,纵深近二十米。舞台后面是放置舞台大小道具的土地房间及铺有地板的房间。再往里走则是约十二铺席的排练室。
“松井老师,你站在那里吗?”
主楼是木质结构二层建筑,在正面的三角形封檐板下,浮雕着艺术剧团的象征物假面具,下方是写有“ 艺术俱乐部”几个嵌入文字的横匾。
“不行吗?”
本来柱子都已立起,却被大正四年(1915)二月四日的一场暴风雨所摧毁,因此工程建设只好中途停止。一个月后,又在牛込横寺町九番地买下土地,重新开始了工程建设。就这样,在设计图完成后,于翌年十月,建筑物在抱月一行赴海外巡演期间落成了。
“只要你自己觉得行那就行,我可以摆出其他姿势。”
起初预定的建设地点位于神乐坂一个公交车站附近的高冈上。
“那我改变一下吧。”
这次公演的盛况给抱月带来了力量。博览会结束后,听说演艺馆要被拆除,抱月便前去交涉,希望能把演艺馆转让给他,交易很快谈妥。
“没必要,无论你怎么站,我都能配合好你。”
在此之前,艺术剧团曾于大正三年(1914)七月召开的大正博览会上,在演艺馆上演了《复活》。当时每天公演两场,以五十钱这一近乎义演的票价进行了演出。连日来观众爆满盛况空前。
平时对须磨子的自私任性瞠目结舌的川村,此刻看到须磨子在人家的地盘上受到欺负,不由得渐渐可怜起她来。
从大正三年(1914)到四年(1915)这段时间里,抱月和须磨子开始具体实施其视为毕生一大事业的艺术剧团研究所创立计划。
身为河合武雄的你,又何苦如此这般刁难人呢?虽然川村心里边这么想,却难于直面对方把话说出口来。
那是一次持续了三个月的漫长之旅。
不过,须磨子虽然受到欺负,可她依然按照自己的套路表现出了自己的演技。面对资深老练的河合,须磨子一步不让。有时还压过了河合。起初嘲笑过须磨子的其他演员,中途也为她的排练热情和魅力所感染,渐渐称赞起她来。
巡演地从中国台湾到朝鲜,然后是中国东北,最后抵达海参崴。
“松井须磨子确实是一个闪光的大牌明星啊。”
自大正四年(1915)五月十三日起一周时间,艺术剧团在大阪的浪花剧场进行了同样的公演。接下来便依次到京都、神户、名古屋、北陆、信州、东北、北海道进行巡回公演,最后返回东京。之后则于九月二十六日再度离开东京,开始了海外公演的漫长旅程。
身旁的一个演员极为钦佩地对川村嗫嚅道。
这首歌确实没有《喀秋莎之歌》那么流行,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流传开来,并成为大正时代具有代表性的抒情歌曲之一。
“来到别的地方排练,她并未发挥出以往的正常水平啊。”
“最后一幕或许正是尝到了《喀秋莎之歌》这一插曲甜头的艺术剧团所期待的一幕,然而须磨子不仅没有唱出她的本色声音,且音节也比《喀秋莎之歌》难了许多,因此难以流行下来。”
“还没发挥出正常水平呀?在我们看来已经够耀眼的了。而且体态丰盈,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只是脸蛋儿不怎么样漂亮。”
在话剧中穿插进歌曲,是模仿了《复活》的做法。然而剧评家们却并未给予好评。四月二十九日的《东京日日新闻》书评中出现了这样的评价:
确实,无论怎么看,单凭脸蛋须磨子都算不上美人。不过只要她一站到舞台上,就立刻能进入状态,显示出大牌女优的风度。她就是那种在舞台上极为抢眼的演员。
须磨子在第一部作品《饭》中饰演了幸作的妻子阿市;在第二部作品中饰演了叶莲娜;在第三部作品中饰演了莎乐美。在这三部作品中她饰演的全是主角。在其中第二部作品《前夜》中,须磨子演唱了《凤尾船之歌》,此曲由吉井勇作词,中山晋平作曲。
在这次公演中,须磨子饰演妹妹朝江,河合武雄饰演剧中的女主角樱木艳子。
翌年,即大正四年(1915)四月二十六日,作为艺术剧团的第五次公演,剧团上演了中村吉藏的独幕话剧《饭》、屠格涅夫的五幕话剧《前夜》和王尔德的独幕话剧《莎乐美》。
中内蝶二在《万潮报》中提到他们两个的表演时评价说:
及《剃刀》。
“须磨子饰演的朝江,怎么看都难以与河合饰演的大女儿达到和谐的程度。不过与河合饰演的女人存在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纰漏相比,须磨子的表演则显得真实得多。”
嗣后,艺术剧团又于岁末渐近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在本乡剧场上演了易卜生的三幕话剧《玩偶之家》和契诃夫的独幕话剧《求婚》以238
