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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喔!农民们已开始明白了:应该袒护哪一边和为什么这样。”

“有一个人打了一下,警察所长命令他打的。其他人没打。有的还说:不许打人……”

“那里也有懂道理的人……”

“他们很会干这个!”小伙子皱着眉头说,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正因为这样,我像怕鬼一样怕他们!农民们怎么样,没参加打吧?”

“哪里没有呢?人们穷得无路可走!这种人到处都有,就是很难碰到。”

“是啊。他被带来时就遭受过毒打了。在尼科尔斯科耶村,又被警察们毒打了一顿。警察所长打他的脸,还用脚踢……他被打得鲜血淋漓!”

尼古拉拿来一瓶酒,还在茶炊里添了几块炭,然后悄悄地走了。伊格纳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尼古拉的背影,悄悄问母亲:

“是吗?”小伙子轻声而惊恐地叫道。

“这位老爷是医生?”

“你知道吗,”她激动地说道,“米哈伊洛·伊凡诺维奇挨打了……”

“干这种工作的没有老爷,都是同志……”

伊格纳季很响地嗅了下鼻子,笨拙地扭动着脖子,可笑地张开嘴巴,从上往下地看着母亲。

“我觉得很奇怪。”伊格纳季将信将疑,困惑地微笑着说。

这时她开始给他解另一条腿上的绑腿。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们干什么?又不是在医院里……”

“是啊,是这样。一些人打你的耳光,另一些人替你洗脚。那么站在中间的又算什么人呢?”

小伙子把腿往凳子下面缩了缩,喃喃说道:

通向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尼古拉站在门口说:

“我马上去拿酒来。”尼古拉说道。

“站在中间的人,是那些舔打别人耳光的人的手,吸被打耳光人的血的家伙。这就是那些中间人物!”

“您快把脚伸过来……”

伊格纳季以尊敬的目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干什么?”

“这看起来很像!”

伊格纳季望着他们,微微地动着沾满污泥的脚趾。母亲把泪水涟涟的脸转过去,端着一盆水走到小伙子面前,坐到地板上,用手去抓他的脚。他很快地把脚缩到凳子底下,惊恐地喊道:

小伙子站了起来,两只脚轮换着在地上着实地跺了跺,说道: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好像换了双新脚!谢谢你们!”

尼古拉慢慢地放下拿着字条的手,小声地说道:

随后,大家一起到了餐厅,开始喝茶。伊格纳季用庄重的声音说道:

雷宾

“我曾经送过报纸,很会走路。”

母亲,不要放弃这儿的工作!请对那位高个子夫人说:“请她不要忘记,要多写些有关我们事业的文章!”别了!

“读的人多吗?”尼古拉问道。

尼古拉找到了字条,打开后,把这张揉皱了的灰色纸条拿到眼前,读道:

“有文化的人都读,就连富人也读。他们当然不是从我们手里拿到的。他们也知道:农民们将用自己的血,从地主和富人那里夺回土地。也就是说,他们要自己来分土地。他们要这样来分,既没有富人,也没有雇工。当然是这样!要不然的话,那又何必为此而斗争呢?”

伊格纳季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

他甚至有些生气,满腹疑问地不信任地看着尼古拉。尼古拉默默地笑了。“如果今天全世界都起来斗争,并取得了胜利,而明天重新又是一些人富,一些人穷,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都知道:财富就像流沙一样,不会稳稳当当地呆在那里,一定要向四面八方流去。不,如果是这样,那我今天这么做又干嘛呢?”

“是要这样!”尼古拉说道。

“你不要生气。”母亲开玩笑地说道。

“要用伏特加来擦他的脚……”

尼古拉沉思着说道:

母亲没有注意他的目光,说道:

“我们应尽快地把有关雷宾被捕的传单运到那里去。”

“这怎么可以!”小伙子轻声叫道,腿动了几下,惊奇地眨着眼睛望着母亲。

伊格纳季警觉起来。

他弯下腰,飞快地帮他解开沾满污泥的绑腿。

“有传单?”他问道。

“同志,您好!”他眯着眼睛说道,“来,让我给您帮忙……”

“有!”

