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没有。”
“东西还在,臣妾没有容娘娘的旨意,未敢惊动内务府。”
蕙嫔的心凉了大半,看她不置一词,皇上无心问道:“什么污物,找内务府验勘处查了吗?”
“你还是怀疑她呀。”皇上叹了口气,他不能理解有什么值得这些女人斗狠到如此地步。
“我看你也是大胆了些!”皇上明显有些不快:“容妃贪婪,朕早提点过她,量她得了妃子之位也该知足了,再做些见不得人的,连朕的脸也丢尽了。”
“皇上!若臣妾存心与娘娘为敌,就根本不会将宫人私藏上用元寸的丑事压下来,纵然臣妾有过,真闹出来,娘娘的颜面又往哪儿放呢?请皇上明察!”说是为了维护容妃,实则是顾忌着皇上的面子,因方才皇上已有暗示,蕙嫔才没敢把维护皇上的话也搬出来。
“臣妾不敢!宫规森严,那钟粹宫容娘娘又主理宫中事务,臣妾怎敢胡乱猜疑上差?钟粹宫离御花园近,臣妾也是想使容娘娘放心,臣妾再不敢偷懒疏于管教的。”
“什么?!”皇上也自责,蕙嫔怎会不知道那物证为何物就笃定治宫人罪?蕙嫔的理由像一盆冷水,即刻浇醒了这个自大的年轻皇帝,他需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是开明的。
“等等。”皇上皱紧的眉头也让蕙嫔心头跟着一紧:“唉,怪不得你命那宫女往御花园受罚,对面就是钟粹宫啊,你是在怀疑容妃?”
“不管怎么说,你能这样深明大义,朕很欣赏,如今你的人也短了,朕更于心不忍,看着朕偏着别人,你却从没在朕面前诋毁过人,也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朕确实不喜欢人跟朕撒娇,可也不能总教老实人吃亏。蕙嫔听封!”
“臣妾,不敢乱猜,”蕙嫔深知皇上对后宫争宠互斗的事深恶痛绝,“延禧宫中事务,臣妾之前确有姑息养奸之过,请皇上治罪。”
四
皇上恍然状定睛看着蕙嫔:“能是什么隐情?”话语中射出凌厉的箭,直逼蕙嫔。
早饭过后,太太的轿子才头一回进了外园,爬楼时还唠叨着:“怎么样?可是我说的,无子无福的命吧?还偏偏要自立门户!自己命不济,又生出这么一档子事来,本来是喜,又给冲了,真是,可怜我白操了那些心……”一脚跨进卧室,便又捂着帕子呜呜咽咽地抽搭起来:“我的儿啊!怎么就忍心去了啊,你让这老的小的可怎么活……”
“玉犀是臣妾贴身女侍,与臣妾一荣俱荣,况且臣妾自信平日待她不薄,宫女中她又是极美貌能干的,前程似锦自不在话下,却不惜铤而走险,臣妾料必有隐情。”
成德正石像一样呆坐在床边,听见丫头们报太太进也充耳不闻,倒是太太先放下架子,显得比从前随和得多:“儿啊,人死不能复生,听额娘一句劝,回吧,先前只管不听我的话,这会子可怎么样了呢?府里总是不能离的,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这媳妇儿,也不至于呀。刚死了人,多晦气,这里不能久待,走吧,给奴才们料理……”
“这又怎么说?”
不听此话还好,此番刺耳锥心的话一出口,成德忽地站起来,满腔的怨气、悔恨、无奈、不屑、疑惑都哽咽在喉,竟一时无言以对:怨的是正是因为苇卿并不会矫情,在父母面前不讨喜,二人才被迫搬来外园;悔的是为值扈从的差远走边地,置心上人于不顾,想再团圆已成痴梦;无奈的是,人力终不敌天意,虽有似海深情,此刻也已是天人永隔;不屑则是,几十年的母子情分,怎会看不透额娘的为人?何需在此惺惺作态;疑惑的是,都说母子连心,为何年近而立的自己却与这位人人皆称“恭肃”的母亲渐成陌路?
