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番形容让我轻轻笑了出来:烂 。这个表述太轻描淡写了,不过她的看法一如既往的正确。“你很有洞察力,是吗?”我笑着说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她轻松地说道,“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结论。我注意到人们饥饿时的表现都很烂,尤其是男人。”
她也稍稍笑了一下。双眉间的皱纹又出现了,好像又在苦思冥想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你这个周末和埃美特打猎了吗?”她等我笑完后紧接着问道。她这不经意的口吻既迷人又让我感到挫败。她真的能泰然接受这么多?我都快晕过去了。
“可你现在不饿。”她充满自信地断言道。
“是的。”我告诉她,刚想结束这个话题,在餐厅时的那股冲动又冒出来了——我希望她了解我。“我不想离开。”我缓缓说道,“可是我必须那么做。我不渴的时候和你待着能稍微轻松点。”
这次我又猜对了她的反应:她的呼吸平稳,心率稳定,如我所料。可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就不害怕?
“你为什么不想离开?”
我叹了口气。她当然会问这种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没错。”我坦言道。
我做了个深呼吸,转头迎上她的目光。要这么诚实真是不容易。
“现在就很艰难吗?”
“我会很……焦虑,”我想这个词应该能表达清楚了,只是还不够强烈,“一旦离开你就会那样。上个星期四,我请你不要掉进大海,也不要被车撞到,并不是在开玩笑。经历了今晚,你居然毫发无损地度过了这个周末,也让我感到很意外。”说到这儿我想起她手掌上的划痕,加了一句,“噢,也不是完全无损。”
我想该给她打个什么比方,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给她听。“当然我也不能确定,这就相当于靠豆腐和豆奶生活。我们称自己为‘素食主义者’,这是我们自己人开玩笑的叫法。这么做并不能完全平息我们的饥饿,不,应该是饥渴。但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很坚强,能抵抗得住。”我的声音逐渐变低,我为把她带入这样的险境感到羞愧不已。而这样的险境还会继续下去。“但有时也很艰难。”
“什么?”
“可动物就够了吗?”
“你的手。”我提醒道。
“我不想 变成怪物。”我模糊地说道。
她叹了口气,嘴角耷拉下去:“我摔倒了。”
这还不明显吗?也许她觉得这也不重要吧。
“我就说嘛,”我再次忍不住笑了,“我想,什么事发生在你身上只会变得更糟。我离开你后,一想到这个就备受折磨。这三天简直度日如年,埃美特都快被我气死了。”说实话,生我气的恐怕不止埃美特一人,整个家族恐怕都是如此,除了爱丽丝。
“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猎捕动物,而不是对人类下手。”她问道,痛苦分毫未减。
“三天?”她的声音一下子凌厉起来,“你不是今天刚回来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边问边想怎么能让她不再继续受伤。她不应该这么痛苦,我不允许。
我没有明白她不满的原因。“不,我们是上周日回来的。”
她好像正处于痛苦中。我是怎么容忍她陷入这种境地 的?
“那你怎么没来上学?”她追问道。那恼怒的样子让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涉及我不愿意告诉她的秘密。
我忍不住打量起她来。
“嗯,你问我会不会被太阳灼伤,我告诉你,不会。”我说,“但我不能站在日光下,至少不能被人看见。”
“再跟我多说点。”她突然开口,声音因痛苦而扭曲。
她那没来由的恼怒情绪立刻被分散了。“为什么?”她头一偏,好奇地问道。
她一声不吭。我听着她的呼吸奇怪地快慢转换,却感受不出一丝恐惧。
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比喻来解释了,便径直说道:“以后会给你看的。”可话一出口,我就想这个承诺以后恐怕会无法兑现。话轻易就说出了口,后面会带来什么却是我没法预料的。
“一个十分危险的错误。”我实话实说,希望这个真相能让她重视起来。
还好现在无须烦恼。我都不知道今晚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我爱她爱到了无法离开她的地步吗?
希望又出现了。但我再次狠狠地把它们压下去。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她说。
这个声音让我卸下心防。她是想和我在一起的,不管有什么情况存在,她还是想和我在一起。
真是个奇怪的结论。“可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这是个错误吗?”她问道,声音里明显透着难过。
“可我 不知道你 在哪儿,我……”她突然不说话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的香气依然在车里萦绕。我已经习惯了,甚至可以忽略它的存在,但我无法否认,我的身体因为那个原始的最坏的欲望,依然渴望着它。我的嘴里满是毒液,只能不停地咽下去。
“什么?”
