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唇紧紧抿着,好像在屏住呼吸。突然,她一阵爆笑。
我身体一颤,等着她的回答。
好了,她现在变得会嘲笑我了。真棒。
她怎么就看不到他跟马戏团玩杂耍的没有区别呢?那些人都一样。他盯着她看的样子都让我浑身发冷。 “他看你就像……想吃了你一样。”
迈克转身,思绪一下子阴沉了,自顾自地离开了。
“你不用喜欢。”她厉声说道。
我靠着体育馆的墙,让自己平静下来。
挺有戒备心的。看来是真的了,该死。 “我不喜欢那样。”
她怎么能对迈克的指责一笑而过?他的话切中要害,我开始担心整个福克斯小镇都已经察觉我们了。迈克说我可能会杀死她,她也知道这话有可能是真的,怎么还能嗤之以鼻呢?
“跟你无关,迈克。”
她到底有什么毛病 ?
我听到他那令人作呕的推测,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她是不是有病态的幽默感啊?完全不符合我对她性格的猜想。可我怎么能确定?看来我对那不负责任的守护天使的看法有可能是对的,她这人不知道害怕。可以说是勇敢,也可以看作是愚蠢。只有我知道她有多聪明。也许缺乏恐惧感正是她连续不断碰到危险的原因?这也正是她需要我的原因。
“你和卡伦,哈?”你和那个怪物。看来,找个有钱人对你还挺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的大脑一下子沸腾了。
“什么意思?”她问道。
如果我能管好自己,确保自己的安全,就能待在她身边了。
“原来如此。”
她穿过体育馆大门,肩膀僵硬,紧紧咬住下嘴唇——她又焦虑了。可她一看到我在,身体立刻放松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显得异常平静。她毫不犹豫地走到我身边,直到她身体的热气像波浪一样撞在我身上才停下脚步。
他完全不知道实情——是她选的我。
“嗨。”她低声道。
杰西卡发誓说他俩在约会。为什么啊?他为什么选她?
那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在课程快结束时轻松通过了测试,高孚夫人让我提前下课了。我一边在校园里走,一边专注地偷听迈克在想什么。他准备向贝拉质问我的事了。
“你好啊。”我说,我的情绪一下子轻松了,忍不住调侃起她来,又补了一句,“体育课上得怎么样?”
贝拉没有再参与这项运动。教练不再理会她,让迈克一个人先打。
她的笑容动摇了。“还好。”
“一会儿再跟你说。”我低语道。
真是不会说谎。
有什么好笑的? 埃美特好奇地问道。
“真的吗?”我紧逼道——我还在担心她的头。她还疼吗?可就在这时,迈克·牛顿响亮的思绪闯了进来,影响了我的注意力。
“我还是待在后面吧。”贝拉说道,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尴尬,而不是疼痛。说不定迈克真的是受伤最严重的。我当然希望如此,至少贝拉不用再打球了。她小心地拿着球拍站着,满脸都是懊悔……我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
我恨他。真希望他别再出现。他赶紧开着那辆亮晃晃的车从悬崖上掉下去吧。他怎么就不能放开她?跟他那伙人待在一起,跟那帮怪物待在一起。
迈克皱着眉挥舞了一圈胳膊。
“什么?”贝拉问道。
“我应该没事。”别表现得跟爱哭鬼似的。哎,可是真的很疼啊。
我的眼睛再度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她看看迈克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我。
“好啊,你呢?”她羞怯地问。
“牛顿已经惹到我了。”我坦言道。
嗷! 迈克又在心里喊疼,手按摩着胳膊。他看向贝拉:“你还好吗?”
她吃惊地张开嘴,笑容消失了。她一定忘记了我有能力看到她发生了什么,或者一直在暗自希望我没有使用那个能力,“你不会又偷听了吧?”
他又思索着转过身,边走边想应该安排贝拉做什么运动,让她回到旁观者的角色。
“你的头怎么样了?”
