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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欲

爱德华高傲地昂起头,他朝阿罗伸出手,似乎是施与阿罗一种恩惠。阿罗对他合作的态度高兴不已,但不是所有人都分享着这份快乐。勒娜特神情紧张地尾随在阿罗身后,凯厄斯眉头紧锁、愁容不展,他那如纸片般的透明皮肤似乎要永远这样褶皱下去。简露出锋利的牙齿,她身边的亚历克专注地眯着眼睛。我想,他大概也和我一样,准备好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爱德华在离阿罗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气恼地发现,尽管我绝对能用盾牌保护爱德华,但我不应该阻止他们之间的交流。这正是我们期待的一刻:让阿罗听我们解释。我不情愿地将盾牌拉了回来,爱德华再次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我感到痛苦难忍,刚才那股大笑的情绪也已烟消云散。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爱德华身上,一旦情况不妙,我要随时用盾牌护住他。

阿罗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说实在的,有什么能令他害怕呢?灰色长袍下的庞然大物,像费利克斯那样强壮结实的斗士,近在咫尺。简和她的烧身术能让爱德华瞬间倒地、痛不欲生。没等他向阿罗靠近一步,亚历克就能令他又盲又聋。没有人知道我有能力阻止他们,连爱德华都不知道。

爱德华继续朝阿罗走去,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但是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注意到我施展了盾牌术。我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其他人吃惊地瞅了我一眼,雅各布黑亮的眼睛疑惑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个失去控制的疯人。

阿罗轻松地笑了笑,他握住爱德华的手。他突然闭上眼睛,大量的信息顷刻间涌入他的脑海,他耸起双肩、弓起背。

如今,富有韧性的盾牌不再反弹。在刚刚发力的那一瞬间,我意识到,练习时盾牌之所以具有强大的后冲力,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一直都把盾牌当做自卫的武器,潜意识里不愿意彻底放开它。而现在,我解开束缚,将盾牌解放,它一下子就延伸到五十码开外的地方。对于我来说,这一切毫不费力,只需稍稍集中注意力就能办到。盾牌伸缩自如,就像身上的肌肉,服从我的支配。我将它扩展为长而扁的椭圆形,坚韧盾牌之下的所有人、事、物突然成为我的一部分——它们似闪耀的光点围绕在我身边。我继续将盾牌沿着空地往前推进,爱德华闪耀的亮光终于出现在盾牌之下,我欣慰地松了口气。我牢牢地撑住盾牌,让它密实地罩住爱德华,在他的身体和敌人之间形成一道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屏障。

每一个私密的想法,每一个精细的谋略,每一个深刻的见解——爱德华在过去一个月里听到的一切——现在都属于阿罗了。更久以前——爱丽丝的每一个预言,和家人共度的每一个安宁的时刻,蕾妮斯梅脑海里的每一幅画面,每一个吻,爱德华和我的每一次爱抚……所有这些如今也都属于阿罗了。

盾牌向我的四周扩展,像一个充满力量的气泡,像一朵氢弹爆炸后产生的蘑菇云。它如生命体一般拥有跳动的脉搏——我能感觉得到,从盾牌的顶端到它的边缘都蕴涵无限生机。

我懊丧地发出嘶声,盾牌似乎也被我的愤怒煽动,不断变换形状,收缩到我们这一边。

这一丝扬扬得意的笑容似火上浇油,我心中的怒火燃至最高点。狼人们舍弃族群的利益投身于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刚发现这一点时,我感到了一股怒不可遏的杀欲,而此时此刻,这股欲望比当时更为强烈。我的舌头品尝到愤怒的滋味——它就像潮水一般流经周身,将力量灌注到身体的每一部分。我不由自主地绷紧肌肉,用尽全力将盾牌像掷标枪一样从脑中抛散出去,让它跨越整个战场,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这样宽阔的区域是我练习时最好成绩的十倍,我一边用力一边愤然地吐了口气。

“放松,贝拉。”査弗丽娜轻声地对我说道。

爱德华穿过了战场的中点,现在,他离敌人更近,离我们更远,我看见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紧咬牙关。

