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暮光之城:新月 > 重复

重复

查理说了些别的,可是由于引擎的咆哮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我没能听清楚他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儿像“炉子在哪里?”

“好的。”我向他叫道,一边转动钥匙。

我把车停在离布莱克家的房子一侧较远的地方,挨着树林,这样我们俩就能更容易地把摩托车偷偷推出来。我下车的时候,一抹色彩映入眼帘——两辆闪亮的摩托车,一辆是红色的,另一辆是黑色的,藏在一棵云杉下面,从房子那里看不到。雅各布已经整装待发了。

“我一会儿去警察局。”查理在我身后喊道。

摩托车的左右把手上都系着一条蓝色的缎带结,雅各布跑出房屋的时候,我高兴得大笑起来。

“是。”我跳上车的时候回答道。

“准备好了吗?”他压低音量问我,眼睛兴奋得发亮。

“去见杰克。”我从查理身边经过时他问,这其实并不是个问句。

我朝他背后望了望,没看见比利的影子。

我把打扫工具放在卫生间洗手台的下面,一把抓过夹克衫。

“是的。”我说,但是没有觉得像以前那样兴奋。我努力想象着自己骑在摩托车上的情景。

我大笑起来:“我马上就过来!”

雅各布轻轻松松地把摩托车放在卡车车厢里,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倒,以免它们露出来被人家看见。

“酷!我现在是个中年人了。”

“我们走吧,”他说,声音比平时要大一些,充满了兴奋,“我知道一个绝佳的去处——那里没人会发现我们的。”

“雅各布,你绝对——毫无疑问——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有才华、最了不起的人。你因此可以加十岁。”

我们朝南开出了小镇。泥泞的公路在森林里忽隐忽现,蜿蜒崎岖——有时候除了树之外什么都没有,接着,太平洋会突然闪现在眼前,让人惊心动魄、兴奋不已,它浩瀚无垠,连接着地平线,海水在云朵下呈现出黑灰色。我们在海岸上方,在与这里的海边相交的悬崖上,前方的景色似乎无边无际,延伸至天边。

“是的,它们可以跑起来了,一切正常。”

我开得很慢,这样当公路弯曲着向海边的悬崖靠近时,我就能安全地时不时地凝视着窗外的海洋。雅各布谈论着修完摩托车的事情,但是他的描述变得越来越技术化,所以我没有特别仔细地听。

我想了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它们修好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多么完美的时间选择啊!我正好需要用什么东西来把注意力从噩梦和虚无缥缈的感觉中转移开。

就在那时我注意到站在岩石边缘上的四个人影,他们离崖缘太近了。从远处看,我没法判断他们有多大,但是我猜想他们是男性。尽管今天空气寒冷,但他们好像只穿了短裤。

“我相信……我们有个约会。”他说,语气中饱含深意。

我看他们的时候,个头最高的那个人往悬崖边缘又迈了一步。我机械地减速,我的脚犹豫着要不要踩刹车。

“嘿,杰克。”

接着,他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是贝拉吗?”雅各布说,声音有些奇怪,还有些正式。

“不要!”我大声喊道,一脚重重地踩在刹车上。

“喂?”我气喘吁吁地问。

“出了什么事?”雅各布警觉地对我喊道。

查理在外面洗巡逻车,所以电话一响,我就放下扫帚,跑下楼接电话。

“那个人——他刚刚跳下悬崖了!为什么他们不制止他呢?我们得叫救护车!”我一把推开门,准备下车,这显然毫无意义。打电话最快的方法应该是把车开回比利家,但是我不敢相信我刚刚看到的一切。或许,下意识里要是没有挡风玻璃阻碍视线的话,我希望我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我第二天早上打扫了房屋——等待雅各布打电话过来,努力摆脱最新的噩梦。梦中的场景发生了变化,昨天晚上我迷失在宽阔的蕨类海洋里,它们当中点缀着巨大的铁杉树。那里没有其他东西,我迷路了,漫无目的、独自一人徘徊在那里,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我想把这个梦抖搂出我的意识,希望把它锁在某个地方,不再让它逃出来。

雅各布大笑起来,我倏地转过身愤怒地盯着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冷血?

