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给了我时间,趁贝拉数学课还没下课,先赶到她所在的教学楼去。
我们都厌恶体育课,尤其是埃美特。投掷类的运动项目是对他个人三观的侮辱。今天的体育课比往常还要糟,我和平时的他一样,感到烦躁不安。就在不耐烦的情绪快要让我爆炸之前,克拉普教练结束了课程,让我们早点下课。我异常庆幸他今天没吃早饭——据说是新的减肥法——现在他饥饿难耐,着急离校找个地方吃一顿油腻的午饭。他还跟自己保证,明天上午一定能坚持住……
好好享受吧。 爱丽丝在去见贾斯帕之前对我说道,再耐心等几天。我想你也不会帮我跟贝拉打招呼了,是吗?
我冷漠地和爱丽丝一起向体育课的场地走去——和人类一起运动时,我们就是这个样子。她和我自成一队,没人愿意和我们组队。今天是第一节羽毛球课。我无聊地叹了口气,挥拍把那个小球打到对面去。对面的劳伦·马洛里没接到球。爱丽丝看着天花板,像拿着警棍一样挥舞球拍。她向球网那儿迈了一步,劳伦·马洛里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我摇摇头,有些恼怒。这些超能力者都这么自大吗?
好啊,等到午饭时再见分晓吧。
对了,提醒你一下,这周末两个地方的阳光都挺强烈的。你可能需要调整你的计划。
显然,今天我只能从杰西卡身上挖到这么多了。贝拉也笑了,仿佛在和我想一样的事,这一局看来是她赢了。
我叹了口气,和她分道扬镳。确实挺自大,可很有帮助。
迈克问我了? 突如其来的喜悦一下子让杰西卡放下心防,什么小心思都没了。“你开玩笑的吧?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背靠着门,等着贝拉。这距离已经近得能听见杰西卡的说话声了,她的声音正和她的心思一起穿墙而来。
“英语课时,迈克问我,你对星期一晚上的事有没有说什么?”贝拉说道,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今天你不和我们坐一起了,是吗?”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我敢打赌她还隐瞒了一大堆事。
下课铃一响,贝拉便转身看向杰西卡。
“应该不了。”贝拉答道,声音里透着不确定。
我不知道在这节课结束前,杰西卡能不能再问出点我想知道的答案来,后面先发问的反而是贝拉。
我不是承诺午饭时跟她在一起了吗?她到底在想什么?
午饭时间就不能快点到来吗?
她们一起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两个女孩看见我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但我只能听见杰西卡的想法。
在瓦纳先生的整堂三角学课上,我的牙关都咬得紧紧的。在贝拉那边听到的课程内容比我这边的都多。贝拉和杰西卡没有再说话,但杰西卡偷看了贝拉好几次,还有一次发现她的脸莫名其妙烧得发红。
好家伙!哇哦!没错了,她肯定还有很多事没告诉我。
我看了一眼时钟,咬紧了牙。这区区几分钟的时间怎么像永恒一样长?我看时间的角度怎么失灵了?
“待会儿见,贝拉。”
看来我没法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的。显然,一些在别的地方合情合理的东西,在她那古怪的大脑里却扭得乱七八糟。
贝拉向我走来,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了停,依然犹豫着,脸颊绯红。
这个女孩现在 到底在想什么?“比他喜欢我还多”?她是怎么想到这句的?“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完全找不到合理的话来解释。它们简直无解。
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她犹豫绝不是因为害怕。显然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情感和我的之间存在着一道鸿沟。比他喜欢我还多。 简直荒谬!
还好杰西卡不再盘问贝拉了。我也需要时间想一想。
“你好啊。”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该死! 瓦纳先生叫到杰西卡的名字。瓦纳先生刚才问什么了? “嗯——什么数字,瓦纳先生?”
她的脸更红了。“嗨。”
“非常喜欢,”她小声道,“比他喜欢我还多。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
她好像也没有想多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向餐厅走去,她一言不发地走在我身边。
贝拉的脸红彤彤的,我坐在这儿都能感受到那热气。
外套起作用了,她的香气闻起来没有平时那么猛烈,只不过在我已有的疼痛上加强了一点儿而已。我居然能渐渐忘掉这痛感了,这是我之前无法想象的。
此刻我的英语课堂就算起火,我都不会注意到。
一起排队时,贝拉显得很焦虑,心不在焉地玩着外套上的拉链,又紧张得双脚不停地挪地方。她时而看看我,但一旦碰到我的眼神,就尴尬地往地上看。是有太多人盯着我们看的缘故吗?她是不是也能听到那些吵闹的窃窃私语声,今天我听到的流言蜚语和他们的心思一样喧闹。
“你有多喜欢他?”杰西卡穷追不舍。
又或者她从我的表情中意识到,她需要向我做一些解释。
看她脸都红了!
直到我帮她拿午饭时,她都没有说一个字。我还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于是每样都拿了点。
“是的。”
“你在干什么?”她压低嗓音问道,“那些都是你给我拿的?”
“我想问的是,你真的喜欢他?”
我摇摇头,把餐盘放到收银台。“当然不是,有一半是我的。”
贝拉没有看杰西卡,说道:“是的。”
她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付完账,和她一起走到上个星期一起坐的位置,中间一句话都没说。我感觉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又呆住了。
她又坐在我对面。我将餐盘推到她面前。
正常人早就扬扬得意了。也许我应该问得简单点。哈哈。就像跟幼儿园小孩说话一样。 “那你喜欢他吧?”
“你先选。”我催促道。
贝拉没有转过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看向远处,没理会她。
她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转来转去,脸上挂着揣测的表情。
这话留到别处说吧,还有什么能比那张脸更美妙? “可能吗?”杰西卡咯咯笑道。
“我很好奇。”
我想起了卡莱尔和埃斯梅对我过度赞赏时我的感受。此情此景,感受是如此相似,只是更加强烈,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
贝拉咬住嘴唇。“我说不好。”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开口道,“但是他有的不仅是那张脸。”她看向别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看着远处。
“要是有人挑战你敢不敢吃东西,你怎么办?”她继续小声说话,不让旁人听到。人类一对你产生好奇,他们会偷听的耳朵就成了问题。我皱起眉头。
哦,看来我们要说到重点了。 “是吗?比如呢?”
