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完婚,张允和周有光就一起去日本留学。后来因为允和怀孕,又匆匆回来了。1934年4月30日,他们的儿子晓平在上海出生。正好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第二年,女儿小禾也出生了。儿子用的是周耀平的“平”字,女儿用张允和“和”的同音字。
就这样,他们成了张家姐弟中第一对结婚的,他们的生活转向了新的天地,从此,他们要过着三餐温饱、一枕甜梦、夫妻白头的日子。
当时在上海,周有光一面在大学教书,一面又在银行工作,张允和在上海光华实验中学教书。因为写文章是她的兴趣,她又有着天然的才气,就兼了个为报纸编副刊的差。新婚的生活顺遂圆满,又得一儿一女。不久,他们举家搬回了苏州。
婚礼在上海举行,他们把桌椅布置成马蹄的形状,因为只要是马走过,就会有路,有水,有草,有人,有生命,有幸福……婚宴上,四妹张充和演唱了一折“佳期”,而他们未来的大姐夫顾传玠为其吹笛伴奏。
新婚的生活在他们两人的回忆中都是美好的,可以从他们的文章略见端倪:
家里的保姆也闲不住,拿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给算命先生看,谁知先生一口咬定:“这两个人都活不到35岁。”算命的先生怕是已经作古了,他们却都活过了耄耋之年。
“抗战前有一段时间,我们在苏州租到一所很好的房子,苏州一个大家造了房子,他们的孩子都在外国,房子没有人住,就租给我们。那个地方叫乌鹊桥弄,大门外面有一片田,农民种玫瑰花,我们大门一开,一大片玫瑰花,又香又好看。玫瑰花干什么的呢?放到茶里面,叫花茶,玫瑰花茶。种花的农民叫花农,花农有钱。苏州的生活还是比较好。打仗以后,苏州就不行了。水乡的苏州也没有了,城里原来是一条一条的水。不仅是苏州、杭州,江南城里都是以水路为干线,以陆路为支线。我们家是后门在水上,前门在岸上,因此有许多桥,苏州有两百多座桥。……”
1932年,张允和从上海光华大学正式毕业。第二年,相识相知相恋8年的两个人终于决定要结婚了。他们准备举行一个新式婚礼,为了方便朋友参加,就特意选了一个周末。喜帖刚印好足足200张,却在选日子时出了岔子。张家最年长的大姑奶奶看到喜帖上的日子,发现是个阴历的月末,也就是所谓的“尽头日子”。喜帖只好作废,日子只好重选,谁知第二次选的是阳历4月30日,这才是真正的尽头日子,无奈喜帖已经发出去了。不过永远豁达的允和相信:旧的走到尽头就会是新的开始。
只是,无法自定旅程的人生常常如风卷的浮云,变幻莫测,然而旧式的读书人自有嶙峋骨,断不会因时代的风云而让自己堕下去的。
“以后,不是一个人寂寞的走路,而是两个人共同去探索行程。不管是欢乐,还是悲愁,两人一同负担;不管是海浪险波,不管是风吹雨打,都要一同接受人间的苦难,更远享受人间的和谐的幸福生活!”
