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需要测量几天,才能确定她的生长速度,雅各布,现在我还不能下定论。”
“长得比以前慢了。”雅各布咕哝了一句。
“昨天她长了两英寸,今天少了些。”
爱德华将我搂得更紧,他明白我想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他说。
“如果我的测量够精确,今天长了三十二分之一英寸。”卡莱尔轻声说道。
“怎么办?”我惊恐地低声问道。
“一定要精确,医生。”雅各布的话听上去像恐吓,罗莎莉表情变得僵硬。
我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但是大脑的运算能力一点没有问题。
“你知道我会竭尽全力的。”卡莱尔向他保证。
在短短的几个星期里,蕾妮斯梅就从一个细胞成长为标准的婴儿。不出几天,她一定会长成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如果她保持现在的速度长大……
雅各布叹了口气:“我想这是我的唯一要求。”
我发现雅各布的双臂紧紧交叉在胸前,像爱德华紧搂着我一样紧张,他深陷的双眼上的浓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
我又感到恼怒,雅各布似乎抢走了我想说的话,却用完全错误的方式表达出来。
她的身子稍微纤细了些,脸蛋不像之前那么圆,略显椭圆;她的鬈发长了十六分之一英寸,搭在肩膀上。蕾妮斯梅在罗莎莉怀里配合地展开四肢,卡莱尔用皮尺沿着她的身体测量长度,然后环绕她的脑袋测量。他从不记录数据,全凭精确的记忆。
蕾妮斯梅好像也有些恼怒,她开始扭动身子,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罗莎莉伸出手。罗莎莉微微朝前一倾,蕾妮斯梅摸到了她的脸。过了一会儿,罗斯叹了口气。
刚出生时的蕾妮斯梅和一个小时前的蕾妮斯梅之间的区别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小时前的蕾妮斯梅和此时此刻的蕾妮斯梅之间的区别却更加细微,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到,但这区别确实存在。
“她想要什么?”雅各布又一次抢在我之前问道。
她看起来完美健康,皮肤像通透的雪花石膏,小脸蛋像红润的玫瑰花瓣,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小女孩不可能有问题。毫无疑问,她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比她的母亲更危险的了,难道不是吗?
“当然是贝拉。”罗莎莉告诉他,她的回答让我心头一热,她看了看我,“你感觉如何?”
我没法从蕾妮斯梅身上移开视线来查看爱德华的表情。
“很担忧。”我承认道,爱德华握紧我的手。
“她成长的速度依旧很快。”爱德华向我低语道,声音轻柔而紧张。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臂牢牢搂着我的腰,就好像他需要支撑物一样。
“我们都很担忧,但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四次?每天?为什么?”
“我能控制好自己。”我承诺道。对人血的饥渴现在已经不成问题,更何况蕾妮斯梅的香味闻上去根本不像食物。
“每天四次。”卡莱尔心不在焉地纠正道,他示意大家走到沙发边。我似乎看到蕾妮斯梅在叹气。
罗莎莉把蕾妮斯梅递给我,雅各布咬着嘴唇,但没有阻拦罗莎莉。贾斯帕和爱德华围上前来,也不加阻拦。我察觉到罗斯十分紧张,不知道此刻房间里的气氛让贾斯帕有何感受。或许他太过专注于我,而不能感受到其他人?
“哦,你每天都量吗?”