我眼里的沃尔图里被红色的薄雾笼罩,如今这片红色变得越发透亮。看着爱德华单枪匹马穿过空旷的雪地,我心有不忍——但是,带着蕾妮斯梅靠近我们的敌人,我也无法忍受。两种矛盾的念头折磨拉扯着我,我用力将身体绷得僵直,全身的骨头似乎要在重压之下散架。

阿罗继续专注于爱德华的回忆。爱德华也低下脑袋,脖子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读回阿罗从他脑海里拿走的记忆,同时读出阿罗对这些回忆的反应。

爱德华迅速地转过身,亲吻了我和蕾妮斯梅的额头,他故意回避了我的目光。接着,爱德华大步踏过雪地。走到卡莱尔身边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呜咽声——埃斯梅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

这段双向但是不平等的对话持续了很长时间,就连卫士们也开始焦躁不安,窃窃私语声在队列中蔓延开来。凯厄斯冲他们严厉地吼了一声,命令他们保持安静。简不由自主地朝前移动身子,勒娜特脸上的表情因为忧虑而显得僵硬。我审视着这个威力强大的盾牌,她看上去恐慌而虚弱。尽管她能帮助阿罗,但我看得出,她并不是一位战士,她的任务是保护而不是搏斗。她根本没有杀戮的欲望,我相信,如果让我同她决斗,我这个杀气腾腾的新生吸血鬼一定能够消灭她。

他理所当然选择了爱德华,一旦看穿了爱德华的想法,他就掌握了除我之外我们所有人的想法。

我回过神来。阿罗挺直了后背,猛然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敬畏和警惕,他没有松开爱德华的手。

“就算没有人触犯法令,我也要了解真相的全部细节。”阿罗轻柔的声音变得冷酷,“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从你才华出众的儿子那儿获取证据。”他把头转向爱德华的方向,“那孩子趴在新生吸血鬼的背上,而新生吸血鬼是爱德华的伴侣,我想,爱德华一定跟这孩子有关系。”

爱德华稍微放松身子。

“没有人触犯法令。”

“你看到了?”爱德华问道,声音温柔而平静。

阿罗迟疑了一下:“亲爱的朋友,我更想让故事的主要人物向我解释。我想,你并不是触犯法令的罪魁祸首,对吗?”

“是的,我看到了,确实看到了。”阿罗赞同道,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心情听上去似乎很愉快,“就算是两个神,或者两个人,也没法像我们俩这样看穿彼此。”

卡莱尔再次伸出手。

卫士们严肃的脸庞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我也觉得难以置信。

我毫无解脱之感,极度的愤怒令我浑身麻木。爱德华曾说他们设计了多种对策,我等待着他们使出新的花招。

“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我得好好地考虑一下,年轻的朋友,”阿罗继续说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多。”他仍没有松开爱德华的手,爱德华紧张地听着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话。

“这正是我想向你们解释的问题。”卡莱尔说道,他的声音有了些变化,我能猜测到他心里头的解脱,我们所有的希望正是寄托于这样一个时机。

爱德华没有回应。

“看来我们遇到了神秘状况。这个孩子似乎在长大,但是,艾瑞娜第一次看到的那个显然是吸血鬼孩子,太不可思议了。”

“我能见见她吗?”阿罗兴致勃勃地问道,几乎是恳求,“数百年来,我从没料想过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又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历史奇迹啊!”

凯厄斯没有回答他。阿罗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他的观众,那群乌合之众,接着又转身回到卡莱尔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阿罗?”没等爱德华回答,凯厄斯就抢先问道。我一听到阿罗的问题,便立即将蕾妮斯梅揽入怀中,让她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口,保护着她。

“你看到了吗,凯厄斯?”他说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从没料想到的事情,务实的朋友。花点时间好好地想想吧,我们施行的正义在这里行不通。”