名仓生则在《东京日日》报上评论道:
与之相比,《剃刀》中阿鹿一角虽说演技质朴,却获得了好评。此后,《剃刀》便位列《复活》之后,共计上演了三百余场,成为艺术剧团的拿手剧目之一。
“虽然须磨子有被河合小瞧的倾向,但其不像河合那样做作则是其长处之一。”
克里奥佩特拉是那种须磨子极为喜爱的华美艳丽型角色。实际上须磨子也对这一角色的饰演极为热衷。但就整体而言,她的表演过于缺乏品位。在表演过程中,时而因把握不准尺寸而伤感过度,时而又突然变得过于粗鲁。对此,有人甚至做出如下严厉批评:“那就是一个高级妓女……”
不管怎么说,此次演出,须磨子饰演的是女儿角色,而且又是和其他流派竞技合演,故而可能多少有所收敛。
接下来艺术剧团又从大正三年(1914)十月二十六日至三十一日,再度于帝国剧场上演了中村吉藏创作的《剃刀》和岛村抱月改编的莎士比亚五幕剧作《克里奥佩特拉》。在前者中须磨子饰演阿鹿,在后者中须磨子饰演克里奥佩特拉。其他角色的安排如下:安东尼由田中介二饰演,恺撒由武田正宪饰演。
然而她的这种收敛反而使她的表演显得更为清新,表现出了青春期少女的情感。与河合相比,须磨子的表演获得了好评。
当时的戏剧杂志《演艺画报》对人气骤然上升的艺术剧团和须磨子进行了上述讥讽。
及至此后上演《沉钟》,因为演出地点是在可以谓之为“娘家”的艺术剧团地盘内,故而轻松的环境使须磨子如鱼得水,演技重获青春,演出充满了激情与活力。
“艺术剧团在此次公演中并不打算让大家观看‘玛格达’。更确切地说,玛格达已经无所谓了……须磨子的表演显得极为卖力。因此,对观众而言,她渐渐地变得亲切起来。现在已经不是观众去接近须磨子,而是须磨子主动去接近观众了。”
“须磨子出色地将林中女妖饰演成了一个天真烂漫、快乐而又活泼的少女。通过女妖与钟表匠接触进而羡慕人世这一序章开始,一直到鼓励那个钟表匠并与他同居,最后被钟表匠抛弃进而成为水中精灵的最后一幕为止,这一角色在剧中始终极为重要。须磨子将这一重要的角色诠释得恰到好处。”(伊园青青园《都新闻》)
这一时期的须磨子已经人气绝顶。只要有须磨子出场,预售票便旋即告罄,当日票也会加价出售。
合作演出结束后,须磨子斩钉截铁地对川村和长田秀雄说道:
此外,他们还上演了由施密特邦创作、森鸥外翻译的独幕话剧《第欧根尼的诱惑》。在这个剧目中须磨子饰演女儿伊诺。
“所谓新派,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戏剧表演嘛!”
角色分配如下:须磨子饰演玛格达,武田正宪饰演施瓦策,胜见庸太郎饰演冯・凯勒,中井哲饰演赫夫塔尔丁。
“没错!无论什么表演,走的路都是殊途同归。”
此后,艺术剧团又于同年八月七日至十二日,打着夏季公演的旗号,上演了由岛村抱月翻译的苏德曼的四幕话剧《玛格达(故乡)》。
“大家全都新派长新派短地瞎嚷嚷,我还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呢。
通过《复活》之类的大众剧目,先是使剧团在经济上富裕起来,之后再着手进行“研究剧”的演出,这便是抱月提倡的“两条腿走路”策略。他认为只有走这样的道路才能使话剧生存下去。
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差别。”
结果虽然未获好评,但在《喀秋莎》备受盛赞之际,立即开始对研究剧展开脚踏实地的挑战这一举措还是受到了世人的瞩目。
与河合对等交过手后,须磨子切实地感受到,作为一名演员自己有了长足的进步。
首先是在同年七月十四日至十六日,作为研究剧的开山鼻祖,上演了岛村抱月创作的独幕话剧《复仇》。演出地点为文艺协会解散后依然原封不动保留在坪内宅邸内的小剧场。为了与“研究剧”名实相符,他们采取了观众人数较少,戏剧内容具有浓厚艺术倾向的方针。
她觉得无论对方历史有多么漫长,传统有多么悠久,只要是人做的事情,便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只要努力就不会输给别人。
大正三年(1914)三月在帝国剧场上演《复活》以后,艺术剧团又上演了下述新剧目。
须磨子获得的自信也就是整个艺术剧团的自信。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