抗战开始了,十年间,他们全家辗转在芜湖、合肥、官亭、圩子、汉口、重庆、成都、宜宾、江安、南溪、西安等地避难。然而尽尝颠沛流离还不算,父亲去世,爱女夭折,儿子被流弹打中,仿佛命运将世上最难的题统统交给了他们。
在结婚前,周有光写信给张允和,说我很穷,恐怕不能给你幸福。她连忙写了一封回信,足足十张纸,她说:幸福都是要靠自己创造的,不是靠别人给的,女人要独立,不用依靠男人。而张氏夫妇的思想也很开放,完全支持他们的自由恋爱。
一个人的千回百转,只是爱,只有两个人共同经历千回百转,才是爱情。在经历了“十次大搬家、二十次小搬家”后,抗战终于结束,他们的生活也渐渐安定,所有的伤痛也渐渐平复,重要的是,他们始终携手相依。
花谢花开是一年。他们的爱情之树早已经结满了果实。果熟离枝,便是走进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1946年底,在新华银行工作的周有光被派驻美国,张允和便随他一同前往美国。工作结束后,他们没有立刻回国,而是开始了他们的“环球航行”,从美国出发,再到英国,然后是法国、意大利、埃及、缅甸,最后到香港。直到上海解放后的第八天,他们才乘轮船回到了祖国。
他们约会还常常碰到趣事、奇事。有一次,他们要去灵隐寺。谁知上山途中被一个老和尚跟踪了,他们走,老和尚也走;他们站住,老和尚也站住;还不时地打量他们。当他们坐在树根上休息,老和尚也坐了下来。最后老和尚终于忍不住,指着张允和,悄悄问周有光:“这个外国人来中国几年了?”周有光神秘一笑,忍不住逗他:“已经三年了。”这时,老和尚的好奇心才得到了满足,恍然大悟道:“难怪中国话讲这么好!”因为鼻梁高,皮肤白皙,而且穿着时髦,张允和在外面经常被人当做外国人。
“我活在爱的光里,我活在你的光里。”
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变”,日军炮轰吴淞口,为了安全,也因为周有光要在杭州教书三年,张允和就从光华大学转到杭州的之江大学借读。两个人同在这个有着“重重叠叠山,曲曲弯弯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树”的美丽城市,见面、约会也方便了许多。虽然两个人身穿洋装,口吐洋文,满脑子新思想,行事作风果敢,内里却都是格外腼腆害羞的人。即使美景在目,爱人在侧,心中充满了甜蜜,却依然不敢牵手并肩,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解放后,周有光在复旦大学和上海经济研究所担任教授,张允和在上海一所高中当历史教师。后来因她写了一篇关于修改历史教材的长论被辗转送到了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就聘她过去做编辑。
二年级时,张允和转入上海光华大学读书。这时,周有光在杭州民众教育学院教书,至少要教三年。两人分隔两地,见少离多,却从没想过要通信。直到有一次,周有光的姐姐到上海来玩,他借着问姐姐的情况给张允和写了第一封信。接到信之后,张允和的第一感觉是“吓坏了”,她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先把信拿给同学看。正是在同学的鼓励下,他们才开始通信。
但是直率固执的性格让她无法适应这份工作。“三反五反”运动开始后,她被莫名其妙打成老虎。整天就是写检查,不吃不喝不睡,患上了齿槽骨萎缩,一口好牙全掉光了。从此“快嘴张允和”变成了“掩口葫芦”。
从那天起,他们正式开始了两人甜蜜的爱情之旅。据说,人世间有一种节奏是两人正面相遇,却无言语,但依然能一起走长长的路。就像是张允和在文中写得那样:“两个人携手跨入了人生旅途。不管风风雨雨、波波浪浪;不管路远滩险、关山万重,也难不了两个人的意志。仰望着蓝天,蔚蓝的天空,有多少人生事业的问题要探索;面对着大海,无边的大海,有多少海程要走啊。这一刻,天和海都似乎看不见了,只有石头既轻软又温柔。不是没有风,但是没有风;不是没有云,但是没有云。风云不在这两颗心上。一切都化为乌有,只有两颗心在颤动着。”
既然工作无以为继,她就下岗回家,做了46年的家庭妇女。1955年,周有光被邀请参加国家拟订汉语拼音方案及文字简化等工作,张允和就随周有光来到北京定居。