艾瑞娜将信将疑地握住他的手,他只将她的手握了短短五秒钟。

凯厄斯听到他的话,震惊得发出阵阵嘶声。

“好了,亲爱的,”阿罗的轻言细语听上去甜似蜜糖,“告诉我你想说些什么。”他朝那个疑惑不解的吸血鬼伸出手。

“镇定,兄弟。”阿罗抚慰地提醒他。

凯厄斯脸色阴沉,转过身背对着艾瑞娜。

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这是我们一直期待听到的话,我们从未想过沃尔图里会暂缓他们的行动。阿罗倾听了事情的真相,他自己也承认没有人触犯法令。

“冷静些,兄弟。我们有的是时间把这一切弄清楚,没必要这么着急。”

我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德华,他背上的肌肉绷得僵直。我反复地想着阿罗对凯厄斯的指示,他让凯厄斯好好地想想,这其中似乎暗藏玄机。

凯厄斯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愤怒地喘着粗气,艾瑞娜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阿罗飞奔到凯厄斯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能带我见见你的女儿吗?”阿罗又向爱德华问道。

“她有些不太一样,但我相信她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孩子。我的意思是,她变了。这个孩子比我看到的那个要大,但是……”

这一回,不止凯厄斯一个人发出阵阵嘶声。

凯厄斯的手骤然一抽,似乎又要给她一巴掌。“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冷酷地问道。

爱德华勉强地点了点头。蕾妮斯梅赢得了那么多吸血鬼的喜爱,而阿罗似乎又是所有元老的首领,如果他能站在她这一边,其他吸血鬼还会敌视我们吗?

“我……我不确定。”她说道,声音里充满困惑。

阿罗一直握着爱德华的手,爱德华回答了一个无声的问题。

“怎么了?”凯厄斯吼道。

“考虑到目前的状况,我想,折中的办法当然可以接受,你可以到空地的中心位置见她。”

艾瑞娜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这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仔细地审视蕾妮斯梅。她歪斜着脑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阿罗松开他的手。爱德华朝我们转过身,阿罗跟着他,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似乎是一对亲密的朋友——这样就能始终与爱德华的皮肤保持接触。他们穿过空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你看到的是这个孩子吗?”凯厄斯质问道,“这个显然不属于人类的孩子?”

所有的卫士都开始移动脚步,跟在他们身后走过来。阿罗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漠然地抬起另一只胳膊。

艾瑞娜的身体变得僵硬,她的目光终于集中在凯厄斯身上,他用一只像鹰爪一样的手指指向蕾妮斯梅。蕾妮斯梅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她的小手仍然搁在雅各布的软毛里。凯厄斯在我狂怒的视线中完全变成了红色,雅各布的胸膛里翻滚着一腔怒火。

“停住,亲爱的同伴们。如果我们的态度和平友善,他们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

这一耳光并不会带来多大的伤痛,但却是极度侮辱人格的行为,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朝一只狗猛踢了一脚,坦尼娅和凯特同时发出尖厉的怒吼。

卫士们的反应比刚才更加强烈,他们咆哮、嘶喊以示抗议,但仍顺从地停下了脚步。勒娜特形影不离地跟着阿罗,哀声低语。

凯厄斯走了过去,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主人。”她轻声说道。

艾瑞娜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刚从噩梦中惊醒,还没有完全从恐惧中摆脱出来的样子,凯厄斯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妇人边上一个魁梧的保镖走到艾瑞娜的身旁,他用力戳了戳她的后背。艾瑞娜眨眨眼睛,然后像在梦游一样缓缓地朝凯厄斯走来。她在离凯厄斯数码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眼睛始终看着她的姐妹们。

“别担心,亲爱的,”他回应道,“没事。”

“那是假扮的!”凯厄斯突然叫道,“告发他们的人在哪儿?让她过来!”他扭过头去,看到游移在妇人身后的艾瑞娜,“你!过来!”

“也许你应该带上几个卫士,”爱德华建议道,“这样会让他们更安心。”

“他们是证人,凯厄斯,就像你们带来的证人一样。”卡莱尔指了指树林边一群愤怒的吸血鬼,其中一些吸血鬼冲他一阵咆哮,“他们每个人都能告诉你们关于这个孩子的真相。不然,你也可以亲自看看她,凯厄斯,你看她脸上的红晕。”

阿罗点了点头,似乎他自己早该作出这个明智的决定,他打了两下响指:“费利克斯,德米特里。”

凯厄斯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她不是吸血鬼孩子,你为什么组织了一支军队来保护她?”

