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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请原谅,我说的是那一只手。那是新的创伤。”

牛虻对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就是给一些老鼠咬出来的旧……旧伤疤。”

那只瘦长、灵活的右手被割破和擦伤得很厉害。牛虻把它举起来。手腕是发肿的,上面有一道又深又长的青黑色伤痕。

“你的手上是什么?”他突然问。

“你瞧,这不过是一……一点小……小事,”他说,“那天我被捕的时候——这该谢谢主教大人,”——说着他又微微鞠了一躬——“给一个士兵踩的。”

蒙泰尼里仰到椅背上,默默注视了他一阵。

蒙泰尼里拿起那手腕仔细审视了一会儿。“怎么过了三个星期还是这样的呢?”他问,“已经全部发炎了。”

“他们中间的一……一部分。”

“大概是镣铐的压……压力给了它好处吧。”

“这一种话可怕啊。难道只要你的同胞思想上不跟你一致,你就把他们当老鼠看待吗?”

主教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

“用来杀……杀老鼠。”

“他们把镣铐加在新创口上的吗?”

“那么,第一,据说你曾经把军火私自运进了本区。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那自……自然,主教大人;这正是新创口的用处呢。老创口是没有多大用处的。那不过痛一阵,你不……不能够使它真正发炎。”

“我完……完全遵主教大人的命。”他说着微微鞠了一躬,脸部的那种表情即使是最最贪得无厌的人也会不敢向他祈求恩惠的。

蒙泰尼里又对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打开一个盛满外科手术用品的抽屉。

“我的问题,”他说,“不论你肯不肯答复,始终都只你我两个人知道。如果这些问题涉及你政治上的秘密,你当然不要答复。不然,虽则我们素昧平生,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复我,作为你个人给我的一种恩惠。”

“把手伸过来。”他说。

“那么主教大人的问……问题呢?”他的话本已说得不客气了,声调里却更隐含着一种侮辱,蒙泰尼里立刻感觉到了,但他脸上那庄严而和蔼的表情并没有消失。

牛虻绷紧了一张铁板似的脸,将手伸给他,蒙泰尼里把创口洗干净,轻轻地将它包扎好。他显然是做惯这种事情的。

“那么——你并不准备回答吗?我曾这样听说过;可是那些问题是由侦查这桩案子的官吏们提出来的,他们的职责是想根据你的回答来定罪。”

“镣铐的事我可以对他们说的。”他说,“现在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牛虻微微一笑:“我目……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让人提问题。”

“那……那是非常简单的,主教大人。我要逃得了就逃,逃不了,就死。”

“列瓦雷士先生,”蒙泰尼里停了一会儿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肯回答,我将非常感激。”

“怎么会是‘死’呢?”

“请坐。”主教等房门关上以后说。牛虻默默地坐下了。

“因为统领如果不能达到枪毙我的目的,我就要被送去充划船的苦役,而这对于我的结……结果是一样的。我的身体是受不了这种苦役的了。”

“你们可以在前厅等候。”他静静地重复了一遍。中士满脸惊惶,敬了一个礼,吃吃地告了罪,就带着部下走出房去了。

蒙泰尼里把臂肘撑在桌子上,沉思起来。牛虻不去打扰他,只往椅背上一靠,半闭起眼睛,懒洋洋地享受着那因镣铐解除而获得的肉体的舒适。

蒙泰尼里的眼睛突然闪出光芒来。

“假定说,”蒙泰尼里又开始说,“你能够逃出去,你准备怎样过你以后的生活?”

“请大人原谅,”押解的中士显然着了慌,只得低声下气地说,“上校觉得这个犯人很危险,最好是……”

“我已经告诉过主教大人,我要杀……杀老鼠。”

“你们可以在前厅等候。”他对卫兵们说。

“你要杀老鼠。那就是说,如果我现在让你从这儿逃出去——假定我有权力这样做的话——你就要利用你的自由去造成暴行和流血,而不是防止它们吗?”

蒙泰尼里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

牛虻抬起眼睛望望墙上的十字架:“不是和平,而是宝剑[3]——至……至少我得和那些善良的伙伴们在一起。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是宁可用手枪的。”

他忿忿地把披在眼睛上的头发往后甩开,嘴上装出了一个微笑。

“列瓦雷士先生,”蒙泰尼里很沉着地说,“我可没有侮辱过你,或是轻蔑过你的信仰和朋友。我能否希望你也用同样的礼貌对待我,还是你要我认定:一个无神论者就不能是一个上流人呢?”

