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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我没忘记我所做事情的原因,而且,尽管我玩得很开心,程度超过了我想象可能的程度,然而我最初的愿望丝毫没有减退。我仍然想要背弃诺言,这毫无意义,而且我真的不在意。我要做些不顾后果的事情,只要在福克斯我能做到的我都要做。我不要当那个唯一遵守空头契约的那个人,和雅各布一起玩耍只不过比我预期的更令人精神振奋罢了。

在我们回到拉普西之前,我已经二十三岁,而他已经三十岁了——他绝对偏袒自己。

比利还没有回来,因此我们没必要偷偷摸摸地卸载今天的战利品。雅各布和我把所有的东西摊在工具箱旁边的塑料地板上,紧接着他就立即开始干活了,他的手指头熟稔地检查摆在他面前的零件时,还在大笑着说话。

我们一路上就那样相互取笑直到来到霍奎厄姆,我们仍然在争论计算年龄的正确公式——我又被减去两年,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换轮胎,但是因为在家里负责管理书籍又赢回了一年——直到我们来到切克,雅各布才不得不又集中精力了。我们找到了他的清单上剩下的所有东西,有了我们搜罗到的东西,雅各布很有信心能取得很大进展。

雅各布的动手能力太令人惊叹了。他的手掌看起来太大了,一点儿也不像能轻松灵活、准确无误地做这种细活的样子。他在干活的时候,差不多显得有些优雅。和他站立时不一样,那样的话,他的高度和大脚板使他几乎与我一样危险。

“五英尺四英寸正好是平均身高了,”我不屑一顾地说道,“那不是我的错,你是个怪物。”

奎尔和安布里没有出现,所以他们可能认真地对待雅各布昨天的威胁了。

他大笑起来,转动着眼睛说道:“好吧,要是我也像你似的那样挑剔的话,你也得平均计算尺寸,你那么娇小,我得从你的总年龄中除去十岁。”

白天过得太快了,我还没想,车库门外就变得黑暗下来,接着我们就听见比利在喊我们。

我有种感觉,我们现在讨论的不再是奎尔了。我保持轻松的语调,打趣道:“当然,不过,考虑到男孩儿和女孩儿成熟的年龄不一样,难不成你得按照计算小狗的年龄来计算吗?那样确实会使我老了十二岁,不是吗?”

我跳起来帮助雅各布把东西收拾起来,我有些犹豫不决,因为不知道该碰哪些东西。

雅各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并不比你小多少,只不过是一岁零几个月罢了。”

“丢在一旁就好了,”他说,“我今晚迟些时候再继续干活。”

我大笑起来:“他对我而言年纪太小了。”

“别忘了你的作业,或其他的事情。”我说道,感到有些内疚,我不想让他陷入麻烦,那个计划都是为了我。

他皱了皱眉:“我想奎尔也喜欢你。”

“贝拉?”

“错,”我叹气道,“真没什么事情,你的朋友比我的要有趣多了。我喜欢你的朋友,奎尔很有趣。”

当查理熟悉的声音飘过树梢传过来的时候,我们两个猛地抬起头,他的声音比屋子里传来的声音要近一些。

“都是我自己在说话,”他讲了个很长的故事,那是关于奎尔和他因为约会高三学长做女朋友而招惹麻烦的事情,讲完之后他抱怨道,“为什么你不接话呢?福克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那里要比拉普西令人兴奋得多。”

“哎,”我低声说道,“来了!”我冲着房子叫道。

从那里我们往南开往霍奎厄姆 [2] 的切克校验汽车零部件公司。开我的卡车要在蜿蜒崎岖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两个多小时,但是和雅各布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他聊起了他的朋友和学校,我发现自己也会问些问题,甚至不需要假装,而是真的好奇听他要说的内容。

“我们走吧。”雅各布微笑着说,他倒是很享受这种惊险的间谍活动。他啪嗒一声关掉灯,一瞬间我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雅各布抓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出车库,穿过树林,他的脚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熟悉的路。他的手很粗糙,但却很温暖。

在雅各布看来,我们的确很幸运在垃圾堆那里找到些东西。他为找到几片被油渍弄黑的变形金属片而兴奋,我只是对他能指出这些应该是些什么东西感到印象深刻。

尽管路很宽,我们两个人在黑暗中还是踩到了对方的脚。看到房子的时候我们俩也都笑了起来。笑声并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只是很轻松,那是表面上的反应,但是仍然很动听。我确定他不会注意到那种微弱的歇斯底里的暗示。我并不习惯大笑,笑起来既让人感到妙极了,又让人感到不对劲儿。