我向蕾妮斯梅张开双臂时,她也伸手迎向我,灿烂的笑容立刻令她的脸蛋光彩照人。我的双臂似乎是为她而造,她的身子躺在我怀里正合适,她立刻伸出热乎乎的小手贴在我的脸上。
“是测量尼斯……呃,蕾妮斯梅的时候了。”卡莱尔解释道。
虽然我已有所准备,但是脑海中呈现的一幕幕回忆的画面还是让我惊叹,这些画面是如此鲜亮、华美,而且十分清晰。
“干吗?”我问道,眼睛盯着罗莎莉、雅各布和蕾妮斯梅。他们站在门口,罗莎莉抱着蕾妮斯梅。罗斯看上去小心翼翼,雅各布看上去忧虑不安,蕾妮斯梅看上去美丽动人,却显得有些厌烦。
她回忆起我在草坪上追逐雅各布的一幕,还有塞思挡在我们中间,她清楚地看到、听到了发生的一切。回忆中的我看上去不像我,那个优雅的猎食者像离弦之箭似的追逐着猎物,那个人一定不是我。看到雅各布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双手抖也不抖地举到身前,又让我觉得内疚不已。
“必须有六个人在场。”爱德华说道。
爱德华窃笑起来,他同我一样看到了蕾妮斯梅回忆的场景。接着,我们听到了塞思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禁身子一缩。
前门廊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听见他们站起身,接着走进门来。就在这时,卡莱尔走下楼,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皮尺和秤,贾斯帕迅速走到我身边。我像错过了什么号令似的蒙在鼓里,就连坐在外面的里尔也透过窗户看进来,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期待一件熟悉并且完全无趣的事情。
蕾妮斯梅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当回忆起后来发生的混乱时,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雅各布。当她看着雅各布时,我感到回忆里添加了新的味道——不是保护,而是占有。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塞思挡在我和雅各布中间时,她非常高兴。她不想让雅各布受到伤害,他是她的。
我体内残存的对雅各布的愤恨足以令我在此时感到高兴,不是因为雅各布的痛苦而幸灾乐祸,而是因为想到了蕾妮斯梅将离开他身边。蕾妮斯梅不久前才属于我,我怎么可能让她属于雅各布呢?
“哦,好极了,”我喃喃而语,“太完美了。”
除了想念我的朋友,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山姆、杰莱德和奎尔是否曾离开过他们的烙印爱人艾米莉、琪姆和克莱尔,整整一天不见面?他们能够做到吗?离开蕾妮斯梅,雅各布会有什么反应呢?分离会给他带来痛苦吗?
“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比我们其他人更美味。”爱德华向我保证道,声音显得僵硬。
我不由得哼了一声,爱德华疑惑地扬起一边的眉毛,我朝他摇了摇头。
“我告诉过你她喜欢我。”雅各布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开着玩笑,眼睛看着蕾妮斯梅。他其实无心逗乐,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
我还记得有一回像平常一样同雅各布告别,我毫无顾忌地猜想着他会和谁厮守到老,谁能让他差不多被我毁掉的生活恢复正常。我还说过,无论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她都配不上他。
蕾妮斯梅不耐烦地拍拍我的脸,要我集中注意力,又一个回忆的画面:罗莎莉用梳子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鬈发,感觉舒服极了。
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并不完全是。我回忆起以前的时光,那段隐约模糊的人类生活,那段回忆起来最艰难的部分——失去爱德华那些日子是那么黑暗,我试图将它掩藏在脑海里。我找不到完全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只记得我希望雅各布是我的兄长,这样我们就能没有任何疑虑和痛苦地爱着对方,像一家人,但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关系中会扯进我的女儿。
接着是卡莱尔和他的皮尺。她知道自己必须伸展四肢,并保持姿势,这对她来说毫无趣味。
我想起了雅各布在被我攻击前恳切的话:你说过我们存在于彼此的生命中,对吗?我们是一家人,你说过你和我就应该如此。那么……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这正是你想要的。
“看来她要向你展示你所错过的一切。”爱德华凑到我耳边说道。
雅各布,我忍不住想道。尽管这份想念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对此深感欣慰——雅各布仍是我的朋友。他了解并接受真实的我,即便我是个怪物。
当她把下一个画面展示给我时,我皱了皱鼻子。一股气味从一盏奇怪的金属杯中扑鼻而来——这杯子坚不可摧——我的喉咙顿时觉得火烧火燎,感觉好疼。
我陷入沉思:“我会十分想念他的,我会想念这里的每一个人。”
蕾妮斯梅立刻被从我怀里夺走,我的手臂被贾斯帕反扣在身后。我没有反抗,只是望着爱德华慌张的脸。
“是的,这是保护你父亲的唯一方法。”
“我做了什么?”
我能感觉到爱德华正盯着我的脸,但我看着贾斯帕,是他语调低沉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爱德华看了看我身后的贾斯帕,又看了看我。
“我们真的必须离开,对吗?”我问道,“至少离开一段时间,假装我们在亚特兰大什么的。”
“她回忆起对人血的饥渴,”爱德华低声说道,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一道道皱纹,“她记起了人血的味道。”
“啊。”贾斯帕低语道。
贾斯帕将我的手臂压得更紧。我注意到,他强有力的动作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不舒服,更没有像凡人那样感到疼痛,我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我确信自己可以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出来,但我没有抵抗。
外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是的,”我赞同道,“还有呢?”
