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的身体肿胀起来,她的身躯像球一样奇怪而病态地鼓起来。这使她身上那件退色的圆领长袖运动衫绷得很紧,衣服的肩膀和胳膊对她而言都太大了。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似乎更消瘦,仿佛大大的突出部分是从吞噬她身体的东西里面长出来的一样。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变形的部分是什么——我不明白,直到她温柔地把手合抱在她那肿胀的肚子上,一只手放在上面,一只手放在下面。就像她在捧着它一样。
罗莎莉把贝拉从沙发上扶起来。爱德华待在原处,头向前垂下去,直到整张脸埋在垫子里。毯子落在贝拉脚下的地面上。
就在那时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不能相信,我在一个月前才见过她,她不可能怀孕,不可能已经怀孕到这个程度。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她打断我,听起来有些像她平时跟我说话的语气。
除非她的确怀孕了。
“不要,”我轻声说道,“别起来……”她看起来如此虚弱。
我不想看这些,不想想这些。我不想想象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幕,我不想知道我如此憎恨的东西已经深深地植根于我挚爱的身体里了。我的胃一阵作呕,我不得不吞下去。
金发女郎露出一脸苦相,但是又向她靠过去,俯身靠近爱德华,他纹丝不动。她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放在贝拉的肩膀后面。
但是这比那样还糟糕,糟糕那么多。她变形的身体,骨头从她脸上的皮肤上突出来。我只能猜测她看起来是这样——怀孕到这个程度,病得如此严重——因为不管她身体里面的是什么,都在夺走她的生命以滋养他自己……
“求你了,罗斯。”
因为这是个魔鬼,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罗莎莉的嘴唇向后拉扯,露出牙齿,她恶狠狠地仰视着我,好像她要撕裂我的喉咙一样,我确定情况就是如此。
我一直都知道他会害死她的。
“扶我起来好吗,罗斯?”她问道。
听见我脑海里的话,他的头猛地抬起来。那时我们都跪在地上,接着他站了起来,高高地耸立在我面前。他的眼睛非常黑,眼窝处的黑眼圈呈深紫色。
她没有回答,向屋子四周扫视了一遍,仿佛她在寻找什么一样,她的表情既像请求又像警告。六双忧心忡忡的黄色眼睛回望着她。最后,她转向罗莎莉。
“出来,雅各布。”他咆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贝拉?”我追问道,用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她那冰冷虚弱的手指。
我也站了起来,现在我俯视着他,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尽管我知道爱德华无法听见她的想法,他似乎听出我没听到的意思。他又对着盖着她的毯子呻吟起来,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们就这么干吧。”我同意道。
“你今天过来看我,我真高兴,雅各布。”她说道。
那个大个子埃美特冲上前来到爱德华的身旁,另一个露出饥饿表情的贾斯帕紧跟在他身后,我真的不在乎,或许我的狼群会在他们结果我之前来收拾这个乱摊子,或许不会,这无关紧要。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她没有回答。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两个人——埃斯梅、爱丽丝,娇小而容易分散人注意力的女人。好吧,我确信其他人会在我对他们采取任何行动之前杀死我。我不想杀女孩……哪怕是吸血鬼女孩。
“贝拉,怎么啦?”我轻声问道。我想也没想,也跪了下来,倾身向前探过沙发靠背,越过她的……丈夫。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几乎也没看他一眼。我把手伸向她的另一只手,双手握住它,她的皮肤像冰一样冷。“你还好吗?”我问。
不过我可能会对那个金发女孩破例一次。
金发女郎从我身边让开,尽管我看得出来她讨厌这么做。她生气地对我皱着眉头,蹲在贝拉的头旁边,紧张得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她比我曾经想象过的更容易忽视。