“没问题。”

查理正站在屋后小小的门廊下,而比利则坐在他们身后的玄关那里。

他大笑起来:“或许你不该过多地接触摩托车。”

“嗨,爸爸。”我们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这又让我们俩笑了起来。

“我拿的。”我承认。

查理睁大眼睛盯着我们俩,眼神飞快地朝下划过,注意到雅各布挽着我的手。

他把手伸进洞里,倒腾了几下问:“谁把它拿出去的?破坏可不小……”

“比利邀请我们过来吃晚饭。”查理心不在焉地对我们说。

“是的。”我撒了个谎。

“我的意大利面超级秘方,已经流传好几代人了。”比利严肃地说。

“立体声音响坏了吗?”他好奇地问。

雅各布嗤之以鼻:“我可不觉得有那么长。”

即使当他评论仪表盘上裂开的洞的时候,我也没有惊慌失措,这本应该让我产生这样的反应的。

屋子里挤满了人。哈里·克里尔沃特也在,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妻子苏,从我儿时在福克斯的记忆中依稀记得她,以及他的两个孩子。里尔和我一样上高三了,但是比我大一岁。她有种异域风情的美——完美的古铜色皮肤,富有光泽的黑发,睫毛长得像羽毛掸子——也很全神贯注。我们进来的时候她在用比利的电话,她停都没停一下。塞思十四岁,他带着偶像崇拜的眼神听着雅各布的每一句话。

只是因为雅各布他自己。雅各布简直就是一个永远无忧无虑的人,他身上的那种快乐感就像头顶上的光环一样,与靠近他的人一起分享着喜悦,就像地球靠近太阳一样,无论何时有人在他的引力范围之内,雅各布都能温暖他们。这很自然,这是雅各布与生俱来的特点之一,难怪我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厨房的餐桌上人太多了,因此查理和哈里把椅子搬到院子里,我们把盘子放在膝盖上,在比利家露天的昏暗光线中吃意大利面。男人们谈论着比赛,哈里和查理计划着去钓鱼。苏则取笑着她丈夫的高胆固醇和疲劳,想让他羞愧,这样他就会去吃些绿叶的东西,没成功。雅各布大多数时候与我和塞思讲话。无论何时塞思发现雅各布似乎有忽视他的倾向,他就会迫不及待地插话。查理注视着我,眼里含着喜悦的神情,同时却也很警惕,他努力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开始认为这多半是因为雅各布,并不是他见到我总是那么高兴,也不是他没从眼角偷偷注视着我,等待我做些让我看起来很疯狂或很压抑的事情。这些现在都与我毫无关系了。

每个人都在跟其他人说话,声音很嘈杂,有时候也很混乱,一个笑话引发的大笑打断了正在讲另一个笑话的人。我没必要老讲话,但是笑了许多,只是因为我想笑。

这是非常奇怪的一天,我玩得很开心。尽管在大雨滂沱的天气里,我站在泥巴深及脚踝的垃圾堆里。我起初好奇是不是只是失去麻木感之后的余震,但是我认为那不足以解释这一切。

我不想离开。

我抽出我的支票簿,自己翻了起来,冲他转转眼睛说道:“我们有足够的钱。”

不过这里是华盛顿州,不可避免地会下雨,最后我们的聚会被破坏了,比利的客厅太小了,没办法容纳那么多人继续聚会。哈里载查理过来的,所以我们一起开车回家。他问了我今天的情况,我对他说的差不多都是实话——我和雅各布一起去看零件,接着在车库里看他干活。

雅各布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然后把它摊平。“我们首先要从这堆垃圾堆开始,看看我们是不是很幸运。这可能会有些贵,”他提醒我,“那些摩托车在重新跑起来之前很多地方需要修。”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很忧心忡忡的表情,所以他继续说道,“我说大概一百多美元呢。”

“你想不久之后再去拜访他们吗?”他好奇地问,努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么我们去哪儿呢,古德伦奇先生那里吗?”门在比利身后一关上,我就这样问道。

“明天放学后,”我承认,“我会把作业带过去,别担心。”