“我们……只是在努力 。”我对她说,“我们一般都很擅长克制自己,有时也会犯错。比如说我吧,你居然让我和你独处这么久。”
“我不喜欢这样。”她害羞地说,脸颊绯红,“看不到你我也很焦虑。”
是的,她不会明白的。怎样才能让她看清?
你开心了吗? 我问我自己。看,这就是心存希望会得到的奖励。
“我不明白。”
我头晕目眩,心花怒放,同时又感到恐惧。更多的情绪是恐惧,我意识到我最狂野的幻想好像也没有那么触不可及了。怪不得她觉得我是怪物这个事实不重要呢,对我而言,那些束缚我的理由也不重要了,错与对也并非绝对。我心中所有重要之事的排名都统统下降,全部为这个女孩让路。
“但你也别因此而得意。”我迅速补充道,“他们说要和我们保持距离是对的。我们是个危险的族群。”
贝拉心里也有我。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努力思考着。
我知道比起我对她的爱,这一切都无足轻重。她是个凡人,会死,会变。她不会像我一样被困在无望中,看着身体一次次地自我修复,但她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坐到了我的身边,而且心情也是愉快的。
“奎鲁特人记忆力不错。”
如果我做了对的选择,选择离开她,她一定会痛苦万分。
“那么……他说得对吗?”她问道,语气平静得好像在向我确认天气预报,“你们不对人下手?”
现在还可以怎样避免 在未来伤害到她?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看着前方的路,脑海里一片混乱,满是绝望,喉咙被熟悉的灼烧感折磨着。
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珀耳塞福涅手里的又一颗石榴籽。我在餐厅里想到的那个古怪画面正逐渐变成现实。
“也不是原话。”她澄清道,“他只是说你们应该 构不成危险。不过为防万一,奎鲁特人还是不希望你们在他们的领地上出现。”
我应该离她远点。我不应该回福克斯来。除了伤痛,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说我们不危险?”我讽刺地反问道。
但这么想能使我现在离开吗?能阻止我不让一切往更坏的方向发展吗?
“他说你们……不以人为猎物。他说你们家族应该构不成危险,因为你们只猎捕动物。”
不。什么都阻止不了我。
“他说了什么?”
“啊。”我忍不住抱怨起来,“这不对。”
“嗯,雅各布也说过一些。”她说。
“我说什么了?”她问道,以为是自己的错。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还没明白吗,贝拉?我让自己陷入困境是一回事,可把你也拉下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不想让你有那种感受。这都是错误的!太危险了!我很危险,贝拉,请你牢记这一点!”我说的是事实,也是个谎言。我最自私的地方,就是深知她想和我在一起,程度不亚于我想和她在一起。
“没错,那个。你不想知道我吸不吸血吗?”
“不。”她倔强地噘起嘴。
“噢,那个啊。”她语气平和,我听不出有什么其他情绪。
“我是认真的。”我的内心极度煎熬,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我的绝望一半来自希望她能接受我的警告,另一半则是不想让她被警告吓跑。
她的语气使我的声音更加冷漠:“你还没问我吃什么吧?”
“我也是啊。”她不依不饶,“我跟你说过,你是什么都不重要。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哪个问题?”她问道,又惊奇又浑然不觉。
太迟?我仿佛陷入无比漫长的一秒,世界只有黑白两色,我看见记忆中的阴影慢慢爬上被阳光照射的草坪,向熟睡的贝拉逼近。它们让她的皮肤失去颜色,拖着她堕入无尽的黑暗,堕入地狱。
“你还没有问我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我说。我这冷漠的胸膛里不怎么跳动的心脏变得比以前还要冰凉、坚硬。我必须迫使她明白,到了某个时刻,她必须知道有的东西的确 是重要的,比其他任何想法都重要!比如我爱她的想法!
太迟?爱丽丝看到的未来在我脑海里打转,贝拉瞪大了血红色的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对于那样的未来,她没有 理由不恨我,恨我将一切从她身上偷走。
我没法做一个有她的梦。她也不应该梦到我。
还不算太迟。
她盯着我看,表情里满是探索。我不得不挪开眼神。
“永远都不要那么说。”我低声道。
我看着她能刺穿人心的目光,从中读出了惊奇和同情。我突然渴望起睡眠来。不是为了忘记时间(以前我尝试过),不是为了逃避无聊,而是因为我想做梦 。如果我能失去意识,说不定就能做梦了,在一个我和她可以在一起的世界里多待几个小时。她梦到过我,我也想梦到她。
她看向车窗外,牙齿紧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膝盖上,呼吸间有些颤抖。
“从不。”我呼着气说道。
“你在想什么呢?”我必须问个究竟。
“从来不睡?”她问道。
她看也不看我,只是摇了摇头。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一颗水晶,在她的脸上闪烁。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痛苦极了。
“我不睡觉。”我含糊道,没有完全回答她的问题。
“你哭了?”