牛虻在森严的警备之下被押进了主教办公室,蒙泰尼里正伏在一张堆满公文的桌上写东西,牛虻脑子里突然浮起一幅景象: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的下午,他在一间跟这很相像的书房里边翻查讲道的文稿。百叶窗也跟现在这样半掩着,以防热气冒进来,窗外传来一个卖水果的小贩的喊声:“草莓子啊!草莓子啊!”

“啊,我完……完全忘记了。主教大人在基督教道德之中是把礼貌看得很重的人。我还记得你在佛罗伦萨的布道,就是为了我跟你的那个匿名辩护人那场论……论战而发的那些话。”

统领回去之后,对任何人都不提起主教要接见犯人的事,直到临时,才打开了犯人的镣铐,把他解到主教宫。“这头巴兰的驴子[2]的杰出子孙,自己独断独行且不说,”他对他那受伤的侄儿说,“还要叫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万一押解的士兵跟犯人的党羽串通起来,让他半路逃掉怎么办哪!”

“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谈谈的一桩事情。你是否愿意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好像对我怀有一种特殊的怨毒?如果你只是把我挑出来当作一个方便的靶子,那又当别论。因为你那政治论争的方法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我们现在又不讨论政治。但当时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你对我个人怀有敌意。要是这样的话,我倒乐于知道,我对于你可曾有过什么错处,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足以引起你那样的感情?”

“听大人的便。”统领悻悻地恭恭敬敬回答了一声,就退出来了,并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他们简直是一对,都是一副牛脾气。”

可曾对他有过什么错处!牛虻用那只扎了绷带的手叉住了自己的咽喉。“我必须向主教大人提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他轻轻笑了一声说,“我的感情就跟那个见不得一只无害而且是必需的猫的人一样:我所讨厌的就是教士。我一看到法衣就会牙……牙痛的。”

“可是我,”蒙泰尼里打断他说,“也得向上帝和圣父负责,不准许我的教区以内存在任何阴私卑劣的行为,既然你逼着我来过问这件事,上校,我就要站在主教立场上行使我的特权了。在目前的和平时期内,我绝不允许本城设立秘密军事法庭。明天上午十点钟,我要在这儿接见那个犯人,单独接见他。”

“哦,如果只是这样的一个理由——”蒙泰尼里做了一个不以为意的手势把这问题撇开了,“但是,”他接着说,“骂人是一桩事情,歪曲事实又是一桩事情。当时你答复我那次布道的那篇文章里,说我知道那个匿名的作者,那是你错了——我并不是责备你故意造谣——你所说的不是事实。我是直到今天还不知道那个作者的姓名的。”

“我要大胆奉告大人,这可使不得。那犯人是怙恶不悛的。最安全也最聪明的办法,还是请您这一次不要太拘泥法律条文,干脆把他干掉了,免得他再为非作歹。刚才主教大人虽然已经吩咐过,但我还是不得不冒昧恳求,不管怎样,我要对本省特使大人负责维持本城的治安……”

牛虻把头歪在一边,好像一只聪明的知更雀那样,一本正经地对蒙泰尼里注视了一会儿,接着突然向椅背上一仰,发出一阵大笑。

“我以为,我们这样讨论下去没有什么益处。如果你愿意把犯人送到这儿来,我倒可以跟他谈一谈。”

“多么圣洁啊![4]啊,你这可爱的、天真的、阿卡迪亚仙境里的居民呀——你竟一直没有猜想到!你竟一直没有看出马脚来吗?”

“我……我并不是要存心顶撞大人……”

蒙泰尼里站了起来:“那么,列瓦雷士先生,论战双方的文章都是你一个人写的了,是不是?”

“我是一个掌教的使臣,”他说,“不是一个警局的暗探,偷听并不是我的职责!”

“这是一种可耻的行为,我也知道,”牛虻一面回答,一面睁着天真的蓝色大眼睛注视着蒙泰尼里,“而你竟把这一切都囫……囫囵吞下去了,就好像吃牡蛎似的!这是很不应该的;可是,啊,这又多……多么好玩啊!”