“你总是那么好奇。”我抱怨道。噢,没错,以前我也被逼着吃过。这是我几个常用的掩人耳目的招数之一,只是挺不舒服的。
“他不只是你看到的那样。”贝拉语气严厉起来。
我伸手拿起离我最近的食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也没管是什么就径直咬了一口。不用看,一定和其他人类食物一样黏滑、厚实、令我反胃。我快速咀嚼、吞咽,努力不露出恶心的表情。那块食物缓慢地顺着我的食道移动下去,实在难受。想想待会儿还得吐出来,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贝拉脸色一沉,眼神和她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时的反应一样。杰西卡没有发现她表情的变化。
贝拉的表情很吃惊,一副觉得我很了不起的样子。
“噢,那样啊。”杰西卡叹了口气,“他帅得惊人。”
我想翻个白眼。我们必须完善这个技能,要不怎么骗人?“想想看,如果有人和你打赌,让你吃土,你也是可以吃的,对吧?”
她这么说一定是为了安慰杰西卡。我们在一起时她异常镇定。
她皱起鼻头,笑了。“的确有一次……我接受挑战吃了,也没那么糟。”
贝拉笑了,说道:“我和他在一起时,也有这个问题。”
我哈哈大笑。“你这么说,我倒也没觉得惊讶。”
奇怪的反应。她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他很……”该怎么说呢? “吓人。我就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今天我跟他连英语都说不流利,而他只是跟我打了个招呼而已。我听起来肯定像个笨蛋。
他怎么能这样?自私的浑蛋!怎么能对我们做这种事? 罗莎莉尖锐刺耳的呐喊,无声地打断了我展现幽默的时刻。
贝拉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放松点,罗斯。”我听见埃美特在餐厅另一边劝慰她。他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控制着她。
哇哦,你是怎么坐在一个模特般的人对面还能和他镇定交谈的? “我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勇敢,能和他独处。”杰西卡说。
对不起,爱德华。 爱丽丝愧疚地想道,从你们的对话她就能判断你跟贝拉透露得太多了……还有,嗯,如果我不立即告诉她实情,这一切会变得更糟。这你得相信我。
看来,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明显的失控。可是,她的观察力那么强……怎么会没发现我对她的爱意呢?我迅速回顾我们的对话,发现我真的没有把表达感情的话说出口,不觉讶异。我默默觉得,这已经是藏在我们每一个对话里的潜台词了。
她给我看了幅画面,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如果我回家后把贝拉已经知道我是吸血鬼的事告诉罗莎莉,她一定会暴跳如雷。要是等放学后她还不冷静下来,我就必须把我的阿斯顿·马丁跑车藏到其他州去了。一想到我最喜欢的车被严重损毁、放火烧光,我就感到难受,但我也知道那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也这么觉得,可我也说不清楚,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贝拉缓缓说道。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身体僵硬得不行。
贾斯帕的情绪也没好到哪儿去。
“非常好,他一定很喜欢你。”
我一会儿再处理他们吧。我和贝拉在一起的时间如此宝贵,可不能浪费。
杰西卡听到这儿,思绪一下子飘远了。她想起他和迈克在一个星期一的晚上约会时的情景——迈克对一个女服务员太过殷勤,那人长得也很普通。她收起回忆,按压下恼怒的情绪,又回到盘问上来。
爱德华和贝拉看起来挺好的,不是吗? 我不去理会罗莎莉时,杰西卡的心声又闯了进来。这次我没有太在意。肢体语言不错。我一会儿再看看贝拉。他的身体向她倾过去了,平时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也这样。他看上去兴致挺高的。他看起来……完美啊。 杰西卡叹了口气。秀色可餐。
“很好看。”贝拉告诉她,“大概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我看向杰西卡好奇的眼睛,她立刻紧张地看向别处,不安地坐着。嗯,我还是多想想迈克吧。那才是现实,不是什么幻想……
嗯……杰西卡比我在乎外貌。
就那么短短几秒,贝拉还是注意到我分心了。
有意思…… “这征兆不错。她漂亮吗?”
“杰西卡在分析我的一举一动。”我用她做借口,“她一会儿还会再分析你。”
这算什么与朋友分享的细节啊!贝拉居然注意到了,我还挺吃惊的。我以为不重要呢。
罗莎莉的愤怒还没有停息,她冲我说了一大段刻薄的内心独白,只在搜刮骂人的新词时停顿了一两秒。我强行屏蔽了那个声音,下定决心要全心全意地陪伴贝拉。
“好吧……嗯,有一件好玩儿的事。你没看到服务员朝他抛媚眼的样子,简直太夸张了。可他完全不以为意。”
我将那盘食物重又推到贝拉面前(我才发现是比萨),想着怎么用最佳方式聊天。她之前的话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比他喜欢我还多,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
贝拉沉思片刻。
她咬了一口我刚吃过的那片比萨。她这么信任我,让我很吃惊。不过她并不知道我有毒,虽然分享同一口食物不会伤害到她。但我本以为她会像别人一样区别对待我,她却从来没那么做过。
噢,得了吧。 “求求你了,贝拉!给我点细节吧。”
那我就来个温和的开场吧。
聊得极少,我咧开嘴笑了。
“所以你觉得服务员挺漂亮的,是吗?”
“我记不清了,杰西卡,我们聊了很多,还聊了会儿英语论文。”
她再次扬起一边眉毛:“你真的没注意?”
我苦涩地笑了。杰西卡离正题不远了。
任何人想把我的注意力从贝拉身上移开都是白费力气。
“你们都聊什么了?”你和他聊天了吗?还是像我现在这样,从他那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每一条信息?