“皇上恕罪。臣妾正是顾忌着皇家的颜面,才不敢细问,一心除她以绝后患。”
快被成德眼中的烈焰点着的太太,也由悲戚转而恼羞成怒:“你拿什么眼神看我?媳妇儿没了,连额娘也不要了?遇着这样的事,还用得着我亲自来请你?这是哪家的礼?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可知是没人辖制的缘故了,看来还是我寻错了人,日后再为你提一家,管保你改了性情!”
“那你就该当时拿人问个清楚,怎么昨夜当着外侍和外戚的面闹出那么一出,朕的面子也挂不住了。”
“够了!”成德一声嘶吼,已经流干了眼泪、又整夜没合眼,此刻双目已经瞪得通红,一屋子人从没见过这样咆哮的主子爷:“额娘劳动,是儿子不孝,请额娘回吧,儿子自有主张,求您让我们再静一会儿。”一个“孝”字又把满腔的悲愤咽回胸膛,带着刚才眼中的怒火瞬间沸腾了五脏六腑,成德已经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喉头一热,禁不住“哇”地一口黑血溢了出来。
“前日宫中女侍不意在臣妾床笫间,发现了污秽之物,臣妾的内寝,无人得进,料是那玉犀所为。”
众人吓坏了,止住泪一齐拥上来,太太也怕了,软语道:“合该是我唠叨,你别听不进去,我是你额娘才肯费口舌,旁人谁肯这么教导?我这当娘的一片心哪个能通的?你不念老的疼你,也该为那小的,自己往明白了想啊。”
“什么事东窗事发?”
翠漪因为苇卿受罪枉死本就对太太有气,只是惮于太太淫威不敢发作,此时见苇卿唯一放心不下的成德竟被逼到这样光景,顿时收不住快嘴,一面安抚成德,为成德擦拭,一面嘀咕道:“这是什么额娘?人都死了,还对活人说这些戳肺管子的话?不把自个儿说得跟至尊菩萨似的,就当旁人会看低她?再好的心也坏在嘴上,何况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臣妾治下不严,错处已经不只昨儿一处,非要斩草除根才好,皇上若说臣妾心狠意冷,有失妇德,臣妾也无话,只愿领罪;只是若再纵容奸人坏了宫中纲纪,即便皇上不明,不治罪,等到她们得了手东窗事发,臣妾也无颜面对泉下列祖列宗。”
成德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清醒过来,翠漪的气话是听进去了,强提着弱弱的气息叹道:“不,不妨的,只是,气血,不归经,坐坐就好。”
“你不是心狠意冷的人,怎么昨儿这么着了,为一个宫人无心之过竟要逼死她?朕可没想到。”蕙嫔不等天亮,就跪在养心殿请罪,等皇上下了早朝将昨夜的乱子细细回明,却不想皇上先开了口。
太太一心在儿子身上,并没细究翠漪放肆,但多少还是看出这丫头的气势不似当初在府里老实,心下厌烦,正要训斥,忽听蔻儿窜上楼来报说:“启禀太太,老爷刚下朝回府就接了旨意,教安管家来报,说咱们家表姑娘刚加封了蕙妃娘娘了!老爷请太太、大爷一并进宫谢恩呢。”
三
太太顿时喜笑颜开,连声谢天:“成德,你听见了吗?咱们家可出了娘娘了,蕙妃娘娘啊!到底老天开眼,这丫头是没白熬,咱们也跟着体面起来了,快,别教你阿玛等,跟额娘这就去,怎么样?能不能走?过来你们两人搀着,衣裳呢?搬出来就没带两件新的?你们怎么伺候的?可知是离了府就不成啊……”
……
成德已经身心俱疲,仍死命推搡着众人,口中含糊唤着:“额娘,你们做得出,这边儿尸骨未寒,我便去了,死了的不瞑目,活着的也不甘心!求您放过我们吧,就说我也死了,就葬在这湖边,泉下给娘娘道喜,向皇上谢恩!”