我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睡眠这个活动了,除了之前几个夜晚,我观察贝拉边睡觉边做梦的时候。
我把她惹哭了。我深深地伤害了她。
“秘密。”
她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在棺材里睡觉?”
“没哭。”她撒谎的声音有些哽咽。
“秘密。”
我身体里一种被埋藏已久的直觉突然醒了过来,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她伸过手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但瞬间就记起来,我……不是人。我的手又垂了下去。
“会被太阳烧伤吗?”
“对不起。”我紧咬着牙关。我该怎么告诉她我藏在心里的歉意?我为自己犯下的所有愚蠢的错误感到抱歉,为我那永无止息的自私感到抱歉,为她的不幸感到抱歉,也为我这最初、最后,也是最悲剧的爱情感到抱歉,为自己无法掌控这一切感到抱歉——我被命运选中,差点成为终结她生命的刽子手。
我不顾她的请求大笑起来,看来她的研究工作还是有所收获的。“秘密。”我对她说。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去理会车里的香气所引发的、我那可悲的生理反应,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你别笑我。”她警告我,“那你白天怎么能出来?”
我得改变一下话题,聊点别的。还好,我对这个女孩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好吧。”她说,情绪有些高涨。她微笑着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关于她精神健康的担忧再次袭来。她笑得更灿烂了。我眉头紧锁。
“跟我说说。”我说。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屑,我控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有一段时间了。”我坦言道。
“什么?”她声音沙哑,依然带着哭腔。
“十七岁多久了?”她问道。
“在我今晚赶来之前,你都在想些什么呢?我看不懂你的表情,你看上去并不害怕,好像只是遇上了一道难题而已。”我记起了她的脸,脸上满是坚毅,我也强迫自己忘记是透过谁的眼睛看见的她。
我机械地脱口而出:“十七岁。”
“我在回忆该怎么对付袭击者。”她说,声音明显镇定了许多,“你知道的,就是自我防卫。我本来想一拳打中他的鼻子,损伤他的大脑。”她的镇定并没有维持到做完解释。她的语气有点别扭,透着仇恨。我没夸张,她的愤怒看起来已经没那么轻松幽默了。我又看到了她脆弱的身形,像罩在玻璃杯上的丝绸。那几个恶魔一样的人身材结实,一看就不好对付,差点伤害了她。怒火一下子从我的后脑勺冒了出来。
“你多大了?”她问道。
“你想和他们打一架?”我简直要咆哮了,她的这些直觉真是要命,要她自己的命,“你没想到逃跑吗?”
“那你好奇什么?”我问道。现在我们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只需要澄清几个细节。
“我跑步总会摔跟头。”她怯怯地说。
除了对她精神状态的担忧,我在心里又涌起一股希望。但很快又试着驱散它们。
“呼叫求救呢?”
不太重要,真的无关紧要。她不在乎。她知道我不是正常人,是个恐怖的存在,但她觉得无关紧要。
“我本来就准备叫了。”
“不太重要,”她说道,语气恢复了镇定,“但我很 好奇。”
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是对的。”我对她说道,嗓子里漫过一丝苦涩,“只要能让你活下去,我可以和命运抗争到底。”
她做了个深呼吸。我怒气冲冲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最后又看向我。
“真的无关紧要 ?”我追问道。
“明天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她突然问道。
她倒抽了一口气,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即便我们是在去往地狱的路上,又有什么理由不享受这个过程呢?
“我没那个意思!”我激动得牙齿又磕到了一起,“‘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严厉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然。我也有论文要交。”我笑着看着她,这么说让我感到很愉快。显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直觉在退化。“明天午饭时我给你留位置。”
“我又错了?”她问道,语气里透着不服。
她的心怦怦乱跳。我这颗沉寂已久的心也温暖起来。
“我没生气,只是想弄清楚你在想什么,尽管你有的想法不太正常。”
我把车停在她父亲的房屋前。她没有要立刻离开我的意思。
好像把她那些恼人的想法藏起来能帮助到我们似的。
“你保证 明天去?”她追问道。
“你生我的气了。”她叹气道,“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说了。”
“我保证。”
我应该可以为她安排最好的医护服务……卡莱尔有关系找到资深的医生、最好的疗愈师,他们可以想办法治好她的毛病,治好她坐在一个吸血鬼身边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毛病。当然,我会关注那家疗养院,只要她愿意,还会尽可能地去探视她。
做错事为什么能给我这么多快乐?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的精神状态真的稳定吗?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心满意足。她动手要脱掉我的外套。
“不在乎。”
“你留着吧,明天再还给我。”我赶紧制止她。我希望她能保留一件和我有关的东西,就像一件信物,比如我口袋里的瓶盖。
“你不在乎我是个怪物?我可能连人都不是。”
她还是把外套递还给我,莞尔一笑,让人怜悯。“我不想向查理做过多的解释。”她对我说。
她简直不可理喻!