两个吸血鬼一转眼就出现在他身边,他们同我上次见到他们时一模一样。两个人都是高高的个子、黑黑的头发,德米特里冷硬瘦削像剑刃,费利克斯魁梧凶恶似钉头棍。

“她不是吸血鬼孩子,她不是吸血鬼。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向你们证明……”

他们五个人在雪地的中央停了下来。

“我们看到那个孩子了,卡莱尔,”凯厄斯怒吼道,“别把我们当成傻瓜。”

“贝拉,”爱德华叫道,“带上蕾妮斯梅……和几个朋友来这里。”

“没有人触犯法令,如果你们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身子一点也不愿向前移动,想到把蕾妮斯梅带到战场的中心地带……但是我相信爱德华。如果阿罗现在想耍什么花招,他一定能察觉到。

“卡莱尔,你为自己制定了那么多毫无意义、完全多余的规则,”这位白头发的元老尖声说道,“而对于真正重要的法令,你却熟视无睹,你包庇法令的触犯者,这是为什么呢?”

阿罗那边有三个卫士保护他,我要带上两个朋友,我毫不犹豫地作了决定。

阿罗还没来得及反应,凯厄斯就飞奔到他身边。

“雅各布?埃美特?”我轻声地问道。选择埃美特,是因为他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投身战斗。选择雅各布,是因为他一定无法忍受蕾妮斯梅的离开。

“没有人触犯法令,阿罗,请听我解释。”卡莱尔又一次朝他伸出手。

他们点点头,埃美特咧嘴一笑。

“那就请你让开,让我们惩罚那些犯了错误的人。说真的,卡莱尔,能够留住你的性命实在令我非常开心。”

我穿过空地,雅各布和埃美特跟在我的两侧。卫士的队列里又传来一阵喧哗,我的选择令他们不安——显然,他们不相信狼人。阿罗抬起手臂挥了挥,再次止住了他们的骚动。

“我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值得让你们来这里惩罚我。”

“你们结识的伙伴真是有意思啊。”德米特里向爱德华低语道。

阿罗眯缝着狡猾的眼睛:“亲爱的卡莱尔,面对你犯下的滔天大罪,你的意图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悲伤的愁容——我看不出这是他的真情流露还是装模作样。

爱德华没有回应,雅各布从牙缝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卡莱尔摇了摇头,朝他伸出右手,似乎他们之间百码远的距离根本不存在:“你握一握我的手,就会知道我真正的意图。”

我们在离阿罗数码远的地方停下来。爱德华弯腰挣开阿罗的胳膊,迅速地加入我们的行列,他握住了我的手。

“别说得好听,卡莱尔,”他的声音细柔微弱,“看看你组织的军队。你都已经打算杀了我和我挚爱的同伴们了,何必枉费唇舌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我们同他们面对面地站了许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费利克斯低声地向我打了个招呼。

他又朝前走了几步,然后把脑袋歪向一边,白蒙蒙的眼珠有一种奇特的光芒。

“你好,贝拉,我们又见面了。”他自以为是地咧嘴一笑,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雅各布的一举一动。

阿罗朝他们举起一只手:“安静。”

我冲这个高大如山的吸血鬼冷漠地笑了笑:“嘿,费利克斯。”

阿罗从沃尔图里队列的中心走了出来,盾牌勒娜特如影随形,就好像她的指尖同阿罗的长袍缝在了一起。沃尔图里的队列中第一次有了动静,有的卫士们低声嘟囔,有的紧锁眉头,有的撇着嘴巴,还有的弓起身子准备出击。

费利克斯轻轻笑道:“你看上去真美,你很适合做吸血鬼。”

白雪皑皑的空地上一阵死寂。爱德华专注地听着阿罗心里对卡莱尔的反应,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种紧张的情绪愈来愈强烈。