“当然。”我对自己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有什么事。他笑得更欢了。

“他们只不过是在悬崖跳水,贝拉,娱乐而已。拉普西没有商业街,你知道的。”他在嘲弄我,但是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奇怪的焦躁语气。

他回答的笑容中有种无须解释的兴奋:“我先给你打电话,好吗?”

“悬崖跳水?”我重复了一遍,头有点晕。第二个人朝悬崖走去,停了片刻,接着优雅地跳向空中,我不相信地盯着这一切。他下落的时候让我觉得那是种永恒,最后他平稳地钻进了下面黑灰的海浪里。

“明天,重新干活,”我们上了卡车就安全了,我马上说道,“你明天希望我几点过来?”

“哇,那么高,”我顺其自然地坐进座位,仍然睁大眼睛盯着剩下的两个跳水的人,“肯定有一百英尺。”

他嘲笑我不情愿的表情——这似乎让他很开心。

“嗯,是的,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从低一些的地方往下跳的,就是悬崖半山腰那块突出的石头,”他从车窗里往外指去,他指出的那个地方的确看起来要合理得多。“那些家伙疯了,或许他们想要炫耀自己有多么强壮。我的意思是,真的,今天冷极了,水温不会很舒服。”他满脸不高兴,好像惊险的那一幕是针对他个人似的,冒犯了他。这让我有些惊讶,我本以为雅各布几乎是不可能心烦的。

“好,好吧,”我嘟囔着说,“我送你回家。”

“你从悬崖上跳下去?”我没有放过“我们”这个词。

“我可能得走了,”雅各布叹了口气,“已经比我想象的要晚了。”

“当然,当然。”他耸耸肩,露齿一笑,说,“那很有意思,有些恐怖,有某种快感。”

星期五在车库。星期六我从牛顿商店下班后,又要做作业。查理对我心智健全的状态够放心的了,所以下午他和哈里去钓鱼了。他回家的时候,我们已经做完了作业——我们感到非常有理智,也很成熟——而且我们一起看探索频道 [1] 的《怪物车库》 [2]

我往回看了眼悬崖,第三个人正向边缘走去。在我生命中我从未亲眼见过这么不顾后果,莽撞行事的事情。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微笑着说:“杰克,你得带我去悬崖跳水。”

雅各布留下来吃晚饭,还带回家一盘给比利。因为我饭做得不错,他吝啬地给我的协议年龄加了一岁。

他冲我皱了皱眉,满脸不赞同的表情。“贝拉,你刚刚还想给山姆叫救护车呢。”他提醒我说。我很惊讶他居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辨认出他们是谁。

“嗨,孩子们。”查理说道,眼睛看着厨房那边。我花了一个下午做意大利千层面——雅各布看着我做,偶尔会尝一尝——散发出一阵阵香味飘向大厅;我装成很乖巧的样子,努力补偿上次他订的那个比萨。

“我想试试。”我坚持,又准备下车了。

隔天晚上,查理发现雅各布和我趴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起做作业,地板上到处都是书,他根本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我猜他和比利肯定在背后谈起我们了。

雅各布抓住我的手腕:“今天不要,好吗?我们至少要等到天气暖和一点,好吗?”

他送我到车旁,不再像先前那么活力充沛了。这情形使我清晰地想起我到福克斯的头几个月。我总是经历着一些轮回的事情,现在我感到所有的一切相互呼应起来——一种空洞的呼应,只不过以前所拥有的兴致都缺失了。

“好的,太好了。”我答应道。车门敞开着,冰冷的风吹得我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但是我想尽快去试试。”

“噢,好吧,或许下周吧。”

“不会很久的,”他翻了翻眼睛,“有时候,你真有些奇怪,贝拉,你知道这点吗?”

“做作业,我有……和一个朋友计划了学习时间。”

我叹气道:“知道。”

“你要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只不过比我觉得他想要的语气稍微弱了一点儿。

“不过,我们不从悬崖顶上跳下去。”

“那很好,但是实际上这个星期五我有安排了,或许下周五怎么样?”