“这个,我也嘀咕,我猜,是有人想吧。”
“说什么胡话呀!”太太急道:“好儿子,听额娘话,这里有奴才们料理,额娘还能亏了她?管保办得你满意!你若喜欢这园子,我可听你阿玛说了,还要再另造一处呢,比这大得多呢,咱们得往高了看,往远了看,啊?这份家业,早晚是你的!你要好好的,啊?”说话间,厉目示意翠漪上前。
“我不是!”玉格格扬起脸:“我不自作聪明凑了来,保不准也不是这个样子,我,要是不闯宫,保不准……”玉格格想说,保不准也不会再多搭上一条命,何况玉犀死前,还有话没说明白,这让玉格格更加揪心:“我没想她死。”
翠漪也不理太太,只一步一挪地婉转劝道:“姑爷,您去吧,小姐与我姐妹一场,横竖我为她尽了这份心就完了,你若有心,能记着她的好,时常想想她,听她临终的劝,珍重自己,善待小阿哥,就是对得住那死了的了……”
“咱们都是。”曹寅感觉自己脸红了。
“不,苇卿,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走,苇卿……”几句昏话未毕,成德心力交瘁已是不省人事,只有太太搭着手、叹着气,瞧众人手忙脚乱,那曾经心有灵犀冰魂素魄的一对儿,此刻都已不见眼前的纷繁杂芜场面,也闻不见望楼上弥漫着的混浊气息。
“成哥哥是个好人,不该这么苦。”玉禄玳哽咽着,“大嫂子也是。”把头埋进曹寅胸前,无声地哭起来。
五
“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能看得开。”看着自责的玉格格,曹寅很是心疼。靠在自己肩上的玉格格,有些发抖,曹寅脱下自己的马夹,轻轻披在她身上:“活着的人要好好活,才对得起那去了的。你也心疼些自己,别作践坏了身子。”
病中的成德在晓梦斋浆养,已经有些日子未履职,一直将其视为侍卫中的凤麟而倍加眷注的皇上,也不免问起来,这一问可把明珠夫妻急得团团转,几次三番催王太医加紧医治:“既说无大碍,怎么还走动不了?几时企过这么长的休沐,大补的药可都用了?”却从不细问成德心里怎么样,倒是曹寅,几天来总借着为老爷太太道贺常来探望安慰,同是不放心成德,玉格格再来时,曹寅却总要躲远些。
“成哥哥知道了,会不会恨我?”
颜儿自听说府里出了一喜一悲两件大事,揣度着成德必定饱受煎熬,却心知自己上不得前,说不得话,只一味又扛起抚育幼子的重担,怎奈这孩子生来失慈,天性怯人,进了府就没断了哭闹,扰得颜儿更脱不开身,跟着孩子日夜流泪。说来也怪,只听采莲报说大奶奶的灵柩已安厝完毕,这孩子便止住了哭,安静下来,众人都说这孩子懂事,知道心疼娘亲,颜儿则更喜欢了,说与太太听时,却不见太太动色,只不知是经什么人教唆,说这孩子克母,要寻个命硬的干娘才镇得住,偏生玉禄玳在侧,就顺从地听了太太的话,认了义子,还议起名字的事,本来太太更喜欢地道的蒙语“富尔敦”,玉格格知道成德向来喜欢汉人的做法,就也按照规矩,顺着长子福哥的“福”字排下来,取了“福尔敦”三个字。但这些,对成德而言,似乎都是身外事,病中沉吟的他,只记得一个人的名字。
望楼下,茹儿等小厮急着回府报丧迟迟不见来人,丫头们开始上前为逝者装裹,却被成德骂了几次,再没人敢上楼催,只挨着守在楼门前,嘤嘤的哭声一直持续。曹寅和玉禄玳并肩挤在楼梯上,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格洒进来,照在玉格格清冷的脸上,经过此夜,恍如梦寐,原本圆润的年轻面庞,竟多了几分枯槁和沧桑。
颜儿甩开了孩子的羁绊,心急如焚来晓梦斋看望成德,却踟蹰在廊下迟迟迈不动腿,门前的帘拢紧闭着,像一双手远远伸出来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二
“姨奶奶怎么不进去?”是蔻儿外头办了事来回话。
噶布乐忘了谢恩,便起身亲自抬了玉犀下去,曹寅带着战战战兢兢的玉格格溜着边儿退下,又有内侍即刻洒水冲洗石板,稍刻过后,延禧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满月高悬,波澜不兴。
“嘘,”颜儿示意蔻儿噤声:“下面也没个人,谁知他歇了没有?这几天我抽不开身,正巧你来了,他怎么样了?”