“谢谢夸奖。”

他手心朝上地张开双臂,摆出打招呼的姿势:“阿罗,我的老朋友,咱们有几百年没见了。”

“不客气,不幸的是……”

卡莱尔绷直肩膀,朝我们的防线外走了几步,我真不愿看到他一个人毫无防备地出战。

他的声音越变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即使我没有爱德华那般神奇的读心术,我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幸的是,我们马上就会杀了你。

爱德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的确,太不幸了,不是吗?”我低语道。

“我该同他们说话吗?”卡莱尔问道。

费利克斯眨了眨眼。

“他们没把他们的证人计算在内,”爱德华低语道,“证人们形同虚设,对卫士来说毫无意义,阿罗只是找来一群观众罢了。”

阿罗没理会我们之间的交流,他出神地侧着脑袋。“我听见了她奇怪的心跳声,”他轻声说道,语调轻快得像一首乐曲,“我闻到了她奇怪的气味。”接着,他朦胧的目光射向了我,“说真的,贝拉,你做了吸血鬼以后变得光彩照人,”他说道,“好像你天生就该是吸血鬼。”

“人数上输给我们?”坦尼娅怀疑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复他的赞美之词。

“他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他们正在深思熟虑,选择关键的进攻目标——我、你、以利亚撒和坦尼娅。马库斯在研究我们相互间的情感联系,寻找突破口。罗马尼亚血族的出现令他们倍感不安,他们还很担心那些不熟悉的面孔——特别是査弗丽娜和塞娜——当然还有狼人们。他们以前从没有在人数上输给过敌人,这就是他们停下来的原因。”

“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他问道,眼睛盯着我脖子上的钻石坠子。

“爱德华?”卡莱尔担心地低声问道。

“礼物非常漂亮,你真大方,谢谢你,我也许该写封信对你表示感谢。”

沃尔图里仍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爱德华的呼吸变得急促。

阿罗开心地大笑起来:“这只是我随便收藏的一点小玩意儿罢了。我想,它应该和你的新脸孔很搭配,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这一刻,我为爱丽丝的离开感到万分庆幸。

我听见沃尔图里队列的正中传出一声嘶叫,我朝阿罗身后看去。

阿罗和凯厄斯朦胧的红色眼睛扫视着我们。阿罗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从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要找寻的人不在我们中间,他满脸失望,懊恼地紧闭双唇。

嗯,简似乎因为阿罗送给我礼物而感到不悦。

我全身紧绷,嘴里涌出了毒汁。

阿罗清了清嗓子,重新吸引我的注意力。“我能问候一下你的女儿吗,亲爱的贝拉?”他亲切地问道。

我开始在队列中迅速地搜寻他们,很快就在中心地带附近发现了两个瘦小的深灰色身影。亚历克和简是所有卫士中身材最小的两位,他们站在马库斯身旁,德米特里站在他们身旁。他们漂亮的脸庞平静安详,无法从中窥探出他们的内心世界;除了元老们穿的纯黑色外衣,他们身上的蒙头斗篷颜色最深,弗拉德米尔称他们俩为具有魔力的一对吸血鬼。他们的超能力是沃尔图里进攻的保障,是阿罗收藏品中的稀世珍宝。

我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满心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我竭力压制住想带着蕾妮斯梅转头就跑的冲动,缓缓地朝前走了两步。盾牌在我的身后展开,像扬起的披肩,保护着我的家人。只有蕾妮斯梅一个人暴露在盾牌之外,这让我感觉恐惧不安。

但是,我不会浪费精力去对付凯厄斯和阿罗,我有更关键的进攻目标。

阿罗迎向我们,他的脸上神采奕奕。

阿罗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披着深灰色的蒙头斗篷,看上去她的手似乎搭在阿罗的后背上。难道这就是另一个盾牌,勒娜特?我也像以利亚撒那样猜想,她是否能够抵挡住我。

“她美极了,”他轻声说道,“真像你和爱德华。”接着,他抬高嗓门说道,“你好,蕾妮斯梅。”

