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你想他们准备怎样处置他?”
“我想,”她说,“我们绝不能等到探悉了他们的意图再行动。”
“反正一样。他早已是大嫌疑犯,多开一枪对他的地位并不会有多大影响。”
“你以为我们可以营救吗?”
“武装抵抗,那糟了!”
“我们必须营救。”呆的、凄惨的全神贯注的样子。当她脸上流露这种表情时,很像是丢勒[5]的名画《悲哀》上的人物。
“他是星期四在布列西盖拉城被捕的。他曾经拼命自卫,并且打伤了骑巡队队长和一个暗探。”
“你见过他吗?”玛梯尼暂时站定了问。
“我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列瓦雷士被捕了,是吗?”他一走进琼玛的房间就这么说。
“没有。他本来准备第二天早晨和我在这儿会面的。”
五天以后,玛梯尼赶到了福列。他已经接到琼玛由邮局寄来的一束广告印刷品,那是他们事先约好的遇有特别急事需要他去的暗号;他想起那天露台上的谈话,就立即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一路上自己安慰自己,总以为并没有理由可以假定牛虻已经出了岔子,同时,像牛虻那样一个神经质的富于幻想的人,要是把他那种孩子气的迷信过分重视,也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他越是想排斥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就把他的心抓得越紧。
“对了,我想起来了。现在他在哪儿?”
“我恭……恭……恭贺你啊,主教大人。”
“关在那个堡垒里,看守得非常严密,据说还上了镣铐。”
蒙泰尼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离开台阶,正设法使受惊的群众安静下来。随后他俯下身子去看那受伤的暗探,群众里面忽起一阵惊惶的骚动,又使他抬起头来。原来那些士兵正穿过广场,把俘虏双手用绳子缚住,拖在他们后面。他的脸部已因痛苦和疲乏而变成青黑色,一路吁吁地喘不过气来,可是还回头对主教望着,惨白的嘴唇上带着微笑,低声说:
他做了一个不在乎的手势。
这时七个人中有五个已经跳上马背,奔向那崎岖的街道去了。麦康尼也已腾身跳上他那匹母马。他正要放马跑开,却先回过头来看看他的领袖是不是需要帮助。一看那匹花马近在牛虻的身边,再有一刹那,大家就都可以安然脱险了。谁知那穿着大红法衣的人一跨到面前,牛虻的身子就突然摇晃起来,拿枪的手也垂下去了。这一刹那就决定了一切。他立刻被士兵包围起来,冲倒在地上,一个士兵用马刀背打落他手里的枪。这时麦康尼用脚镫踢着马肚子,因为追兵的马蹄声已经在他背后雷轰一般响上山坡来,等在那儿一同被捕,非但无用而且更糟。他在鞍子上转过身来,准备对那最近一个追兵迎面发出最后一枪,只见牛虻满脸鲜血被践踏在马匹、士兵和暗探们的脚下,同时听到那些追捕者的野蛮诅咒声,以及胜利和忿怒的呼喊。
“啊,那没有关系,一把好锉子就可以去掉任何镣铐。只要他没有受伤……”
蒙泰尼里只是更向前跨进一步,面对着牛虻的枪口。
“他似乎已经受了点轻伤,但是究竟伤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知道。我想最好等密凯莱来告诉你吧,当时他是在场的。”
“主教大人!我的天,你要被杀死的呀!”
“他怎么会没有被捕呢?难道他自己逃走,丢下列瓦雷士不管吗?”
蒙泰尼里主教突然踏进战斗者之间;一个士兵吓得发出尖声的喊叫:
“这并不是他的过错,他也跟别人一样战斗到底,并且严格遵守着列瓦雷士给他的指示。这一点他们所有的人都做到了。只有一个人,到了最后一刻似乎忘掉了那个指示,或者不知怎么一来搞错了,那就是列瓦雷士自己。事情真是有些无从解释。等一等,我去叫密凯莱来。”
“放下你们的武器,你们全体!”
琼玛走出房间,随即同密凯莱和一个阔肩膀的山民回转来。
他把帽子摔到地上。这一下来得很及时,因为那些激怒了的士兵的刀已经闪闪地逼近他了。
“这位是玛尔哥·麦康尼。”她说,“你曾经听见过他的名字,他也是一个私贩子。他刚刚来到这儿,也许能告诉我们更多的消息。密凯莱,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西萨尔·玛梯尼。你能把你所看到的当时的情形告诉他吗?”
“再给我一支枪,快![4]”牛虻向他的伙伴们叫着,“赶紧走!”
密凯莱把和骑巡队交战的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如果你们不能活捉那个瘸腿的魔鬼,那就开枪打死他!他就是列瓦雷士!”