“嗯,虽不是行刺,但噶布乐你反应还不错,赏吧,都下去,朕困了,折腾了半宿,明儿再说吧。”方才护驾的叫嚷声拦着皇上去不得,又不肯见一群女人胡闹,早回身吃茶去了。
“知道姨奶奶有苦衷。身子倒是好些,大夫说,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要浆养着才好,只是不可忧思过甚,日后若做下病才难了。可是,大爷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这些日子,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连眼神儿都怔怔的,奴才们也不知怎样开导才好,只等着姨奶奶来了。”蔻儿是个识时务的,不肯提一句先大奶奶的话。
玉禄玳亲眼看见侍卫们从角楼上冲下来,为首的一个见了尸首,只略一迟疑,便进门求皇上示下。
“你做什么去了?”
延禧宫外紧临的角楼上,今夜正有噶布乐监察,听楼下有人吵嚷:“护驾!”探身向下望去,只黑灯瞎火一片,但见南面延禧宫正门直冲出一人来,虽只有一个侧身,但已能分清轮廓,噶布乐急抽出一支鸣镝搭弦放箭,只听一声清脆哨响,其他侍卫便跟着那哨声数箭齐发,可怜玉犀转瞬间香消玉殒,死于非命。
“小的刚从外头回来。”蔻儿凑上前,小声道:“先大奶奶停灵的地儿择好了,小的就是去交割这个的。”
玉犀已经心灰意冷,见求饶无望,挣开众人,起身直朝宫门外石狮飞奔而去,但求速死,众人愣了片刻,遂呼喊着追赶出去,人多嘴杂,原本的喝止传来传去,竟成了追杀刺客。
“还用选什么?老爷不是老早就在朝阳门外大阳山下择了块寿地做祖茔的?”颜儿十分诧异。
谁知玉犀心高气傲,哪受得这份羞辱被外人瞧见,连连求饶,头磕在青砖上咚咚响,蕙嫔却面若冰霜:“你们都死了?拿她去!”看着几个内监拉着玉犀下去,又指着玉犀跪过的地方命道:“那块砖空了,着人垫垫!”
“您还不知道?”蔻儿压着嗓子回道:“太太说长辈都在,小的却没了,又没个封号,断断没有先入葬的礼,又怕这样显得府里头势利,就只说祖茔那片地是新选的,没完工,教先在外头择了庙,暂且安厝了,往后再慢慢打算。”
蕙嫔的判罚很有心思:提铃是专为羞辱犯戒宫人所设的刑罚,受罚宫女需在指定的通道上徐行正步,风雨不阻,高唱天下太平,人声与铃声相应,而御花园正处在延禧宫与钟粹宫之间,想来那容妃自然知道今夜之事,算是给她一个提醒。
“既是太太定的,倒也说不出没理的话,只是到底是在哪里?我和大奶奶到底一处厮混了这些年,孩子绊住脚,也不曾送送她,怎的那么个好人,就……”颜儿说着流下泪来。
蕙嫔继而便生了些悔意:那曹寅父子皆是皇上的心腹,岂有当着皇上面责罚的道理,便转意道:“外人不知宫里规矩,倒也罢了,但是玉犀你,与外头私相收授秽物,还了得!决不能姑息!来呀!按规矩,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罚过御花园提铃!”