第三个男孩儿跑着冲过去,把他自己抛出比另外两个更远,我注视着这一切,有些着迷了。他坠落的时候在空中旋转,翻筋斗,就像在跳伞一样。他看起来绝对自由,无拘无束——既没有思虑,也没有完全不负责任。

“就像朋友一样呢?”他建议道。他明亮的蓝色眼睛现在没那么急切了,我希望他真的想和我做普通朋友。

“好极了,”我答应道,“第一次别这样做,不管怎么样。”

“我不要约会。”我缓慢地说道,这一刻我意识到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整个世界离我那么遥远,这段距离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现在轮到雅各布叹气了。

他掂量着我的语气:“要是你想的话,但是不必像那样的。”

“我们还要不要试摩托车?”他命令道。

“像约会一样吗?”我问。就这点而言,诚实可能是最好的美德,一不做二不休。

“好,好。”我说道,把视线从等在悬崖上的最后一个人身上移开。我重新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引擎仍然在运转,空转的时候发出轰隆隆的吼叫声,我们又往南上路了。

我不想搞砸我和迈克的关系,特别是他是少有的几个随时原谅我疯狂的举动的人之一。但是这样又让人太熟悉了,就像去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希望这一次我能拿杰西当挡箭牌。

“那么,那些人是谁——那些疯狂的家伙?”我好奇地问。

我咬了咬嘴唇。

他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厌烦的声音:“拉普西帮。”

“比如,或许这个星期五,和我一起,我们可以去看一部一点儿也不恐怖的电影。”

“你们有帮派?”我问道。我意识到这给我留下了印象。

“噢。”我低声说道,还是有些迷惑不解。

他嘲笑了一下我的反应。“并不是那样的。我保证,他们像变坏了的纪律督导员 [3] ,他们不打架斗殴,他们维护和平,”他不屑地说,“有个从马卡保留地 [4] 附近来的家伙,他个头也很高,看起来很吓人。呃,有人谣传说他卖甲基安非他明 [5] 给小孩子,山姆·乌利和他的门徒们就把他赶出我们的地盘了。事关我们的地盘上,那是部落的荣耀……这变得有些滑稽可笑。最糟糕的是委员会实际上把他们很当一回事儿,安布里说委员会事实上已经见过山姆了。”他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憎恨的表情。“安布里也从里尔·克里尔沃特那里听说他们称自己为‘保护者’之类的。”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看部更好看的电影,看一部你会喜欢的。”他解释说。

雅各布紧握拳头,好像他想击打什么东西一样,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我对他的思路有些迷惑不解。我耸耸肩:“我很没用,我想。”

听见山姆·乌利的名字让我很惊讶。我不想这个名字把我噩梦中的一幕幕带回来,所以我迅速地察探了一下他的脸色以分散注意力:“你不是很喜欢他们。”

“上个星期你没法看完电影真是太糟糕了。”

“那么明显吗?”他嘲讽地问道。

“是的。”我也觉得是这样,尽管我宁愿下午是在车库里度过的。

“呃……听起来倒不像他们在做坏事。”我试图抚慰他,让他再度开心起来,“只不过,对帮派而言,他们是那种让人心烦的爱炫耀的好人罢了。”

“今晚很开心。”迈克高兴地说。

“是的,让人心烦,这个字眼用得好。他们总是炫耀自己——就像悬崖跳水一样。他们的行为就像……就像,我不知道,就像恶棍一样。有一次我和安布里、奎尔在商店附近玩,那是上个学期的事情,山姆和他的追随者杰莱德和保罗一起走过来。奎尔说了些什么,你知道他嘴巴很大,这让保罗很恼火。他的眼睛全黑了,像在笑一样——不,他只不过露出了牙齿,但并没有笑——仿佛就要发飙。山姆一把按住保罗的胸膛,摇摇他的头。保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平静下来了。老实说,好像是山姆阻止了他一样——就好像要是山姆不制止保罗的话,他会把我们撕成碎片似的。”他痛苦地说道,“就像西部坏蛋一样。你知道,山姆个头非常大,他二十岁了。但是保罗也只有十六岁,比我要矮,也不如奎尔强壮。我想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打败他。”

直到快下班的时间,迈克在橱窗上挂上打烊的招牌,我则把工作服折叠起来,放在柜台下面。

“恶棍。”我认同地说,他描述的时候仿佛那一切就在我眼前一样,这也让我想起了什么事情……我爸爸的客厅里一起的三个人,他们一动不动,紧紧地站在一起。画面倾向一侧,因为我的头靠在沙发上,而杰兰迪医生和查理身体斜靠在我上方……难道那就是山姆帮?

