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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也许,永远没有那一天

所幸当时的校长刘海粟是个开明的新派人,再加上洪野先生的大力举荐和争取,上海美专最终还是录取了她,而这样的百转千回,兜兜转转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加明白人生的真相,而这真相往往不如人们所想象。

前程如朝霞般绚烂

静静站在苏州河边,玉良的脑中转着无数个念头,风默默地吹着她的头发,她的周身像在冰中,她的心中却燃着烈火:她以为嫁了赞化,离开了芜湖那等是非之地,她就可以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开始全新的生活,但是为什么即使在高等艺术学校中也依然有着这般狭隘而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也许在这个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的民族中,这样的事情在什么时候都会发生吧。

也许,永远没有那一天

了解到事情的缘由,玉良本熊熊燃烧的希望一下子被冷水浇下,她像丢了魂似的回到家里。艺术是真实的,严肃的,奈何为艺术制定标准,建立规则的人却是如此虚伪而肤浅。封建舆论像一条无形的绳子,紧紧地拴住艺术和艺术家的脖子,让他们举步维艰。

成功如灯火般辉煌

若是顺遂,便不足以成为人生。发榜的那一天,她找遍名单也没见到自己的名字。上海美专前些时日因为开始人体模特绘画课一事在社会上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潮,并受到了各类恶意攻击。所以当时的教务主任在了解到潘玉良的身世之后,认为以当今学校的状况,如果再接受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入校,学校的声誉恐怕会彻底毁掉。于是,教务主任便擅自将潘玉良的名字划掉,即使她是成绩最好的。

也许,只能是这样

考试结束了,她的信心依然不减,直到在上海美专任教的洪野先生为她专门去打听,并通知她,她的成绩是最好的。那一刻,玉良有重生之感,生平第一次,不为赞化的身边人,不为唱曲儿的歌喉,她因为自身的努力而获得了肯定,这种肯定让她有了扎扎实实站在地上的感觉。

攀援却达不到峰顶

正值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招生之际,潘赞化和洪先生都鼓励潘玉良前去报名。这简直是她进入艺术殿堂,改变人生的绝佳机会,她带着热情的想往去报考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在众多考生面前,她一丝自卑或犹豫都没有,自如地拿着画笔,画着满满胀在心口却难以言喻的千千万万。

也许,只能是这样

玉良果然极富天资,又凭着惊人毅力,不长时间便有了飞速的进步,这让洪先生和潘赞化都非常惊喜,一块璞玉就这样琢磨成了。

奔流却掀不起波浪

在艺术中徜徉的快乐,让她忘却了在内心之外探求自身价值将会是多么艰难,也忘却去想她的从艺之路将会充满坎坷。

也许,我们能给予你的

洪先生决定收下玉良为徒之后,忙给远在芜湖的潘赞化写信,信中他欣喜地写道:“……我高兴地向您宣布,我已正式收阁下的夫人作我的学生,免费教授美术……她在美术的感觉上已显示出惊人的敏锐和少有的接受能力。”那以后,玉良就开始跟着洪先生学习绘画。

只有一颗

谁知,看了玉良临摹的习作之后,洪野先生惊为天人,他不相信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受过正规美术教育的人画出来的,于是立刻答应下来,做玉良的老师。受到洪野先生这般肯定,玉良的心禁不住地飞扬,她虽然不知道“艺术”这个词离她有多近或有多远,却知道她一生都离不开绘画了。

饱经沧桑的心

虽然没有老师,笔触拙嫩,玉良依然坚持画着她能画的一切:桌上的瓜果,瓶里的鲜花,还有女人。无意间瞥见洪野先生在自家的窗前作画,她便开始时不时地去洪野先生家窗前逗留观看,虽然是悄悄观看,还是被洪野先生发现了。他看出玉良对绘画的热情,终于愿意看看她的习作,评定下她究竟天赋如何,是否真如潘赞化所盛赞。