哈里几分钟后就来接比利过去了。我和雅各布在等没有人监督我们的时候,他简短地带我在他的小房间里参观了一下。

“你务必要带上。”他命令道,努力掩饰住满意的心情。

我不得不跳起来拍他的手掌,这让他大笑起来。

我们到家的时候我感到有些紧张,我不想上楼。雅各布带来的温暖正在消失,一旦消失,焦虑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我确定不可能一连两个晚上都会睡得很安宁。

“打电话邀请比利过去真是太好了。”他举起手示意我和他击掌庆祝。

为了推迟睡觉的时间,我检查了我的电子邮件,有一封蕾妮发给我的新邮件。

“嗨,雅各布。”

她写的是她的生活,新的读书俱乐部填补了她半途而废的冥想课的空白,她一个星期都在二年级做代课老师,想念着她当幼儿园老师的情景。她也写道,菲尔新的教练工作过得很开心,他们计划到迪斯尼乐园度第二次蜜月。

不需要有意识地要求我嘴角的肌肉作出回应,笑容就毫不费力地在我的脸上绽放开了。尽管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脸颊上,我的喉咙里却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觉。

我注意到这一切读起来就像日记,而不是一封写给别人的信。自责像潮水一般涌遍我的全身,留下一根令人不舒服的刺。我还是某人的女儿呢。

“查理打过电话——说你在来的路上。”雅各布面带笑容解释着。

我迅速地给她回信,评论着她信里的每个部分,自愿提供给她我自己的信息——我向她描述了在比利家的意大利面聚会和我如何观看雅各布把一片片小小的金属组装成有用的东西——我信中的口吻有些钦佩,也夹杂着些许羡慕。与过去几个月她收到的信相比,我无意改变这封信。我甚至差不多记不起来上个星期我给她写信的内容,但是我肯定这并没有引起共鸣。我考虑的越多,就越感到内疚,我真的必须担心她。

我开门的时候他把伞举在门上方。

在那之后我又多熬了一会儿夜,做完了比严格意义上必须完成的还要多的作业。但是,被剥夺睡眠和与雅各布一起度过的时光——以某种微弱的方式令人感到快乐——都不能一连两个晚上驱走那个噩梦。

屋外,雨从桶里瓢泼似的倾泻下来。我只得缓慢地开车,比我想要开的速度慢多了,我几乎看不清卡车前面一辆车的距离,但是最终我安全地来到了雅各布家门口泥泞的车道上。我还没熄火,前门就打开了,雅各布手里打着一把大黑伞跑了出来。

我颤抖着惊醒过来,尖叫声在枕头里变得模糊不清。

我不确定看比赛是否只是个把我赶出去的借口,但是他现在看起来够兴奋的了。我套上防雨夹克衫的时候他朝电话走了过去,我意识到我的支票簿在我的夹克衫口袋里晃动,这是我从未用过的东西。

当清晨朦胧的阳光穿透窗外的薄雾照射进来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试图摆脱那个梦。昨天晚上有些不一样,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点上。

“这主意不错。”

昨天晚上我不是一个人在树林里,山姆·乌利——在那个令我无法忍受去想的晚上,他把我从森林的地上拉了起来——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这是个奇怪而出乎意料的改变。这个人乌黑的眼睛流露出令人惊讶的不友好的神情,充满某种他不想与人分享的秘密。我疯狂地搜寻着,同时尽量不断地紧紧盯着他,与往常一样我感到恐慌,而他的存在更让我感到不舒服。或许那是因为当我没有直视他的时候,他的身形在我的眼角抖动变化起来的缘故吧。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和我们在现实中遇到的情况不一样,他并没有要帮我。

“也许,哈里还可以顺便过去接比利呢。”我建议道。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吃早饭的时候查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则努力地不去看他。我想我活该,我无法期望他不担心。自从我看完僵尸电影回来后,他可能已经有几个星期没停下手头的事情观察我了,我只是得努力不要让这件事情使我心烦意乱。毕竟,我也得注意僵尸再次归来,两天的时间几乎不能使我的伤口愈合。

他飞快地向上看了一眼,眼睛里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不,不!你去吧,哈里会过来和我一起看比赛的。”

学校正好相反,既然我已经注意到周遭的敌意,显而易见,这里没人关注我。

“你介意吗?”我假装担心地问,“我可以留在家……”