迈克上班的时候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好像他攒了一个学期的话,现在一下子漫了出来似的。我发现我能和他一起微笑,甚至大声笑了,尽管这并不像和雅各布在一起时那么轻而易举。但这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的。

我急忙开口说话,让自己不要想起那些令人沮丧的记忆:“做这类事情山姆的年龄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星期二在学校的时候,好事坏事交替出现。安吉拉和迈克似乎随时张开双臂欢迎我回来——他们友善地忽略了我过去几个月不正常的行为举止。杰西则对此更加抗拒,我不知道是否需要为天使港事件给她写一封正式的道歉信。

“是的,他本应该上大学的,但是他留下来了,也没有人对此废话连篇。整个委员会都兴师动众地企图说服我姐姐不要放弃部分奖学金而结婚。但是,噢,不,山姆·乌利不会做坏事的。”

我开始做作业之前查了查电子邮件,蕾妮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她对我提供给她的信息的方方面面写了许多,所以我给她回了封我今天生活的所有细节——除了摩托车以外的所有事情。就连逍遥自在、随遇而安的蕾妮也很可能被这事儿惊动的。

他的脸愤怒地皱了起来,这倒是不常见的——有愤怒,也有某种我起初无法弄明白的东西。

我知道他只是因为看到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而感到欣慰罢了,他不准备破坏现状。

“这听起来真的很烦人,也……很奇怪,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你要把它当成自己的事情呢。”我偷偷看着他的脸,希望我没冒犯他。他突然平静下来,从侧窗眺望出去。

我比计划的时间晚回家,发现查理没等我就订了份比萨。他没等我开口道歉,就说道:“我不介意,”他让我放心,“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偶尔休息一下,不用去做饭。”

“你刚刚错过转弯了。”他平静地说。

他露齿一笑,碰了碰我的汽水罐。

我转了个非常大的U形弯,卡车一侧的车轮滑到路边时几乎撞在一棵树上。

“然而,中间每天都不用顾及后果。”我强调说。

“多谢你的提醒。”我在路旁重新发动引擎的时候轻声说道。

“为责任干杯,”他提议,“一周两次。”

“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他伸手去拿工具箱里的食品纸袋,从中拿出两罐汽水,啪的一声打开一罐递给我。他打开另一罐,像举行仪式般地举起来。

有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

“或许我们最好一周两次。”想到今天布置的一堆作业,我建议道。

“你在这一带任何地方都可以停下来。”他温柔地说道。

“一周一次作业?”他提议。

我停下车,熄掉引擎,我的耳朵在接下来的沉默不语中嗡嗡作响。我们俩都下了车,雅各布径直走向后面的车厢去拿摩托车。我试图读懂他的表情,有其他的东西令他不安,我正好点中了要害。

“是啊,”我同意他的看法,“我们偶尔也要有点儿责任心,否则比利和查理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我打了个手势暗示我们两个是一体的。他喜欢这样——瞧,他眉开眼笑了。

他把红色的摩托车推到我这边的时候,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迟到的生日快乐,你准备好骑车了吗?”

“作业可能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扮了个鬼脸,我不知道他为了跟我在一起有多少作业没有做。

“我想是的。”当我意识到我很快就要骑上摩托车的时候,它突然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令人恐惧。

“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到我家,那样你就不会受到诱惑,沉迷于修车了。你可以把作业带过来——你现在不得不落后了,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有些掉队了。”

“我们慢慢来。”他保证。他去推自己的摩托车时,我小心翼翼地把摩托车斜靠在卡车的挡泥板上。

“比如?”

“杰克……”他绕过卡车回来的时候,我犹豫地叫了他一声。

“非常非常喜欢,而且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明天得上班,但是星期三我们可以做些与机械无关的事情。”

“有事吗?”

他轻声笑了起来,“你真的喜欢和我在一起玩儿吗?”他惊讶地问。

“什么事情真的让你很烦恼?我的意思是,关于山姆的事情吗?还有其他的事吗?”我注视着他的脸。他扮了个鬼脸,不过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看着泥土,一次又一次地用鞋踢他摩托车的前轮,好像在打拍子一样。

“你猜对了。”

他叹了口气,“只是……他们对待我的方式,让我不安。”这一下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开始娓娓道来,“你知道,委员会本应该是由平等的人组成的,但是如果有领袖的话,应该是我爸爸。我从来都没弄明白人们为什么要以他们现在的方式对他,为什么他的意见最重要。这与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有关。我的曾祖父伊弗列姆·布莱克,好像是我们的最后一任酋长,而他们仍然听比利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希望再见到奎尔吗?”他捉弄地问道。

“但是,我只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人对我特别优待……直到现在。”

“这才是你的本意吗?”我摇摇头,“你给自己的机械技术开价很低,我猜我在占你的便宜噢,不过,只要你让我过来,我会来的。”

这让我感到很意外:“山姆对你很特别?”