“我真不懂到底是怎么搞的,”他结束说,“要是我们想得到他会被捕,我们绝没有一个人肯离开他的。可是他的指示非常明确,谁也不曾想到,他把帽子摔到地上以后会待在那儿让他们包围。当时他紧靠着那匹花马——我看见他砍断拴马的绳索——而且我上马之前还亲手交给他一把装好了弹药的手枪。我所猜想得到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他想上马的时候,因为腿瘸,踏不上脚镫。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可以开枪的呀。”
他在马鞍上摇晃了几下,身体便倒下去了;原来牛虻已经又一弹将他命中。一道小小的血流从他的制服上淌下来,但他猛烈挣扎着支持住自己,这才抓住了马鬃,恶狠狠地嚷着:
“不,不是这样的。”麦康尼插嘴说,“当时他并没有想上马。我是最后离开的一个,因为我那母马听到枪声受了惊,我曾回过头去看他是不是已经脱险。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主教,他是早已脱身的了。”
“这儿来,弟兄们!”
“啊!”琼玛低声嚷着;同时玛梯尼也惊疑地重复说:“主教?”
骑巡队有一匹马被打得扑了一跤,一窜跑开去了;另一匹马发出可怕的嘶叫滚倒在地上。接着,在惊惶万状的人群尖叫声中,听得出那指挥官正在威风凛凛地高声喝叫,他已经直立在鞍镫上,指挥刀高高举在头顶。
“是的。他挺身上前去挡住了枪口——该死的东西!我猜想当时列瓦雷士一定大大吃了一惊,因为他马上放下了那只拿枪的手,又这样举起了另一只手,”麦康尼说着用他左手的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这么一来,人家自然都向他扑上去了。”
人群惊慌而惶惑地纷纷后退,那队士兵就向那站在宫殿台阶旁的一小群人冲过来。牛虻从怀里拔出手枪,并不向冲上来的军队瞄准,却朝那个走向他们马匹的暗探开了一枪,那家伙被打断锁骨,四脚朝天倒下去了。跟着就是紧密接连着的六声枪响,同时七个人沉着地向拴着的马群移近。
“我可有点想不通,”密凯莱说,“这不像是列瓦雷士了,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会昏了头。”
“大家闪开!”那队长喊着,“看圣父的份上!”
“我想他所以放低枪口,大概是怕误杀一个非武装的人吧。”玛梯尼插进来说。密凯莱耸耸他的肩膀。
“就是我第一个向他开枪的人。你们全都预备好了吗?他们已经打开一条通路,要向我们冲过来了。”
“非武装的人就不该把鼻子伸进战斗中来。战斗就是战斗。要是列瓦雷士送了一颗子弹给那位主教大人,不让自己像只兔子那样被抓了去,世界上不就少了一个教士,却多了一个诚实的人吗?”
“哪一个是暗探?”
密凯莱回过头去,咬着他的胡须。他已经愤怒得快要迸出眼泪来了。
“不。我们已被暗探们包围起来了,而且其中有一个已经认出了我。他刚刚派人去把我所在的地方告诉了那个队长。我们唯一可以脱逃的机会就是开枪打断他们的马腿。”
“无论怎样,”玛梯尼说,“事已如此,用不着再费时光去探究原因了。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样去营救他出狱。我想你们都愿意为这一任务冒险吧?”
“我们不能现在就溜掉吗?”
密凯莱甚至不屑回答这种多余的问题,麦康尼只是微笑一下说:“如果我自己的亲兄弟不愿干,我就开枪打死他!”
十五个武装的士兵骑着马慢慢地走进市场。他们很难通过那拥挤的人群,要不是广场四角都有暗探,那七个人是尽可以趁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士兵身上的时候悄悄地全部溜走的。密凯莱向牛虻略微靠近了些。
“很好,那么——第一桩事情,你们是否已经弄到那堡垒的图样?”
“他们来了。”密凯莱说,牛虻就转过身来,显出一副天真而愚笨的惊诧神情。这时人们突然停止了交易。
琼玛用钥匙打开一个抽屉,拿出几张纸来。
“我没有行动之前,你们千万不可先露出马脚,”牛虻温和而又清晰地说,“他们可能认不得我们。等到我开枪,你们才可以轮流动手。你们的枪不要朝人开,要打断他们的马腿——那么他们就不能追赶我们了。你们分做两班,三个开枪,三个装弹药。不论什么人插到我们和马的中间,就开枪打杀他。我要骑那匹花马。等我把帽子一摔到地下,每个人就各自上马,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停下来。”
“我已经画好这些图了。这是堡垒的底层;这是塔楼的上层和下层,这是垒墙的图。那几条是通山谷的路线,这些是山中的小径和藏身地方,还有地下道。”
他们这样低声交谈着,即使是站在他们身边的人也当他们只是谈的割草,而不是什么别的危险事情。麦康尼拉着他那匹母马的络头,向那一群拴在宫门口的马匹走去,牛虻在他身边蹒跚着,叫化子还跟在他们的身后,伸着手苦苦哀求。密凯莱吹着口哨走过来,那叫化子顺便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就从容不迫地把这消息带给那三个正在一棵树下嚼生葱的乡下人。他们立刻站起来,跟在他后面来了。于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七个人已经全体集合在宫门前的台阶边,各人都手按着身边暗藏的手枪,那一群拴着的马就在靠近的地方。
“你知道他关在哪一座塔楼里?”