“她虽然没有允许为他‘洗净了罪恶’,可是当她的第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从此以后,将是欢欢乐乐在一起,风风雨雨更要在一起。不管人生道路是崎岖的还是平坦的,他和她总是在一起,就是人不在一起,心也是在一起。她的一生的命运,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
张允和后来回忆说:“‘塞翁失马’,时间越长我越体会到这是一种幸运,如果我没有及早下岗,如果‘文革’时我还在工作,那我必死无疑,不是自杀就是被整死。”
“半晌,静悄悄地,其实并不静悄悄的,两个人的心跳,只有两个人听得见。他们俩人听不见海浪拍打石堤有节奏的声音,也听不见吴淞江水滔滔东去的声音。他放开她的左手,用小手帕擦着她有汗的手。然后他擦擦自己的鼻子,把小手帕放回口袋里。换一个手吧,他小心握她的左手,希望她和他面对面,可是她却把脸更扭向左边,硬是别过头去不理他。他只好和她说悄悄话,可是没有声音,只觉得似春风触动她的头发,触动她的耳朵,和她灼热的左边面颊。可是再也达不到他希望的部位。
好巧不巧的是,当他们来到北京才发现“文字改革委员会”和“人民教育出版社”是在同一个院子。旧地重回,那些受过的委屈也一起回来了。她吵着要走但是没走成,没想到这次“塞翁失马”,却让她结识了一生中最后一位老师,也是她最尊重的恩师——俞平伯。也算是因缘际会,1956年,张允和与俞平伯共同创办了北京昆曲研习社。从此,她潜心研究昆曲艺术,记昆曲日记,编昆曲灯谜,还不时登台表演。自幼热爱的昆曲艺术成了她一生的事业。
“这里是天涯海角,只有两个人。是有风,风吹动长发和短发纠缠在一起;是有云,云飘忽在青天上偷偷地窥视着他们。两个人不说一句话。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本英文小书,多么美丽的蓝皮小书,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小书签夹在第某幕、第某页中,于两个恋人相见一刹那。什么‘我愿在这一文中洗尽了罪恶!’(大意)这个不怀好意的人,他不好意思地把小书放进了口袋,他轻轻用右手抓着她的左手。她不理会他,可是她的手直出汗。在这深秋的海边,坐在清凉的大石头上,怎么会出汗?他笑了,从口袋里又取出一块白的小手帕,塞在两个手的中间。她想,手帕真多!
日子就这样流水般淌过,不快也不慢,无风也无浪。1959年国庆节,他们的孙女出生,取名周和庆,既有“举国同庆”之意,又是对失去的女儿小禾的暗自纪念。
“走啊走,走上了石堤。他勇往向前,她跟在后面。谁也不敢搀谁的手。长长的石堤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才找到一块比较平坦而稍稍倾斜的石头。他放下一块洁白的大手帕,风吹得手帕飘舞起来,两个人用手按住手帕的四角,坐了下来。因为石头倾斜,不得已挨着坐稳当些。她坐在他的左边。
1993年,他们的重孙出生,取名周安迪,小名安安。
“周围是那么宁静,天空是那么蔚蓝。只有突突的心跳,淡淡的脸红在支配宇宙。
四代人,四个名字:周晓平、周安迪、周有光、周和庆,连在一起正是“平安有庆”,所以张允和写家书的信末常常会落上“祝平安有庆”。这四个字寄托了她心中对家人的祝福和希望。
“吴淞江边的草地,早已没有露水。太阳还没有到海里躲藏。海鸥有情有义地在水面上飞翔。海浪不时轻柔地拍击着由江口深入海中的防浪石堤。这是地被年深日久的江水河海浪冲击的成了一条长长的乱石堆,但是还勉强的深入海中。没有一块平坦石头可以安安稳稳的坐人。
“人得多情人不老
“那是秋天,不是春天;那是黄昏,不是清晨;那是个1928年的星期天。有两个人,不!有两颗心从吴淞中国公学大铁门走出来。一个不算高大的男的和一个纤小的女的。他们没有手搀手,而是距离约有一尺,并排走在江边海口。他和她互相矜持的微笑着。他和她彼此没有说话,走过小路,穿过小红桥,经过农舍前的草堆。脚步声有节奏弹奏着和谐的乐曲。
多情到老情更好”
长长的拉锯战,你追我躲的游戏进行了好久。终于,周有光的浪花攻破了张允和的石堤。他们有了第一次正式的约会。79岁的张允和写了一篇名为《温柔的防浪石堤》的文章,详细地记述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情形:
一个人和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人能相伴得这样好,不仅仅靠智慧,更是一种难得的幸运。遭遇过丧女之恸,抗战时又差点失去了儿子,在批斗最紧的时期,她也好几次频临绝境。虽然张允和的人生是四姐妹里最坎坷的,但她却有着七十年举案齐眉的幸福陪伴。
初见面,周有光便爱上这个人群中独自美丽的女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总去学校找她,也希望她能够被他打动。但张允和总是避而不见,还吩咐管理员说张小姐不在。痴情的周有光次次铩羽而归,正因此,同学们还给张允和起了一个“温柔的防浪石堤”的绰号。
周有光说:“别人都说我们结婚七十多年来没有吵架,所以我们的亲戚经常向我们的保姆询问此事。其实我们也有吵架,不过我们吵架不会高声谩骂,不会让保姆听到的,也没有闹几个小时的,一般是三两句话就吵完了。还有一点,我们吵架通常不是为了两个人的问题,而是因为其他人的问题。的确,我们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谐的。到了北京,一直到我老伴去世,我们每天上午10点钟喝茶,有的时候也喝咖啡,吃一点小点心。喝茶的时候,我们两个‘举杯齐眉’,这当然是有一点好玩,更是双方互相敬重的一种表达。下午三四点钟,我们又喝茶,又‘举杯齐眉’。有朋友来家里特别是记者,看到我们‘举杯齐眉’,都觉得有趣得不得了。这就对家庭和谐起到作用。”
16岁那年的暑假,张允和到同学周俊人家里去玩。就在周俊人的家里,她见到了同样放暑假的周有光。当时周有光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里读书,主修经济学,兼修语言学。
他们两人生活中逸事多多,因为他们心中存着爱和希望,对彼此,也是对生活。
“夏天放学后,周先生走在五卅路上,我怕太阳晒,走在先生的影子里,穿长衫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把我完全罩住了。”
周有光93岁、张允和89岁时,他们两人补拍过一次婚纱照,周有光在照片上题了一句“人得多情人不老”,张允和则在旁边题上“多情到老情更好”,这两句话写尽了他们多情的一生。
别看她一副“弱柳扶风质”的身量,却是侠肝义胆,隐隐有一股英气。再加上她为人爽利,语速快,声音洪亮,行事作风利落,颇有侠女的风范。
张允和有一个著名的“三不原则”,即不拿别人的过失责备自己,不拿自己的过失得罪人家,不拿自己的过错惩罚自己。与老伴的“三不原则”相唱和,周有光有个三“自”政策,即“自食其力、自得其乐、自鸣得意”。
因为长得瘦弱娇小,常有人形容她是“林黛玉”,每次她听到都会厉声纠正:她不要做病歪歪的林黛玉。这具小小身体里住着一颗勇敢倔强的灵魂,一种嫉恶如仇的英雄情怀。她从不做女孩子那种绮丽的软绵绵的梦,也不喜欢看戏里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心中装的都是那些性格鲜明、壮怀激烈的英雄,如项羽,如关公。
1999年,90岁的张允和先后出版了《多情人不老》、《最后的闺秀》和《张家旧事》三本书,一时掀起文化圈内人士热议的浪潮,各类读者也对张家和他们的爱情津津乐道。她曾自豪地说:“我现在比周有光还有光!”也许真的像张允和说的,她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人,要“晚”到90岁时才能“成”。
再大些时候,她依然瘦弱多病,但是性格开朗,聪明伶俐,更是个了不得的“急性子”:腿勤、手急、眼快、话多。她常常说自己看书能“一目十行”,但是依然快不过能“一目十二行”的爸爸。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
小时候的张允和瘦得像韭菜叶子,她自称“除了大脑发育得好,其他哪里都没有发育健全”。她除了体弱多病外还特别爱哭,整日“无事干”就是哭。虽说是人世间最难养的那种孩子,依然得到了祖母和父母的宠爱,别的人都不敢惹她,听她哭闹也只能忍耐。
1906年1月13日:他出生;