蒙泰尼里突然转过身子注视着统领,脸上显出一种不常有的表情来。

蒙泰尼里咬着嘴唇重新坐下去。他一开头就看出了牛虻是想要激怒他,所以早已下定决心,无论怎样都要把自己的脾气按捺住。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明白,统领的狂怒是有理由的,因为一个人在三个星期里面每天要花费两小时去审问这位牛虻先生,那么他偶尔咒骂几句,是很可以原谅的。

“自然,这是他的大错,主教大人;但是当时他的朋友立刻替他把钱还清了,事情就这样遮盖过去——他是好人家出身哪——而且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一个无可指摘的好人了。至于列瓦雷士怎样知道这个秘密,我可再也猜想不出来,可是那天审问一开始,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审判官这个烂疮疤挖开来——还当着那些下属的面呢!而且他还装出一副天真的神气,好像是在念他的祈祷文似的!现在这个故事当然已经传遍整个教省了。如果主教大人肯在开审的时候劳驾去听一次的话,包管您就会明白……这是用不着让犯人知道的,您可以在一旁偷听……”

“我们不谈这个题目吧。”他镇静地说,“我所以要跟你见面的目的,主要是这样:我以主教的地位,是可以出来说句话的,如果我对于如何处置你的问题愿意运用我的特权的话。但是我的特权只能有一种用法,就是用来干涉他们为要制止你对别人施用暴力而在你身上施用不必要的暴力。因此,我叫你到这儿来,一来是,因为我要问一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诉苦的事情——那镣铐的事我会去查明的,可是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二来呢,因为我觉得,我要对这件事发表我的意见,应该先亲自看一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事实上是他窃取了人家托付给他的公款,是不是?”

“我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诉苦的,主教大人。‘战斗就是战斗。’[5]我并不是一个小学生,并不希望任何政府为了我把军火私……私运进他们的境内倒来拍拍我的头。他们要尽力之所及来折磨我,那是理所当然的。至于要问我是怎样一个人,那是你曾经听过我的一次罗曼蒂克的忏悔的。难道你还觉得不够,要……要我再来说一遍吗?”

“唔,真的——当那可怜的家伙还是一个骑兵军官的时候负了债,曾经从团队的公款里借用过一点小款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蒙泰尼里冷冷地说,随手拿起一支铅笔来,用手指不住地搓滚它。

“难道列瓦雷士曾经揭发那个审判官的私人秘密吗?”

“我想,主教大人总还没有忘记那个老香客狄雅谷吧?”牛虻突然变换了一种声音,仍用当初那个狄雅谷的口气说:“我是一个可怜的罪人……”

“他有一条剃刀一般的利舌。我们都是凡人哪,主教大人,我们一生之中大都犯过一些错误,而且不愿意人家把它们公开地张扬出来。这是人情之常啊!倘使一个人在二十年前犯了一点小小的过失,现在竟被挖掘出来当众掷到他的脸上,那他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的……”

蒙泰尼里手里的铅笔突然折断。“这太过分了!”他说。

“可是他即使蛮不讲理,又何至于这么可怕呢?自然,他可以拒绝回答你的问题;但是除了沉默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别的武器呀。”

牛虻把头靠回椅背上去,轻轻笑了一声,坐在那儿观察着主教大人在房里默默地踱来踱去。

“这是很难解释的,主教大人,可是您只要听过一次他那一套蛮不讲理的话,您就明白了。那样子人家还以为审判官是犯人,他倒是审判官呢。”

“列瓦雷士先生,”蒙泰尼里终于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你对我做的这一桩事情,是所有娘肚皮出来的人连对他最最深恨的仇敌都不肯做的。你私自闯入了我个人的伤痛的深处,把一个同胞的愁苦当作你嘲笑和戏谑的资料。我再一次请求你告诉我:我对于你可曾有过什么错处?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来这一套毫无心肝的恶作剧呢?”

“怎么回事呢?”

牛虻向后靠到椅垫上去,然后抬起头来,带着神秘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深不可测的微笑。

“特出的地方是满肚子的鬼——哦,请您原谅,主教大人;可是这个人实在是圣人遇到他也要忍不住的。说起来不相信,但是事实上我确实不得不亲自担任全部审问工作,因为那个正式的审判官已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觉得很……很好玩,主教大人,你把这些事情看得太认真了,这使我记……记起了……有点儿像……像一场杂耍……”

“这倒奇怪。谅必这个人有什么特出的地方。”

蒙泰尼里连嘴唇都变白了,急忙回转身子去打铃。

“我当然尽我的力,主教大人,可是我所依靠的是看守人员,而犯人似乎把他们全都迷住了。我在三个星期里把警卫部队更换了四次,并且不厌烦地惩罚过好些士兵,但结果还是毫无用处。我还是不能防止他们替他来回传递信件。那些傻瓜爱上了他,倒好像他是一个女人。”

“你们可以把犯人押回去了。”他等卫兵进来时说。

“假使有什么危险,你就有责任把他看守得更加严密。”

他们出去之后,他仍在桌旁坐下来,因为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所以一直浑身发抖,接着就拿过一叠各小教区教士的报告来看。

“普通的法律程序是要耽搁时间的,主教大人,这件案子却片刻不能耽误。别的一切都不说,我就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他逃跑。”