“不,我不愿意你们给逮去。赶快集合起来,大家一起,跟在我后面挨着次序开枪。向我们的马那边移动,它们就在那儿,拴在宫门口的台阶旁边;准备好你们的短刀。我们边打边退,等我把帽子往地下一摔,你们就把拴马索砍断,各人跳上最近的一匹马。这样,我们大家都可以逃进森林里去的。”
“东面的一座,就在那间圆屋里,窗上装着铁栏杆的。我已经在图上做上记号了。”
“赶快!奔到桥边就把马丢掉。你可以到山谷里去躲起来,我们都带着武器,可以阻挡他们十分钟。”
“你这些情报是怎样得来的?”
麦康尼把缰绳塞到牛虻手里。
“从一个绰号蟋蟀的卫兵那儿得来的。他是我们这边一个名叫季诺的人的表兄弟。”
“可怜可怜一个苦命的瞎子吧,看圣母的份上——立刻离开这儿,一队骑巡队向这儿来了——最最神圣的天后,贞洁的圣女——他们是来逮捕你的,列瓦雷士,两分钟之内就要到达了——天上的圣人会补报你们的——你们得赶快冲出去,每一个角落都已布满暗探了,想要溜走是不可能的。”
“你倒下手得好快。”
一个穿得非常破烂的叫化子向他们蹒跚走来,发出一阵凄凉、单调的哀号。
“没有时间好耽误呀。出事之后,季诺立刻就到布列西盖拉城去了;还有几幅图是我们原有的。那张山里藏身处所的地名单还是列瓦雷士本人开的,你可以认得出他的笔迹。”
“好的,就算这样吧,可是我要一个有经验的割草人——不,我身边一个子儿都没有。”
“那些卫兵是些什么样的人?”
“帮过一次,先生。注意,你来的时候必须武装好;我们可能碰上骑巡队。不要穿过树林走,走另外一条路比较安全。如果你遇到一个暗探,不要站住和他啰嗦,立刻开枪好了——我很高兴替你干活,先生。”
“这一点我们还没有探听清楚,蟋蟀刚刚到那边,对其余的弟兄还不了解。”
“得了,我只要一个割草的。你以前帮过人没有?”
“我们必须从季诺那儿了解蟋蟀本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关于当局的意图是否有什么消息?列瓦雷士就在布列西盖拉城受审呢,还是要解到拉文那去?”
“我能割草,先生,还能修篱笆,”他开始说,跟着就一口气接连说下去,“今晚一点钟,在那圆洞的洞口。你得有两匹好马和一辆货车。我在洞里等你——我还能刨地,先生,还能……”
“这一点我们也不知道。自然,拉文那是这一教省的首府,按照法律,凡是重大案子都只能在那边的预审庭开审的。但是在四大教省里,法律并不被重视,这只取决于当权者的个人意图。”
牛虻摸着自己的帽子。
“他们不会把他押解到拉文那去的。”密凯莱说。
“你能干些什么活,汉子?”
“你为什么这样想?”
“你想找一个收干草的吗,先生?”他说着,一面摸摸他那顶破帽子,一面伸出一个手指摸一下马笼头。这是他们预先约定的暗号。那个骑马的人——看他的样子很像一个乡绅人家的管家——就下了马,把缰绳抛到马脖子上。
“这我可以断定。布列西盖拉城的统领菲拉里上校,就是被列瓦雷士打伤的那个队长的亲叔叔;他是一只仇恨心极重的野兽,绝不肯放弃一个可以虐杀仇人的机会的。”
“麦康尼在那儿,骑着马的,那边角落上。”密凯莱突然低声说。牛虻仍旧掮着那一捆东西,拖着脚跟向那骑马的人走过去。
“你想他会设法把列瓦雷士关在这儿吗?”
他们一起游荡着穿过市场,密凯莱打齿缝里吹着口哨,牛虻掮着一捆东西,一路拖着脚跟走,好让人家不容易看出他的瘸腿。他们有重要指示给另外一个人,现在正在等他。
“我想他会设法把他绞死。”
密凯莱一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就荡了过来,两手插在衣袋里。他为了使人家认不出,头上戴着红假发,可还是装扮得很像一个科西嘉人。至于牛虻,那就是一个十足的科西嘉人了。
玛梯尼急忙向琼玛瞥了一眼。她的脸非常苍白,但是并没有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变色。显然,这观念在她已经不新鲜了。
“不,我有个伙伴,就在那边,那个穿红布衫的。喂,保罗!”