我还记得我来福克斯高中的第一天——我多么不顾一切地希望我能变成灰色的,像一个体形过大的变色龙一样消失在人行道湿漉漉的水泥地里。似乎我的愿望实现了,只不过是在一年后。

他头也没抬就点点头,说:“哦。”

就好像我不在这里一样,甚至老师们的眼睛也会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扫过我的座位。

“我打算再去找雅各布玩。”

我整个早上都在聆听,再次听见周围的人们的声音,我尝试着去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的谈话很杂乱,所以我放弃了。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他问道,眼睛盯着手铐边上一根松松的线,好像他没注意我的回答一样。

上微积分的时候我在杰西卡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她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吃早餐的时候,查理也很小心翼翼。他试图掩饰审视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鸡蛋,直到他认为我没看他。

“嗨,杰西,”我装做冷漠地说道,“你周末的其他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把这样的念头赶出脑海,穿衣服的时候,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今天会再见到雅各布这件事上。这个想法几乎使我感到……充满希望。也许会和昨天一样,也许我不必提醒自己看起来饶有兴致,在适当的间隔点头或是微笑,那是我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方式。或许……我也不会相信这会持续下去的。不会相信今天会是相同的感觉——如此轻松——和昨天一样。我不打算用那样的方式让我自己感到失望。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难道她还在生气吗?或者她只是非常不耐烦,不和一个发疯的人打交道?

我不信这样的感觉会持续下去。我正是靠站在这片难以捉摸、变幻莫测的边缘上保持平衡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重新击落在地。我用这双突然变得清晰的眼睛环顾着我的房间——注意到它看起来很奇怪,太整洁了,就像我从未在这里住过一样——这很危险。

“好极了。”她说道,然后把注意力移回到课本上。

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几分钟,等待它回来,因为肯定有什么感觉会到来的。如果不是痛苦的话,那么就会是麻木的感觉。我等待着,但是什么也没发生。我觉得,比以往都安心。

“那就好。”我低声咕哝说。

四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我睡觉的时候没有做梦。做梦或尖叫,我没法说清哪种情绪更强烈——安慰或是震惊。

“冷漠的肩膀——怠慢”这个词的修辞手法在字面上似乎也是合乎事实的。我能感受到抽风机从地面吹来的温暖的空气,但是我还是很冷,我把夹克衫从椅背上取下来又穿上了。

我盯着从窗外射进来的苍白的银色阳光,惊呆了。

第四节课下得有些晚,我来到餐厅的时候,我习惯坐的那张餐桌已经坐满了人。迈克在,杰西卡和安吉拉、康纳、泰勒、埃里克和劳伦都在。凯蒂·马歇尔,那个住在我家附近拐角处的红头发高二学生和埃里克坐在一块儿,奥斯汀·马克斯——那个给我摩托车的男孩儿的哥哥——坐在她旁边。我想知道他们这样坐在那里多久了,记不起来这是第一天还是已经是种惯例了。

我不再麻木了,今晚无疑会和昨天晚上一样恐怖。我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准备好痛苦再次向我袭来。我紧紧闭上双眼,然后……接下来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就是早晨了。

我开始讨厌自己了,整整一个学期我就像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样被人忽视了,仿佛被打包装进了聚苯乙烯塑料里的花生一样。

我爬楼梯的时候感到下午不正常的良好感觉的最后时光就要在我的身体系统中枯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钝的恐惧感,一想到我就要不得不忍受的这一切我就感到害怕。

即使当我把椅子向后拖出来时在油腻腻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然后在迈克旁边坐下来时,也没人抬头看一看。

吃完晚饭,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然后打扫了两遍厨房,接着在前屋里慢悠悠地做作业,而查理则在看曲棍球比赛。我一直等着,直到最后查理提到时间不早了。我没回答,他就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在身后关掉灯,离开了。我毫不情愿地跟着他。

我试图理解他们的谈话。

查理开始咀嚼的时候我们的互相询问就不得不停下来了,但是他吃饭的时候继续端详着我的脸。

迈克和康纳在谈论运动,因此我马上放弃了。

“是的,我想比利提到过这事儿。”

“本今天去哪里了?”劳伦问安吉拉。我昂起头,饶有兴趣地振作起精神,我想知道安吉拉和本是不是还在一起。

现在轮到我谨慎行事了:“我在他的车库玩,看他修理汽车。你知道吗,他在改装一辆大众?”