四姐妹中,结婚最早的是二姐允和。人们都说四姐妹中性子最急的就是“二姐”。确实,这个二姐从出生就是个“急性子”呢!在娘胎里不安分,才七个月就急急地要出来,这可把一群大人吓坏了。谁知她一出生还不足4斤,而且脐带绕颈,一张小脸憋得发紫。奈何祖母坐镇指挥,让仆妇们一定要把这个婴儿救活。后来幸得一个胖女人对着她喷了足足108袋水烟,她才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也开始了她奇迹般的一生。
1909年7月25日,她出生;
“年轻时她的美,怎么想象也不会过分。”
1925年相识,她16岁,他19岁。
四姐张充和,才华最全,诗词、书法、丹青、音律、昆曲皆通,嫁给了美籍汉学家傅汉思。
1928年相恋,她19岁,他22岁。
三姐张兆和,《人民文学》编辑,嫁给了作家沈从文。
1933年4月30日结婚,她24岁,他27岁。
二姐张允和,善诗书格律,嫁给了语言学家“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
1934年4月30日儿子出生,她25岁,他28岁。
大姐张元和,善昆曲,嫁给了昆剧名家“传字辈”小生顾传玠。
1959年孙女出生,她50岁,他53岁。
张家姊妹兄弟共十个,前面是四个女孩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张家四姐妹;后面有六个男孩子。张家四个女孩子的名字里都有“两条腿”:即元和、允和、兆和、充和,是要走出家门的;而男孩子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宝盖头”:即宗和、寅和、定和、宇和、寰和、宁和,是要留在家里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传奇的张家四姐妹纷纷嫁给了传奇的四个男人,各自走出家门,演绎了一段段传奇的人生。
1993年重孙出生,她84岁,他87岁。
放眼20世纪初的中国大陆上,没有哪家会像宋家三姐妹一样,站在中国权利巅峰的旁边;也没有哪家姐妹能像张家四姐妹一样,在中国文化史上熠熠生辉,历久弥新。而叶圣陶在当时曾说过一句话:苏州九如巷里的张家有四个姐妹,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2002年7月,她93岁,他97岁。
“苏州九如巷里的张家有四个姐妹,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2002年8月,张允和心脏病发,安然离世。
他们相携走过70年的爱情传奇,正是“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人更好”的完美印证。
棺材中的她身着她最喜欢的紫衣,盘了二十多年的发依然一丝不乱,闭目安睡,神色平和。她的骨灰撒在西郊永定河畔雁翅镇观涧台山中,在那里还种了一棵小小的枫树。因为她曾说过最喜欢由绿叶变成红花的枫叶。
漫画家丁聪曾给周有光张允和夫妇画过一幅名为《新潮老头,白发才女》的漫画。画面上,周有光脚下蹬着一辆三轮车,笑得一脸开朗;三轮车后面坐着他的夫人张允和,头发一丝不乱,手持曲笛,笑容浅浅,气度雍容;画中的二人有着一种不知老之将至的怡然自得。
张允和走后,周有光在她的遗著《浪花集》出版后记中这样写道:“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一时透不过气来。后来我忽然想起有一位哲学家说过:‘个体的死亡是群体发展的必要条件’;‘人如果都不死,人类就不能进化’。多么残酷的进化论!但是,我只有服从自然规律!原来,人生就是一朵浪花!”
——周有光
现在,她走了,把多情带入另一个世界;他还在,每天喝茶、读书、散步,还要不断地推出新著,正如他在《百岁新稿》的“自序”中所言:“希望《百岁新稿》不是我最后一本书。”如今他以109岁的高龄坚定驻守在这片土地上,保持自己清醒的目光和声音,和她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上午下午都喝茶,有时喝清茶,有时喝英国红茶,有时喝咖啡。我喜欢喝咖啡,她喜欢喝好的清茶,“举杯齐眉”。我们的理论是,夫妇生活不仅要有爱,还要有敬。
愿天下其他的读书人能像他们一样:心无二心,意无二意,明始明终,了己了人;愿其他的有情人也能像他们一样:长相厮守,不负斯土。
周有光 张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