和满脸风霜”

夏多布里昂曾说过:人不只有一次生命,人会活很多次,就像灰里留着火星,慢慢焐着焐着,即使没有别人来点燃,也能好好地暖自己。潘玉良的新生命里,艺术成了她始终焐着不灭的火星。正是这点火星,让她在最初选择了开始画画,也让她不论遇到什么都能够画到最后。

在上海美专的学习,开拓了她的眼界,她的生命朝向了一个更加开阔的地方,有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方向,而这一点恐怕是潘赞化和潘玉良都没有想到的。他们最多的争执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吧,尤其是在经过《裸女》自画像的风波之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赞化自始至终支持她走在艺术的路上,也只有他一直成为她背后的力量。像谁说过的,他看不懂她的画,进不去她的世界,但是都没有关系,只有他在那里。

潘赞化不愧为“桐城怪杰”,在发现玉良的绘画天赋后,他立马为她请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教授,也是他们的邻居洪野先生做老师。只是洪野先生对这个没受过任何专业教育的女学生并不看好,当下便拒绝了。

所以在上海美专毕业后,因着身份上的局限和艺术的追求,在刘海粟校长的建议和帮助下,玉良决定去欧洲,亲身到世界艺术的中心法国去。此时,她的周身散发着艺术的光芒,任何一个了解她爱护她的人都不会阻止她走上这条茫茫艺术路。而潘赞化是这些人中,最懂得她,也是最懂得爱她的人。

婚后,各种现实的变数纷至沓来,二人相携去上海,安置新居,过了相知相爱并相惜的生活,虽然潘赞化不免要芜湖上海来回奔波。但他依然不忘教玉良读书识字,为她请老师,一点一点扎实打好古文基础,也是他发现了玉良在绘画上的天赋,从此,一代“画魂”便隐隐现出尘世。

在去法国前,玉良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这是他们在一起多年后的第一个孩子,赞化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来临。虽然玉良也同样期待,但是她的心中也有了隐隐的担忧:因为出国在即,这个孩子势必成为阻碍。于是她动了打掉孩子的念头。

让我在失败中也能找到你的手紧握。”

除了她自己和她的天赋,多一个人也容不下,这大概就是世间天才多半有的症结。也许潘赞化是早已知晓她的决定,并懂得,也许潘赞化是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能阻止她的任何决定。当她说要打掉孩子时,潘赞化同意了,虽然他并不相信她所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说法。而事实证明,赞化是对的,他们以后真的再也没有孩子了,他们甚至再没有以后了。

只在成功时才感受到你的仁慈;

别了,黄浦江边的晨曦,苏州河畔的落日,黄道婆丝业的遗址,虞美人的墓地,潘玉良满怀憧憬地踏出了她求学欧洲追求艺术的第一步。她知道,而今而后,前方的路,天高海阔,都是要自己走的,还要好好地走下去。

允准我,我不是那样的弱者,

算命先生说,潘玉良一生有三匹马,一匹马是离开生地,被卖到妓院;第二匹马,是离开丈夫潘赞化身边,远赴欧洲求学;而第三匹马,则是远离祖国,飘洋过海,并客死异乡。不知这是否是后人的杜撰,我仍愿相信这种美好的巧合便是冥冥中的定数。

但希望用坚忍来获得我的自由。

到达法国后,玉良先学习法语,语言关一过,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国立里昂美专,后又转插到巴黎国立美专,师从达昂·西蒙教授。这期间,徐悲鸿、邱代明都成了她的同学,凯旋门前、塞纳河畔都是他们的足迹和身影。后来,机缘巧合,罗马国立美术学院绘画系主任康洛马蒂教授赏识玉良的才华,让她直接进入绘画系三年级学习,成为进入罗马国立美术学院的第一位中国女画家。