“不要。”贝拉惊呼道,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身体失去了平衡,想要抓住爱德华的胳膊。罗莎莉搀着她一起走,就像有根链子把她们锁在一起一样。
“罗斯,别,”贝拉轻声说道,“没事儿。”
“我只是需要和他谈一谈,贝拉。”爱德华低声说道,只是在对她说话。他伸手抚摸她的脸,轻轻地爱抚着。这使房间变成红色的,使我看见了火——就在他对她做过那一切之后,他居然还被允许这样碰她。“别让自己太紧张,”他继续说道,他是在恳求,“求你休息吧。我们俩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我没意识到我的腿使我向前走,直到罗莎莉嘘声警告我,她突然出现在我和长沙发之间。她就像电视屏幕上的人一样。我不在乎她挡在那里,她似乎不真实。
她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着他。接着她点点头,朝沙发上倒了下去,罗莎莉搀扶着她躺回到垫子上。贝拉盯着我,想要注视着我的眼睛。
爱德华呻吟起来,声音非常轻,他的头突然垂落到贝拉的膝盖上。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仿佛在安慰他一样。
“乖一点儿,”她坚持道,“然后回来。”
贝拉能抬起头时,虚弱地冲我笑了笑,有点儿尴尬。“很抱歉。”她轻声对我说。
我没有回答,我今天不作任何保证。我不再看她,然后跟着爱德华从前门走出去。
所有这一切都毫无道理。
一个混乱的支离破碎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把他和他的一群人分离开来并不是那么难,是不是?
爱德华跪在贝拉的身旁——他的眼神饱受折磨——罗莎莉伸出手,警告他退后。
他一直在走,没有留意一下我是否会冷不防从他后面一跃而起。我猜他没必要留意,他会知道我何时决定进攻,那意味着我得非常迅速地作出那个决定。
现在贝拉抬头看着她的时候不再有恐惧了,她的表情……似乎是在道歉。接着罗莎莉从地上抓起一只盆子,把它放在贝拉的下巴下方,贝拉大声地往盆子里面呕吐着。
“我还没准备好让你杀死我,雅各布·布莱克,”他轻声说道,迅速地走着,离房子越来越远,“你得有一些耐心。”
这有问题。我知道贝拉对几乎一切事物的感觉——她的想法太明显,有时候就像它们印在她的额头上一样。所以,她没必要告诉我某种情况的一切细节,我就能明白。我知道贝拉不喜欢罗莎莉,我看见过她谈到罗莎莉时嘴唇的动作。并不仅仅是她不喜欢她,她怕罗莎莉,或者她曾经害怕她。
好像我在乎他的计划一样,我低声吼道:“耐心可不是我的专长。”
那个金发吸血鬼——引人注目的那个罗莎莉——弯腰挡在她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保持着一种奇怪的保护性的姿势。
他一直在走,或许已经沿着远离房子的车道走了几百码,而我则紧随其后。我全身燥热,手指在颤抖。到了边缘,已经准备好了,等待着。
这不是谎言,查理跟比利描述的事情不是编造的。我盯着她的时候,看到她双眼鼓了出来,她的皮肤变成了浅绿色。
他毫无预兆地停下来,转身面对我,他的表情又让我一动不动了。
她是病了,病得很重。
有那么一会儿,我就像个孩子——一个只在同一个小镇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孩子,只是一个小孩。因为我知道我还有更长的人生要活,还要经历更多的痛苦,才能了解爱德华眼里灼热的痛楚。
她的眼窝处有深深的黑眼圈,突兀地露出来,因为她的脸如此憔悴。她是不是更瘦了?她的皮肤似乎很紧——好像她的颧骨就要露出来一样。满头的黑发差不多全都梳到脑后,随便打成了一个结,只有几缕毫无生气地贴在她的额头和脖子上,和皮肤上渗出来的汗水纠结在一起。她的手指和手腕看起来非常虚弱,有某种东西让人觉得害怕。
他举起一只手,仿佛要拭去额头上的汗,但是他的手指使劲地刮擦着他的脸,仿佛就要撕下他那花岗岩般的皮肤一样。他的黑眼睛在眼眶里燃烧,模糊不清,看见的不是眼前的东西。他张开嘴巴,好像要尖叫一样,但是却没有喊出任何声音。
接着我真的看见她了。
这是一张男人在生死攸关的一刻心如火焚时才会有的脸。
贝拉半掩藏在沙发的靠背后面,她像胎儿一样慵懒地蜷缩着,双臂抱着膝盖。有好一会儿,我眼里只看见她还是我所爱的那个贝拉,其他的我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皮肤仍然柔软、苍白,像桃子一样,她的眼睛还是同样的巧克力般的棕色。我的心突然泛起一阵奇怪的破碎的颤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我就要从梦中醒来。
有一会儿,我无法言语。这太真实了,这张脸——我在房子里看见过这样的阴影,在她和他的眼里都见到过,但是这使一切都那么不可更改。这是给她的棺材上钉上最后一颗钉子,一切都结束了。