雅各布笑了,肩膀放松下来,他在摩托车旁边坐了下来,拾起一把扳手:“那么,你认为完工之后你还是会过来的啰?”

“是的,”他承认,满眼忧虑地仰视我,“他看着我就像在等待某种东西一样……好像某一天我也会加入到他那愚蠢的帮派一样。比起其他人,他更关注我,我讨厌帮派。”

“我会说……那太糟糕了,但是我敢打赌我们会想到做其他事的。要是我们真的穷途末路,我们甚至可以做作业啊。”

“你不必加入任何组织。”我生气地说。这真的让雅各布很烦恼,这一点让我很恼火。这些“保护者”以为他们是谁啊!

我也没有马上回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审视着我的表情。

“是啊。”他的脚仍然有节奏地踢着轮胎。

他低下头,停顿了很久,我以为他没听见我的问题。终于,他问我:“贝拉,要是我告诉你我没办法修好这些车,你会怎么想?”

“是什么?”我敢断定还有别的事情。

“为什么?”

他皱了皱眉,眉毛紧蹙在一起,看起来很伤心,也很担忧,但不是生气:“还有安布里,他最近在逃避我。”

他又笑了起来,“我有活干的时候会非常沉迷其中的,”他耸耸肩,“要是我还有精力,我会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它们拖出来的。”

这些想法好像没有关联,但是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让他和他的朋友们之间出了问题。“你最近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我提醒他,感到自己有些自私,我在独自占用他的时间。

“杰克,你真不可思议。”我惊叹道。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不仅仅是我——还有奎尔,和其他所有人。安布里已经有一个星期没上学了,但是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不在家。他回来后,看起来……他看起来吓坏了,受到惊吓。奎尔和我都想让他说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他不愿意跟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说。”

我走进车库惊讶地看见红色的摩托车立在地面上,看起来是辆摩托车而不是一堆破铜烂铁了。

我盯着雅各布,焦虑地咬着嘴唇——他真的吓坏了。但是他没有看我,他看着自己的脚踢着橡胶,好像脚是别人的一样。他的节奏加快了。

“好的,”他大笑起来,发出嘶哑的声音,“不过,我不会让你焦急地等待的。”

“接着,这个星期,不知道什么原因安布里和山姆及其他一些人一起出去玩了,他今天就在悬崖上。”他的声音低沉而紧张。

“要是我让你感到厌烦的话,请告诉我,我可不想成为让人痛苦的人。”

他终于看着我说道:“贝拉,他们找上他,这比他们找上我还要令人痛苦。他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关系,但是现在安布里跟随着山姆就像他加入了某种邪教一样。

“没,还没呢。”

“而保罗也是那个样子,完完全全一样,他根本不是山姆的朋友。接着,他几个星期不来上学,回来后突然就归山姆所有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法弄明白,我感到我得弄清楚,因为安布里是我的朋友……山姆很奇怪地看着我……而且……”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雅各布带着我绕过屋子来到车库。

“你和比利谈过此事吗?”我问道。他的恐惧感开始传染给我,我的后颈开始打起冷战。

我不知怎的能够大笑了。“你真的还没厌烦我吗?”我感到好奇,他准是开始在内心疑惑着我是多么拼命地想要陪伴了吧。

他的脸上露出生气的表情,“谈过,”他不屑地说,“那倒很有用。”

“我们去干活吧。”雅各布低声说,语气中充满了迫不及待。

“他说了些什么?”