我想也是,便笑着说:“噢,是的。”
“不是的。”她声音低沉,听起来莫名温柔,“你是什么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她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又不动了。她不愿意走,就像我不愿意她离去一样。
“都不重要 ?”我咬紧牙关说道,一下子火冒三丈。我如何去保护这样一个……一个……觉得自己无须保护的人?
她接下来没人保护了,虽然只是这么短短一会儿。
她的直觉总是错的,错得离谱!她这是引火烧身,都是她自找的!
彼得和夏洛特还在路上,没错,刚经过西雅图。但总会有其他虎视眈眈的人。
我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冻住,又觉得一切都合理了。为什么今晚她会让朋友们先走,而不是和她们一起逃掉。为什么她愿意再次坐进我的车里,而不是尖叫着向警察求救。
“贝拉?”我喊道。仅仅是说她的名字都能让我感到愉悦。
她依然不开口,片刻之后低声说道:“我觉得都不重要。”
“怎么了?”
“怎么了?”我穷追不舍。她发现什么了?这些是她晚上做噩梦的原因吗?
“跟我保证一件事好吗?”
她又不说了,我听见她紧咬牙关的声音。
“好啊。”她一口答应,可神情又紧张起来,好像在思索一个反对我的理由。
“没有,”她说,“什么都对不上。大多数都很蠢。还有的……”
“别一个人去森林里。”我警告道,不知道这个请求会不会激发她反对我的念头。
太实在了。“那你的想法得到证实了吗?”
她眨眨眼,一脸受惊的样子,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上网做了点研究。”
我不满地看向无尽的黑暗,那里危机四伏。黑暗不会妨碍我的 视力,也同样不会妨碍其他的猎人。
“那你后来做了什么?”我催着问道。该继续把我们的恐怖故事讲完了。
“有时危险的生物不止我一个。”我对她说,“就解释这么多吧。”
我感到她浑身发烫冒出的热气。我看了她一眼:她正望向车窗外,又沉默不语了。
她打了个寒战,又很快恢复了,甚至笑着跟我说:“随便你说什么。”
本以为我会对那个泄密者大动肝火,谁知并没有,他也是个懵懵懂懂的人。我怎么能指望有人会抗拒这个女孩的魅力呢?我只为那个被她搅乱了心智的人感到深深的同情。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好甜蜜。
“真想看看那一幕。”我再次忍不住放声大笑,我很想听一听当时那个男孩的思绪,见证他内心被摧毁的时刻,“你还怪我迷惑别人。可怜的雅各布·布莱克啊。”
我可以一整晚都这样,然而必须放她去睡觉了。这两种想法在我的身体里打架:“想和她独处”和“想让她好好的”。
我可以想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对男性有多大的吸引力,当她试着 施展魅力的时候,该有多么迷人。我突然对那毫不知情的男孩产生了巨大的同情,他承受了本不属于他的冲击力。
哪个念头胜出不言而喻,我叹了口气。
“我试着和他调情,效果比我想得还要好。”她解释道,声音里透着怀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成功。
“那明天见了。”我知道我等不到明天就能见到她,可她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到我。
“怎么哄骗的?”我问道。
“那就明天吧。”她表示同意,推开车门。
我不去看她,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笑声有些突兀。她 会有负罪感?她做了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该受到责罚呢?
看她就这么离去实在是太痛苦了。
说着说着,她的头垂得更低了,表情看起来似乎……有负罪感。
我忍不住倾斜身体,想把她拉住。
“劳伦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她想激怒我。”她想起那段经历,不由得做了个鬼脸。我稍微有点分心——猜想别人和她谈论我,她会不会生气呢。“部落里有个年纪稍大的男孩说你们全家都不会来保护区,我感觉他这么说另有所指。所以我趁雅各布一个人的时候,哄骗他说了出来。”
“贝拉?”