“没有,我没注意。我当时在想别的事。”
想到这儿我摇摇头,皱皱眉头,继续集中注意力。
“可怜的女孩。”贝拉笑着说。
然后她就死了。
我对那个服务员没兴趣,贝拉倒很满意,这我可以理解。我在生物课上多少次想象过把迈克·牛顿弄瘸了?
有那么半秒钟,我被这个想法、被亲吻贝拉的可能性分了心。我的嘴唇和她的嘴唇,冷若冰霜的顽石和温暖、柔软的丝绸……
可她怎么能相信她那人类的情感——短短十七年酝酿的感情,能强过空虚了一个世纪的我?我对她的爱以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将我击中。
会不会是因为我在通过杰西卡的心态揣测贝拉,所以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
“你跟杰西卡说的话……”我没法再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了,“嗯,让我很困扰。”
没错,她确实希望和他接吻。真恶心。
她一下警觉起来:“如果你听到了什么你不喜欢的话,我也不意外。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评价偷听者的。”
贝拉的表情更沮丧了,说道:“我也不确定。”
偷听者永远听不到和自己有关的好话,这就是人们的评价。
“你觉得你们星期六会……”杰西卡追问道。
“我警告过你我会听的。”我提醒道。
我浑身一激灵。
“我也警告过你,你不会想知道我所想的一切。”
我皱起眉头。贝拉的确不高兴了,但绝对不是杰西卡以为的失望。她了解到那么多,不会想要那样做,绝对不愿离我的牙齿那么近。她也知道,我长着毒牙。
啊,她想到了我把她弄哭的那次。我后悔不已,声音都哑了。“你确实警告过我,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正确。我的确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所有的一切。我只是希望……你别想某些不开心的事。”
该死的。真希望……哈,她看起来也挺失望。
我的话有一大半都是谎话。我知道我不应该指望她在意我,可我还是那么想了。我当然会那么想。
“没有。”贝拉喃喃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情一下子变得低落了,“不是那么回事。”
“真是区别对待。”她嘟囔道,闷闷不乐地看着我。
“等等!”杰西卡似乎一下子记起了最重要的问题,“他亲过你吗?”求求你说是的,然后再向我交代每一个细节!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真不知道杰西卡是不是把贝拉那语气的意思理解错了。希望她能直接问贝拉,别再胡乱猜测了。
“那什么才是?”
她说话的语气给了杰西卡鼓励。终于,听这口气她好像懂我的意思了!
她身体向我前倾,手轻轻撑在喉咙处。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我分心了。那皮肤摸起来一定很柔软……
“我知道。”贝拉叹了口气。
集中注意力! 我命令自己。
“哇哦……爱德华·卡伦。”她喜不喜欢不重要,重点是对象可是他。
“你真以为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多?”我问道。这个问题在我听来太过荒谬,话说出口都觉得不自然。
“噢,那么,是的。”贝拉总结道。
她顿时呆住,连呼吸都凝固了。她看向别处,眨了眨眼睛,呼吸变得轻浅。
“算啊。”杰西卡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又那样了。”她喃喃道。
嗯。他一定会用他的方式……呃,照顾她吧。她没毛病的话,那他一定有。这怎么可能啊?贝拉疯了吧?
“哪样?”
“他提议这个星期六开车带我去西雅图,因为他觉得我的货车开不了那么远,这算吗?”
“迷惑我。”她小心地看着我的眼睛,坦言道。
“那你们还会再约会吗?”杰西卡追问道。
“噢。”这我倒没想到该怎么回应。一想到我能 迷惑她,我还挺激动的,但这并不能帮助我们推进对话。
我厌烦了她问问题的方式,我想听到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希望杰西卡不要失望到不再提问。
“这不是你的错。”她叹气道,“你也控制不住。”
真没劲 。杰西卡想,这个答案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你要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追问道。
“没错,那也是巧合。他注意到我昨晚没穿外套,就给我送来了。”
她注视着餐桌:“是的。”
怎么回事? “可他今天接你上学了?”肯定还有隐情。
她就说了这两个字。
“没有,我看见他在那儿也很意外。”贝拉告诉她。
“是回答问题,还是真那么想的?”我不耐烦地问。
贝拉疑惑的表情骗过了杰西卡,她的心里满是失望。
“我是真那么想的。”她头也不抬地答道。她好像话里有话,脸又红了,牙齿不自觉地、焦虑地咬住嘴唇。
“你们是去约会了吗?你跟他约好了在那儿见?”
我突然意识到,让她开口承认并非易事,因为她确实是那么想的。我就和那个懦夫迈克没什么两样了——先让她承认对我的感情,我再向她表白。即便我觉得对她的感情十分坚定、明确,她其实也并不知道。我没有借口了。
哼。她好像说的都是事实。可为什么非要我问一点儿说一点儿,跟挤牙膏似的?要是我的话,早就开始炫耀了。
“你错了。”我直白地说道。她一定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柔情。
她狡黠地一笑。我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打断了梅森先生的讲课。我试着用咳嗽声去掩饰,可没人买账。梅森先生恼怒地白了我一眼,可我懒得听他在想什么。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杰西卡身上。
贝拉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所保留,什么都没透露。“你不可能知道我的想法。”她低语道。
“他开车跟疯了一样,太吓人了。”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我问道。或许是因为我听不到她的想法,才让她觉得我小瞧了她的情感。可事实是,她也极大地低估了我的 情感。
我透过满腹狐疑的杰西卡的眼睛,看到贝拉翻了个白眼。
她又皱起眉头看着我,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我第一百万次希望,自己能听见 她在想什么。
“你怎么回家那么快?”
我刚准备开口求她,她抬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别说话。
然后呢?得了吧,肯定还有料!她肯定在说谎,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挖出来的。
“让我想想。”她说。
“他带我吃晚饭,之后开车送我回家。”
她在组织语言,我可以等待,多久都行。我有这个耐心。
“昨晚发生了什么?”
至少可以装得有耐心。
“你想知道什么?”贝拉拖延时间,拉开座椅。
她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纤细的手指一会儿缠在一起,一会儿又松开。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别人的手,然后开口说话。
呃,她可太慢了。赶紧给我说点劲爆的!