教练笑了:“对不起,牛顿。”那女孩是我见过最倒霉的人。不应该让她把坏运气带给别人。
“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咬牙说道。接着她转过身,愤怒地大步向停车场走去。她的皮肤呈暗红色,她太尴尬了。
贝拉揉起了额头。我只能焦急地坐在座位上。她受伤了,可就算我在场上又能做什么?看起来也不严重。我只能犹疑地观察着。
我赶紧追上她,希望她的怒气能赶紧消退。之前她都很快就原谅了我。
唉……呃……这下肯定有瘀青了。
“你跟我说,我不应该看到你在体育课上的样子。”我解释道,“这正好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我警觉地看着贝拉球拍的轨迹。错不了,拍子打在球网上,又回弹到她身上,正好擦到她额头,又旋转着啪的一声打在迈克的胳膊上。
她没有吭声,两条眉毛拧在一起。
詹妮弗·福特挥拍将球径直向贝拉打来,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满脑子也都是扭曲的想法。迈克看见贝拉向前扑去,拍子离球还有老远。他赶紧冲过去,想救下这个球。
走到停车场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发现走向我的那辆车的路上堵着一帮男生。
啊哦。 迈克想道。贝拉叹了口气走到前面,用尴尬的角度握着球拍。
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
迈克先走到前场,贝拉犹豫地站在后半场,小心翼翼地握着球拍,好像动作太大会一下子爆炸似的。克拉普教练慢慢走过来,命令迈克让贝拉站到前场。
看那个换挡按钮,我只在杂志上看过。
她看着他笑了,一连串意外事故的画面——总是阴差阳错跟贝拉有关——从迈克的脑海中闪过。
侧门真不错!
“别担心,我不会挡你的路。”
要是我有六万美元的闲钱……
“谢谢你,迈克,你其实不用这么做的。”
这就是罗莎莉最好在城外开她的车的原因。
我正好听见他向贝拉提议要做她的羽毛球搭档。他一边提议,脑海里一边闪过其他可以和贝拉一起做的事。我的笑容一下子没了,牙关紧咬,只好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不能谋杀迈克·牛顿。
我从一帮对罗莎莉的车充满渴望的男生中间穿过,走到我自己的车旁。贝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在体育馆里众多纷杂的声音中,迈克的思绪是最容易捕捉的。过去几周我已经对他的思维太熟悉了。我叹了口气,偷听起他的心声来。不管怎么样,我可以确定,他会把注意力放在贝拉身上。
“太招摇了。”我嘟囔道。她钻进车来。
成功让我情绪昂扬。我笑着坐在座位上,准备看一出好戏。贝拉在午餐时说她不擅长运动,我却从没在体育课上亲眼看到过。今天我要好好观察一下。
“那是什么车啊?”她问道。
有的人真的挺愚蠢,任由这种信息的细微不对等搅乱自己的幸福。
“M3。”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为自己推动一个爱情故事往良好方向发展感到满意。我确定本会按照我的剧本走下去,安吉拉会收到我这份匿名的礼物。我的债还清了。
她皱起眉头:“我可不懂这些术语。”
好吧,我承认,这么做还真的挺有意思。 埃美特想道。
“那是一辆宝马。”我翻了个白眼,集中注意力倒车,小心不要撞到任何人。我还得盯着那几个不愿意动弹的人,用我的眼神逼退他们。
我偷偷在书桌下向埃美特竖起大拇指。高孚夫人站了起来,向全班同学问好。
“你还在生气?”我问道。她皱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
我喜欢这个叫本的家伙。他内心明亮,是个好人。他也许真能配得上安吉拉这样的好女孩。
“当然。”她潦草地回应道。
不,你不会得逞的。 本想道,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腰背。她比我高又怎样?如果她不在意,我有什么好多想的!她是学校里最好、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孩……况且她还喜欢我。
我叹了口气。也许我就不该提起。哦,算了,我想还是努力补偿吧。“如果我道歉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我看着他笑了。“没错。”我又演了起来,“也许安吉拉会厌倦等待,说不定到时候我就邀请她参加舞会了。”
她想了想。“可能吧……只要你是真心的。”她下定决心,“还有 ,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那么做了。”
“你喜欢害羞的女孩。”埃美特又开始发挥了。安静的女孩。比如……哼,我可说不好。比如贝拉·斯旺?