“为什么?”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已经没那么难了,毕竟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只要我们谈的是刚披露的细节,就不用去谈由此带来的后果。
她转过身,发现我们俩的脸贴得这么近,一下子僵住了。
“都是我的错。”她顿了顿,又低下头,好像为此感到羞愧,“我逼他告诉我的。”
这亲近感笼罩住我。她身体的热气扑面而来,我能感受到她像丝绸一般的皮肤。
我从眼角瞥见她的双手正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还张开了嘴唇。
“他只是觉得那是个愚蠢的迷信说法,”贝拉突然说道,仿佛一下看穿了我的心事,声音里流露着藏不住的焦虑,“没想到我会多想。”
“做个好梦。”我低声说道,赶紧坐好,压抑住体内的冲动——那熟悉的饥渴感和瞬间迸发的新奇而古怪的饥饿感,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我早该意识到,能造成威胁的不是那些相信 传说的老人,而是年青的一代,那些受到警告却依然对一些所谓迷信的说法一笑置之的人,真正的危险藏在他们之中。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我猜她是被我迷住了。
太讽刺了,伊弗列姆的后代违背了他曾发誓要信守的约定。这是他的孙子吧,也许是重孙了。已经过了多少年?七十年?
其实我也是。
“没有。他……提到了你的家族。”
这绝对是一个属于人类世界的道德问题。我渴望让那个企图伤害贝拉的人消失。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让他逍遥法外也不对。
“于是你立刻就想到了我?”我问道。
餐厅里的金发引座员,还有那个我没拿正眼瞧过的服务员,她们都用烦人的方式惹恼了我,可这并不意味着该任由她们陷入险境。
听她把这个词说出来,不知怎的,我感觉比发现她知道这件事还糟糕。我听到后身体忍不住一缩,赶紧控制住自己。
我将车掉头向北,现在有了目的地,我的车速更快了。一旦遇到我无法解决的难题,比如现在这个,我就会去向他求助。
“一个有关吸血鬼的传说。”她屏气说道,音量已经比说悄悄话还低了。
爱丽丝正坐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径直停在家门口,没有停进车库。
“继续说啊。”我鼓励道。
“卡莱尔在书房里。”我还没开口她就告诉我了。
她突然不说话了,但肯定不是因为感到不安。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唯一的谜题就是:既然她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谢谢。”我从她身边经过,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们一起散了会儿步。”她继续说道,“他跟我说了几个古老的传说,我觉得是想吓唬我呢。他跟我说了一个有关……”
谢谢你回我的电话。 她讽刺地想道。
她早就知道真相了。可是……她如果是这个星期六得知的真相……那她今天整个晚上都是知情的,可她仍然……
“噢。”我的脚步在门口停下,掏出手机一看,“对不起,我都没看是谁打来的。我……我刚一直在忙。”
车在黑暗的公路上飞驰,我的思绪也跟着沸腾,巨大的痛苦让我的身体僵硬,我几乎一动不动,只在必要的时候调整一下方向盘。
“是啊,我知道。我也很抱歉。对了,我也看到刚才发生什么了,你当时去了那个地方。”
她早就知道真相了!
“当时挺危险的。”我低声道。
现在的情况真是要多糟有多糟。
“抱歉。”她重复道,为自己感到羞愧。
雅各布·布莱克。伊弗列姆·布莱克 。毫无疑问,是他的后代。
现在贝拉毫发无伤,我的心态就平和了许多。
“他爸爸是奎鲁特人的长老之一。”她说。
“没事,我知道你没法掌控一切。没有人认为你是全知全能的,爱丽丝。”
雅各布·布莱克,这名字听起来不熟,却让我想起了什么……一段时光 ,很久很久之前……我看向挡风玻璃,在记忆中翻找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
“谢谢你。”
“我在那里碰到了一个我家的世交,雅各布·布莱克。”她继续说道,“他爸爸和查理在我还是婴儿时就是朋友了。”
“我今晚差点就喊你一起出去吃晚饭了——后来改变了主意,你看到了吗?”
我没预料到她会那么说。当地关于我们这个族群的八卦永远都是离谱得惊人,且充斥着大量细节。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流言蜚语?贝拉偷看了我一眼,发现了我惊讶的表情。
她笑了,说道:“不,我没看到。早点知道就好了,我肯定会去。”
“不是。”她又开口了,“那是一个周六,在海边。”
“你当时注意力放在哪儿了?错过了这么多。”
我真应该趁她不在家时好好看看她的收藏。我完全不知道在她的那堆旧书里,有没有布莱姆·斯托克,或是安妮·莱斯的作品。
贾斯帕在想我们周年庆的事。 她大笑。他试着不去想给我什么礼物,可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想了想会给她灵感的东西。“是什么让你这么想的?一本书,还是一部电影?”