她那温暖、洁净的人类的气味。
“这会害死她,对吗?她快死了。”我知道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的脸就是他的脸打了折扣的翻版,更加脆弱,而且不一样,因为我仍然很震惊。我的思想还没绕到这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有时间明白这一点。这不一样,因为我已经失去过她那么多次了,那么多回了,在我心里。这不一样,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我,也谈不上失去。
我看见她的那一刻,也闻到了她的气味。
这不一样,因为这不是我的错。
我甚至无法享受他的痛苦。我只能想到唯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变成那样,我的眼睛追随着他看着的方向。
“都是我的错。”爱德华轻声说,他的膝盖垮掉了。他在我面前突然倒下,非常脆弱,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容易拿下的目标。
我看见过他生气的模样,看见过他高傲的模样,还有一次我看见他痛苦的神情,但是这一次——这一次远不止悲痛,他的眼神几乎疯狂了。他没有抬头愤怒地盯着我,他低头凝视着身旁的长沙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有人使他着了火一样,他的双手像僵硬的爪子一样放在面前。
但是我感觉像雪一样冰冷——身体当中没有了火。
是爱德华,是他脸上的表情。
“是的,”他对着地面呻吟着,就像他在对地面忏悔一样,“是的,这会害死她。”
他们都在,全部都在,但是那并不是让我呆立在原处、跌破眼镜的事情。
他崩溃的无助使我感到烦躁。我想要打架,而不是处决。现在他那得意扬扬的优越感去哪里了?
我横跨一步,走进房子,背对着墙壁。我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房间——这里我不熟悉。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为了派对他们装点了房子。现在一切都很明亮、苍白,包括围着一个白沙发站着的六个吸血鬼。
“那么为什么卡莱尔不采取措施呢?”我吼道,“他是医生,对吗?把他从她身体里拿出来。”
战斗开始时我会避开卡莱尔的。他们的人手多得足以杀死我,不需要把他包括进来。
就在那时他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回答我,就像给一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解释第十遍一样:“她不让我们这么做。”
“借光。”我从他面前绕开的时候对医生说道。这很艰难——对他们当中的一个置之不理,这全然违背了我的本能。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存在安全的吸血鬼的话,就是因为这位出奇温和的领袖。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天哪,她的行为一如既往。当然,她会为恶魔生孩子,贝拉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贝拉是不是口渴了,我也眯起眼睛。
“你很了解她,”他轻声说,“你那么快就明白了……我没明白,没有及时明白。她回家的路上不愿跟我讲话,真的不愿。我以为她是害怕——那是自然的。我以为她在生我的气,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让她的生命受到威胁,再一次。我没想到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下定决心要干什么。直到我的家人在机场接我们,她径直跑到罗莎莉的怀里。罗莎莉!接着我听见罗莎莉的想法。直到听见那些我才明白过来,然而,你了解,后来……”他像在叹息,又像在呻吟。
卡莱尔的眼睛眯了起来。
“别再说后来她不让你那么做。”我讽刺的语气非常刻薄,“你就没注意到她的顽强不过和一百一十磅重的人类女孩一样吗?你们吸血鬼到底有多愚蠢啊?使她屈服,用药使她昏迷。”
“请进来吧,雅各布。”贝拉沙哑地喊道,声音比刚才要大一些。
“我这么想过,”他轻声说道,“卡莱尔本来可以……”
她的声音不像我所预料的那样。我试图想起春天的时候,我们战斗过的那些年轻吸血鬼的声音,但是我所能记起的只有咆哮。或许那些新生吸血鬼的声音,不像年长的吸血鬼有那种洪亮刺耳的声音吧,或许所有的吸血鬼的声音都很沙哑。
什么,他们太高尚了,不愿意这么做吗?