“嗯,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她喃喃道,“有时……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我 不会读心术。但有时你跟我说再见的时候,好像话里有话。”她全程没有抬头。
“赶紧都告诉我!”贝拉脱下外套正往椅背上挂,杰西卡便催促道。贝拉的一举一动都经过深思熟虑,她当然是不情愿的。
被她发现了,不是吗?她有没有发现,我是因为软弱和自私才留在这里的?她会因此小看我吗?
贝拉的表情并没有死气沉沉,只是有些不情愿。她看上去有些着急,她知道我能听到整个对话。
“观察力很强。”我吐了口气,接着恐惧地看着她的表情里夹杂着痛苦,我赶紧反驳她的揣测,“不过那正是你错的地方……”我刚准备解释,突然想起她刚刚说的那句开场白。我没听明白,感到很困惑,就问道:“你说‘显而易见’,是什么意思?”
她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为什么?也许她和爱德华·卡伦什么事都没有。真令人失望。那……也就是说他那儿又有机会了……他要对约会有兴趣就好了,我倒愿意帮他的忙。
“嗯,看着我。”她说。
贝拉走进教室,杰西卡双脚敲地的声音更加急促了。
我一直都看着她。除了看她我也不想做其他的事。
我和她正好相反,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都静止了。我必须提醒自己时不时动一下,装模作样地坐在课堂里。真的很难。我的思绪都集中在杰西卡那儿。我希望她能好好集中注意力,帮我看着贝拉的表情。
“我绝对是个平庸的女孩。”她说道,“嗯,只比别人多了一些差点丧命的经历,有时笨手笨脚的,差点把自己弄瘸。而你……”她指指我,好像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不用多费口舌解释的观点。
我该去上英语课了,走的时候都顾不上看路。杰西卡已经坐好等贝拉来了,她两脚不耐烦地敲着地面。
她觉得自己很平庸?以为我不喜欢她?是谁那么猜测的?是杰西卡还是柯普女士?她们真是愚蠢、心胸狭窄又盲目……怎么没发现她是最漂亮……最精巧的……这些词用在她身上根本不够。
肯定有什么是她想要的,我必须一直关注着。不过还是先等等,待会儿就是贝拉和杰西卡的三角学课了。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但对我没什么帮助。
“你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知,你知道吗?”我告诉她,“我承认,坏事确实总缠着你……”这话一点儿都不好笑,但我还是笑了几声。坏运气总追着她,我也觉得没那么幽默。笨手笨脚倒是挺好玩的,还感觉有些甜蜜。我告诉她,她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很美,她会相信吗?也许只有事实能说服她吧。“恐怕是你没有听到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学校里所有男性都是怎么想的。”
可事实证明安吉拉的心思像贝拉的一样难以读懂。作为一个少女,她很容易满足。她很快乐,也许这就是她异常善良的原因。她这样的人极少,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拥有的都是她想要的,别无他求。她不是在专注听讲、记笔记,就是在想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周末要带他们去海边玩,她几乎是怀着母爱在期待出游。她关心他们,心里很平静。真可爱啊。
哈,那暗涌的希望,那激动,还有那澎湃的渴望。当然,他们由希望转为绝望的速度也很惊人。绝望,因为她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我对她心存感激,昨晚她从一开始就是在用善意揣测贝拉,之后又想着怎么帮她。今天上午我一直等着,观察她想要什么。本以为会很容易,和其他人类一样,她有个想要的小玩意儿、玩具,或者是好几件东西。这样我可以匿名送给她,互不相欠。
她只对我感兴趣。
我也一直在注意安吉拉·韦伯在想什么。
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得意。
与此同时,我也时不时地监控一下杰西卡,看她对贝拉提了什么精心准备的问题。我已经等不到第四节课结束了,我的心情像人类小女孩等待新鲜出炉的八卦一样,又迫切又焦虑。
她满脸只剩下惊奇的表情。“我不信。”她嘟囔道。
噢,看来我的影响力还在。
“这次你得信我的,你就是平庸的反义词。”
呃。真诡异。
看得出来,她还不习惯这样的恭维。她脸烧得通红,赶紧改变话题。“但我没说要离开你。”
我一直都在关注着贝拉,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连想都不用想。我听见她和沮丧不已的迈克·牛顿聊天,她迅速把话题引到杰西卡身上。我忍不住笑了,坐在我右边的罗伯·索耶身体一抖,往外挪了挪屁股,试图远离我。
“你还不明白吗?这正好印证了我的话。我非常关心你,要是我能做得到……”我能无私到做出正确的选择吗?我绝望地摇摇头。我必须找到那力量,她值得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爱丽丝看到的那个未来。“如果离开你才是正确的……”那一定是正确的,不是吗?贝拉不属于我,她不应该堕落进我的黑暗地狱。“那么为了不让我伤害你,我只能伤害我自己了……这样才能让你平安。”
幸好今天老师们没有喊我回答问题,否则我一定是毫无准备、张口结舌。整个上午我都魂不守舍,只有一具躯壳留在教室里。
我说这些时,也很希望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一边往教室走,一边穿上外套,让她的气息围绕着我。整个喉咙都烧了起来,我让自己先习惯这香气,之后午餐时间和她坐在一起时就能稍微轻松一点儿。
她怒目而视。我的话不知怎的触怒了她。“你以为我就不会做同样的选择吗?”她愤怒地问道。
走着走着,我模糊地感知到有许多震惊的情绪和若有所思的想法围绕着我,他们的眼神在贝拉的表情和我远去的身影之间来回扫视。我不以为意,也无法集中注意力。让我用人类可以接受的速度在被雾气打湿的草坪上走路已经够难的了。我想跑,用很快的速度跑,快到可以立即消失,快到像飞一样。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要飞起来了。
又愤怒,又柔弱,她怎么可能伤害别人?