“其实我刚才在想查理。”
爱德华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然后放松了表情。他笑了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次是我反应过头了。贾斯,放开她。”
他说话的时候,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塞思的呼吸变成了轻微的鼾声。我感到心平气和,但没有忘记内心的担忧。
贾斯帕松开了双手,我立刻向蕾妮斯梅伸开双臂,爱德华毫不犹豫地将她递给了我。
“怎么了,贝拉?”贾斯帕发现我的情绪越来越紧张,轻声问道,“没有人对你生气,”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对他表示抗议,他没理会,“也没有人感到惊讶。好吧,我想我们确实感到惊讶,惊讶于你能很快控制住自己。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期望的更好。”
“我没法理解,”贾斯帕说道,“我没法忍受这一切。”
特别是我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尤其可怕。要过多久以后,我的自我控制力和眼睛的颜色才能作好准备去面对查理呢?
我吃惊地看着贾斯帕大步踱出后门。里尔挪到一边给他让道,他迅速走到河边,一跃跳到了水面上。
我有自己的想法——等我准备好以后,让查理见我,让他自己任意猜想。理论上讲,我并没有触犯吸血鬼的规定。如果查理发现我从某种程度看还活着,而且很快乐,这对他来说岂不是更好?尽管我看上去有些奇怪、变样,或许还会令他感到恐惧。
蕾妮斯梅摸着我的脖子,像情景再现一样重复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可以感觉到她脑中有着和我一样的疑惑。
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可是,沃尔图里对于揭发秘密的痴狂一定会将查理或蕾妮置于危险中,这显然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习惯了她奇特的天赋,这似乎完全是自然而然、意料之中的事。既然我自己也成了神奇人物的一员,也许我再也不能做一个无神论者了。
该告诉他些什么呢?卡伦一家很好?告诉他我的死法是最舒服、最仁慈的?是否我可以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材里,听任他和母亲为我哭泣?
贾斯帕究竟怎么了?
他今天一早同埃斯梅谈过,但这并没有阻止他打电话过来。几分钟前,卡莱尔医治塞思时,他两次打来电话,卡莱尔和爱德华没接。
“他会回来的,”爱德华说道,不知道这话是对我还是对蕾妮斯梅说的,“他只是需要独处一会儿,重新调整一下对人生的看法。”他的嘴角露出恐怖的狞笑。
查理。
我又想起在我变成吸血鬼之前发生的一件事——爱德华告诉我,如果我成为吸血鬼后“度过了一段艰难的适应期”,贾斯帕也许会好受些,那时候大家在讨论我变成吸血鬼后的一年里会杀死多少人。
但是,还有另一个烦恼,尽管不像狂暴的狼人那样具有杀伤性,对于我来说却更加急迫。
“他生我的气了?”我轻声问道。
一大忧虑烟消云散。
爱德华睁大眼睛:“没有,他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山姆了解到事态已完全改变,他同雅各布一起来见卡莱尔。他们以人形进行交谈(爱德华拒绝离开我去为他们翻译),狼人和吸血鬼立下了新协约,而两派间的关系产生了不同于从前的友好感觉。
“那他究竟怎么了?”
直到雅各布不顾塞思和里尔反对,单独去向山姆解释关于蕾妮斯梅的一切时,他们才发现了这个现象。那天是雅各布自从见到蕾妮斯梅后第一次离开她身边。
“他感到心烦是因为他自己,不是因为你,贝拉。他担心的是……自证预言,我想可以这么说。”
我有意调整思绪以便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想到另一个有趣的现象——尽管不同的狼人族群间仍然无法沟通,雅各布和山姆发现,阿尔法狼人在变身为狼以后可以相互交流。这同变身以前不太一样,他们不能听到对方所有的想法。塞思说,变身后的交流更像是大声说话。山姆只能听到雅各布愿意分享的想法,反之亦然。他们还发现,远距离的对话也能实现,现在他们又在对话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卡莱尔在我之前问道。
山姆也不会为我的转变而恼怒,因为雅各布——作为公正的阿尔法狼人表达意见——容许我的所作所为。我不仅没对雅各布满怀感激,反而泄愤于他,每次意识到这一点,我就懊恼不已。
“他想知道,是否新生吸血鬼的疯狂行为真如我们一贯认为的那样难以改变。或许,拥有了正确的关注点和态度,任何人都能像贝拉一样控制住自己。即使在现在——他无法克服新生吸血鬼的困难,也许只是因为他相信这些困难是自然而然、不可避免的。如果他能对自己期望高一点,也许就能努力实现这些期望。你让他对许多根深蒂固的假设产生了怀疑,贝拉。”
雅各布对蕾妮斯梅有着特殊的情感,所以她不会受到狼人的侵扰。想到这里,我略感轻松。我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放松心情上,而不是满腔怒火,但却很难做到,我的情绪空间宽阔得足以同时容纳两种强烈的感觉。