尼古拉在门口出现了。

“给我吧,我运!”小伙子搓着手,建议道。

他费力地抬起一条腿,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地把腿放到凳子上。

母亲没有看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先把字条给您……”

“你已经很累了,何况你不是说过很害怕吗?”

“我马上给你去弄茶!”母亲提起茶炊,急急忙忙地说道。

伊格纳季用大手抚弄着头上的卷发,一本正经地平静地说:

看样子,他对自己很满意。褐色的眼睛里含着微笑,厚厚的红嘴唇颤抖着。

“怕归怕,但事业归事业!您为什么要笑话我呢?瞧,你们都笑我。”

“嗯,米哈伊洛大叔是挨一榔头也不会头晕的。他马上对我说:‘伊格纳季,快到城里去!还记得那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吗?’他马上写了个条子,说:‘给你,走吧!’我趴在树丛中躲着,他们来了!来的人很多,四面八方都传来吵闹声。这群野兽!工厂被围住了。我躺在树丛中,他们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我立刻爬起来就跑!跑啊跑,跑了两夜一天才找到这里。”

“瞧你,我的孩子。”母亲被他的话逗得很高兴,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小伙子笑了笑,显得很窘。

他轻轻地笑了,用长外衣的下摆擦了擦脸,继续说道:

“你看,又成了孩子了!”

“我吗?”伊格纳季在凳子上坐下,四面望了望,高声说道:“在他们来之前一分钟,守林人跑来,敲着窗户说:‘伙计们,有人偷偷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尼古拉说道。他和善地眯起眼睛打量着小伙子:

“你是怎么逃掉的?”母亲问道。这时,通向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您不能去那里……”

“就我没抓到。现在他们大概在找我。”

“为什么?我该上哪儿去?”伊格纳季不安地问道。

他用鼻子吸了口气,得意地笑着说道:

“有人代替你去。您详细跟他谈谈:该怎么干和怎样去干,好不好?”

“他们不在。他们去报到了——当新兵去了!连米哈伊洛大叔在内,抓了五个。”

“那好吧。”伊格纳季过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

“那两个也被抓了?你的那两个伙伴?”

“我们给您弄张很保险的身份证。安排您当一名守林人。”

母亲简短而急促地说了经过。

小伙子很快抬起头来,担心地问:

“您从哪里知道的?”

“如果农民来砍柴,或者那儿……总之,我该怎么办呢?把他们捆起来?我可不会这么干。”

这一回答使小伙子感到惊奇,他眯起眼睛问道:

母亲笑了起来,尼古拉也笑了起来,这又使得小伙子感到窘迫和失望。

“我知道……”

“不必担心,”尼古拉安慰他道,“不会要你去捆农民的,我可以担保。”

“我们那里出事了!”他关好门,低声说道。

“嗯,那还差不多。”小伙子喃喃地说道,这才安下心来,愉快地笑着,“我要能进工厂就好了。人们都说,那儿的年轻人都挺聪明的。”

他下半身溅满污泥,脸色灰暗,眼睛深陷,只有那一头乱蓬蓬的卷发还是那样从帽子底下钻了出来。

母亲从桌子旁站了起来,沉思地望着窗外,说道:

“哦,果然是你家,没敲错!”

“唉,这就是生活!让你一天笑五次,哭五次。喂,说完了吧,伊格纳季?去睡觉吧……”

母亲打开门扣,用脚把门踢开——伊格纳季走了进来,高兴地说:

“我还不想睡……”

“请开门吧!”门外传来低低地请求的声音。

“去吧,去吧……”

“你是谁?”

“您还挺严格的呀!好,我去……谢谢您的茶和糖,也谢谢您的关心……”

“我。”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

当他往母亲的床上躺下时,用手抓了抓脑袋,喃喃自语道:

“谁?”

“以后这儿所有的东西都会有木焦油味了。哎,何必这样呢!……我不想睡……他对中间分子的评价真够意思……这鬼家伙……”

母亲被一阵很响的敲厨房门的声音吵醒了。有人在不断地耐心而执拗地敲门。天色还很暗,四周静悄悄。这种固执的敲门声在寂静中使人产生一种惊慌的感觉。母亲很快穿好衣服,来到厨房,站在门边,问道:

说着,他突然打起鼾来,眉毛高高扬起,半张着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