“那午餐时见。”我边走边扭头向她喊道,趁机看看她是否还盯着我。她的嘴巴依旧大张着。我转过头去哈哈大笑。
“你永远不会被逼着做选择。”我告诉她,再一次为横亘在我们之前的巨大差异感到沮丧。
我赶紧转身,不给她多问的机会。她有求于我时,我总是难以拒绝,而且我想听到的是她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愤怒变成了担忧,眉宇间又出现了那道小皱纹。
让贝拉好好思考答案去吧。我抑制住笑意,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样子。
如果这么一个脆弱的好人没有被安排一位守护天使,那老天爷真是太失职了。
“至于她的其他问题……”我实在掩饰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嗯,你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我都会听着的。”
唉。 我苦涩地想,至少她还有个守护吸血鬼。
“我不介意。”她悄然说道。她的心脏还是在怦怦乱跳。
我笑了,我实在很喜欢自己留下的理由,说道:“当然了,我感觉保证你的安全已经是我的全职工作了,需要随时在场。”
“我想第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记住,把选择权交给她,永远都要交给她,“这比编造其他解释要容易得多。”
她也笑了。“今天没有人想对付我。”她轻轻说道,大概沉思了半秒,眼睛里的内容又变得难以理解了。
我憋住笑,摆出一脸正经的样子回答她的问题。
“暂时。”我干涩地说。
我伸过手去,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这个早晨已经够冷的了,不用我再去雪上加霜——将那缕头发顺回到凌乱的发髻处,好让自己不再分心。我想起迈克·牛顿也摸过她的头发,那回忆让我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当时她躲避过去了。可现在她的表现与当时完全不同,我皮肤下的血液一下子冲撞起来,她的心跳也变乱了。
“暂时。”她表示同意。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她会拒绝任何保护呢。
一缕被雾打湿的头发不羁地垂在她的肩上,落在被那件不合体的毛衣遮住的锁骨处。它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想起其他被藏起的线条……
罗莎莉坐在食堂对面,她的抱怨声根本没有消停,反而越来越大。
“嗯……”她总会诱导我多透露点消息,我思考该怎么回答她。
对不起。 爱丽丝对我说道。她一定看到我不快的表情了。
“糟糕啊,”她喃喃道,“那我该说什么好呢?”
她的声音正好提醒我还有事没做。
她眉毛一扬,不是因为受惊,而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她看起来十分率真。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我说。
“她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在秘密约会。”我缓缓说道,“她还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受。”
“问吧。”贝拉微笑着说。
没错,她不喜欢双重标准。
“你这周六必须去西雅图吗,或者这只是用来拒绝爱慕者们的借口?”
她眯起眼睛,说道:“才不是,你不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她闷闷不乐地看着我。“你要知道,泰勒那件事我还没有原谅你呢。都怪你,让他以为我要和他一起参加舞会。”
我笑了,摇摇头。我想知道她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会想到些什么。“这不公平。”
“噢,他其实可以找个我不在的时候直接问你,但我那时很想看你的表情。”
“帮我个忙,给我透露一下她想知道什么吧。”
我想起她吃惊的表情,忍不住大笑。我那些阴暗的故事都没让她那么惊讶。
“那你准备怎么跟她说?”我追问道。
“那如果我也邀请你,你会拒绝我吗?”
贝拉抱怨了一声,任由外套从肩头滑落。我没想到她准备把衣服还给我,我不会向她要的,我宁愿她把它作为一件信物,留着,看来在献殷勤上我还是反应太慢。她把外套递还给我,又穿上她自己的。
“应该不会,”她说,“但是会过一阵子再取消——假装生病,或者是扭伤了脚。”
“我确实不能。”我看着她,琢磨她这话的意思。啊,我们一定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我对她说,“我能听到她在想什么,她准备在课堂上给你来个埋伏。”
真奇怪。“为什么啊?”
“嘿!”她低声惊叹,“我还以为你没法读我的心呢!”
她摇摇头,似乎对我没有立即会意感到失望。“我猜你从没看过我在体育馆地板上的模样,我以为你会明白呢。”
“你准备怎么跟她说?”我问贝拉。
啊。“你是说你走在平坦、牢固的地方,也会把自己绊个跟头?”
我摇摇头,放松自己。
“当然。”
整个剧情我没法接受。他们昨晚计划好见面的吗?他们在约会?多久了?她是怎么做到守住这个秘密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两个人不可能是随便的吧,她应该对他挺认真的。我一定要探个究竟。她有没有和他亲热过?噢,要晕过去了…… 杰西卡的想法一下子混乱起来,她任由各种幻想在脑海里飞旋。她想的那些画面让我都感到很畏惧,不仅仅是因为她用自己代替了贝拉的角色。
“那不会有问题的,就看领舞的人怎么带了。”
杰西卡拔腿跑向她上第一节课的教室,思绪乱飞,还时不时扭头看看我们。
短短的一瞬间,我被拥她入怀、一起跳舞的想法弄得头晕目眩——她一定会穿一件漂亮精美的衣服,而不是眼前这件大毛衣。
贝拉嘴巴一撇。“是啊,到时候见吧。”
我清晰地记起车开过来时我把她推到旁边的情景,她身体传递给我的感觉比惊恐和绝望还要强大。她是那么温暖、柔软,倚靠在我石头一样冰冷的身体上……
我差点就露馅了。注意细节。我一定要注意细节!这可是爱德华·卡伦!
我赶紧把自己从记忆里抽离。
“呃……嗨。”杰西卡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瞥向贝拉的脸,意味深长地说,“我猜能在三角学课上看到你。”
“可你还没告诉我……”我赶紧继续说,阻止她和我争辩,看样子她的话就在嘴边了,“你决定去西雅图了吗?要是一起做点别的你介意吗?”