我不想对她撒谎,但我绝不可能同意。我还是试着跟她做个交易吧。
“显然,那是大家起哄的结果。”我必须让本清楚这一点,“安吉拉很害羞。那个本,哦,如果那家伙没勇气邀请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那如果我是真心的,还 同意这星期六由你来开车呢?”这个想法让我内心一阵颤抖。
“可你不是说她想和约克夏一起参加舞会吗?”埃美特不屑地说出那个男孩的名字,学校里很多人因为他太过拘谨,都不太瞧得上他。
她思索着这个新的交易,双眉间的皱纹又出现了。“成交。”她思考再三后同意了。
完美。
现在该我道歉了……我以前从没试过 有意迷惑贝拉,但现在好像得试试了。我一边开车离开学校,一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用了最有说服力的语气。
他觉得他比我好,可安吉拉不这么觉得。我会让他瞧瞧……
“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烦恼。”
“哼。”我一边转头看向埃美特,一边傲慢地哼了一声。
她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剧烈起来,节奏时快时慢,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我掉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男孩。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黑眼睛透露出了害怕的意味,可很快他就硬气起来,端正肩膀,直面我这带有贬低意味的扫视。他扬起下巴,愤怒在他金棕色的皮肤上覆了一层红晕。
我忍不住偷笑,看来我的计谋得逞了。当然,我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也着实费了一番劲。我也被她迷住了。这是此趟行程给我带来的值得纪念的美好回忆。
“噢。”我嘟囔道。
“星期六一大早,我会准时到你家门口。”我补充道,结束了道歉语。
“爱德华,”埃美特压低声音,看向那个男孩,“他就坐在你身后。”他用口型说道,但显然那个人类能读懂他在说什么。
她快速眨了眨眼,摇摇头仿佛在理清思绪。“嗯。”她说,“可是,要是让查理看到车道上停着一辆陌生的沃尔沃也不好。”
本震惊得快要晕过去了。我?赢了爱德华·卡伦?可她为什么喜欢我啊?
啊,她对我还是不了解啊。“我不准备开车去。”
我咬牙忍住笑意。只有自大的卡伦家的人才有资格假装不认识这个小得要命的学校里的人。
“那怎么去?”她准备发问。
“我实验课的搭档说是一个叫切尼的小子,不知道是谁。”
我赶紧打断她,回答她无疑会带来更多问题。“别担心了。我会准时到的,没有车。”
“谁?”埃美特终于回到了剧本上。
她头一歪,一副若有所思、准备追问的样子,可突然似乎又改变了心意。
我们身后的椅子都快起火了。
“现在到‘以后’了吗?”她问道,提醒我今天在餐厅没有聊完的话题。
我怒目而视,但还是借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听着,我觉得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叫本的家伙。我不会去说服她,反正还有其他女孩。”
早知道就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了,眼前这个似乎更棘手。“我想已经到了。”我不情愿地表示同意。
“这就把你拦住了?”埃美特讽刺地问道,他又即兴发挥了,“不准备来场竞赛?”
我将车停在她家门口,不由得紧张起来,想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将我的野兽属性暴露得太明显,才不会再吓到她。我也不由得想,掩盖我的黑暗面到底对不对?
他的这种骑士精神和保护意识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以为会引起他的嫉妒。不过不管什么情绪,能奏效就行。
她带着和午饭时一样礼貌的表情等待着。要是我此刻没这么焦虑,说不定就被她故作镇定的样子逗笑了。
爱德华·卡伦想和安吉拉约会?可是……不。我不喜欢,我不想他接近她。他……他不适合她。不……不安全。
“你还想知道为什么不能和我去打猎?”我问道。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不。我听说她对别人感兴趣。”
“嗯,其实我更感到好奇的是你的反应。”她说。
“为什么?”埃美特即兴发挥,“你缺的是勇气吗?”
“我吓到你了吗?”我正面问道,让她无所遁形。
“没有。”我缓缓摇头,表示遗憾。
“没有。”这个谎撒得太明显了。
很好,引起他的注意了。
我试图憋住笑,但没忍住。“要是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好笑的感觉稍纵即逝,我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就是想到我们在打猎的时候……你也在场……”
安吉拉?他们说的是安吉拉?
“会不好吗?”