让我不在忧虑的恐怖中渴念被救,

艺术之都罗马,规模宏大的古代建筑、丰富的艺术珍藏,仿佛一切与艺术有关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正是在这里,玉良又成为当时的学术权威琼斯教授的免费学生。待她从绘画系毕业,就成了琼斯教授雕塑班的正式学生。

而使用我自己的力量。

周游欧洲,在艺术中恣意畅游的潘玉良汩汩地汲取养分,强壮自己。只要她一拿起画笔,周遭的一切就变得遥远,而国内的一切更是远不可及。所以她并不知道,当时国内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潘赞化的生活也起了波澜。潘赞化受到牵连,丢掉了海关监督之职,只在南京政府实业部做个专员闲职。当年潘赞化为玉良争取的公费留学名额,本来不多的留学津贴时断时续,而彼时的赞化也已经没有能力总给玉良寄去生活费,他更不敢常常给玉良写信,玉良的生活陷入困顿,但是即使饿着肚子她也要去上课,艺术的生命力之所以不断,就是因为这些视艺术为生命的人在支撑。

让我在生命的战场上不盼望同盟,

在潘玉良看似全然漆黑的生命中,总有一盏盏长亮的明灯,在她生命的每个阶段点燃。在她因饥饿而几乎失明时,她的油画《裸女》得了欧亚现代画展三等奖,她收到了评选委员会给她的汇款,上附言:“潘张玉良女士,你的油画《裸女》荣获三等奖,奖金五千里尔。”这笔汇款正如“及时雨”,帮她战胜了饥饿,解了燃眉之急,顺利地通过了毕业考试和答辩。更巧的是,在即将举行毕业仪式时,玉良与在欧洲游历的上海美专校长刘海粟不期而遇。此时的玉良仿若破茧的蝶,有了不一样的翅膀,这让当初排除众议让她入学的刘海粟倍感自豪,当下,刘海粟便为玉良写了一封聘书,让她回国后,就任上海美专绘画研究室主任兼导师。

但求我的心能征服它。

“我好似一朵流云,孤独地漫游

让我不乞求我的痛苦会静止,

在山丘上,在谷地间。

但祈祷能无畏地面对它们。

忽然间,我看到一丛

“让我不要祈祷在险恶中得到庇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

所以又一次,她求他。她述说着她的心,他听得心惊。他是个早有妻室的人,又年长她10岁,怎能辜负一个女子大好的青春,但是她这份爱又让他心生不忍。为了不委屈她,也为了堵住旁人的嘴,潘赞化决定纳玉良为妾。1913年,在潘赞化一生的挚友陈独秀的证婚下,潘赞化与张玉良正式结为夫妻。此时,她成了潘玉良,她要将自己的灵魂寄在潘赞化之上。

在树荫下,在湖水边,

自从潘赞化留下玉良,外面就起了风言风语,舆论已经把他们的命运联在了一起。潘赞化为玉良赎身,这是玉良没料到的,她觉得若能做他身边的一个佣人,就无憾了,但是当他要送她回老家做一个自由的人时,她反而慌了。她没有旁的亲人,周围又都是黑压压的天地,看不到半点光,于是她格外的渴望,他能来,为她的心掌灯。

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单纯的她只感觉一道阳光照进了她的生活,心中想着这位潘大人救了她,她一定会好好的报答。她不知日后将要面对着什么样的周折反复,更不知这个勇敢的决定不但让两人的世界天翻地覆,还让世界多了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1928年冬季,经过九年的漂泊与洗历,潘玉良在艺术上锤炼出了一等一的才华和成就。她也终于回到了祖国,就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西画系主任,还接二连三地办了自己的第一次画展、第二次画展……一直到第五次画展,那也是她在祖国举办的最后一次画展。

她知道他从未看低她,而这样一个正直且重情义的男人,也就自然地进了她的心里。所以当晚在他又要人送她回去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跪在他面前,求他收留。她把这一切的原委道尽,只为这两天交往中便全然交出的信任。虽是极大的冒险,却也确实知道他一旦知晓原委便不会放她不管。一切正如她所猜测的,他将自己的卧室让给她,自己去书房另支了床睡下。