我如释重负地微笑道:“嘿,雅各布。”我朝比利挥挥手,他正从窗户里往外看呢。

雅各布的表情有些挖苦,他开口学着他爸爸的口吻说:“雅各布,你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过几年,如果你不……好吧,我以后会解释的。”接着,他用自己惯用的语气说,“我从这些话里该得到什么信息呢?他是不是在说这是愚蠢的青春期,成长过程中的事情呢?这涉及其他的事情,这有问题。”

“嗨,贝拉。”他喊道。

他咬着下嘴唇,握紧拳头,看起来像要哭似的。

雅各布在等我,我一看见他心似乎就放松下来了,呼吸也没那么困难了。

我本能地伸出双臂抱着他,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那么高大,我觉得自己就像小孩子搂住成年人一样。

我转过身背对着这种吞噬一切的空洞感,匆匆忙忙地走向卡车。我差不多是跑过去的,焦躁不安地想离开这里,回到人类的世界。可怕的空虚感向我袭来,我想见到雅各布。或许,我又得了某种新的病,上了另一种瘾,就像以前的麻木感一样,我不在乎。我把车开得飞快,达到了最高时速,高速往预定的方向飞驰而去。

“哦,杰克,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要是情况恶化了,你可以搬来跟我和查理住,别害怕,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就像我一样。

他僵硬了片刻,接着用长长的胳膊犹豫着搂住了我。“谢谢你,贝拉。”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了。

但是,要是没有变化的话,难道不是更糟糕吗?如果那些长沙发就和我上次看到的那样摆放在那里,墙上还挂着油画——更糟糕的是,钢琴仍摆放在低平台上呢?这只会无异于房子完全消失,无异于看不见任何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有形财产。他们走了,留下了一切,没有任何改变却被人遗忘了。

我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这没让我感到难过,实际上,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感到欣慰,和上一次别人像这样拥抱我的感觉不一样。这是友谊,而雅各布非常温暖。

我没有再走近,我不想往窗户里面看,我不知道看哪一个会更艰难。如果那些房间都是空的,那种空洞的声音在天花板和地面之间回荡,那肯定会令人备感受伤的。就像我奶奶的葬礼,我妈妈坚持让我在仪式的时候待在外面不要看,她说我没必要看到奶奶那个样子,记住她的那种模样,那种毫无生机、没有生命的样子。

和另一个人类之间的这种靠近对我而言很陌生——是感情上的,而不是身体上的,尽管身体上的也让我感到陌生。这不是我一贯的作风,正常情况下我不太容易与人亲近,特别是在基本的层次上。

我慢慢向这张毫无生机、空洞无物的脸靠近,卡车的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在我身后发出一声令人安慰的咆哮。我在门廊下的台阶前面停了下来,因为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证明他们存在过……证明他存在过。房子坚实地立在这里,但是它毫无意义,它那混凝土结构的现实存在不会抵消噩梦中虚无缥缈的感觉。

不是人类。

所以我让引擎继续发动,跳进蕨类的海洋,或许,就和星期五晚上一样,要是我继续往前走……

“如果你会这样反应的话,我会更频繁地受惊吓的。”雅各布的声音又变得轻松正常了,他的笑声在我的耳鼓里嗡嗡作响。他用手指抚摸着我的头发,非常温柔,也非常小心。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我脑海中没有出现声音。

好吧,这对我而言是出于友谊。

我踩住刹车,把脸转过去,害怕继续往前开。

我迅速地脱身,和他一起大笑起来,但是我下决心立刻让事情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那里有座房子,但是和以前的并不一样。尽管外部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空虚穿透了黯然失色的窗户,这令人感到恐怖。自从我看到这幢美丽的房子以来,我第一次觉得它看起来就是适合吸血鬼居住的鬼穴。

“很难相信我比你大两岁,”我说,特别强调了“大”这个词,“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小矮人。”和他站得如此靠近,我真的得伸长脖子看他的脸。

接着我看到在树木中间有我在寻找的出口,只不过和以前相比不那么明显了。这里的植物群迫不及待地收回了那些没有防卫的土地。高高的蕨类蔓延到了屋子周围的草坪上,簇拥在雪松树干的周围,它们甚至爬上了宽敞的门廊,草坪好像被像羽毛一样的绿色波浪淹没了一样——它们有齐腰深。

“当然,你忘记了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要是我找不到呢?我颤抖了,要是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一切呢?