沃尔图里的证人们朝我们倾着身子,怒气冲冲地盯着蕾妮斯梅和我,但他们留在树林边,和沃尔图里的战士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艾瑞娜紧跟着沃尔图里,离两个妇人——她们头发灰白,皮肤上像涂抹了一层白粉,眼珠上像覆盖了一层白膜——和她们身材魁梧的保镖只有几步之遥。

蕾妮斯梅迅速地朝我看了一眼,我点点头。

沃尔图里隐藏在阴暗中的脸庞始终不露声色,只有两双眼睛微微流露出心里的想法。阿罗和凯厄斯手拉着手站在队列的正中间,他们停下脚步分析眼前的形势,所有的卫士也忠顺地停了下来,等待他们发出开战的命令。他们俩没有彼此对视,但不难看出他们正在交流想法。马库斯拉着阿罗的另一只手,但他似乎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表情不像卫士们那般呆滞,却也是一脸默然。同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兴趣。

“你好,阿罗。”她礼貌地回应道,声音清脆响亮。

我身旁的査弗丽娜和塞娜也跟着我发出怒吼。爱德华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提醒我抑制住怒火。

阿罗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突然间,我怒火中烧。除了愤怒,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腾腾杀气。无助的绝望完全消失,一道微弱的红光覆盖住眼前黑压压的队列,我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咬住他们的躯体,将他们碎尸万段,然后把他们堆在一起放火烧掉。我一定会欣喜若狂,在火堆边手舞足蹈,看着他们活生生地烧死;我会开怀大笑,看着他们化为灰烬。我下意识地紧抿双唇,身体里蕴藏的怒气直抵喉咙,形成了低沉而狂暴的咆哮。我扬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是什么?”凯厄斯从后面尖声喊道。他似乎觉得根本没必要提这个问题,因而显得有些不耐烦。

而我们却注定面临败局。

“半人半吸血鬼,”阿罗入迷地注视着蕾妮斯梅,头也不回地向凯厄斯和其他卫士们宣告道,“这个新生吸血鬼还是人类的时候怀上了她。”

更多的孩子将战死沙场,我不知道山姆为什么能忍受这种景象,但是转念一想,他确实别无选择。只要有一个狼人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沃尔图里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所有狼人赶尽杀绝,狼人们是拿他们整个族群的生命当做赌注。

“不可能。”凯厄斯讥讽道。

狼人们分成两路从树林中走出来,他们围在我们参差不齐的队列两头,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分界。我匆匆地朝他们扫了一眼,发现至少有十只巨狼,其中有些是我认识的,有些我从来没有见过。总共是十六只——算上雅各布的话共有十七只,他们均匀地分布在我们身旁。从身高和超大的手爪可以明显地看出,那些我不认识的狼人全都非常非常的年轻,我想我早该预料到这一点。在附近安营扎寨的吸血鬼增多了,狼人的数量理所当然也会暴增。

“那么,你觉得他们是在糊弄我吗,兄弟?”阿罗给逗乐了,而凯厄斯却胆怯地缩了缩身子,“你听到的心跳声也是他们玩的小把戏吗?”

原来,狼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凯厄斯皱起了眉头,看上去懊恼不已,阿罗温和的问题仿佛一记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

我的旁边和身后传来心跳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我用眼睛的余光向左右两侧瞥了几眼,想看看是什么阻止了沃尔图里的前进。

“冷静、谨慎一点,兄弟,”阿罗提醒道,他仍冲着蕾妮斯梅微笑,“我非常清楚你热衷于维护正义,但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小家伙出身清白,如果你与她作对,就毫无正义可言。我们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我知道你不像我一样对搜集历史奇迹充满热情,但是,请容忍我的猎奇心,兄弟,我将为历史增添新的一章,这是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伸张正义、惩戒罪人,但是,看看我们的意外收获吧!属于我们自己的崭新而光辉的历史,还有我们自身所蕴藏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行进的队列真的停了下来,和谐前进时奏出的轻柔音乐声戛然而止。队列中仍然保持着严明的纪律,没有一丝动静,没有一声异响,沃尔图里的卫士们似乎合众为一,他们停在离我们百码远的位置。