“为什么不?”她问某个人,“我们也要向雅各布保密吗?这有什么意义?”
“不,不是高尚,她的保镖使事情变得复杂了。”
接着我听见贝拉的声音,沙哑而刺耳,我无法思考其他的任何事情。
噢……他的话之前没多大意义,但是现在都一一应验了,这就是那个金发女孩要做的事情。不过,参与其中对她有什么意义呢?那个美女王后就那么渴望贝拉死掉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愣在那里,他是不是说把死亡之战推迟到更方便的时候?
“或许吧,”他说道,“罗莎莉并不这样看待此事。”
“呃,雅各布,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医生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但不是我预料的那种,“我们可不可以等会儿再探视?”
“那么首先除掉那个金发美女,你们的族群不是过后还可以恢复原样吗?把她大卸八块,然后照看好贝拉。”
“我听说贝拉是活着回来的。”我说道。
“埃美特和埃斯梅都支持她。埃美特决不会让我们……而卡莱尔也不会帮助我反对埃斯梅……”他的声音逐渐变小,然后完全消失了。
我很失望是卡莱尔开的门,我宁愿爱德华露出獠牙走出门外。卡莱尔那么……像人,或者诸如此类的。或许是因为春天我受伤的时候他到我家出诊的缘故吧,但是看着他的脸,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计划杀死他,这让我感到不舒服。
“你本应该把贝拉让给我的。”
我从嘴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门内涌出来的恶臭令人无法抵抗。
“是的。”
“你好,雅各布,”他说道,语气比我预料的要平静一些,“你怎么样?”
不过,现在这样说有些太迟了,或许在他使她怀上那个吞噬生命的恶魔之前就该想到这一切。
我的拳头还没碰到门,门就开了,医生站在门里,他的神情很沉重。
他从自己的炼狱中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看得出他同意我的观点。
我吸了一大口气——在里面空气会更糟糕——纵身一跃跳到门廊的台阶上。
“我们不知道,”他说道,那些话像呼吸一样轻,“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以前没有发生过像贝拉和我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知道人类能够怀上我们族类的孩子?”
我熄火,聆听着寂静的一切。现在我能听见白色的双扇门那头传来的紧张而生气的嗡嗡声,有人在家。我听见我的名字,微笑起来,高兴地想到我让他们感到有些紧张。
“在这个过程中,难道人就该在什么时候被撕成碎片吗?”
我不确定该期待什么,但是在那座大大的白色墓穴中没有生命的迹象,他们当然知道我来了。
“是的,”他紧张地轻声认同道,“他们都存在,那些施虐狂、梦淫妖、女淫妖,他们存在,但是引诱只不过是一顿大餐的序幕,没有人会幸免。”他摇着头,就像这个想法令他厌恶一样,就像他和他们不同一样。
车道豁然开朗,通向草坪,扑面而来的气味像烂番茄一样刺激着我的鼻子。啊!臭气熏天的吸血鬼,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这样一来,恶臭会难以忍受——里面没有掺杂着人的气味,就跟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情形一样——不过,气味不像用狼鼻子闻的时候那么糟糕。
“我没意识到他们对你们这类东西还有特别的称呼。”我恶狠狠地说。
我结果他之后,就会在他们放倒我之前,尽我所能地铲除他们当中剩下的几个。哈——我不知道山姆是否会认为我的死是种挑衅行为,或许他会说我是咎由自取。他才不想得罪那些吸血鬼呢,他们可是他“永远的好朋友”。
他抬头看着我,脸看起来有一千年那么老。
我哼了一声,那个寄生虫可能会踢走此事的戏剧化效果。
“就连你,雅各布·布莱克,对我的恨也抵不过我对自己的恨。”
那么我只要走进去,亲眼看见山姆要的宝贝证据,接着挑战爱德华,让他跟我决斗。
错了。我想道,我愤怒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他们会听见我到来的声音,不管我骑不骑摩托车,他们都不会惊讶的,我没有办法掩饰我的意图。我一离他们足够近,爱德华就会知道我的计划。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想这个计划还是行得通的,因为我这边掌握着他的自尊,他想和我单打独斗。
“现在杀死我救不了她。”他平静地说道。
直到那一刻——当我确定我成功了的时候——我才开始思考现在我到底要干什么。我减速到二十迈,小心翼翼地在树木之间绕来绕去,比我需要的更谨慎。
“那么怎样才救得了她?”
