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后靠在座位上:“我不是骗子。”
“如果说有什么是我最无法忍受的,”德怀特说,“那就是骗子。”
“你就是个骗子。要么玛丽安是个骗子。玛丽安是骗子吗?”
“德怀特,请开慢一点。”我说。
我没回答。
“你这是在骗人。”德怀特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瞅瞅道路。
“她说你是个挺厉害的小演员。这是在说谎吗?只要你向我保证那是骗人的,我们就马上开回西雅图,跟她这个骗子当面对质。你想要我这样做吗?”
“不是的,先生。”
我说不,我不想。
“我听别人这么说的,”他说,“说你是个社交达人,还是个演员。对不对?你是个演员吧?”
“那么你才是骗子。对吧?”
我摇了摇头。
我点点头。
“我听别人这么说的,说你是个真正的棒小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
“玛丽安说你是个挺厉害的小演员。是真的吗?”
大灯扫到黑暗的峡谷里,又照回路面。“我不是什么棒小伙。”我说。
“我猜是的。”我说。
“反胃?像你这样的棒小伙也会反胃?”
“你还猜,猜个头。来,直接演一演吧。继续啊。给我演一演。”看我一动不动,他就说道,“我可是等着呢。”
我说我有点反胃。
“我做不到。”
我把收音机开得很小声,寻思这样可以少耗些电。德怀特在小酒馆里待了好久,至少与我们从西雅图开到这里的时间一样长,他从酒馆出来后,就迅速地开出了停车场。他开得很快,我没太在意,可是到了连续弯道处,车开始摆尾,我就有点害怕了。这段路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在我们右侧,山坡几乎与河面垂直。轮胎在地上来回摩擦,但德怀特似乎听不到这刺耳的声音。我往前倾,看了看仪表盘,他瞥了我一眼,问我在担心什么。
“你当然可以做到。”
我之所以同意来奇努克,部分原因在于我认为自己别无选择。但其实还有别的原因。我骨子里非常传统,这一点和母亲天差地别。我憧憬着自己能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家庭里,有房子住,有一个大哥哥和几个姐妹——如果其中一个姐姐是诺玛,那就最好了。在内心深处,我瞧不起自己在西雅图的生活。我感到厌倦,却不知道如何做出改变。我觉得,来到奇努克,远离泰勒和西尔弗,远离玛丽安,远离那些对我形成刻板印象的人,我就能重新做人。我可以说自己文体兼修,是个自尊自爱、颇有能耐的男孩,这里的人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我,他们肯定会相信我就是这样的男孩,我也会自然而然地变成这种男孩。我以为,正是由于他人的质疑,我才迟迟无法改头换面。这种想法实在是很难摆脱。
“我做不到,先生。”
德怀特在一家小酒馆前停了下来,这里是马布尔芒特村庄,到奇努克之前经过的最后一个村落。他买了汉堡和薯条,拿到车里给我,让我待着别动,他又进酒馆去了。吃完后,我穿上外套,等着德怀特出来。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不时地溜下车,来来回回地走上一小段路。我曾壮着胆从小酒馆的窗户往里瞅了一眼,但玻璃上都是雾气。我回到车里,听起了收音机,小心留意着酒馆的门。德怀特让我不要使用收音机,因为电池可能会耗尽。一想到自己居然害怕那只海狸,我就心情低落,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我希望一切都顺利。
“你当然可以做到,模仿我。我听说你模仿我来着。”
我们往山脉更深处驶去。已经是傍晚了,光线清冷暗淡。河流在路旁的树木之间涌动,闪着绿光,等到太阳下山后,河流又变成了锡灰色。山里变暗了,夜幕降临了。
我摇了摇头。
“那就捡起来。”他看着我,“它已经死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只是一堆肉而已。你会怕一个汉堡吗?瞧。”他弯下腰,单手握着尾巴,把海狸抬离地面。他装得毫不费力的样子,但我能看出海狸的重量叫他吃了一惊,他花了好大劲儿才提起来。一股血从海狸的鼻子里流出来,又止住了。德怀特赶紧跳开,但鞋子还是沾上了几滴血。德怀特用双手把海狸抓在身前,拿到敞开的后备厢前,丢了进去。它重重地摔在上面。“待在那儿。”说完之后,他把手往裤腿上擦了擦。
“模仿我,我听说你很擅长模仿我。模仿我拿打火机的样子。来,打火机在这儿,模仿我拿打火机的样子。”他将芝宝牌打火机从绒布盒里拿出来,“继续啊。”
“不是的,先生。”
我坐着不动,双手放在仪表盘上。车子都快飞起来了。
德怀特走到我旁边。“那张兽皮至少值五十美元,”他补充说,“可别跟我说你不敢碰这死东西。”
“拿着!”
我想照着德怀特的指示去做,但我做不到。我站在原地,凝视着海狸。
我没动。
“把它捡起来。”德怀特对我说。他打开汽车后备厢,又说了一遍:“把它捡起来。到家时,我们把这玩意儿的皮给剥了。”
他把打火机放回了口袋。“棒小伙,”他说,“你再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就敲掉你的头,明白了吗?”
它真的死了。
“明白了,先生。”
我们走出去,看着这只海狸。我没看到血迹。海狸四脚朝天,眼睛睁着,露出弯弯的黄色牙齿。德怀特用脚踢了它一下。“死了。”他说。
“你需要改变。懂了吗?你的生活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德怀特开车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地想着什么。我说话的时候,他要么草草回应,要么直接忽略。他的表情偶尔会有些变化,嘴里嘟哝着,像在提出一些论点。他叼着根“骆驼”牌香烟。开到康克立对侧的时候,他突然往左急转弯,撞到了一只过路的海狸。德怀特说他转弯是为了避开海狸,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是故意驶离路线碾死这只海狸的。他把车开到路肩上,再倒回海狸躺着的地方。
我做好了准备,迎接下一个急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