我身后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戛然而止,本呆住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我们的谈话上。
那画面我实在不忍多想——贝拉,如此脆弱的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黑夜里,而我,失去控制……我赶紧把思绪拉到当下。“非常不好。”
“那么,”埃美特说话了,声音超过正常音量,“你跟安吉拉·韦伯说了要和她约会的事吗?”
“因为……”
本已经在我身后落座,整理作业准备上交。埃美特和我也坐下,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教室还没安静下来,嗡嗡的交谈声会一直持续到高孚夫人请大家注意力集中为止。她并不着急,正在判上节课的卷子。
我深深吸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喉咙深处那灼烧的饥渴感。感受它,控制它,证明我可以驾驭它。它永远不会控制住我,我的意志力一定会赢。我会保她平安。我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的云彩,希望这份决心在狩猎闻到她的香气时能起到作用。
埃美特都不用练习。我们一边向教室里走,我一边告诉他该说什么话。
“打猎时……我们将自己全部交给感官掌握。”我边说边小心措辞,“理智屈居下风。嗅觉几乎全面支配着我们。要是你在那个时候靠近我,而我丧失理智……”
我看着他,笑了,现在把他也拉下了水,我对我的计划充满激情,因为埃美特是全世界最好的兄弟。罗莎莉虽然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我欠她个人情,因为她选择了埃美特。
我想着那画面,痛苦地摇摇头,那不是可能 会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的。
他又恍惚地看了我一会儿,屈服了。“哦,确实 不一样了,这点我承认。好的,行吧。”埃美特嗤之以鼻,又耸了耸肩,“我帮你。”
我听到她的心跳突然乱了,变得不安起来。我赶紧看向她的眼睛。
“你不是总抱怨学校老是一成不变吗?现在有变化了,不是吗?就当成一个实验吧,人性的实验。”
贝拉表情镇定,目光却十分凝重。她轻轻抿着嘴,我猜是在担忧什么。可到底在担忧什么呢?她自己的安全?我是不是终于给她讲明白了?我盯着她的脸,试图把这模糊不清的表情翻译成清晰的观点。
你到底是谁?你对我的兄弟做了什么?
她也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扩大了,好像光线的变化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快点,埃美特。为什么不 ?”
我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安静的车里似乎一下子变得吵闹了,仿佛又回到了下午生物课昏暗的教室里。我们之间又有电流在涌动,我想触摸她,哪怕一下也好,这欲望比我饥渴的感觉还要强烈。
他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可是为什么 啊?”
那悸动的电流让我以为自己又有心跳了。我的身体在和它一起歌唱,我又变成了人。我想用我的嘴唇感受她的嘴唇的温度,这是此刻我不惜一切代价都想做的事。这一刻我绝望地向内心深处找寻力量,想控制住我向她靠近的冲动。
“怎么样?”我催促道,“你能帮我吗?”
她也短促地吸了口气,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呼吸变急促时,她却屏住了呼吸。
我说完后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头脑和表情一样,都是茫然的。
我闭上眼睛,想切断我们之间这暗流涌动的连接。
我屏住呼吸,用人类无法理解的语速飞快地向他解释我的意图。
不能再犯错误了。
“什么忙?”他好奇地问道。
贝拉的存在与一千种精密而平衡的化学反应过程息息相关,它们又很容易被破坏,比如她呼吸时肺部有节奏地扩张,氧气对她的存亡至关重要,还有她时刻跳动的心脏有可能被任何一桩意外或者疾病或者……被我破坏。
“我可能不值得你这么做,但还是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相信我的家人——可能除了埃美特吧——如果再给他们一个用永生交换人生的机会,一定都不会犹豫。我和罗莎莉、卡莱尔会坚决地交换,让我们被火焚烧几个世纪都行。
干吗?