快车道的车少了一些,我把摩托车加速到八十迈。我没有碰刹车,直到接近狭窄的车道,我猜到那时我已经畅行无阻了。山姆不会跑那么远来阻止我的,已经太晚了。
“雅各布,你得为我做一件事。”
高速公路上的旅游车辆川流不息,我在汽车中间穿梭,结果许多车都冲我按喇叭,还有几个人伸出手指头警告我。我以七十迈的车速漫不经心地驶上101快车道,我得沿着直线骑一会儿,以避免被一辆小面包车给碾碎。并不是因为这样会害死我,而是会让我减速。多处骨折——至少是严重的骨折——要经过许多天才能完全愈合,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他妈的我才不会,寄生虫!”
我发动摩托车的引擎,接着沿泥泞的车道往南疾驰而去,经过房子的时候我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一直盯着我,眼神既疲倦又疯狂:“为她呢?”
我不打算担心这一点。我会尽可能快地赶去,如果他们拦住我,迫不得已的话我只好应付了。
我紧紧地咬着牙齿:“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让她远离你,每一件事情,太迟了。”
摩托车的速度还没我跑得快,但是骑摩托车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我不知道比利转动轮椅到商店,然后打电话给某个能捎口信给山姆的人需要多久。我打赌,山姆还没从狼形变回来,问题是说不定保罗很快就会回到我们家。他一会儿就能变形,让山姆知道我在干什么……
“你了解她,雅各布。你和她之间有种我根本无法理解的联系。你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是你的一部分。她不会听我的,因为她认为我低估了她。她认为她足够强壮,能够面对这一切……”他哽咽了,接着忍住说道,“她可能会听你的。”
“杰克,等等——”他在我身后喊道,但是我已经走出门,奔跑起来。
“为什么她会?”
“再见,爸爸。”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睛里的火焰比以前燃烧得更明亮,眼睛瞪得更大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吸血鬼也会精神错乱吗?
我盯了他一会儿,接着两大步穿过房间。我一把拿起电话,把电话线从电话机盒的插孔里拔出来,把灰色的电话线绕成一圈放在手掌里。
“或许吧,”他回答了我心里的疑问,“我不知道。感觉就是这样。”他摇摇头,“我不得不在她面前掩饰这一切,因为紧张会让她的病情更严重,她不能承受任何这样的压力。我不得不保持镇静,我不能使情况更糟糕,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必须听你的!”
“别理贝拉和卡伦一家,山姆是对的。”
“我无法告诉她你没告诉她的事情。你要我做什么?告诉她,她很蠢?她可能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告诉她,她可能快死了?我打赌她也知道这一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能给她她想要的。”
“雅各布,”他语气勉强地说道,“雅各布,别,这不值得。”
他在胡说八道,他这么疯狂是部分原因吗?
我们盯着彼此,希望对方屈服,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
“只要能让她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他说,他的注意力现在突然变得集中起来,“如果孩子是她想要的,她可以生,她可以生半打孩子,不管她要什么都可以。”他停顿了一拍,“她可以有小狗,如果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的话。”
他把头偏向一侧,眯起眼睛说:“你没有?”