人性中的卑污与狰狞仿佛是潘玉良注定要承受的,它们从不肯放过她。相比于前几次引起国内艺术界大震动的画展的成功,第五次画展就仿若灾难了。她的展品中有一幅名为《人力壮士》的大型油画,画的是一个裸体的中国大力士,他用双手轻易地扳倒了一块压着小花小草的巨石。当时正值抗战时期,面对着外族入侵的祖国,满目疮痍的大地,风云怒吼,苍生蒙难,她的心中一直呼号着一曲悲壮的交响乐,所以她想借着这幅油画来表达自己对力量的赞美和英雄的敬意。这幅画不知道震荡了多少观画者的心灵,也不知道给多少观画者带去了希望和力量。谁知,画展当晚,《人力壮士》遭到破坏,画上还被人贴了张纸条:“妓女对嫖客的颂歌。”

虽然没有完成老鸨的交差而被责备,她的心里却有了一丝丝的轻松和踏实,她确定这是个难得的好男人。第二天同游芜湖时,在潘赞化对这些名胜古迹的耐心讲解中,玉良仿佛身在梦中,她忘了一切,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的身份,也忘了身前身后多少世人的冷眼旁观和恶意揣测。

在这世间,炎凉是半点由不得人的。你若有伤疤,总会有人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揭起。玉良的旧时伤疤再一次被人别有用心地残忍揭起,她站在被毁的画前,一种悲哀,深入骨髓。这是种悲哀,她再熟悉不过,从出生至今,她从自己的同胞身上感受得还少吗?

潘赞化身在官场,深谙个中曲折,但他是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进步青年,留学日本归来,只为扎扎实实做事,实现理想,多多少少改变满目疮痍的神州大地。狎妓这样的事自是他不肯做的,更别提留宿一个妓女在家中过夜。所以他当下回绝了,但为了不拂众人的面子,他邀请玉良第二日同游芜湖。

她已经长成了一个足够强壮的人,足够吸收一切强大外力,从而更坚执地面对生命的考验。而且对她来说,这些非难并不足以让她真正崩溃,她依然确信自己能够在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真正让她崩溃、失望到再次远走他乡的,是另一件事和另一个身份。

玉良听出这位大人物语气中真诚的惋惜,不免心中一暖。在炼狱中活过三年,她所求不过是自由与尊重。但她从不曾奢想,今时今刻,有一位“奇怪”的大人能真真实实地替她的命运惋惜。这样温暖而小小的互动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从而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当晚,作为“礼物”,她被老鸨和商会会长送进了潘监督的宅邸。

虽然她已经是知名的画家和教授,但是潘赞化的正室夫人依然不肯接纳她,并多次去她和赞化的家里滋事,有次竟闹得非让玉良以妾的身份对她下跪不可。夹在中间的赞化左右为难,这么多年,他从不曾看轻她,也不曾以恩人的身份自居强迫她,所以他不想让如今的她受到这种屈辱,可是,正室那边多年来也不易……

“可惜啊,可惜!”

最后,这场闹剧以潘玉良的妥协为终结,她跪在地上的一刹那,仿佛也是对命运进行了最大的妥协。她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赞化,她这么做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不,大人,我没念过书。”

关于命运的一切她也统统猜错了,她以为她在国外学习了九年,并在艺术界取得了声望和成就,她的人生就会不同了;她也以为她在“妓女”、“小妾”之外多了个更重要更有分量的身份,谁知道,还是一样,她身上的绳索依然紧紧缚在身上……

“你倒是有些学识。”

她知道,纵使赞化的爱一如既往,他也不能再成为她的避风港了,她依然要为自己的命运出击,要自己挣脱这个锁链,不然就要被永远地打沉在地底,翻不了身了。

“南宋天台营妓严蕊。”

有人说,一头扎进艺术的人,都是感情的逃避者。她这一次真真切切地决定要做个逃避者了,她决定再次离开,回到法国,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能够真实而有尊严地看待她。

“我问的她是谁。”

“你没有如期归来

“一个和我同样命运的人。”

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这是谁的词?”