杰西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但她没有如我所料的那样让步或是退缩。尽管她以前常觉得我很有魅力,但总和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我们所有的仰慕者都无意识地这么做。现在和贝拉在一起,我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这很奇怪,也很有意思……老实说,还有点尴尬。好像现在没人害怕我了。要是被埃美特发现了,他一定会嘲笑我一百年。
这一招太阴险了——表面给了她选择权,其实她这一天还是逃不过我。真不公平。可我昨晚向她做了保证。虽然不够正式,也欠考虑,但是……要配得上她给我的信任,我就必须这么做。即使和她单独待一天可能会让我难以自控,我也要尽己所能信守承诺。
哇哦……
星期六艳阳高照,我会把真实的自己展示给她看,希望我能足够勇敢,熬过她那些害怕、恶心的不良反应。正好有这个机会,可以让我冒这个险。
“早上好,杰西卡。”
“我都行,”贝拉说,“但有件事要请你同意。”
我应该对贝拉的朋友礼貌友好,不管她们是不是好朋友。
“什么?”
“嘿,杰西卡,谢谢你还记得帮我拿外套。”贝拉向她问好。杰西卡一言不发,把外套递给她。
“由我开车可以吗?”
紧接着贝拉也发现了她。贝拉看到了杰西卡的表情,脸颊也一下子变得绯红。
她的想法是来逗笑的吗?“为什么?”
杰西卡犹犹豫豫的想法闯进了我的大脑。她在食堂屋檐下避雨,一边等着贝拉,手里拿着贝拉的冬装夹克。看到我们,她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得老大。
“噢,主要是因为我告诉查理要去西雅图时,他特意问了一下我是不是独自前往。当时就我一人。他要是再问一次,我也不会说谎,虽然我觉得他不会问,但是把我的车留在家里会引起这个不必要的话题。还有,你开车太吓人了。”
不!我不相信!贝拉怎么会想到的?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多能吓到你的地方,你偏偏担心我的驾驶技术。”她的大脑回路跟别人果然不一样。我摇摇头,觉得不解。她的害怕怎么不在点子上?我为什么就干涉不了她?
她没抬头看到我说那话时的笑容。
我没法再用玩笑的语气继续和她拌嘴了。“你不想告诉你父亲要和我待一整天?”我问道,语气阴沉起来。我想到各种可能的理由,猜测着她的答案。
“我猜也是。”她嘟囔道,语气有些苦涩。
“跟查理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贝拉用确定的语气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种坏习惯。”我坦言,“我们都喜欢开快车。”
“那天天气会很好。”我缓缓地告诉她,和内心的惊恐与犹豫做着斗争。我到底会不会后悔这个选择?“我会远离人们的视线……你就可以和我待在一起,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们为什么都选择那样的车啊?不是想要多一些隐私吗?”我们边走她边问。
贝拉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眼睛亮了起来,急切地问:“你要让我看到你在阳光下的样子?”
下车后,我尽可能挨着贝拉走,看这距离会不会惹她不快。有两次她的手向我靠过来,又迅速抽回。看来 她想碰触到我……我的呼吸一下子加快了。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她的反应和我的预料完全相反。我笑了,试图回到轻松的心情。“是的,但是,”她还没同意呢, “如果你不想……和我单独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别自己一个人去西雅图。一想到那么大的城市里可能找上门来的麻烦,我就不寒而栗。”
我的回答多少应该起到吓人的效果,于是,贝拉笑了。
她嘴唇紧抿,我的话冒犯到她了。
“你还没发现吗?我在破坏 所有的规矩。”
“凤凰城比西雅图大三倍——这只是人口,至于地理面积……”
“既然会引起怀疑,为什么今天还让罗莎莉开车?”她好奇地问道。
“可显然你在凤凰城遇到坏事的概率也不低,”我打断她的辩解,“所以我宁愿你和我在一起。”
这无忧无虑的欢快笑声温暖了我空洞的心。
她要待一辈子都可以,我只怕时间不够。
“那你没成功。”她爽朗地大笑道。
我不应该那么想,我们没有一辈子。每一秒流逝的时间所代表的意义都不一样,它们一直改变着她,对我却不起作用,至少对我的身体无能为力。
当然,贝拉丝毫没有注意到我选择这辆车的矛盾之处。沃尔沃的车极少出意外,这个品牌一直以安全为主打卖点,但安全是吸血鬼唯一不需要的东西。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是跑车版本,更别提我们做了很多的改装。
“正好,我也不介意和你单独待着。”她说。
“如我所说,这车太招摇。我们在努力融入 大家。”
才不是,她的直觉都是跟别人相反的。
罗莎莉一定会对贝拉的反应十分满意……如果她能对贝拉客观一点儿就好了。但她大概率不会这样。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不过你应该告诉查理。”
“嗯……哇……她既然有这样的车,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开呢?”
“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想法让她不满。
“他们坐罗莎莉的车。”我刚好把车停在所说的这辆车的旁边。她不禁瞪圆了眼睛,我抑制住笑意。“这车真招摇,不是吗?”
我瞪着她,但和平常一样,我生的是自己的气。要是能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就好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真实的痛感第一次用力把这香气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我已经快要习惯了,我满意地意识到这一点,又强迫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儿。
“为了给我一个带你回去的理由。”我咬着牙说。她应该那么做,找一个见证人逼着我小心行事。
“你的其他家人在哪儿?”她突然问道。
贝拉咕咚咽了口口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她在看什么呢?
我说不出话来,喜悦和疼痛太过强烈。这两种感觉差别太大,我无法用言语表达,也做不出正确的反应。车里一片寂静,我只能听见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起伏的声音。
“我觉得我还是愿意冒险。”她说。
所以她才对我有所保留吗?因为她对我有着深深的情感?我这个怪物的身份对她来说丝毫不重要,她觉得现在改变心意已经太迟了?
啊!她是不是冒险上瘾了?渴望肾上腺素分泌的感觉?