“但这不公平,”卡莱尔说道,“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挑战。也许贝拉的所作所为超越了正常范围,说不定这一点就是她的天赋。”
之所以说更具约束力,是因为狼人族群中有一条最为严格的规定:任何狼人都不得杀害其他狼人的烙印爱人,整个族群都无法忍受这个痛苦。如果有狼人故意或者无意触犯了规定,他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牵连其中的狼人将决一死战——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塞思告诉我,很久以前发生过这种事,但那只是场意外,没有狼人愿意用这种方式结束同类的生命。
我惊呆了,蕾妮斯梅感觉到我的变化,伸手摸了摸我。她记得每分每秒发生的事情,只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结束了同山姆族群的世仇——因此吸血鬼们又能毫无顾忌地来往此地。两派之间的这次和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大。我想:从另一个角度看,或者可以说比以往更具约束力。
“这是个有趣的理论,也很有道理。”爱德华说道。
我利用这段平静的时间回想所有事情,这些事是在卡莱尔用夹板固定塞思手臂时雅各布和塞思告诉我的。怒火中烧时的我错过了许多事情,此刻正是弥补的最好时候。
一时间我彻底失望了。什么?没有神奇的预见力,没有强大的进攻力,比如,哦,眼睛可以放射闪电之类的?任何有帮助或者超炫的能力都没有?
除了他俩的争吵声、塞思缓慢的呼吸声、里尔焦虑的喘息声,周围一片寂静。埃美特、爱丽丝和埃斯梅去捕食了,贾斯帕留下来照看我。他规矩地站在楼梯中柱后,尽量不引起我的反感。
如果我的“超能力”只是超强的自我控制力,我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我听见雅各布和罗莎莉在外面的台阶上轻声斗嘴,争抢着给蕾妮斯梅喂食。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一如既往,现在唯一能使他俩意见一致的决定就是让我远离我的孩子,直到我百分之百从暴怒的脾气中恢复过来。爱德华曾反对他们的看法,但我没有异议。我也希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仍担心,我的百分之百和他们的百分之百也许意味大不相同。
首先,至少我拥有一项天赋,聊胜于无。
里尔正沿河踱来踱去,不时停下脚步朝房屋这边看看。很容易分辨她是在找寻她的兄弟,还是在找寻我。她的眼神中时而流露出焦急,时而迸射出杀气。
更重要的是,如果爱德华刚才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我就可以跳过我最为担心的那部分。
爱德华跟着我走到屋后的窗前,握住我的手。
如果我不是新生吸血鬼会怎样?至少我不像新生吸血鬼那样是个疯狂的杀人机器。如果从新生第一天开始,我就能很好地适应卡伦一家,如果我们不必到遥远的地方躲上一年直到我“长大”,如果我能像卡莱尔一样从不杀人,如果我能马上成为善良的吸血鬼,我就能见查理。
我紧锁眉头,看着他安宁的脸。塞思和雅各布一样,似乎拥有随时随地入睡的天赋。我发现自己暂时无法表达歉意,于是站了起来,起身时沙发丝毫没有动弹。身体上的一切动作是如此轻而易举,但是其他……
然而现实打破了我的希望,我叹了口气,我不能立刻见查理。我的眼睛、声音,还有近乎完美的脸庞,我能向他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向他开口呢?我暗自庆幸自己有理由推迟见面,尽管我千方百计想让查理留在我的生活中,我还是为我们的初次见面感到恐慌。我将看到他因为我的新面容、新皮肤而瞪大的双眼,我能体会到他受到惊吓,我想知道他脑海里会产生怎样阴晦的解释。
“我或许可以纹丝不动地坐上一会儿。”卡莱尔走后塞思答应道。他打了个大哈欠,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动作小心翼翼,担心扭到肩膀。他合上双眼,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睡,嘴巴张开来。
胆怯的我只能等上一年,到那时,我的眼睛不红了,我会变得坚不可摧,什么事都不会令我害怕。
“好了,塞思,”卡莱尔说道,他站起身走到一旁,“我想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别动,噢,我猜,几个小时就够了。”卡莱尔笑道,“真希望在医治人类时也能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满意效果。”他把手轻搁在塞思的黑发上,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就这样别动。”然后朝楼上走去。我听见他关上办公室的门,猜想着他们是否已将我在那里面留下的痕迹清除干净。
“你是否曾见过类似于自我控制力的天赋?”爱德华问卡莱尔,“你真的认为这是种天赋,而不是她准备充分的结果?”
