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雅各布的关系以前是那么轻松,犹如呼吸一般,但是自从爱德华重新回到我的生活,我们的关系一直就很紧张。因为——在雅各布眼中——选择爱德华,我就是在选择一种比死亡更糟糕的命运,或者说,是与死亡相同的命运。
他开始说起别的,接着突然闭上嘴巴,再次挣扎起来,咬紧牙齿使自己想说的话别说出口。
“怎么啦,杰克?告诉我啊,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他笑道:“这才是我的姑娘。”
“我……我……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我故意用尽全力重重地踩在他的脚上。
“哦,求你了,说出来吧。”
“不是,”他终于回答道,“但是我会这样把你留在心中,粉红色的脸颊、心跳,笨手笨脚的,一切的一切。”
“是真的。不……是……是个问题,是我希望你告诉我的事情。”
他咬紧牙齿,跟自己挣扎——他来这里是为了送给我一份礼物,而不是为了评判,我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问我啊。”
“假装什么?我死了?”
他又挣扎了一会儿,接着呼气道:“我不该问。没关系,我只是好奇得有些病态。”
“我会努力记住像这样的你的,假装……”
因为我很了解他,所以我明白。
我试着挤出一个笑容,他看着我一脸的苦相,大笑起来。
“不是今晚,雅各布。”我轻声说道。
“那么微笑。”
雅各布甚至比爱德华更加执著于我的人性,他珍视我的每一次心跳,知道它们是屈指可数的。
“是的。”
“哦,”他说道,试图忍住他心中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哦。”
“这是你想要的,是吗?”
一支新曲子又开始了,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注意到。
“每个人在婚礼上都会哭。”我声音沙哑地说。
“什么时候?”他轻声问。
“你不该是那个哭泣的人,贝拉。”
“我并不确定,或许,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
雅各布看着我,皱起眉头。他用手指抹过我的脸颊,接住我落下的眼泪。
他的声音改变了,蒙上一层防御性的挖苦腔调:“为什么要推迟呢?”
我努力咽下喉咙中的哽咽,但是我没法吞下去。
“我只是不想在痛苦煎熬中度蜜月。”
“你会觉得,到现在我已经习惯跟你道别了吗?”他轻声说道。
“你宁愿怎样度蜜月?下棋?哈哈。”
我们又转了个圈。
“很有趣。”
他大笑道:“那就有趣了。我想,不过,我还是坚持跳两支,我不想引起流言飞语。”
“开玩笑的,贝儿。不过,老实说,我不明白,你和你的吸血鬼无法度真正的蜜月,那么为什么还要经历这样的一切呢?直说吧,这并不是你们第一次推迟此事。不过,那倒是件好事儿。”他突然急切地说道,“别害臊。”
我用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想和我跳多少支都行。”
“我没有推迟任何事情,”我厉声说道,“而且,是的,我能度真正的蜜月!我能做我想做的一切!别管闲事!”
他叹气道:“一曲终了,你认为我还能再跳一支吗?或者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他突然停止了旋转。有一会儿,我不知道他是否终于注意到音乐改变了,在他对我说再见之前,我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弥补我们小吵小闹的办法,我们不该以这样的调子分别。
“爱丽丝有种无法抑制与生俱来的力量。”
接着,他双目圆睁,流露出迷惑不解、奇怪的恐惧。
“我得承认他们很棒,”他说道,“他们知道如何办派对。”
“什么?”他惊叫道,“你说什么?”
他大笑起来,接着从我的头上望过去。他嘟起嘴巴,审视招待晚宴上闪烁着的光芒。我和他一起看过去,跳舞的人们优雅地转着圈,花瓣像羽毛一样从花冠上飘落下来,从这片黑黢黢、安静的地方看过去,那一切显得很遥远,几乎就像在观看白色的雪花在水晶球里旋转一样。
“关于什么?杰克,怎么啦?”
“是啊,还不够瞩目。”
“你什么意思?度真正的蜜月?当你还是人类的时候?你在开玩笑吗?那可是令人作呕的笑话,贝拉!”
“差不多,但是对我而言足矣,今天你是明星。”他轻声笑道,“我打赌,你还是很喜欢这样的,万人瞩目的焦点。”
我愤怒地盯着他:“我说过别管闲事,杰克,这跟你毫不相关。我不该……我们不该谈论这件事,这是隐私……”
“你……开心吗?”