他伸出手,向蕾妮斯梅发出邀请,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拼命地朝外挪动身子,抬起手臂,用指尖触到阿罗的脸庞。

雅各布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喘息。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蕾妮斯梅的举动惊呆了,只有阿罗保持镇定。他像爱德华一样,习惯于接受别人的思绪和回忆。

“他们——凯厄斯和阿罗——来这里是为了毁灭和获取,”爱德华朝身后低声地说道,他的声音轻如呼吸,只有我们这边的人才能听到,“他们已经预先设计好多种对策。如果艾瑞娜的指控不幸被证明无效,他们一定会绞尽脑汁找到其他的理由攻击我们。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看到蕾妮斯梅了,所以他们对自己最初的计划非常有信心,不需要执行后备策略。我们可以尝试对他们编造的其他指控提出辩解,但他们首先得停下来,停下来听我们解释有关蕾妮斯梅的真相,”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尽管他们根本没这个打算。”

他笑得更开心了,满意地舒了口气。“真棒。”他低声慨叹道。

“埃利斯戴没错?”坦尼娅低语道。

蕾妮斯梅退回到我怀里,她的小脸蛋看上去非常严肃。

我看见卡莱尔疑惑地瞅了爱德华一眼。

“行吗?”她问他。

“埃利斯戴没错。”他轻声地对卡莱尔说道。

阿罗的笑脸变得更加温柔:“蕾妮斯梅宝贝儿,我当然不想伤害你的至亲至爱们。”

敌人的阵营中似乎有一个吸血鬼既不属于沃尔图里,也不是他们的证人。我认出了艾瑞娜,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队列和证人之间,脸上的表情不同于其他吸血鬼。艾瑞娜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坦尼娅,眼神中充满恐惧。爱德华怒吼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气势汹汹。

阿罗的声音格外亲切,让人感到慰藉,我几乎信以为真。就在这时,我听到爱德华愤愤然地咬紧牙齿,远处的玛吉怒气冲冲地嘶叫,看来她的测谎术发挥了作用。

我能觉察到,周围的同伴们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绝望四处蔓延,空气变得沉重,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想知道。”阿罗意味深长地说道,似乎对爱德华和玛吉的反应视而不见,他的视线出人意料地落在雅各布身上。他不像其他的沃尔图里那样对这只硕大的狼人恨之入骨,相反,阿罗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图。

我们不可能成功,即便我们能抑制沃尔图里的超能力,这群吸血鬼也会将我们碎尸万段。即便我们杀死了德米特里,雅各布也不可能逃脱这群吸血鬼的追捕。

“这个法子行不通。”爱德华说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与之前谨慎、平淡的语气大不相同。

显然,这群混杂而无组织的吸血鬼——共有四十多个——是沃尔图里自己的证人。等我们被处死后,他们会在吸血鬼世界散布消息:罪犯们已经被处决,沃尔图里毫不利己、公平公正地执行了法令。他们中的大多数看上去不只是想当一名证人——他们想帮助沃尔图里撕烂、烧毁罪犯。

“这只是个设想。”阿罗说道,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雅各布,然后朝我们身后的两排狼人慢慢地扫视了一番。无论蕾妮斯梅向他展示了些什么,她展示的画面令阿罗对狼人倍感兴趣。

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显而易见——答案清清楚楚地写在他们的脸上。这是一群愤怒之众,情绪被煽动至极度狂热,誓死捍卫正义的法令。在看到这些面孔之前,我还没有深刻地意识到吸血鬼们对吸血鬼孩子的感觉。

“他们不属于我们,阿罗。他们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服从我们的命令,他们来这里纯属自愿。”

后出现的这些吸血鬼如无穷无尽的潮水般涌上空地,他们脸上的表情与沃尔图里的不苟言笑形成鲜明的对比——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们的脸上表露无遗。他们看到了出乎意料的抵抗势力,一开始是表现出震惊和些许的担心,不过,忧虑很快烟消云散。压倒性的人数和战无不胜的沃尔图里是他们的双保险,他们的表情又恢复到看见我们之前时的样子。