“你真厚颜无耻。”
“没错。”她表示同意,又再度陷入沉默。
“没错。”
“那从一开始说吧?”我还记得她晚餐前说的话,“你说这也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她噘起嘴,看着我,表情里带着一丝责备。后来我的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了。你准备告诉他们她已经知道了吗?
她的声音十分微弱:“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
我皱起眉头,说道:“当然。”
“接着说啊。”我鼓励道。
贝拉接受得挺好。
她目光下垂,拒绝看着我的眼睛。宝贵的时间又流逝了几秒。
“好得有点过分。”
“可以这么说吧。”
爱丽丝看着我笑了。别小瞧贝拉。
我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有那么糟吗?”
我赶紧屏蔽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画面——贝拉和爱丽丝成了好朋友。
“我更怕你会生我的气。”她低声说道。
我有些不耐烦了,重重叹了口气。我想赶紧进入今晚的下一阶段,赶紧把事情了结。可是想到要离开福克斯,我有些焦虑。
“我不会笑你的。”我保证道。我暗自希望,只是难为情的情绪让她欲言又止。
“爱丽丝……”我开口道。她知道我准备问什么。
我控制住自己不耐烦的情绪,将声音放缓。我不想让她压力过大。
她今晚不会有事的。我可以一直守着她。她现在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了,是吗?
她再次咬住嘴唇,表情一下子变得失落,甚至有点悲痛。
“最好如此。”
“不要再点评我的车技了。”我不耐烦地说道。她已经好几次回避我的问题了,三次?四次?她设想到了什么,有那么可怕吗?我必须问个究竟,马上就问。“我还等着你的另一个结论呢。”
“反正你很快就能和她在一起了。”
“这叫慢?”她问。
我做了个深呼吸。这话听起来多么美妙。
她会不会还觉得快?“我讨厌开慢车。”我嘀咕道,但是依然让表上的指针降了一小格。
“去吧,赶紧了结,你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了。”她告诉我。
她瞄了一眼车速表。“这还差不多。”
我点点头,加快步伐向卡莱尔的房间走去。
我叹了口气,松开油门,让车速慢慢降下来。“满意了吗?”
他正等着我,假装在看书桌上那本厚重的书,其实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我准备着,可是你不会有事的。”我重复道,又忍不住笑了。要是遇上车祸,身为人类,她的承受能力肯定比我差很多。尽管我驾驶技术不错,她感到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
和他待在一起让我感到无比放松,他看我的眼神里也透着理解和深沉的智慧。卡莱尔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笑。”她讽刺地说道,声音里依然是害怕大过生气,“查理是警察,记得吗?我就是听着要遵守交通法规长大的。你要是把车撞到树上,把我们都变成沃尔沃脆饼干,就做好彻底滚蛋的准备吧!”
“我需要帮助。”
“我从没出过车祸,贝拉。我连一张罚单都没拿过。”我冲她笑了,手指了指额头。现在变得更有意思了,我居然可以用我最大的秘密和她开玩笑,也太荒谬了。“这儿有内置雷达探测器呢。”
“说吧,只要能帮得上,什么都可以,爱德华。”他承诺道。
“开车看着路!”她吼道。
“今晚发生在贝拉身上的事,爱丽丝都告诉你了吗?”
我看向她,她正看着我。我被她震惊无比的表情逗乐了。
应该是差点发生的事。 他纠正道。
“我平时开车就这样。”
“是的,差点。我遇到难题了,卡莱尔。你要知道,我很……非常……想让他永远消失。”话一出口,我一下子不再磕巴,语速快了起来,情绪也变得激动了,“太想了。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因为对我来说这就是报仇,不是伸张正义。我充满怨气,也做不到公平公正。但是让一个惯犯、强奸犯在天使港游荡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认识那里的人,可我不能让其他人代替贝拉成为新的受害者。还有其他女性,这不对……”
她狠狠吞了口空气,说话的语气稍稍平静了一些:“那你为什么开得这么急?”
他出乎我意料地笑了,我吃惊地闭上了嘴。
“我们不会出车祸的。”我向她保证。
她对你产生了极好的影响,是吗?你充满了同情心,充满了自制力,真令我刮目相看。
“你想杀死我们俩吗?”她质问道,声音又高又紧张。
“我不是来听你表扬我的,卡莱尔。”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放轻松,贝拉。”
“当然不是。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啊,不是吗?”他又笑了。我来处理,你就放轻松去休息吧。没人会受伤,不会有下一个贝拉的。
这么点小事,不就是开快车嘛,值得她吓得大叫吗?
