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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眼下,不论张乔生要做的是什么,我都会阻止他,让他一生不惜倾家荡产所做之事失败。我觉得自己已经从为了一个女人就会陷入泥淖的人,改变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变化,每天都有事物更加崭新,更加轻盈,而自己充满斗志。最主要的是,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平庸,它改变了我。

我找到了那个设计师,他可能获得了很高的酬劳,但是已经在白楼里住了七年。白楼的酒鬼大部分都变成了工人,这其中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事实上你不能通过每个月给那些酒鬼高额工资来让他们工作,还变成口风很紧的人,这其中越来越让人摸不清。我对这件事如此热衷,因为它让我彻底从痛苦里解脱出来。解脱痛苦有多么简单,只需要把人放进一个巨大的迷宫里,他就会为了找到眼下的出路而忘掉其他的事,甚至忘记他是怎么进入到这个迷宫中。

说了这么多,第一是为了感谢你告诉了我的母亲。我因为不想在这个岁数,还因为这种理由被母亲救出来,所以错过了逃出的机会,现在我觉得也没什么,因为有了更大的事情,在更大的事情面前,这些细节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已经派人通知了我,最多不超过一天我就会离开白楼的这个地下室。第二,是如果你想,可以帮助我,继续深入这个已经持续了七年的计划。我隐隐觉得它跟婚礼是有联系的,这种联系当然不是逻辑上的,而是它们核心的气息,是那么相像。这中间的循环反复令我焦虑,做环保,多么可笑!又或是让一个女人嫁给一只牛蛙,他恰好因为这份自负愚蠢暴露了别的事情。

现在的地下水路还要更复杂,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查看过,会发现它有两条大管道,这大大提高了成本,以至于张乔生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网才在政府和各个机构,甚至是以前吃过他好处的两个大电商那里获得了资金,现在七年的建设期限已过,两个城区已经成为空城,垃圾污水处理系统尽管非常先进,但无法给资金提供回收。所以张乔生一生所有的砝码都会被强制收走。我听说他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这就再好不过,因为我现在还没搞清楚张乔生要做一件什么样的事。

我不但会阻止他,还会接过这个烂摊子,我已经想好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了。城市化的趋势是必然,两侧之所以成为空城,是因为市区的覆盖面界线,并没有把这两块区域包含在内,措施是吞并周边镇,划归为区,让城市规模变大,这是一个需要等待的过程。但我认为,张乔生早就想到这些了,机构、电商和银行的人也聪明得多,他们想到这一点,但根本没看清,张乔生其实暗地里在阻止城市规模扩大的进程。因为,原本用于扩大规模的资金,大部分用在了对城市主体用处不大的建设上,那些地标建筑、政府楼房,甚至这些年多出来的数个巨大广场,都阻碍着空城融入市区中。其他人根本想不到,还会有人是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他们不会认同一个人到头来不是为了维护自己一生的所有,而选择孤注一掷地做一件无关的事,这在他们看来不可思议。想必他们也是把重复的生活形容成陀螺的人。

首先我知道了一件好事情,就是张乔生即将要破产了。当初他与银行贷款给开发商的协议,资金不只是从他控权的银行机构中来,想要盖出一大片楼房,就算是张乔生也做不到,所以他还为其他的银行做了担保。这些开发商跟张乔生之间,也有一条不公开的协议,他要亲自负责两个城区的下水道系统。还有,要有绿色环保工程的完整设施建设,这参考的是德国在八十年代的规划,但已经非常先进。他请来一个在德国留学的设计师,他在德国待了十五年,才混进那个圈子,了解了他们的下水道系统,并做了几年的修缮工作。你知道,中国人在国外,很难进入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团队中,想要参与开发项目,就是天方夜谭,所以他的成就十分罕见。但这个人回国后没人见过他。

我暂时不需要枪了,这种处理方式过于幼稚,如果你觉得需要,我也建议你把它扔了。

我的每一天都是一个螺旋,包括这个比喻,都一样庸俗不堪,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甚至不能想出另一种描述来说清楚。当我想表达自己其实一直活在一个重复中时,想到的就是一个旋转的陀螺,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想到这个比喻,但我糟糕的地方在于,我想不出其他说法。我用了一个极其平庸的比喻,来表述我极其平庸的生活,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想努力一下,想要把握好某件事情,就如同手里永远攥着一把沙子,如果再努力一点,沙子就从手里挤出来,原谅我只能想出这种无滋无味的描述了。我已经两天没喝酒了,昨天开始,我觉得酒精已经开始从身体里流淌出去,我喝了很多水,每天要小便九次,因为我想更清醒一些。

这封信看得我心情很糟糕,我对抱有乐观态度的人都持有质疑,因为造物主本身的态度就是消极的,不然世界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信里写道:

我拿着这三封信,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去找了王沛。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要住到她家里,即使她问我也有答案,看看我的手指和脸,我搬过来是为了活着。

我收到了张翰的第三封信,这封信的邮寄时间是很多天以前,甚至早在一周以前我就该收到了。他应该是在画那张下水道图纸时顺便写了这封信。

我又在市区找到几个还留有施工痕迹的下水道口,叼着手电筒下去,有的找到了第二条管道,有的没有,我确定了一件已经知道的事情,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发现。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去找那个住在白楼戴眼镜的男人,他像个拾荒者,但好像张翰提到的设计师就是他,也许不是,但他一定隐瞒了很多事情。如果他不告诉我,我就用拔掉他的指甲来威胁他,这招肯定很好使,没几个人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