我们这类生物大多对永生极其推崇。还有很多人类渴望成为我们,他们在黑暗中搜寻我们,希望能得到最阴暗的礼物。
我停下脚步,抓住埃美特的肩膀,说道:“等等。”
但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不是我们家族想要的。我们为了成为人类,愿意交换一切。
我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正好看到本·切尼在我们前面往西班牙语教室里走。啊,我给安吉拉·韦伯送礼物的机会来了。
我们,甚至罗莎莉,都一直在努力寻找变回人的办法。
爱丽丝看到了什么不是我此刻要思考的事。我牙关紧锁,向前面看去。
我睁开眼,使劲盯着挡风玻璃上人类眼睛看不到的小坑和裂缝,好像答案就藏在那不完美的玻璃里。两人间的电流还没有消失,我必须控制自己,把双手固定在方向盘上。
“不至于,罗斯会原谅你的。反正都是注定要发生的。”爱丽丝也预见到了……
我的右手又无缘无故刺痛起来,就在我刚摸她的部位。
我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去应付她。你生我的气吗?”
“贝拉,我想你该回家了。”
你赶紧闭嘴吧,小子。罗莎莉要把你的舌头拔掉了。
她一言不发,立刻听从我的建议,钻出车,把门在身后关上。她也和我一样清楚地感受到灾难将至吧?
“嗨,埃美特。”我看上去开心吗?我想也是,尽管脑海里有很多杂音,但这感觉确实近乎快乐。
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到难受,就像我难受地看着她离去一样?唯一的安慰就是我能很快再见到她,比她见到我的时间还要早。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我放下车窗,身体倾斜过去,想和她再说句话。现在安全了,她的体温已经到了车外。
“嗨,爱德华。”他看上去好多了。很奇怪,但是好了不少。变开心了 。
她转过身,好奇地看我想干什么。
埃美特在英语教学楼外追上了我。
即便我回答了那么多问题,她的好奇心还是没有减少一丝一毫。而我自己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呢。太不公平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哦,贝拉?”
别再犯错了。到此为止吧。品味一下记忆就好了,爱德华 。我严肃地对自己说,手放在自己身边 。做不到就只能强迫自己离开……只能这样了。如果我继续犯错,就不能允许自己再待在她身边。
“怎么了?”
下次我离她近的时候,还能克制住自己吗?第二次之后,我就能打住吗?
“明天该轮到我了。”
不,我没有伤害她,但触摸她依然是错的。
她额头都皱起来了。“轮到你什么了?”
我的手有麻刺感。我张开手,又紧握成拳头,可还是感到麻酥酥的,并不疼。
“问问题。”明天,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周围全都是人的时候,我会挖出我想要的答案。想到这儿我又笑了,看到她没有要挪步的意思,我便开着车先走了。即便她在车外,我们之间的电流依然在空气中嗞嗞作响。我也想下车,用陪她走到家门口的理由再和她多待片刻。
我迅速走开,几乎是跑着离开这份诱惑,却留心着周围的动静。我捕捉到了迈克·牛顿的想法(他的声音是最吵的),他看着贝拉从他身边匆匆走过,目光涣散,脸颊绯红。他内心燃起怒火,猛烈地咒骂着我。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别再犯错了。我一踩油门,看着她在我身后消失,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好像要么在拼命向她跑去,要么在拼命逃离,总之不会待在一个地方。如果要一起同行,我一定得控制住自己。
我强迫自己转身,离她远一点儿。我的身体僵硬地移动着,很不情愿这样做。
在把车开进车库之前,我发现这栋房子从外面看还是很宁静的。但我能听见里面的骚动,既有响亮的说话声,又有沉默的思考。我在鼓足勇气去面对那些美丽的魔鬼之前,又用留恋的眼神看了一眼我最爱的车,它暂时毫发无损。我下车准备回家,可还没走到家门口,就有人要和我对话了。
够了 。
罗莎莉一听见我的脚步声,就冲到前门口,稳稳地站在楼梯前,冲我龇牙咧嘴。
要把手抽回来实在太难了,我离她已经很近,却忍不住想再近一点儿。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千种可能性、一千种抚摸她的方式。我的指尖在她的唇上游走,我的手掌笼住她的下巴,我摘掉她头上的发夹让头发倾泻在我的手上,我的胳膊搂着她的腰,让她紧贴着我的身体。
我离她二十码远就驻足了,我的姿势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我知道我可以这样。
够了 。我命令自己,可手却不受控制地想抚摸她脸的轮廓。够了 。
“我很抱歉,罗斯。”她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发起攻击,我就率先道歉。也许除了道歉我也不应该多说什么。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动作轻柔,仿佛她是用最薄的玻璃做的,仿佛她脆弱得就像我想象中的那个泡泡。我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温热的脸颊。在我的触摸下,她的体温升高了,我几乎能感受到她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血液在涌动。
她耸着肩膀,扬起下巴。
贝拉在体育馆大门前看向我的脸,看到我的表情后,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有说话。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满脸都是愤慨。我看着自己的表情低落下去,意识到那个理智的我输掉了这场辩论。
你怎么能这么蠢?