我在他的脑海里看到了整个计划。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样子,至少无法满足我杀戮的渴望,可我知道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你都开到时速一百英里了!”她大喊道,迅速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黑色的树影正飞速掠过。
“我带你去找他。”我说。
“怎么啦?”我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惊恐。
“走吧。”
紧接着她喊道:“开慢点!”
他边走边抓起他的黑包。我设想的是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把他放倒,比如把他的头骨敲开,但还是按卡莱尔的方式来吧。
我惊慌起来。她看见什么了?我怎么把她吓着了?
我们上了我的车。爱丽丝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冲我们笑着招手,看我们开车远去。我知道她已经为我们预测过了,我们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我的天哪!”她大惊失色。
车在黑暗而空旷的道路上开得很顺,这趟旅程很快就结束了。我关掉车头灯,避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一想到贝拉对这种开车方式的反应,我就忍不住笑了。其实在她抗议我的车速前,我已经开得比平时慢了,因为我想拉长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
她低下头,好像内心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突然她身体僵直,眼睛一下睁得老大。恐惧第一次从她脸上闪过。
卡莱尔也在想贝拉。
“我以为我们早就不需要对彼此遮遮掩掩了。”我悄然说道。
没想到她会对他产生这么好的影响。太意外了。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吧。说不定能实现什么更大的目标,只要……
她叹了口气,依然紧咬嘴唇,我真担心她会咬伤自己。她看着我的眼睛,脸上写满了烦恼。
他想象了一下贝拉皮肤雪白、眼睛血红的模样,又赶紧把这画面赶走了。
“别担心,这都是我的想法而已。”我安慰道,我还有另一条重大理论需要讨论,急需把这关过了。现在流逝的每一秒钟,都像是我借来的。“现在问题又回到你身上了。”
是啊,没错。只要……可是摧毁这么一个纯洁可爱的生灵能有什么好处?
贝拉咬住嘴唇,双眉间的皱纹又变深了。
我看着黑夜,今晚所有的快乐瞬间烟消云散。
“我老是能听到别人在想什么,听不见你的,你却觉得你是 怪物。”我哈哈大笑。她很多小事都理解得很透彻,重要的事却不明就里,这奇怪的直觉。
爱德华应该获得快乐,这是属于他的。 卡莱尔激烈的想法令我震惊。一定会有办法的。
啊,讽刺又来了。
我要是能相信他希望的这些就好了。但发生在贝拉身上的并不是为了什么更大的目标,那只是一个残暴、丑陋且刻薄的女巫从中作梗,不想让贝拉获得她应有的幸福人生。
“我的大脑不正常吗?”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我是个怪物?”
我没有在天使港逗留太久,径直开车将卡莱尔送到一家廉价酒吧,那个叫兰尼的浑蛋正在那儿和他的狐朋狗友借酒浇愁,有两人已经醉倒了。卡莱尔看出让我离他们这么近有多痛苦了,我能听见那个浑蛋的想法,看到他的记忆,甚至看到贝拉和那些没被及时救下的不幸女孩混杂在一起的画面。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她不一定会喜欢这个类比。对她的反应的期待让我不禁微笑。果然,她没有令我失望。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我下意识地紧握方向盘。
“我也不清楚。”我坦言道,“我唯一的猜测就是你的大脑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好比你的思维在AM的频率上,而我只能接收到FM的频率。”
去吧,爱德华。 他温和地告诉我,我来确保其他女孩的安全,你回到贝拉那里就行了。
我又跟她说了一个事实,打了另一个比方。
他的话说得恰到好处,贝拉这个名字是此刻唯一对我有意义、能让我分心的东西。
“为什么你觉得你听不见我的心声?”她越发好奇。
我把卡莱尔留在车里,穿过沉睡的森林径直向福克斯跑去。用的时间比刚才开车来时少得多。没过多久,我就跑到她家,爬上她的屋子,顺着窗户钻了进去。
“不,全家族只有我可以。我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必须离那个人足够近才行。我越熟悉一个人的……‘声音’,就能听得越清楚,离远一点儿也没关系,但还是不能隔开几英里。”我想用一种她能接受的方式描述这个能力,用一个她能联想到的比喻,“这就好比在一个满是人的大厅里,所有人都在说话。嗡嗡的说话声就是背景音乐。我只要把注意力放在一个人的声音上,就能听到他的心声。大多数时候我都把这些声音屏蔽掉,实在是太嘈杂、太令人分心了。表现得正常也不难,”我皱起眉头说道,“只要记住跟人用嘴对话,而不是一不小心和对方用心交流。”
我终于放松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切都如我所料:贝拉安全地躺在床上,正做着梦,潮湿的头发散在枕头上。
为什么不索性都告诉她呢?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个话题比另一个悬在我头上的可要轻松得多。
但是和其他晚上不同的是,她的身体蜷缩成一个小球,被单被拉到肩膀上。我猜她是怕冷吧。我还没坐到以前的那个位置,她就突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嘴唇也颤抖起来。
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等我一一作答。
我想了想,便悄悄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想去探索一下她家的其他地方。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我说。
查理大声打着呼噜,呼吸平稳。我大概能看到他梦中的场景,里面有汹涌的河水和耐心的期待……是在钓鱼吧?