雅各布凶狠地怒吼一声。

沃尔图里似乎还不满足于我们已经看到的这个数目。就在他们缓慢而庄严地行进时,更多的吸血鬼从他们的身后蹿到了空地之上。

“但他们似乎跟你很亲近,”阿罗说道,“跟你年轻的伴侣和你的……家人也很亲近,忠贞不贰。”他非常轻柔地说出最后一个词。

“妇人们,”史蒂芬嘶声回应道,“所有卫士,全部出动,我们没去沃特拉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全心全意地保护人类的生命,阿罗。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与我们共存,但他们与你们不共戴天,除非你们考虑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他们真的来了。”弗拉德米尔对史蒂芬轻声说道。

阿罗轻松地笑了起来。“这只是个假设,”他又说了一遍,“你应该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没有人能够控制住自己潜意识里的欲望。”

“卫士们来了,卫士们来了。”加勒特诡秘地自言自语道,然后笑了笑,朝凯特靠近了一步。

爱德华皱起眉头:“我确实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还很清楚假设和阴谋的区别。这个法子永远行不通,阿罗。”

我忍不住数了数,一共来了三十二个吸血鬼。即使不算最后面两个游离在队列之外的黑色身影——其他人掩护着她们,我想这是两位妇人,她们应该不会参与进攻——我们在数量上还是不及他们。我们当中只有十九个吸血鬼会参加搏斗,另外七个将目睹我们被消灭的全部过程。即使算上十个狼人,我们还是不如他们人多。

雅各布朝爱德华扭过头去,咬紧的牙缝里发出一阵低嗥。

我似乎又回到了旧日的梦魇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看到梦中那一张张扬扬得意的笑脸——享受报复之乐的笑脸。到此刻为止,沃尔图里仍严守纪律,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他们看到了静候在空地上的一群吸血鬼,没有表露出讶异和惊慌——和他们相比,这群吸血鬼看上去毫无组织、毫无防备。他们也看到了一只身形硕大的狼,同样没有表露出任何惊奇。

“他在密谋让狼人们做……警卫狗。”爱德华向雅各布低声说道。

他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行进,没有匆忙,没有紧张,没有焦虑,这正是战无不胜者的步伐。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接着,狼群里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巨大的声响在宽敞的空地上空回荡。

在无人察觉的信号提示下——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号提示,上千年的操练已经让他们熟能生巧——队列渐渐向外展开。队列颜色的变化像一朵绽放的花朵,但是花朵没有这么僵硬、这么平直;这个动作更像展开的扇子,不紧不慢、有棱有角。灰色的身躯慢慢地散到两侧,深色的队列正好从中间移上前来,所有的行动都整齐划一。

这时,传来一阵厉声吼叫——尽管我没有回头看,但我猜一定是山姆发出了命令——狼群中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队列的四周是灰色的,颜色随着一排排的身躯由外向里逐渐变暗,直到正中心变得最黑,每张脸孔都藏在蒙头斗篷的阴影中。他们的脚步声轻柔细碎,听上去就像极富韵律的音乐,其中的节奏错综复杂,无休无止。

“我想他们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阿罗说道,又笑了起来,“这群人已经作出了选择。”

他们的队列严紧、整齐,所有人都一起朝前移动,但不似军人那样昂首阔步,而像潺潺流水从树林中缓缓涌出——这是一个色彩昏暗、不可分割的整体,似乎悬行在离雪地数英寸的空中,他们如此平稳地向我们前进。

爱德华怒吼一声,朝前弓起身子。我抓住他的胳膊,不知道阿罗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让他反应如此强烈。费利克斯和德米特里也同时摆出进攻的姿势,阿罗冲他俩挥了挥手。他们都恢复到正常的站姿,包括爱德华。

他们声势浩大,带着几分优雅从容。

“需要讨论的事情太多了,”阿罗说道,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像一个普通的生意人,“需要作出的决定太多了。我亲爱的卡伦家族,请和你们毛茸茸的守卫者们一起耐心等待,我必须同我的兄弟们商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