“姨奶奶快别问,那地方忒偏僻,阜成门外有一处二里沟,再少有人行走的,山下便是寺了,叫双林禅院。小的跑马足有一个时辰才回来。”
曹寅一听,腿已软了一半,连连叩头向皇上:“皇上明察!奴才听闻是娘娘家里的事,怕耽搁了,又与来人相熟,臆料无事,才一时糊涂放人进来,求皇上开恩。”
“朝阳门是东城门,阜成门是西门,老天拔地的够不着,怎么选了那么个地儿?”
凑近不由蕙嫔大惊:“这里头又是什么?!玉犀你大胆!来呀,把那来人和引她进来的,给我一并拿了!”
“我也说不好,只听翠漪姑娘说起,什么自家的地方,不用看人家眉眼高低的话。”
蕙嫔想让玉犀认罪认得明白:“拿来我看!”领班宫女送与面前细端详。
“自家的?原来这样,这个丫头,也太心细了些。”
“是,不不,不是奴才,娘娘开恩……”精致的粤绣腰封,仿佛玉犀的名章,已经不容推脱。
“还不止这些呢。据方妈妈说,那禅院原是大奶奶出门子前就捐下的,和寺里的尼姑都交好,算她娘家的产业,不是嫁妆,翠漪姐姐这一去,打定了主意不回来的呢。”
“是什么?!”蕙嫔一心想着往玉犀身上推,也料到此事必然和她有干系,恶狠狠朝玉犀道:“你做的好事!”
“回不回来哪能她自己做主?”颜儿越听越纳闷儿。
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内衣为男子所见,是何等不堪?玉禄玳哪里肯认,脱口而出道:“不是我的!是……”“玉犀”两个字已到了唇边,未忍心出口。
“她赌气说,原也不曾卖给府里的,自来就是自由身。慢说是情同姐妹的两个人,便是二十来年的主仆情分,生时既得一处伴着,死了更没有相弃的理,竟真的带发修行去了!如今我才想明白,为什么在府里奴才们都敛声静气的,唯独那丫头底气那么足,从来不在人前服软的。原来,她们主仆早就铺好了后路。只可怜先大奶奶,没福气受用了。”
“是那宫外来人的。”领班宫女指着玉格格道。
“是啊,只是这样的安排,太太可知道了?”
领班宫女是个伶俐的,慌忙拾起送进殿中,蕙嫔一见,勃然大怒:“这是哪个奴才的?!”
“地方是太太同意了的,只是翠漪的事还不知道呢,小的一回来就奔这边儿来了。我想着,咱们家大爷跟先大奶奶,好成那样的一对儿,临了,竟都没送成,想想真是可怜,这事虽然爷也作不得主,知道个大概也是应当应分的,就先过来这边儿回一声,好让爷放心。姨奶奶怎么说?”
皇上上下打量着玉格格,余光瞥见院砖上的腰封,不觉生厌:“蕙嫔,这个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呢?到底先前自己留了个心,我就说,看先大奶奶那与世无争的样子,凡事又都看得透,来去都是有算计的,当真给自己留了个局,换了旁人,别说府里不能立足,便是有人惦记也是不能了吧。”
玉格格虽然算是眼界开阔的千金小姐,初见这样的场面,也少不了有些胆怯:“奴才瓜尔佳氏,”感觉曹寅在身后轻推了一下,补道,“进宫报信。”说着,双手递上腰牌。
“不是小的多嘴,这事咱们府里,可真是,唉,当初三求四告地抬了人过来,就这么人走茶凉了?”