我要用多久去调整我在她人生中的地位?我还有多少时间?我还能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机会,还能有这个时刻、这一秒钟吗?她不会一直离我这么近的。
埃美特也顺着楼梯缓缓走了下来。我知道如果罗莎莉要攻击我,他一定会从中调停。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防止她不停地挑衅,直到我忍不住还击。
贝拉就是那个肥皂泡,脆弱,稍纵即逝。只是短暂存在 。
“对不起。”我又说了一遍。
我可以很容易地调节手的压力,这并不难。我的触觉本来就比人类的发达,可以同时抛接十几个水晶杯,一个都不会砸在地上;我可以抚摸肥皂泡而不把它弄破,只要我能控制住自己。
我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讽刺。看得出来,我迅速缴械投降让她很吃惊。但她怒火中烧,没法接受我的道歉。
她和我的皮肤接触一下也不会受伤。一个自私的声音为我辩驳道。
你现在开心了?
我们向体育馆走去的一路上,她都异常安静。那道皱纹又出现在双眉间,这是她陷入沉思的标志。我也同样认真思考起来。
“没有。”我说。我声音里的痛楚证明我所言非虚。
别犯错误。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告诉她?因为她问了,你就得回答? 这些话本身并不严厉,只是她在脑海里说出的话,语气满是针刺一样的斥责,边说还边想着贝拉的脸——我爱的人的脸正用讽刺漫画的形式浮现在她眼前。罗莎莉此刻恨透了我,但却不及她对贝拉的仇恨的万分之一。她想让自己认为这份恨意是正当的,都是因为我行为不端造成的,而贝拉现在对我们形成了威胁,她才是唯一的问题所在。贝拉知道得太多,违背了我们的规则。
我可以把手递给她,或者扶着她的胳膊——轻轻地就好——扶着她站稳。这样也不算重大违规。
可是我看得出来,她的判断力被她对贝拉的嫉妒蒙蔽了。更多的是因为,我觉得贝拉比罗莎莉更有吸引力。嫉妒扭曲了她,转移了问题的重点。贝拉拥有罗莎莉想要的一切。她是人类,可以做出选择。罗莎莉怒不可遏是因为贝拉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她有那么多的选择,却偏偏选择了阴暗面。
她做了个鬼脸,摇晃着站起身来,双手张开,仿佛怕自己会随时摔倒。
罗莎莉甚至觉得如果能获得贝拉那样的人性,她愿意与其交换面孔——她认为贝拉长得平庸至极。
“走吧?”我边问边站了起来。
罗莎莉在等待我的回答时,努力不去想别的,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
我叹了口气。现在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见我一言不发,她大声质问道。她不想让我继续读她的心。“你为什么告诉她?”
“嗯。”她喃喃道,显然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没有做出任何评价。我愿意交换一切只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你居然能和她说这些,我其实挺意外的。”埃美特在我开口前说道,“你平时几乎都不说话,就算和我们在一起也少言寡语。你不喜欢说话。”
她的表情放松了,我轻笑起来:“哎,挺有意思。”
他想说的是,在这点上罗斯和我很一致,我们都尽量不去聊自己非人的事实,因为我们对此深恶痛绝。相比之下,埃美特就觉得无所谓。
在明亮的光线下,教室里的气氛回归了正常。贝拉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手指弯曲放在身前。她保持那个姿势那么久一定很不舒服。我就轻松多了——静止是我的本性。
要是能和埃美特有一样的想法,该是什么感受?实际点,别活在悔恨中?轻易地接受现状,就这么活下去?