其实,我早已知道蕾妮斯梅没有毒汁,我是她咬过的第一个人。我没有把这件事公开出来,是因为我要假装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失去记忆。
卡莱尔耸耸肩:“这有点类似于希奥布翰能做到的事,尽管她从不称它为天赋。”
我震惊地盯着他,心里却又感到内疚,因为他的话没让我觉得一丝欣喜。
“希奥布翰?你在爱尔兰血族里的朋友?”罗莎莉问道,“我可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异功能,我以为那个血族里有天赋的人是玛吉。”
“真的。只要他和罗斯给她喂食的速度不够快,她就会咬到他们,罗斯觉得特别好玩。”
“是的,希奥布翰和你想的一样,但是她能够制定目标,然后几乎是……凭意志让目标实现。她认为是计划周全的结果,但我总觉得不这么简单。比方说,她的意志能影响玛吉。里尔姆是个界限分明的人,但希奥布翰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我放下双手:“真的吗?”
爱德华、卡莱尔和罗莎莉坐到椅子上继续他们的讨论,雅各布关切地坐在塞思身旁,看上去有些无聊。他的眼皮垂下来,我确信他很快就会呼呼大睡。
“幸好尼斯……蕾妮斯梅没有毒汁,”塞思打破了片刻尴尬的沉默,“杰克被她咬了很多回都没事。”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心绪游离,蕾妮斯梅仍在向我展示她的一天。我抱她站在窗边,双臂不由自主地轻摇她,我们相互凝视着。
“别说了。”我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他为我的过错承担责任,就像他总是一个人担当起所有的事情那样。
我意识到其他人其实没必要坐下来,站立着非常舒适,就像躺在床上、伸展开四肢一样安逸。我可以像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上一个礼拜,一周结束后我还会如同一周开始时那样轻松自如。
“当然不是,我应该……”爱德华开始安慰我。
他们一定是出于习惯才坐下的,如果保持姿势站立数小时,肯定会引起凡人的注意。我看见罗莎莉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卡莱尔将双腿交叉。有了这些小动作才不会让人觉得太僵硬,太像吸血鬼。我应该注意观察他们的举止,开始练习。
“我简直是个坏蛋。”
我把身体的重心移向左腿,这动作感觉有点傻气。
我用双手捂住脸,想象着如果塞思说的可能性变成了事实,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其实他说的状况很容易发生,而且狼人对吸血鬼毒汁的反应不同于人类,这是他们刚告诉我的,吸血鬼毒汁对于狼人来说就是毒药。
也许他们只是想给我一点时间和孩子单独相处——安全地独处。
我陪塞思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接受卡莱尔的治疗,塞思对我一点怨恨也没有。“半小时后我就会康复,”他说道,又拍拍我的膝盖,似乎习惯了我冰冷而僵硬的身体,“任何人都会像你那样做的。杰克和尼斯……”他突然停住,很快换了个话题,“我是说,至少你没咬我,那样的话可就糟透了。”
蕾妮斯梅告诉我一天里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从她的叙述中我察觉到,她希望我了解她生活的全部细节,而这也正是我的愿望。她因为我错过了某些事情而闷闷不乐——比如,一群麻雀跳跃着靠近雅各布和他怀里的蕾妮斯梅,他俩动也不动地待在一棵高大的铁杉树旁,鸟儿是不愿意靠近罗莎莉的,还有卡莱尔放进她杯中的白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婴儿配方食品,闻上去就像酸腐的泥土。还有爱德华为她轻哼的歌曲,旋律是那么的优美,蕾妮斯梅忍不住向我播放了两遍。令我惊奇的是,我竟然出现在这段回忆的背景中,呆滞地站在一旁,看上去憔悴不堪。我从自己的记忆中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身子不禁颤抖,那场可怕的大火……
“不用慌,贝拉。”塞思边说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拍我的膝盖,爱德华在另一边轻抚我的手臂。