“读心术是怎么运作的?”她把刚进餐厅就提出的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任何人的心你都能读吗?在哪儿都行?一般都是怎么做到的?你的家人也都……”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又涨得通红。
楼梯最高处有一个橱柜,我想要的东西应该在里面,看起来很有希望。我期待地打开柜子,发现了要找的东西。我从小衣柜里挑了一条最厚的毯子,拿回她的卧室。我会在她醒来之前把毯子放回原处,不被任何人发现。
“哪个问题?”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毯子盖住她。身上增加了重量,她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坐回到摇椅上。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头看着她。她也在采取拖延战术。
我一边焦急地等着她的身体变暖,一边想着卡莱尔,不知道他到了哪儿。我知道他的计划一定会顺利开展——爱丽丝已经预见到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她说。
想到父亲这个角色,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卡莱尔给了我太多鼓励,我也希望能成为他期盼的那个人——那个值得拥有幸福的人,也许能配得上这个熟睡的女孩。如果我可以成为那个爱德华,一切都会变得大不相同。
我想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可又害怕看到,于是我集中注意听她的呼吸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恢复平静,她再次开口时,说话的声音比我预想的要稳。
或者,我不能成为那个人,至少这个世界可以给我些许平衡,让我少那么一些阴暗吧。恶的对立面不应该是等量的善吗?面目可憎的命运难道不该给夜夜噩梦袭来的贝拉一个解释吗?她先是遇到了我,接着是车祸,然后今晚又碰上那个恶棍。命运如果有那么大的能量,难道不应该存在一种同样大的力量与之抗衡吗?
“好吧,我告诉你。”我说道,“我是循着你的气味找去的。”
贝拉这样的人应该有一个保护者,一个守护天使。她值得拥有。可是显然,现在的她无人守护。我愿意相信这世界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保护人类的角色,只要能保护她,什么角色都可以,但我想了想,这样的角色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样的守护天使能让贝拉沦落到这里 ?她的命运与我交错、融合,我无法忽视她的存在。那令人不可抗拒的香气强烈地吸引了我的注意,无声的思绪点燃了我的好奇心,那静默存在的美让我目不转睛。她还用无私的灵魂赢得了我的敬畏。她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因此也没有排斥我。还有她那令人吃惊的坏运气,又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把她送到我面前。
好啊,她希望我直接一点儿。看来这次对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还需要什么证据证明守护天使都是幻想吗?没有人比贝拉更需要、更值得拥有一位守护天使了!而任何允许我们见面的天使都是极不负责任的、鲁莽的,简直是……粗心大意, 绝非善类。我宁愿相信恶魔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相信有那样不负责任的天使。至少我还能自己去反抗那丑恶的命运。
真讽刺。她现在对我可是遮遮掩掩的,却还挺坦然。
我会反抗,我一定会继续反抗下去。无论什么力量,要想伤害贝拉,都得先过我这关。是的,她没有守护天使,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弥补她。
“我以为我们早就不需要对彼此遮遮掩掩了。”她说道,语气里透着苛责和失望。
同理可得,我就是她的守护吸血鬼。
我向车窗外望去。又是一个不会暴露她任何想法,却会泄露我不少秘密的问题。
大概半个小时后,贝拉放松了,身体不再蜷缩,呼吸也变得深沉,开始喃喃自语。我笑了,感到满足。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可因为我在这儿,今晚她能睡个好觉。
“嗯……”她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想究竟该问哪个问题,“你说你知道我没进书店,我向南面去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爱德华。”她呼着气说道,脸上漾起笑容。
我已经在情绪爆发的边缘了,为即将到来的最坏的结果感到焦灼不安。可是,我想延长现在这个充满诱惑的时刻,让她心甘情愿地坐在我身边,哪怕只多几秒钟也是美妙的。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最后勉强说道:“就问一个。”
我立刻把满脑子的愁云惨雾扔到一旁,任由快乐浸满整个身心。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她没有回应我,而是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