最后,班纳先生重新打开了灯。
罗斯和我如果能像他一样,我们现在会快乐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和自己辩论,那是理智与情感的较量。
看清了我们的相同之处,我就更能理解罗斯脑海中那毒针一样的想法了。
时间在流逝——速度不快,但是还不够慢。这感觉太新鲜了,我可以像这样连续几天坐在她身边,好好地体验一下这美妙的感觉。
“你说得没错。”我对埃美特说,“我甚至觉得对自己都没法说出口。”
这么长时间她一动也没动,依旧和我一样,保持着僵硬、克制的姿势。她会时不时地瞥我一眼,那嗡嗡的电流又会再次击中我。
埃美特头一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他身后,我能听到屋里其他人内心的震动。只有爱丽丝波澜不惊。
电流在我和她的身体之间嗡嗡作响。
“然后呢?”罗莎莉恶狠狠地问道。
更糟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又突然确定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希望我触碰她。她和我一样,都感受到了这危险的欲望。
“别反应过度,这又不是什么国际争端。也许我们早该料到会有今天了。”我不抱希望地说道。她的眉毛一下扬了起来。
我也冲她笑了。她气息乱了一下,又迅速挪开眼神。
“你在说什么?”她逼问道。
也许我看到的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贝拉是伊弗列姆·布莱克曾孙子的朋友。”
电影开始了,稍稍照亮了昏暗的教室。贝拉抬头瞥了我一眼。她注意到我僵硬的坐姿和她一模一样,笑了。她的嘴唇轻启,眼睛里满是对我温暖的邀请。
罗莎莉吃惊得一动不动。这句话也让埃美特猝不及防。这个聊天方向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真想对她说出这句话,可教室里太安静了,任何一句悄悄话都会被其他人听到。
卡莱尔出现在门口。现在罗莎莉和我已经不仅是在吵架了。
贝拉依然双臂交叉坐着,双手和我一样,握成了拳。
“爱德华,怎么回事?”他问道。
不能犯错。
“卡莱尔,我们早应该知道,当我们回到这个地方时,他们的长辈会警告下一代人。下一代人毫无疑问压根儿不会相信,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故事。那个男孩跟贝拉说起我们的事时,自己一点儿都不信。”
我一下把手抽了回来,双手抱在一起紧贴在胸前,手握成了拳头。不能犯错,我跟自己保证过的。我如果握了她的手,肯定还会想要更多——一次漫不经心的触碰,离她再近一点儿。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欲望,它在我的心底膨胀,几乎要凌驾于我的自控力之上。
我知道卡莱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丝毫也不担心他。我留心听起爱丽丝房间里的动静来,想知道贾斯帕是怎么想的。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她移动。我只想在黑暗中摸摸她,握住她的手。我是不是犯了一个大错?要是我的皮肤让她反感,她把手抽走就好了。
“你说得没错,一般都是那样。”卡莱尔说这话时叹了口气,“只不过没想到这回的听众求知欲那么强,运气不好。”
空气中为什么多了一股电流?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贝拉和我在其他人眼里变得隐身了吗?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躲在黑暗的教室里,紧挨着彼此。
贾斯帕听着卡莱尔的话,变得担忧起来。但他更多的是在想和爱丽丝一起离开,而不是去对付奎鲁特人。爱丽丝早就在注意他未来的想法,准备一一击破。她没有打算离开。
光线造成的差异居然这么大,真奇怪。毕竟有没有光对我来说没有差别,黑暗中我依然能看得很清楚,教室的每一个细节都不会放过。
“不仅仅是运气不好,”罗莎莉咬牙说道,“那个女孩知道那么多都怪爱德华。”
班纳先生关上了灯。
“没错,”我赶紧表示同意,“都是我的错。我非常 抱歉。”
我还指责她是一块会吸引危险的磁铁。现在,我切实感受到了这块磁铁的威力。我就是危险,我离她每近一分,她的吸引力就增长一倍。
求求你了, 罗莎莉径直和我对话,收起你那套打哈哈的话吧。别假装忏悔了。
真是奇怪的体验,既享受又心烦,可相比坐在她对面,我还是更愿意坐在她身边。这比我习惯的状态所带来的感受还要强烈,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不够,我依然不满足。这么近的距离只让我想离她更近。
“我没有假装,”我对她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今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椅子拉远,给自己留出呼吸的空间。我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把椅子拉到她身边。这比我们坐在车里的距离还近,近到我的左侧身体都能感受到她皮肤散发出的热气。
“爱丽丝告诉你,我想过放火烧了你的车,是吗?”