一次爱的旅行

待得弦歌落定,他们有了小小的对话。

有时候就像抽烟那样

宴中,她借严蕊的词一抒自己心曲。她未曾想到,觥筹交错之间,醉语拳声之中,竟有一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真真切切地懂得她,她的歌,她的心。

简单”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去。”

“你走了,是不是准备把我也忘了?”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他在船边这样问她,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忘了他。而他总是盼着她的,给她写信,给她从国内寄宣纸。如果硬要问她“你的灵魂嫁给了谁”,她一定会说,“嫁给了潘赞化”。在旅居巴黎的四十多年里,她始终不离身的是一个项链坠,里面嵌着她与赞化的合影。直到临终之时,她也不忘让王守义将这个被她每天摩挲检阅的挂坠带回国内,交给赞化的儿子。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只身回到法国的潘玉良,有了个“三不女士”的称号:一生坚持不入外国国籍,不恋爱,不和任何画商签订合同。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她依然是个旧式人,只爱一次,无论是对祖国、对男人还是对艺术。又是一番千回百转,她的内心已经没有了那些幽微的孔穴、潮湿的苔藓和汩汩流淌的暗河,只剩下坚实的硬壳,通通留给艺术。

芜湖商界同人为新上任的海关监督潘赞化接风洗尘的宴上,她是被送去唱曲助兴的小城红牌。彼时,她是张玉良。

也正是这“三不主义”,让潘玉良的晚年生活分外拮据。但她依然不曾放弃绘画,和俄罗斯那位女诗人阿赫玛托娃一样,“一切物质性的困窘苦痛,肉体的,金钱的,她都可以淡然,她唯独受不了精神上的穷苦”。

你没有侮辱生命的尊严”

所幸,一位早年来法勤工俭学的学生王守义对潘玉良多方接济和照拂。也正是这个王守义,在没有潘赞化的异国,在玉良最落魄无助的岁月里给了她最深的温暖和陪伴。和潘赞化一样,王守义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他不觉潘玉良老丑贫苦,病困交加,独独爱她高贵的灵魂和满溢的才华,而且固执无所求地爱了几十年。

但是你毕竟灿烂盛开过

南京陷落后,潘玉良与潘赞化失去联络。虽然分隔两地,没有赞化的音讯依然让她无助。她一直以自己为孤飞的风筝,线的那端从来只在潘赞化的手中。所以她拒绝了王守义的爱情,几十年一直作为好朋友而互相陪伴。而这个信守一言的男人,终其一生都没再和潘玉良言及婚姻。

你是终于飘落了

她在法国靠卖些平庸的画作维持生活,他在国内却堕入了悲惨的迷雾,而这些她是不知的。她也曾怀着巨大的喜悦,想带着自己的画回国展览;也曾一再述说自己的思念与苦楚;直到她的艺术成就越来越大,许多人邀请她回国,直到最后却都未能成行。其实她不过是在等待一个返航的信号,然而那个信号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人口中发出。

你飘落在寒冬之后

这一点当时的潘玉良未必能了解,我们在今天看来却是再明白不过。当时的中国社会被黑压压的乌云罩着,以潘玉良的出身和经历,回来必定不得善终,更可况当时潘赞化自己都未能幸免于难。