但他随即又把那些报告推开,靠到桌子上用两手掩住了面孔。牛虻似乎留下了一个可怕的阴影,在房间里作祟。蒙泰尼里浑身战栗,蜷缩着,不敢抬起头来。他明知牛虻已不在那里,却唯恐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幻影——那受伤的手,那含笑而残忍的嘴巴,那海水般深邃神秘的眼睛……

“不论这个人干过些什么,”蒙泰尼里回答,“他都有权利受到合法的审判。”

他竭力摆脱那个幻影,开始做他的工作。整整一天他都不让自己有一刻空闲,因此那幻影也就不再来侵扰;但是当他深夜回卧室时,一阵突然的恐怖的战栗再次袭来,他在门口站住了。如果做梦的时候见到它怎么办呢?他打起精神,跪在十字架前祷告。

“您得知道这桩案子严重到了怎样的程度,大人,这个犯人显然犯过好几桩大罪。他曾经参加那次无耻的萨维尼奥暴动,要不是逃到塔斯加尼去,当时由斯宾诺拉大人指派成立的军事委员会早已把他枪毙或是送去服划船的苦役了。从那时候起,他从没有停止过阴谋活动。大家都知道,他是国内最恶毒的一个秘密团体的有力分子。他至少在三个忠实警员的暗杀事件里都有重大嫌疑,那即使不是由他教唆,也一定得了他的同意。几乎可以说,这次他是在私运军火的现场被捕的。他用武力拒捕,以致两个执行任务的官员身受重伤,现在他又成为本城安全和秩序的一种眼前的威胁。肯定地说,像这样一桩案子,开军事法庭审判是很公正的。”

可是整整一夜他也没能睡着。

“没有一桩案子需要采取不公正的手段,”蒙泰尼里回答说,“如果对于一个平民竟用秘密军事审判来定罪,那是既不公正而且非法的。”

[1]耍熊场是供人取乐的场所,用狗折磨被链子锁着的熊,这里转义作“喧嚣、闹乱子的场所”解。

“我以为,”他说,“如果大人知道我和我的同僚在那犯人身上已经忍受到怎样的程度,您对这桩事情就一定会有不同的看法。您为了不愿搅乱司法程序而凭良心反对这办法,那是我充分了解而且尊重的,但这是特殊的案件,需要采取特殊的手段。”

[2]《圣经》中的故事:巴兰是一位先知,他因诅咒以色列人而被他所骑的驴子叱骂。这里借来比喻一个极固执的人。

正如琼玛和密凯莱所预见,统领觉得军事审判是解决困难的唯一可靠的办法,而蒙泰尼里主教偏偏坚持不肯同意,这就使他烦恼得几乎不能容忍了。

[3]《圣经》中的故事:耶稣有一次向使徒们说:“你们不要以为我带着和平来到世界上;我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宝剑。”牛虻在这儿是用讥讽的口气引用这句话的。

那个“跛脚的西班牙恶魔”,在打伤了统领的爱侄和他最得力的暗探之后,现在又继续发挥他在市场上显过的身手,暗中煽动守卫的士兵,公然威吓审问的官吏,“把牢狱变成了耍熊场[1]”了。他现在在堡垒里还只关了三个星期,可是布列西盖拉城当局对于这宗买卖已经感到非常头痛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审问他,用尽了一切威逼利诱的手段,想尽了一切可能想得出的方法,想使他招供,结果却毫无所得,一切仍旧跟他刚刚被捕那天一模一样。他们已经开始认识到,当初如果立刻把他解到拉文那去,也许会好些。可是这一错误现在已经来不及纠正了。因为统领当初把捕获的报告送到教皇使节那儿时,曾经请求特准他亲自来监督这一案件的审讯,这个请求已经批准,现在再想撤回,就非老着面皮承认犯人比他厉害不可了。

[4]原文系拉丁文。

统领说这话时,语气上竭力保持着他对于教区首长应有的尊敬,但是声音里面分明有些恼怒了。最近他的脾气有点反常,他的老婆给他拖了一身债,尤其这三个星期来,他的耐心简直受到了非常痛苦的考验。怨愤不驯的居民的危险情绪正一天天明显起来;这地区已经像个蜂窠似的隐伏着阴谋,鬃毛似的布满着暗藏的武器;那支无能的警卫部队是否效忠政府,也很可怀疑;再加上这样一位主教,正像他对自己的副官发牢骚时所说的,是个“一点杂质也没有的执拗的化身”:所有这些,已经使他感到毫无办法了。而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牛虻,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魔鬼的化身!

[5]原文系法文。

“我再一次万分恳切地奉告主教大人,您的拒绝危害了城里的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