“哦,你说对了。”

几乎像丛林一样茂密的植物慢慢地爬过我的车窗,一路上蜿蜒而上,我开始加速,有些心急火燎了。我开车开了多久了?我不是应该早就到了吗?车道上长满了野草,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熟悉。

他拍拍我的头,“你像个洋娃娃,”他打趣着说,“一个瓷娃娃。”

我一直希望那种已经知道了的感觉是把钥匙。所以,我来到他家,自从我不幸的生日晚会之后我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那是好多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我翻了翻眼睛,后退一步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说有关‘白化病’的俏皮话了吧。”

事实上,我想再次听见他的声音,就像我星期五晚上听见的奇怪的幻觉一样。就在那短暂的一刻,当他的声音从我意识深处另一个地方传来的时候,他的声音像蜂蜜一样完美、甜蜜和安详,这与我记忆中一直产生的苍白回音完全不一样,我能够想起所有的一切而不觉得丝毫的痛苦。可惜那并不持久,痛苦将我攫住,正如我确定这次是个蠢差使一样。但是那些我能够听见他的声音的珍贵时刻是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我得找到某种重复这种经历的方法……或许更适合的词语应该是插曲。

“严肃一点,贝拉,你确定你不是吗?”他向我伸过来他黄褐色的手臂,这种不同并不讨人喜欢,“我从没见过有谁比你更苍白的……好吧,除了——”他突然打住,而我则转过脸,努力不去理会他原本想要说什么。

我把我来到这里的理由一分为二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不想承认最强烈的动机,因为从精神方面而言那种动机不健康。

“那么我们准备骑摩托车,还是做其他的?”

就好像我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我们骑车吧。”我赞同地说道,我的反应比我半分钟前可能的反应更加热情了,他没说完的话使我想起我为什么来这儿了。

这些话无声无息地穿过我脑海,就像我是在读它们而不是在听别人讲一样:

[1] 探索频道(Discovery Channel):探索传媒公司是一家全球领先的专注于真实世界的传媒娱乐公司。公司由1985年在美国开播的其核心产业探索频道开始,发展到目前业务遍及全球160多个国家和地区,观众累计达12亿。探索传媒公司的90多个知名的节目网络包括了21个娱乐节目品牌,例如:TLC、动物星球、旅游频道、探索健康频道、探索儿童频道、探索时代频道、科学频道、军事频道、探索家庭频道、探索西班牙、探索高清晰剧院以及FitTV。此外,探索传媒公司的其他产业还包括探索教育和探索商业,通过120个探索频道零售店进行运营。探索传媒公司的所有权由四大股东组成,他们分别是:Liberty传媒公司、Cox传媒公司、Advance/Newhouse传媒公司以及公司的创始人兼董事会主席John S.Hendricks。

另一部分原因是今天我在学校感觉到的一种奇怪的重复感,日期是那么的巧合。那种我在重新开始的感觉——要是我真的是那天下午餐厅里最不平常的人的话,或许这就是我的第一天消逝的方式。

[2] 《怪物车库》(Monster Garage):是由探索频道Jesse G.James主持的一个颇受欢迎的电视游戏节目,这个节目给那些对建造、改装或制作汽车很有热情的人提供机会,让他们创造出一辆可以完全变形成其他东西的汽车。

总有要搜寻的东西,那么难以获得,那么不可能,那么漠不关心,那么心烦意乱……但是他就在那儿,就在某个地方。我不得不相信这一点。

[3] 纪律督导员(a haul monitor),是学生志愿者,负责维持学校走廊里的秩序。

我知道我这样做的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噩梦,既然我真的清醒了,梦中虚无缥缈、空无一物的感觉咀嚼着我的神经,就像狗啃着骨头一样。

[4] 马卡保留地(Makah rez),是Makah Reservation的缩写,它位于华盛顿州克拉拉姆县内的奥林匹克半岛(Olympic Peninsula)最西北部的马卡印第安人保留地,占地面积46.451平方公里。

但是我继续缓慢地把车朝长满杂草的车道开去,弯弯曲曲的车道沿着树木延伸出去,树木在我头顶上就像有生命的绿色隧道一样。我的手在颤抖,所以我用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5] 甲基安非他明:原文中是meth,全称为methamphetamine,一种兴奋剂,美国俚语。

我不确定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我正努力把自己推回到僵尸的恍惚状态之中去吗?难道我变得自虐了——养成了一种喜欢受折磨的爱好吗?我本应该直接去拉普西的,和雅各布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健康得多,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