“恭送皇上。”蕙嫔没来得及妆饰打扮,只送到正殿下,皇上摆摆手,大步朝阶下去,院子里一众侍从仍跪着叩拜,皇上偏注意起与众不同的玉格格:“什么人?抬头朕看看。”
“快休胡说!阖府都庆贺蕙妃娘娘的事呢,偏你多嘴!”颜儿厉声止住了蔻儿。却不妨身后“扑啦”一声,帘栊被打起来,成德战栗着扶着门,怒目而视,一时语气凝噎,止不住咳起来,身后初莲慌忙递上来帕子,再收回来时,又见一口鲜血,叫了起来,颜儿两人大惊失色。
“是这样。”蕙嫔有些失望,心下揣度着,明珠夫妇都是深谙内廷礼仪的,如何把个无品级外戚的丧讯当夜就报进宫里来?因是娘家的事,不好当着皇上的面细问,正不知如何绕开此事再拿捏玉犀,皇上已经穿戴整齐,预备往钟粹宫去了。
“备马。”成德声音中分明带着颤抖。
玉犀机械地跪倒,道:“启禀娘娘,原是丧讯,怕娘娘伤心,故而未及时通报。来人报说,娘娘的侄媳产后不治,已于日前过世,请娘娘节哀。”
“爷说什么?您这样哪能走?”蔻儿不放心,更怕方才的话成德听着不受用。
“半夜里报进宫来的,想必是急事,怎么说按就按下了?可知是你专权,合该掌嘴!”
“备马!”成德断喝一声,从肺腑里冲出的一声吓呆了众人。
“回娘娘,是宫外来报事的,因主子安置了,奴才就没回。”
六
延禧宫里,除了皇上、蕙嫔,居于众人之上的只有玉犀一人,听见传唤,当然无人上前应差,更不敢押解,都低头屏声,看玉犀的行动。曹寅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匆忙将抢来的腰牌塞进玉禄玳手里,拉了玉格格随众人一并跪下。玉犀失望地看着玉格格,不等她回话,掷下腰封,整整衣襟回寝室回话。
“皇上口谕!”曹寅领着执事太监大步流星进了明府庸庆堂:“皇上口谕:闻听明府凶问,朕心亦戚,尤挂念成侍中,爱妇告殂,实令悲感,念其服劳谨慎,恭敬守值,今赐御用药膳若干,望静心调养,不日复初。又,热河秋猎在即,望界时入值,聊以少倾之欢娱,抚慰愀然之忧思,切切。”语毕,请身后太监将食盒送上。
“是。”蕙嫔已经决定放下平日在皇上面前的温婉,赌一次:“外头什么事?拿来问话!玉犀!”因玉犀是贴身的上等女官,侍寝是少不了的,此刻自然唤她,而蕙嫔也正是打着主意要拿她的弊病。
明珠跪谢了旨意,却高兴不起来,只打赏完,便请随从人等下去用膳,留曹寅叙话。
皇上打着哈欠咕哝道:“治罪还轮不上你,你还是先治治你这宫里吧,没见过这种事。”听见吵嚷声愤愤地起身,以为只是宫人不守规矩闹起来,皇上对蕙嫔治下的能力不满意,自然不想在这延禧宫里多待,坐起来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
“伯父如何这般?如今蕙主子得宠日盛,府里正是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候,怎么皇上有这样的旨意,反倒愁眉不展呢?成大哥可好些了?唉,人已往生,也要节哀啊。”
“皇上,臣妾失职,扰了圣驾,请皇上治罪。”蕙嫔故意弄醒了皇上。
“这话谁听不进去,偏偏那个痴人!唉,子清啊,不瞒你说,这几日阖府里因为他呀,真是闹得不可开交,他额娘先还只是气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竟索性撒手不管,赌气聚了几个娘们儿摸骨牌混乐起来,除了那孩子的事还能教她上点儿心,是万事不管,唉我真担心。”说着,明珠重重叹了口气,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也不曾一筹莫展。
“借口终于送上门来了。”尚且清醒着的蕙嫔,安静地听着外面的闹剧,心里的话一字一句真真切切。
“大哥哥他?”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