差不多一小时过去了——其他人仍在饶有兴致地讨论着,沙发上塞思和雅各布的鼾声此起彼伏——蕾妮斯梅的回忆渐渐慢下来,图像边缘微微模糊,在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图像变得完全模糊不清。她的眼睛眨动着,然后合上了,我惊恐得想要打断爱德华的谈话——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蕾妮斯梅打了个哈欠,粉嫩的嘴唇嘟成了圆圆的O形,她的眼睛再没睁开。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机会清楚地表达歉意,只能低声咕哝着。
她睡着了,小手从我的脸颊滑下去——她的眼睑是浅紫色的,就像日出前薄云的颜色。我小心地抬起她的手,满心好奇地把它又贴到我脸上。刚开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过了几分钟,缤纷的色彩像一群花蝴蝶从她的思绪中涌出来。
卡莱尔又往塞思的手臂上绑了条绷带,塞思疼得缩起身子。
我像被催眠了一样欣赏着她的梦境,梦里没有连贯的情节,只有颜色、图形和脸庞。让我感到格外高兴的是,我的面容——不管是做凡人时不太漂亮的脸蛋,还是变成吸血鬼后美丽的容貌——经常出现在她的潜意识里,比爱德华和罗莎莉出现的次数更多。而雅各布出现的频率同我不相上下,我试图不让自己为此烦恼。
我试着使体内的怒火完全平息,但一想到雅各布正和蕾妮斯梅待在外面,保护她不被我这个发狂的新生吸血鬼所伤害,我就很难平静下来。
我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爱德华可以整宿整宿地看着熟睡的我,只是为了听到我的梦中呓语。我也可以永远这样看着蕾妮斯梅,看着她做梦。
爱德华好不容易才掩饰住脸上的笑意,这让我感觉更糟。我觉得雅各布不该遭受我过激的进攻,但爱德华似乎为此感到心满意足。也许他正期望着自己也是个新生的吸血鬼,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攻击雅各布,发泄对他的怨气。
“终于来了。”爱德华说道,语气中的转变让我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窗外。外面夜深人静,大地被一层深紫色笼罩着。我只能看到凡人肉眼看到的距离。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一切只是变换了颜色而已。
他们没让我把道歉的话说完。
一看到爱丽丝出现在河对岸,怒气冲冲的里尔起身逃进了树丛。爱丽丝像表演荡秋千的艺人,手抓着脚趾蹲在树枝上来回摆动,然后身子平直地从树枝上弹起来,在水面上优雅地旋转。相较之下,埃斯梅跳跃的姿势比较传统,而埃美特则一头扎进河里,激起的水花甚至溅到了窗户上。令我吃惊的是,贾斯帕也跟在他们的身后。和前面几位比起来,他的跳跃毫不夸张,但很敏捷。
“别担心,贝拉,我没事。”塞思话音刚落,爱德华就说:“贝拉,亲爱的,没人责怪你,你做得很好。”
爱丽丝咧嘴一笑,这诡异的笑容似曾相识。突然间,所有人都朝我笑起来——甜美的埃斯梅、激动的埃美特、有点高傲的罗莎莉、仁厚的卡莱尔、满怀期待的爱德华。
“塞思,我……”
爱丽丝第一个跳进房间,她伸出一只手,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气氛立刻变得紧张。她的手掌上是一把普通的黄铜钥匙,钥匙上扎着一个特大的粉红丝缎蝴蝶结。
那么,应该道歉的人难道不是我吗?我又一次尝试道歉。
她把钥匙递给我,我下意识地用右臂更紧地搂住蕾妮斯梅,这样我就能腾出左手。爱丽丝一松手,钥匙落在了我的手心。
虽然这个最好的朋友与我反常的行为并非毫无瓜葛,但很显然,雅各布无论做什么都会引起我的爆发。
“生日快乐!”她尖声叫道。
爱德华还在道歉,我觉得让他赔罪既不公平也不合适。毕竟,那个情绪完全失控、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的人并非爱德华。又不是爱德华想要咬断雅各布的脖子,雅各布甚至没意识到要变身来保护自己;在塞思冲上前护着雅各布时,又不是爱德华意外地打伤了塞思的肩膀和锁骨;又不是爱德华差一点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转了转眼珠。“没人会在出生当天庆祝生日,”我提醒她,“庆祝一周岁得等到一年后,爱丽丝。”
“对不起,塞思,我应该更靠近些。”
她的笑容中显出几分得意:“我们又不是为你庆祝吸血鬼生日,贝拉,今天是九月十三日,十九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