我几乎没认出劳伦来。她把满头像丝一样顺滑的玉米色金发都剪掉了——现在她把一头精灵似的头发剪得那么短,从后脑勺看简直剪得就像男孩子一样。她做那样的事情多么古怪啊,我希望我知道背后的原因。她头发上粘上口香糖了吗?还是把它卖了?还是那些她老是凶巴巴地对待的人在体育馆把她抓住,剥下她的头皮了?我觉得现在我不能用先入为主之见来评判她的行为。就我所知的,她早已变成了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噢,那很好,”他仍然很谨慎,“你们两个干什么了?”

“本肠胃感冒了,”安吉拉平心静气地说道,“希望只是二十四小时的事情,他昨天晚上真的病得很重。”

我开始把食物端上餐桌:“是的,我觉得很开心。”

安吉拉也改变了发型,她的头发已经长出了层次。

在他还没来得及调整情绪之前错愕的表情就掠过了他的脸庞,“嗨,亲爱的,”他带着不确定的声音问,“你和雅各布在一起玩得开心吗?”

“你们两个人周末做什么了?”杰西卡问道,听起来她似乎并不在意答案。我敢打赌这不过是她打开话匣子的方式,这样她就可以讲自己的故事了。她会讲起我和她在天使港隔着两个座位坐在一起看电影的事情吗?难道我就那样隐形,我在场的时候他们讨论关于我的事情会不会感到不安?

“嗨,爸爸。”我飞快地朝他咧开嘴巴笑了笑。

“我们本来打算星期六去野餐的,但是……我们改变主意了。”安吉拉说道。她声音里的不安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赶在查理回家之前到家了。他走进门的时候我正要把炸鸡盛出平底锅,把它放在一堆纸巾上。

不过,杰西可没那么感兴趣,“那太糟糕了。”她说,准备开始讲她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并不是唯一注意到安吉拉的话的人。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发出来的“咯咯”声音令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我在笑,实际上是大笑,甚至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我感到如释重负,毫不费力地又大笑了起来,只是想让这样的感觉持续得更久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劳伦好奇地问。

“要是你们两个当中任何一个人明天有一个脚指头踏在我的地盘上……”我听见雅各布威胁着他们,一边走进树林一边开始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噢,”安吉拉说道,似乎比平时更加犹豫不定,尽管她总是很矜持,“我们一路向北开车,几乎快到温泉了——在野外的小路上大约一英里的地方有个很不错的风景区,但是当我开到半路上的时候……我们看见有个东西在那里。”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混战声,夹杂着“哎哟”和“嘿”的叫喊声。

“看见有东西?什么东西?”劳伦苍白的眉毛紧锁到一起,就连杰西现在好像也在听了。

我一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就听见奎尔和安布里一起欢呼道:“唔哦!”

“我不知道,”安吉拉说,“我们认为那是只熊,总之,它很黑,而且看起来……很大。”

“不用,真的,我得走了,”我一边反对一边朝门口走去,“我们明天见,雅各布。”

劳伦高声大笑起来轻蔑地说,“噢,你们不是也看见了吧!”她眼睛里闪烁着嘲弄的神情,我确定根本不必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把她想得太好了,显然她的个性并没有发生像她的头发那样大的改变。“泰勒上个星期也想让我相信他看见熊了。”

奎尔张开嘴巴冲安布里大笑起来,轻声地对他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雅各布迅速地伸出手拍了拍奎尔的头。“就这样,你们出去。”他轻声说道。

“你们不可能在靠近风景区的地方看见熊。”杰西卡站在劳伦那边说道。

“更别说还有骑车的课程呢。”

“真的,”安吉拉小声地争辩道,她低头看着餐桌,“我们确实看见了。”

他笑了:“好吧,你赢了。”

劳伦偷偷地笑了起来,迈克还在跟康纳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女孩子们的谈话。

“杰克,要是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技师那里,他会收我多少钱呢?”我指出这一点。

“不,她说得没错,”我不耐烦地插话说,“星期六我们正好有个徒步旅行者也看到熊了,安吉拉。他说,它很大而且毛皮乌黑,就在镇外,是不是,迈克?”

“这听起来有些不妥。”雅各布摇了摇头。

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餐桌上的每双眼睛都震惊地盯着我。新加入的女孩儿凯蒂张大了嘴巴,就像她刚刚目睹了一次爆炸似的,谁都没有动一下。

安布里朝奎尔转了转眼睛。

“迈克?”我小声说道,有点儿受到侮辱的感觉,“还记得那个讲熊故事的家伙吗?”