我不得不快速思考,在开口之前把昨晚我们的对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一个字都不放过。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我不希望她和我分享的。紧接着,多了几分突如其来的疼痛——因为她的语气和昨晚一模一样。我想起来了。昨晚我让她别说出自己的想法。永远都不要那么说 ,我冲她那样咆哮,把她弄哭了……
你闭嘴吧! 罗莎莉尖厉的心声传来,闯入我的头脑中。我看见她对我们这次谈话的看法,也了解到贝拉大概知道了多少。我机械地往后看了一眼,想看看她有多生气,可瞬间又意识到,我其实并不在意。就让她把我的车毁了吧,不过是玩具而已。
她犹豫了,顿了顿,低声说道:“你不会想听的。”
“我们聊点别的吧。”贝拉突然提议。
“反正已经够我精神错乱的了。”我说。
我又转过头看着她,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忽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她怎么就不觉得我是个怪物?罗莎莉反正是这么想的。
这几个字就足以点燃我的好奇心了。她到底瞒着我什么?
“你想聊什么?”
“并没有。”
她眼睛向左看了一眼,又飞速瞥了一眼右边,仿佛在确认没有人偷听,然后开始另一个神秘的话题。她的目光突然停滞,身体僵住,眼神又回到我身上。
她又用牙齿咬住嘴唇。她做这个动作时并没有意识,这是应对紧张的无意识举动。
“你上周末为什么要去山羊岩……打猎?查理说那儿不是个远足的好地方,有熊。”
“经过你编辑加工了。”
又是这样的问题。我看着她,挑起一边眉毛。
“我告诉你的都是我的真实想法。”
“那可是熊啊。”她倒吸一口冷气。
“不,问题就在这里。你对一切的态度都太酷了,这不正常。”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发出一声尖叫,这怎么可能?“所以我忍不住想,你到底在想什么。”当然,不管她做什么、没做什么,都会引得我想要探个究竟。
我冷漠地笑了,慢慢体验她的话给我带来的感受。打猎对象是熊,那她会对我另眼相看吗?还有什么能起到这种作用?
她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来,说道:“我的表现有那么糟吗?”
把什么都告诉她吧,反正我们也没有规矩约束 。罗莎莉威胁着我。我努力不去理睬她。
“没有你现在的反应让我烦恼。”我实话实说,笑着回应她的问话。
贝拉一脸疑惑。“你要知道,现在还不是可以猎熊的季节。”她眯起眼睛,严肃地说。
她笑了,似乎很高兴我开了这个口,说道:“我的问题烦到你了吗?”
“你要认真研究法律,就会知道打猎只管束携带武器的人。”
“怎么,今天没有二十个问题要问我吗?”我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
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又失控了,还半张着嘴。
车加速向学校驶去,她看着外面的路。我只能忍受几秒钟的沉默,我必须知道今天早上她都在想什么。自从上一次太阳升起后,我们之间已经有太多的改变。
“那可是熊啊。”她又说道。这次更多的是试探,而不是惊讶。
“是吗?”我对自己说道。
“埃美特最喜欢灰熊。”
“我没那么脆弱。”她说。她并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目光更多的是落在胸口。可我刚准备开始哄她或哀求她,她就把外套穿上了。
她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我给你拿了外套。”我告诉她。这是我为今天早上不请自来想到的借口。今天很冷,她没有外套。这就是骑士精神的写照。“我不想你生病。”
“嗯……”她琢磨着,咬了一口比萨,看着桌面。她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又喝了一口饮料。
我的外套折好搭在她座位的头枕上。我看到她正往那儿看。
“那么,”她终于抬头了,“你最喜欢什么?”
她坐在我身边给我带来的快乐是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尽管我所处的世界有各式各样的诱惑和玩乐,我也很享受家庭带来的爱与陪伴,但这样的快乐前所未有。也许结局不会太好,我也知道这样沉溺其中是错的,可我依然想趁着我们能在一起时尽情欢笑。
这个问题本该在我的预料之内,可我居然没想到。
我飞速绕车一圈,迫不及待地坐回她身边。她对我突然出现在车里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惊讶。
“美洲狮。”我脱口而出。
她对我说“好的”,她还能给我更多的惊喜吗?
“啊。”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心跳一如既往地平稳,好像我们正在讨论最爱去的餐馆。
“好的,谢谢。”她喃喃道,毫不犹豫地钻进我的车里。
好吧,如果她想表现出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今天和我一起走吧?”我问道。和昨晚的晚餐不同,我把选择权交给她。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然了,我们捕猎时也会很小心,绝对不影响自然环境,”我的声音冷漠而超然,“我们一般集中在掠食动物过多的地方打猎,尽可能去偏远的地方。那儿的鹿比较多,可那样又有什么乐趣?”
她抬起头,看着我仿佛从浓雾里凭空出现,又吃了一惊。接着眼里的惊奇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我再也不害怕——或者是希望——她对我的感情会在一夜之后改变。温度、好奇、魅力,统统在她纯粹而透明的眼里流动。
她带着礼貌的表情听着,仿佛我是个导游,正在博物馆里向她讲解一幅油画。我忍不住笑了。
我钻出车去,完全没有在意要用人类的速度慢慢走路,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我不想再骗她了,至少在我们独处的时候,我会尽量做我自己。
“确实如此。”她镇定地说道,又咬了一口比萨。
她一个急停,膝盖像受惊的小马似的一弯,包从肩头滑到手臂上。她看到了我的车,眼睛瞪得老大。
“埃美特最喜欢在早春猎熊,”我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它们刚从冬眠中苏醒,所以比平时更易怒。”
贝拉匆匆从门里跑了出来,差点没发现我的车,就这么跑了过去。
都七十年过去了,他还对那场输掉的比赛耿耿于怀。
我会伤害她。
“没有什么比被激怒的灰熊更有意思的了。”贝拉表示同意,甚至还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样更好,从根源上来说能让我不去想那身体,我很感激这件不合体的毛衣。我不能再犯错了,我对她的嘴唇、她的皮肤、她的身体有异常的饥渴感,再不抛开这个奇怪的想法,我就会犯大错。那饥渴感已经侵蚀我一百多年了,但我绝不允许自己去触碰她,连想想都不可以。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荒谬的镇定让我摇了摇头。我必须继续聊下去:“跟我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这件长袖毛衣对她来说太大了,一点儿都不好看,遮住了她苗条的身材,将所有精细柔和的线条弄得杂乱无章。我既喜欢这样,又希望她能穿着类似昨晚那件柔软的蓝衬衫一样的衣服。那种布料以一种诱人的方式紧贴她的身体,衣服开口恰到好处,露出迷人的锁骨,勾勒出她喉咙的凹陷处。那蓝色像水一样,在她的身体上微妙地流动。
“我在想象那画面,可是想不出来,”她说着,双眉间的皱纹又出现了,“你们怎么能赤手空拳地和熊较量呢?”