“他不经过合法的手续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她镇静地说,“不过他可能找出种种借口来开军事法庭,等事后再声明这是为了城中治安的需要。”
“你是单身来的吗?”
“但是主教怎么样呢?难道他肯允许这样胡搅吗?”
“我们科西嘉还要不好,老妈妈。我不知道我们这些穷人要弄到怎样的地步。”
“主教无权过问军事。”
“但愿你找得到,可是我们这儿近来不安静呢。”
“那是对的,不过他有极大的势力。不经他的允许,统领绝不敢冒险这么做的吧?”
“他永远不能得到他的允许。”麦康尼打断他说,“蒙泰尼里主教一向反对军事审判以及诸如此类的办法。只要他们继续把他关在布列西盖拉城,那就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变故发生;主教是一直站在囚犯一边的。我所担心的倒是他们要把列瓦雷士解到拉文那去。一经解到那边,他就完了。”
“是找活儿的吗?”
“我们绝不会让他押解到那边去的,”密凯莱说,“我们可以在半路上设法救他。至于在这儿把他从堡垒里救出来,那是另一回事。”
“不是的。我是从科西嘉[1]来的。”
“我以为,”琼玛说,“我们坐着等他被解到拉文那去的那个机会是毫无好处的。我们必须在布列西盖拉城想法子,而且时光不能耽误了。西萨尔,你和我最好先在一起将堡垒图仔细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我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只是还有一个难关想不通。”
“你不是这儿附近的人吧?”那个女人一面倒柠檬水,一面抬起眼睛问他。
“走吧,麦康尼,”密凯莱一面站起来一面说,“我们让他们去想他们的计策吧。今天下午我得到福亚诺去,我想要你同去。文逊卓还没有把弹药运来,他们应该昨天就到的。”
等他回到宫里,市场上的买卖就开始了。一个瘸子,身穿一件蓝布衫,一头黑发直垂到眼睛,左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正逛到一个摊头上去,用很拙劣的意大利话要一杯柠檬水喝。
那两个人走了以后,玛梯尼走近了琼玛,默默地伸出了他的手。她让她的手指在他手里握了一会儿。
他一路走一路和山民们交谈着。他总是记得那些孩子们的姓名和年龄以及他们自己和他们家人的困难;甚至关于去年圣诞节害过病的一头母牛,或是上次赶集被货车辗坏了的一个破布做的洋娃娃,他也会停下来,以深切的同情探问它们的消息。
“你一向是一个好朋友,西萨尔,”她终于说,“而且在患难中能及时相助。现在就让我们研究研究这些图吧。”
“这可叫我担心呀!告诉你妈妈,让她哪天来一趟,看看乔尔达尼大夫有没有办法。我可以找一个地方让她去休养,也许换个环境对她是有好处的。鲁基,你的脸色好些了,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1]法国一岛名,位于意大利撒丁岛以北。
“她近来好些了,主教大人。可是妈妈现在病得很厉害。”
[2]意大利城市,当时属教皇国。
“啊,玛柳莎,”他站住了,拍拍一个孩子的头说,“你比上次我看见你的时候长大了。你奶奶的风湿病好了没有?”
[3]科西嘉岛北部一港市。
蒙泰尼里主教出来给乡民们道早安,立刻就被一群大喊大叫的孩子们包围住了,大家抢着向他献出从山坡上采来的那一束束的燕子花、猩红的罂粟花和清香扑鼻的白水仙花。蒙泰尼里对于野花的热爱,是得到人们的原谅的;他们以为这样的傻癖好跟大智大慧的人是极其相称的。假如不是像他这样受到大家爱戴的一个人,在自己屋子里摆满了野草闲花,那大家就要嘲笑他了,可是这位“有福的主教”是不妨带点无伤大雅的怪癖的。
[4]当时的枪只能打一发就要重新装弹,所以牛虻开枪后要同伴另外给他一支装好子弹的枪。
那天是布列西盖拉城集市的日子,乡民们从本区各处的大小村庄带着他们的猪、家禽、奶酪和奶油,以及一群群不很驯服的山区的牛,到城里来赶集。市场上挤满了流动不定的人群,大家哗笑着、打趣着,讨价还价地在那儿买卖无花果干、廉价的糖饼和葵花子。炎热的阳光下,一些棕色皮肤的赤脚孩子在人行道上爬着,他们的妈妈呢,却带着一篮篮的牛油、鸡蛋坐在树荫下面。
[5]德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画家(1471—1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