躲在比我还要阴暗的角落

1960年,潘赞化在安徽病逝。彼时中法没有建交,消息不灵通,潘玉良本写好了给赞化的信,寄出后才知道,赞化已经去了。她爱了一生的人,她唯一的亲人不在了,而这样着实的悲痛不但让她忧郁成疾,也让她很少再拿起画笔。一度,她心心念念着想要回去,回到最初的地方,回到她用一生挚爱的男人身边,可这一切却仿佛是一首古老的歌:“当我归来时,啊,我归来时,一切都已成空。”

反而随了我懦弱的心

而那以后,她再也没能回去。对回家的希望,对赞化的思念,对团聚的想象,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潘赞化的离去而成了空。

你不来拯救我

岁月终会沉淀一些温暖,让一个人长久思念。随着年岁的增长,体力的衰退,潘玉良的身体也时好时差,独在异国他乡的她对祖国和亲人思念也更加深切。直到1964年中法建交,潘玉良心中的念想开始有了着落,她觉得是时候回国看望亲人了,而且还可以以她饱经忧患而更加成熟有力的笔触,好好地画一画祖国的河山。

“当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她写信给潘赞化的儿子,要他帮忙办理回国探亲手续,遗憾的是,国内烽烟又起,她回国的行程也被一拖再拖。等到各类风头平息后,她自己已是百病缠身,医生也不允许她再作长途旅行。

最初的最初,他们说她不过是株檞寄生,改了自己的姓氏,随了他的姓,做他的妾,倚赖他这棵大树为寄主,汲取自己生存所需的一切养分和庇护。别人不知的是,她有着一棵树的脾性,只不过比他生得晚,长得慢些,总有一天,她会作为树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而一棵树和另一棵树,靠得再近,也不能算是攀附。

1977年7月22日,这是潘玉良人生最后的日子,巴黎的夜空也划落下一颗灿烂的星。临终前,玉良托付陪了她后半生的好友王守义将两样信物带回祖国。一个是当年她与潘赞化结婚时的项链,项链上有个嵌着相片的坠子,一边是潘赞化,一边是潘玉良;另一件是她第二次来法国时潘赞化送她的一块银怀表,这块怀表是蔡锷将军送与潘赞化的珍贵礼物,潘玉良让王守义一定要将此物归还给潘氏后人,这样也算是她自己回到了魂牵梦绕的祖国,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潘赞化    她不美,一点也不美,她仅存的几张照片,她的自画像,见过的人都很难说她美。很多看过她的画,略略知晓她故事的人总不免这般唏嘘疑惑。那是因为他们窥不见潘赞化的内心,自然也难理解潘玉良的命运,在俗套的才子佳人戏码中,将他们的一生通通猜错。

一代画魂终于陨落了……安葬那天,玉良的墓前布满了鲜花,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美的追求者云集在她的墓地前,人们手里捧着象征哀思的翠菊和紫红色康乃馨花束,表情悲哀,流淌着思恋的泪水。艺术界的朋友以最诚挚的感情悼念她,以最能慰藉她的方式安葬她。在平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镶嵌着潘玉良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悬挂着10多枚她这些年获得的各类造型大小不一的奖章;而右边是一行用中国汉隶体镌刻的碑文:“艺术家潘玉良之墓(一八九九—一九七七)”。

好吧,你有你的道理,你追求的是有意义的事业,我听你的!

从孤儿到雏妓到小妾再到画家,潘玉良一生总共留下2000多件艺术作品,也留下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多年后,有女歌者如是说:“我什么都没有,只是胸口写着勇字。”潘玉良之所以没有被命运和时代的浪潮卷到无人知晓的角落去,大概就是因为胸口也写着个“勇”字吧。

潘赞化  潘玉良

再后来,人们都说,是潘赞化成就了一代“画魂”潘玉良。他的一生就是不断地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昂着头,将那些过往通通踩在脚下。而她能在国外数十年忍着贫苦饥病,最终成就自己,就是为了“不负斯人”。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个不断取舍的过程,只是踏过万千泥泞,也不能失了心底的一星荣光。显然,这件事,她懂得,他也懂得。所以,她一生只是潘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