他和我疑神对视了片刻,接着他的表情在轻轻一碰就会失控的伪装之下变得狂乱了。他的话驱散了我的愁容,当我明白他说的这些话的含义时,我吃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心里倒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但不是这样的!”我还没缓过神儿来,他就厉声说道,“这个东西正在吞噬她的生命,而我却在一旁束手无策!我不想像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病入膏肓,慢慢地,看着它伤害她。”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人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一样,“你得让她理智一些,雅各布,她不会再听我的。罗莎莉总是在她身边,助长她的疯狂——鼓励她,保护她,不,保护那东西,贝拉的生命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你去哪儿?”
从我喉咙里传来的响声听起来好像我在哽咽一样。
我缓慢地转过身:“怎么啦?”
他在说什么?贝拉应该这样,什么?生孩子?和我?什么?怎样?他要放弃她吗?或者他认为她不介意被分享?
“杰克,看着我。”
“不管是哪一样,只要能让她活着。”
“或许吧,或许我会在婚礼上演出。在山姆的婚礼上客串,接着在雷切尔的婚礼上也客串一下。不过,杰莱德和琪姆可能会是第一对,或许我应该准备一套西装之类的。”
“那是你说过的最疯狂的话。”我含糊不清地说道。
“雅各布,求你了。如果你需要……休息,好吧,就休息吧,但是不要再那么久了才回家来。”
“她爱你。”
我哼了一声。
“还不够。”
“她宁愿睡在地板上也不愿意失去你,我也一样。”
“她为了孩子准备送死了,或许她会接受不那么极端的事情。”
“雷切尔可以要回她的房间,我知道她讨厌那张床垫。”
“难道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吗?”
我在决定该怎么措辞的时候,屋子里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我知道,这需要做许多令她信服的工作,那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你知道她在想什么。让她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要走了吗,孩子?”
我无法思考他建议的事情,这太过分了,根本不可能,这是错误的,令人难受。周末的时候把贝拉借过来,星期一早上把她还回去,就像租影碟一样?这么乱作一团。
“我不想讨论此事。”
这么诱人。
“杰克……”
我不想考虑,不想想象,不过这样的景象还是出现了。我曾经那么多次憧憬着得到贝拉,那个时候我们俩仍然有可能在一起,接着过了那么久之后,很显然,那些胡思乱想只留下不断恶化的疼痛,因为不存在任何可能,完全没有。那个时候我无法自持,现在我无法阻止自己。贝拉在我的怀抱里,贝拉叹息着我的名字……
“没发生什么事。山姆让他们轮流休息,我猜我们现在都是一群吸血鬼的热爱者了。”
更糟糕的是,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新景象,是那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为我而存在的图景。我知道,这幅图景要不是他现在硬塞进我的脑袋里,要过许多年我都不会因此而痛苦的,但是它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像杂草一样缠绕住我的大脑——那么有害,那么消灭不了。贝拉,健康而容光焕发,和现在如此不一样,但是有些还是一样的:她的身体,不是变形扭曲的,变回到更加自然的样子,因为我的孩子而变得圆鼓鼓的。
我站住了,还是背对着他,掩饰我的表情。
我企图逃离我脑海中这种有毒的杂草:“让贝拉明白其中的道理?你住在哪个宇宙?”
“等等,杰克。难道你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要不要给山姆打个电话问问他最新消息?”
“至少试一试。”
“好了,我打算去做点事儿……”我开始朝后门走。
我迅速地摇摇头。他等待着,无视我否定的回答,因为他能听见我心中的矛盾。
自从丽贝卡结婚以来,她没在家里住过一次,尽管她的确有很好的借口,夏威夷的机票很昂贵。华盛顿州足够近,雷切尔没有相同的理由。她在夏季学期也会选修许多课程,假期的时候在校园咖啡厅两班倒。要不是保罗的话,她可能在家待不了几天就已经走了。或许那就是为什么比利不把保罗赶出家门的原因吧。
“你从哪里想出这种变态的垃圾想法的?你走的时候编造出来的吗?”