我摇了摇头:“没门,我为这个生日会赞助资金,你只需要提供劳动力和专业知识就够了。”

“当,当然……”迈克结巴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奇怪地看着我。我上班的时候跟他说话的,没有吗?有吗?我是这么想的……

雅各布的脸有些沉了下来:“我仍然不确定是不是该由你来付所有东西的钱。”

迈克回过神来说道:“是的,有个人说他就在小道起点那里看见一头黑熊——比灰熊要大一些。”

“要是你开张单子,我们可以一起去买配件。”我建议说。

“嗯哼。”劳伦转向杰西卡,肩膀僵硬,然后改变了话题。

雅各布高兴地笑道:“那样好极了!”

“你收到南加州大学 [3] 的回音了吗?”她问道。

奎尔用肘轻轻推了推安布里的胳膊,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意味深长地咧着嘴巴笑了笑。

除了迈克和安吉拉,其他人也都把脸转过去了。安吉拉不确定地冲我笑了笑,我赶快对她也笑了笑。

“我明天能来吗?”星期天对我的生存而言是个致命伤,从来都没有足够的作业令我一直忙个不停。

“那么,你这个周末干什么了,贝拉?”迈克好奇地问道,但是还是带着奇怪的警觉。

“哦……好吧,我今晚会把这些拆开,弄清楚我们还需要哪些配件,这样就可以着手把它们重新组装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想再继续修理它们?”

除了劳伦之外其他人又把脸转向我,等着我回答。

“不,”这不是撒谎,我在这里很开心——这很奇怪,“我只是要回家给查理做晚饭。”

“星期五晚上,杰西卡和我到天使港看电影去了,接着我星期六下午和几乎整个星期天都在拉普西度过。”

雅各布抬头看着我,满怀歉意地说道:“我们让你感到无聊了,是不是?”

所有的眼睛在杰西卡和我身上转来转去,杰西看起来很不耐烦。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不想别人知道她和我一块儿出去了,或者她只是想由她自己来说这件事情。

我决定在查理出现在这里之前赶回家的时候,他们仍然沉浸在关于配件和零件的谈话中。我叹了叹气,从兔牌汽车里滑了出来。

“你们看了什么电影?”迈克问道,他开始微笑了。

“贝拉和我准备修好这两辆摩托车。”雅各布并不准确地解释道。但是摩托车似乎是具有魔力的词语,两个人都跑过去检查雅各布的工程了,不停地向他询问一些专业的问题。他们用的许多词语对我来说都很不熟悉,我得有个Y染色体才能真正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

“《死路》——那个讲僵尸的电影。”我带着鼓励的表情露齿一笑,或许我在过去像僵尸一样的几个月里造成的一些破坏是可以修复的。

“那么,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呢?”奎尔问道,他仍然看着我。

“我听说那部电影很恐怖,你觉得呢?”迈克迫不及待地想继续聊下去。

我点点头,说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贝拉在最后不得不跑开,她被吓坏了。”杰西卡带着狡猾的微笑插话说。

“嗨,贝拉,我是安布里,安布里·康纳——不过,你可能已经猜出来了。”安布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只手挥了挥,接着就把那只手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我点点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尴尬:“是很恐怖。”

“见到你很高兴,奎尔。”

迈克直到午餐结束还在问我问题。其他人又逐渐开始了他们自己的谈话了,尽管他们还是不时地看看我。安吉拉多半时候与我和迈克说话,我站起身去倒盘子的时候,她跟在我身后。

“我是奎尔·阿提拉。”还没松开我的手,他就盛情地宣布道。

“谢谢。”我们离餐桌较远的时候她对我说道。

“对。”我和他握了握手,确认了他的猜测。他握手的动作很坚定,好像他在伸展肱二头肌似的。

“为什么?”

“查理家的小孩儿,对吗?”那个肌肉结实的男孩儿伸出手,问道。

“开口说话,为我说话。”

奎尔和安布里,我仍然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个满怀深意的眼神。

“那没什么。”

“奎尔和安布里——这是我的朋友,贝拉。”

她关心地看着我,但是并没有想要冒犯我的意思,或许,她可能感到迷茫了:“你还好吗?”