贝拉冲出家门,单肩背着书包,头发纠缠在一起,在脖子后面分开。薄薄的肩膀冷得耸起来,身上那件绿色厚毛衣完全无法帮她抵御寒雾。
“噢,我们有武器的。”我狡黠地一笑,本以为她会害怕,可她依然镇定地看着我,“但不是制定捕猎法的人会想到的那种武器。如果你在电视中看过熊攻击时的样子,就能想象到埃美特捕猎的情景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考虑到她那辆破货车的速度,我猜她要迟到了。
她看了一眼其他餐桌,浑身一颤。
我紧张地等待着,听着她在屋内发出的各种声音:跌跌撞撞快速上下楼梯的声音、尖锐地撕开铝箔包装的声音、用力关上冰箱门时里面的东西互相撞击的声音。她好像很着急。急着上学吗?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终于害怕了。我忍不住笑了,其实内心还是希望她不要总是那么漫不经心。
不过昨晚她的梦很平和。她不止一次说了我的名字,脸上还带着笑容。她不止一次请求我留下。今天不会变样了吧?
她看着我,黑色的眼睛瞪得老大,显得很深邃。“你也像熊一样吗?”她几乎是在对我说悄悄话。
我把车停在贝拉家的行车道上,慢慢地开始感到不安。人类有句话,大概是说到了早上,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一觉醒来,人的想法可能会变。今天是个雾霾天,光线昏暗,贝拉会觉得我变样了吗?会不会比昨夜里少了一点儿凶险的意味?她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突然醒悟点什么?她开始害怕了吗?
“更像一头狮子,他们是这么说的。”我努力维持那冷漠的腔调,“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喜好多少都代表着自己吧。”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贝拉想要什么”与“什么对贝拉最好”完全是两码事。
她嘴角稍稍扬起。“也许吧。”她重复道。头又一偏,眼睛里再次流露出了好奇。“以后我能看看吗?”
以我对贝拉的了解,这个想法可能丝毫不会成为她的担忧。
那一刻,我几乎能清楚地看到贝拉的身体无力地倒在我的怀里,毫无血色,我好像亲眼看到了那一幕,而不是透过爱丽丝的脑海。即使我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也能想象到那恐怖的画面,结论不言而喻。
我匆匆出门,没有理会她。这又是看问题的一个不同的方式。贝拉想 认识爱丽丝吗?结识一个吸血鬼朋友?
“绝不可能。”我带着怒气说道。
我懂,我懂。 她想,还没到时候,我会等到你觉得贝拉准备好了认识我再说。但你得明白,我这么做并不是出于私心。我想贝拉也会喜欢我的。
她突然往后一缩,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
爱丽丝叹了口气。我立刻收起笑容,瞪着她。
我也往后一靠,想让我们之间多一些空间。她永远不会明白,不是吗?她的那些想法没有一个能让我帮助她活命的。
我也忍俊不禁,说道:“那学校见了。”
“会吓到我?”她问道,声音很平稳,心跳却快了两倍。
她打断了我:“罗莎莉开车。她会表现得很生气,但是会很高兴,有机会显摆她的车了。”爱丽丝激动地笑了。
“如果真是那个理由,今晚我就带你去了。”我咬着牙反驳道,“你多少需要 有点害怕的感觉,这对你有好处。”
“爱丽丝,你介不介意……”
“为什么呢?”她没有被我恐吓住。
我从贝拉的房间离开不到一个小时,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了。
我阴沉地盯着她看,等着她感到害怕,因为我已经怕了。
不,这都无关紧要了。我应该把他抛在脑后,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她的眼睛里依旧只有好奇和一点儿不耐烦,没有其他情绪。她毫不让步地等着我的回答。
该做的我都做了。这个坏蛋再也不会出来害人了,我也没有变成杀人凶手,至少最近没有。相信卡莱尔是对的,但我还是觉得那人被捕的过程太过轻松。真希望他被移交到得克萨斯州去,在那里被判死刑。
可我们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贝拉不怎么看电视,我也从没见到她父亲看过体育频道以外的节目。
“以后再跟你说。”我厉声道,一下站了起来,“上课要迟到了。”
“城里的报道不会太多。案发地离这儿太远,当地人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爱丽丝告诉我,“卡莱尔将他带到了别的州,实在是一个妙招。”
她看了看四周,好像分不清方向,表情有些惊讶,似乎忘记了我们正在吃午饭,忘记了我们还在学校,而以为正在一个私密的地方独处。我完全懂那种感受,和她在一起时我也会忘记全世界。
照片模糊不清,是一张入案大头照,华莱士拍照时还留着厚厚的胡须,即便贝拉看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希望她认不出来,因为那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惊吓。
她也迅速起身,晃了一下,将书包甩到肩头。
“奥兰多·卡尔德拉斯·华莱士,是在得克萨斯州与俄克拉何马州遭通缉的犯罪嫌疑人,昨晚通过匿名举报,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落网。华莱士今晨被人发现时已不省人事,躺在离警察局几米远的巷子里。关于是否将此人移交休斯敦或俄克拉何马城进行审判,警方表示无可奉告。”
“那就以后。”她说道。我在她的语气中读出了坚定的决心,她一定不会放弃的。
我很高兴这个消息是我去上学之前爆出来的。我一直都在焦虑,想听听人类是怎么评价的,这件事会获得多少关注。今天的新闻都是沉重的消息。在南美地震、中东政治绑架案中,这个事件只获得了十几秒的播出时间,寥寥数语,配上一张模糊的照片。
[1]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CNN [1] 率先进行了新闻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