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反正我只准备把注意力放在贝拉一个人身上。
我笑了,差不多吧。“她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罪有应得。如果这么做能让你感觉好点,你就做吧。”
班纳先生拖着一台古老的电视机和一台录像机走进教室。他跳过了一节他个人不太感兴趣的内容——遗传缺陷,准备接下来的三天都给我们放电影。《罗伦佐的油》不是一部欢快的影片,但也没能影响教室里的兴奋情绪。不用做笔记,不用学习应试内容,学生们欣喜若狂。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想着要不要搞破坏,想看看我是不是只是嘴硬。
贝拉和我坐到座位上,我的情绪稍微好了点。也许我应该更积极一点儿,也许真的存在解决办法,只是我暂时还没想到。就像安吉拉一样,她的问题对我来说迎刃而解,对她却比登天还难。只是我的问题不太可能……可我为什么要带着绝望浪费时间?只要和贝拉在一起,时间就不应该被浪费,每一秒都很珍贵。
我冲她耸了耸肩。“那只不过是个玩具,罗斯。”
想好了该送安吉拉什么礼物,我很高兴,也可以暂时不去多想我自己的问题。那些问题要有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
“你变了。”她又咬着牙勉强说道。
计划很简单,剧本不言而喻,都不用我来写。我需要埃美特的帮助,拉他下水才是真正的难题。人性可比“吸血鬼性”容易操纵多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
我只需要在他们心里埋下种子。
她一个转身,向车库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她才是那个嘴硬的人。这个行为如果伤害不了我,做了也没什么意思。在整个家族中,她是唯一一个和我一样爱车如命的人。我的车太美了,无缘无故地毁掉太可惜。
我想送她这份礼物……嗯,我会把她要的送给她。我洞悉人性,做到这点绝非难事。我查看了一下她喜爱的对象——她身边那个男孩的意识,发现他也没有那么不情愿,只是和她一样,都羞于开口。
埃美特追了过去。“你到现在还没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紧接着,我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彻底激怒了。因为安吉拉的故事并不需要 以悲剧收场,她是人,他也是人,和我的情况相比,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完全没有伤心的理由 。真是浪费感情。这个故事为什么不能有个快乐的结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无辜地说道。他翻了个白眼,赶紧去追罗莎莉。
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活在爱情悲剧里的人之后,我由衷地得到了安慰。看来心碎无处不在。
我看着卡莱尔,用口型说了贾斯帕的名字。
听到安吉拉无助的渴望,那一瞬间我奇怪地感到舒服。我对她产生了一种亲密的感觉,在那一秒,我和这个善良的人类女孩站在了一起。
他点点头。是的,我也能想象。我会跟他谈谈。
啊,看来确实 有她想要的东西。不幸的是,那不是一件简单的、可以包装好直接送出的礼物。
爱丽丝也来了。“他在等你。”她对卡莱尔说。卡莱尔看着她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挖苦。尽管我们都习惯了爱丽丝,但有时候她也太神秘了。卡莱尔从她身边走过时,摸了摸她的一头短发。
贝拉和我沉默着向生物课堂走去。我们从安吉拉·韦伯身边经过时,她正在走廊里晃悠,和一个三角学课上的男生讨论作业。我快速地偷窥了一下她的思绪,以为只会失望地发现她无欲无求,谁知出乎我的意料,这两人的内心都存在着强烈的渴望。
我坐在楼梯最高处,爱丽丝坐在我身边,我们默默听着楼上的对话。爱丽丝一点儿都不紧张——她已经知道结局了。她给我看了一下,我的紧张情绪也消失了。冲突还没起来,就结束了。贾斯帕和我们一样,极度崇拜卡莱尔,非常乐意听从他的领导……除非他觉得爱丽丝遇到了危险。我突然发现我现在更能理解贾斯帕了。在遇到贝拉前,我居然觉得他难以理喻,真奇怪啊。贝拉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很多,却又让我得以保留自己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