他巨大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抓住,手指交错在一起。
“并没有那么糟,我只是有点儿哀怨罢了。”
“哇,杰克!放开我!”
“对那些声音我感到很抱歉,”我说道,“希望我能使情况好转。”在如此多的方面,我想。
他摇晃着我。
让他充当外交官的角色,感觉很奇怪。
“贝拉!你疯了吗?你不能那么愚蠢!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当然,当然。”雅各布说道,在演变成吵架之前他求和了。
他又摇晃我,他的手抓得像止血带一样紧,在颤抖,我的骨头都在震动。
“塞思知道他没有危险,他比山姆更了解卡伦家的人。”
“杰克——停下来!”
“嗯,或许我过于敏感了。或许他们不管怎样都会来,盯着塞思。这里有许多吸血鬼,塞思没有像他应该的那样严肃对待此事。”
黑夜突然变得非常拥挤起来。
“山姆应该更信任你。”
“把你的手从她身上移开!”爱德华的声音像冰一样寒冷,像剃刀一样犀利。
听见我的冷笑话,他呻吟了一声,接着叹气道:“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做你的朋友,你最好的朋友,最后一次。”
在雅各布背后,黑夜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接着又传来一声,与前面的交织在一起。
“好在你个子足够高。”
“杰克,哥们儿,回去吧,”我听见塞思催促道,“你不能自持了。”
“那可是个高不可攀的要求。”
雅各布仿佛定在原处,他瞪大惊恐万分的双眼紧紧盯着我。
“是为了让婚礼完美无憾。”
“你会弄伤她的,”塞思低声说道,“放开她。”
“以防我无法自制,诸如此类的事情,以防我决定搞砸派对。”这个想法或许对他很有吸引力,想到这儿一抹微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但是,我到这里来可不是要毁掉你的婚礼的,贝拉。我到这里是……”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现在!”爱德华怒吼道。
“以防什么?”
雅各布的双手垂落到身体的两侧,突然涌上来的血液在我久违的血管中流淌而过,让人感到疼痛不已。在我意识到其他事情之前,冰冷的手取代了炙热的手,空气突然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山姆在外面,也有其他人。只是以防万一,你知道。”
我眨了眨眼睛,退到离我原来所在的地方大约五六英尺开外的地方。爱德华站在我前面,很警觉。两匹巨狼挡在他和雅各布之间,但是他们在我看来并不是想侵犯,更像是要制止一场斗殴。
“哈?”
塞思——身材瘦长,十五岁的塞思用长长的胳膊抱住雅各布颤抖的身体,正要把他拖走。如果雅各布在如此靠近塞思的时候变形……
“疯狂可能比与一群人共享你极力掩饰的想法容易,因为没有人会把疯狂的人们的声音当回事。”
“来吧,杰克,我们走吧。”
“多谢。”
“我要杀了你,”雅各布咬牙切齿地挤出来这几个字,他的声音由于愤怒轻得像耳语一般。他盯着爱德华的双眼里,熊熊的怒火在燃烧,“我要亲手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他抽搐着。
“你的情况是,那意味着发疯。当然,我早知道你发疯了。”他揶揄道。
那头黑色的、最大的狼尖声咆哮起来。
听到他这么说,我大笑道:“是的,我也无法让我自己闭嘴。”
“塞思,走开。”爱德华说道。
“他是个好孩子。与有些人相比,是更好的伙伴。我告诉你,若能清除我头脑中的那些声音,当狼人几乎是件完美无憾的事情。”
塞思又用力拖着雅各布,狂怒的雅各布情绪有些失控,塞思把他再拖开几英尺:“别这样,杰克,走开,来吧。”
“我打扰他并不仅仅因为你,我喜欢塞思。”
山姆——较大的、黑色的狼——这时走到塞思那里。他把巨大的头顶在雅各布的胸口,把他推走。
“我很好,贝拉,真的。你不必再担心我了,你可以停止打扰塞思了。”
他们三个——塞思在拖,雅各布在颤抖,山姆在推——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你好吗,雅各布?真的?”
另一匹狼在他们身后凝视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我不确定他的毛是什么颜色——或许是巧克力棕色吧?那么,是奎尔吗?
“好,”我感到他耸了耸肩膀,“我猜,那才是重要的事情。”
“我很抱歉。”我对狼说道。
“幸福。”
“现在没事儿了,贝拉。”爱德华低语道。
他哼道:“对,我自己剪的,用生锈的厨房用大剪刀。”他开怀大笑了一会儿,接着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幸福吗,贝拉?”