“我知道。”
“自从我意识到她打算做什么之后,我什么都没想,除了想救她的办法。她宁愿死也要做这件事情,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联系你。我知道如果我打电话的话,你不会接。如果今天你没来的话,我本来很快就会去找你的,但是很难离开她,哪怕只有几分钟。她的状况……改变得太快。那个东西……在长大,非常快,现在我无法离开她了。”
比利开玩笑的口吻消失了,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在家里只待几个星期。这是她第一次在家里待很长时间。这很难——你妈妈去世时,姑娘们比你年纪都大,她们在这个家里会遇到的麻烦更多。”
“那是什么?”
“要雷切尔去他家里待着。”
“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比她要强大,已经这样了。”
比利叹气道:“如果我们想避免饿死的话,就不得不开始藏起食品杂货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能够看清楚了——在我的脑海中看见那个膨胀的魔鬼,从她身体里面钻出来。
“你难倒我了。不过,保罗一整天都在,所以很可能没有了。”
“帮助我阻止这一切,”他轻声说道,“帮助我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比利把手放在轮子上,把自己推到冰箱那里:“还剩下什么吃的没?”
“怎样做?提供我的种马服务?”我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退缩一下,但是我退缩了,“你已经变态了,她绝不会听这些。”
“你不会去许多地方。”
“试一试吧,现在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这怎么会有伤害呢?”
“不可能,背我回来是你的责任。”
这会伤害我,没有经历这一切的时候,难道我遭到贝拉的拒绝还不够多吗?
“你会毁掉那把轮椅的,你知道,然后你就得用胳膊肘把自己拖回来了。”
“为了让她少忍受一些痛苦,代价是如此高昂吗?”
“真是要命,想想我每小时大约要走三十英里,了不起。”
“但是这没用。”
我把他推到我为他造的小斜坡上,然后推进起居室。
“或许有用,但或许这会令她迷惑,或许她的决心会动摇,片刻的迟疑就是我所需要的。”
“那是下坡路,你一路上都是滑行的。”
“接着事成之后你就拆台?‘贝拉,只是开玩笑的’?”
他大笑起来,发出低沉的轰隆声:“我的胳膊累坏了,我把自己从苏家里一路推回来。”
“如果她想要孩子,那么她就会得到,我不会不认账的。”
“你从什么时候起需要帮助了,老先生?”
我无法相信我甚至会考虑这些。贝拉会揍我的——倒不是我在意这一点,而是这可能会让她的手再骨折。我不应该让他跟我谈话的,搅乱我的心情,我应该现在就杀死他。
我咬紧牙齿,但确定如果我不向他撒几分钟的谎的话,他跟山姆一起惹麻烦的可能性会更高。
“不是现在,”他低语道,“还没到时候。对错与否,这都会毁灭她,你知道这一点,没有必要仓促行事。如果她不听你的,你还有机会。贝拉的心脏一停止跳动,我会乞求你杀死我的。”
“过来,孩子,至少帮忙让我进去。”
“你不会乞求很久的。”
我倏地停下来,看着他然后望着车库。
疲惫不堪的微笑在他的嘴角若隐若现:“我非常相信这一点。”
“能占用你一会儿时间吗,杰克?”
“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但是比利在等我,他知道我现在正出现某种状况。他在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眼睛正好盯着我从森林里穿过来的方向。我看见他在判断我的方位——径直经过房子准备去我自己造的车库。
他点点头,伸出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手。
终究,他很快会打电话给山姆,游戏就结束了。他们会阻拦我,把我拉回来。或许还会企图使我生气,甚至会伤害我——不管怎样,迫使我变形,这样山姆就能制定新的法律。
我咽下恶心的感觉,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我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那块石头,摇了摇。
我并没有真的打算跟我父亲道别。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他同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