“嘿,杰克。”矮个子男孩儿说话的时候都没把眼神从我身上移开。我不得不对他一笑,他顽皮地咧开嘴巴笑了起来。我冲他笑的时候,他对我眨了眨眼睛:“嘿,你好。”

这就是我为什么挑选杰西卡而不选安吉拉——尽管一直以来我更喜欢安吉拉——去看女孩之夜的电影的原因。安吉拉的感觉太敏锐了。

“嘿,伙计们。”雅各布敷衍地和他们打招呼。

“并不是完全没问题,”我承认,“但是我感觉好些了。”

两个人一看到我就立即停了下来。较瘦的那个男孩儿在雅各布和我之间迅速地看来看去,而那个肌肉结实的男孩子则一直看着我,笑容慢慢地爬上他的脸庞。

“我很高兴,”她说,“我一直想念你。”

一个身材颀长,几乎和雅各布一样高,黑头发长及下巴,发线从中间分开,一侧塞在左耳后面,右边的头发滑落下来。身材较矮的那个男孩儿更结实一些,白色的T恤衫紧绷在他肌肉发达的胸口,他似乎满心欢喜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头发很短,几乎是寸头。

接着劳伦和杰西卡漫步经过我们身旁,我听见劳伦大声地嚷嚷道:“噢,开心的贝拉回来了。”

在短暂的沉默中我们等待着,直到两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孩儿从角落里晃悠悠地来到车棚。

安吉拉冲她们转了转眼睛,带着鼓励的表情对着我微笑。

“在!”雅各布叹了叹气,大声回答道。

我叹了口气,好像我又重新开始了一样。

“杰克?你在吗?”大喊的声音现在离我们更近了。

“今天几号?”我突然好奇地问。

“不是,”雅各布低着头,他的棕色皮肤好像羞红了似的,“说到魔鬼,”他咕哝道,“魔鬼就到了 [1] 。”

“一月十九日。”

“是比利吗?”

“嗯。”

就在那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雅各布?”一个人大叫道。

“有什么事吗?”安吉拉问道。

“是的,他们是,只是不要拿他们的名字开玩笑。”

“一年前的昨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好朋友。”我扬起眉毛。

“一切并没有发生多少改变。”安吉拉望着劳伦和杰西卡的背影轻声说道。

雅各布轻轻地笑着说:“奎尔是别人用过的意思,我想安布里的名字来源于一位肥皂剧的明星,不过,我也不确定。要是你取笑他们的名字的话,他们会很不高兴的——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你的。”

“我知道,”我附和着说,“我和你想的一样。”

“奎尔和安布里?”我打断他问道,“这两个名字很少见。”

[1] 说到魔鬼,魔鬼就到了:英语原文为“Speak of the devil,and the devil shall appear”,也译做“说曹操,曹操到”,这里为了保留原文意味保留了“魔鬼”的意象。

雅各布立即开始把第一辆摩托车——红色的那辆,它注定是属于我的——拆成一块块的。他把兔牌汽车的副驾门打开,这样我就可以坐在坐椅上面而不用坐在地上。雅各布修车的时候愉快地和我聊着天,我只需要稍稍鼓励一下,谈话就能不停地进行。他告诉我上高二时的新情况,从他上的课讲到他两个最好的朋友。

[2] 霍奎厄姆(Hoquiam),美国华盛顿州西部城市。临霍奎厄姆河口的格雷斯(Grays)港,为距太平洋19公里(11.8英里)的深水港。霍奎厄姆得名于当地土语,是“渴望木材”的意思,因为当地盛产木材。

把摩托车放在雅各布的简陋车库里就不必再藏在其他地方了,比利的轮椅没法在屋子和车库之间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转动。

[3] 南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简称USC,创建于1880年,坐落于美国西岸洛杉矶市中心,是美国西部规模最大,也最古老的私立大学。作为洛杉矶当地的第一所全科大学,南加大至今已经走过了120多年的历程,不仅见证了19世纪美国西部的“淘金热”与20世纪信息革命的发展,也见证了洛杉矶这个美国仅次于纽约的第二大城市的崛起和发展。从1880年的53名学生和10名教师,到如今约3万名学生和4000多名教授,南加州大学已经从一所普通的地方学校发展成为一所国际化的知名学府。目前,南加大是获得联邦政府(研究与发展)经费最多的10所美国私立大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