狼看着爱德华,他的眼神并不友善,爱德华冷冰冰地向他点点头。狼喷了一口气,接着转身跟上其他人,在他们消失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看起来不错。”我撒谎道。
“好了,”爱德华自言自语道,接着他看着我,“我们回去吧。”
“是的,更方便,你知道。我本以为,我最好利用双手的。”
“但是杰克……”
“你剪了头发。”我注意到。
“山姆控制住他了,他走了。”
“好吧。”狼人的感官很容易就会忘记他能做的所有事情,他看起来那么像人类,特别是现在。
“爱德华,我真抱歉,我很愚蠢……”
“你知道,对我而言没那么黑。”
“你没做错什么……”
“爱丽丝今天在我身上花了许多工夫,夜晚也很帮我的忙。”
“我真是大嘴巴!为什么我会……我不该让他那样想我的,我在想什么啊?”
“不过,错过见到像这样的你,简直会是种耻辱,这完全值得一路奔波。贝拉,你看起来难以置信,那么美丽。”
“别担心,”他抚摸着我的脸,“我们要在别人注意到我们不在之前赶回派对。”
我们从容地旋转着。
我摇摇头,努力重新调整自己。在别人注意以前?有人错过刚才那一幕了吗?
“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在他回答自己的问题之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我猜,我朝回来的这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些时候,或许是我已经朝这里赶了。不过,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开始奔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赶得上。”他大笑道,“你不了解这种感觉有多么奇怪——又靠两条腿走路。还有衣服!而且更怪异的是,这让人觉得奇怪。我没料到会这样,我对与人类有关的所有事都很生疏了。”
我这样想的时候,意识到刚才的对峙对我而言是如此具有灾难性,实际上在这里的阴影中却很安静,很短暂。
“你何时决定回来的?”
“等我一会儿。”我请求道。
我从未做过什么好事,足以让我配拥有像雅各布这样的朋友。
我的内心一片混乱,既恐慌又痛楚,但是那并不重要——现在只有外在重要了。我知道,摆出一副好姿态是我需要掌握的事情。
我调整了一下视线,现在我能看见他的脸了,比我预期的要高一些了。他还在长个子,这可能吗?他现在快要长到七英尺,而不是六英尺了。经过那么久之后,再次看见他熟悉的面容,真的是种安慰——他深邃的眼睛隐藏在凌乱的黑眉毛的阴影里,高高的颧骨,丰满的嘴唇在洁白的牙齿上舒展开来,形成一个挖苦的笑容,与他说话的语气很协调。他的眼神很紧张,小心翼翼的。我看得出,他今晚非常小心翼翼。他在尽最大的努力让我开心,极力掩饰他这样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我的礼服如何?”
他大笑道:“很好,因为我没时间停下来买一份真正的礼物。”
“你看起来很好,一丝不乱。”
“不——你的到来使我感到非常幸福,这是你能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我深吸了两口气:“好吧,我们走吧。”
“我知道这一点,我今晚来不是为了让你感到内疚的。”
他用胳膊揽住我,领着我回到光亮之中。当我们经过闪烁的灯光时,他轻轻地把我推向舞池。我们融入其他人,仿佛我们的舞蹈从未中断过一样。
“我不想让你感到悲伤。”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宾客,没有人看起来很震惊或很恐惧。只有那些最苍白的脸庞流露出紧张的迹象,他们掩饰得很好。贾斯帕和埃美特站在舞池的边缘,靠得很近,我猜想对抗的时候他们就在附近。
“我很高兴自己来了,”过了一会儿,雅各布平静地说道,“我本来想我不会来的,但是……再一次看到你真好,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悲伤。”
“你……”
我们随着我手心下他心跳的节奏移动。
“我很好,”我保证,“我不敢相信我那么做了,我是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是否只能和你跳一曲,”他说道,然后开始让我缓慢地绕着圈,我们的舞步与身后的节奏并不合拍,“我最好尽可能地利用这次机会。”
“你没做错什么。”
雅各布后退了一点,挺直身体。他的一只手停留在我的腰背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他把我们的手放在胸前,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我的手掌下跳动,我猜他并不是碰巧把我的手放在那里的。
在这里看见雅各布我那么高兴,我知道他为此作出的牺牲。接着我又毁了它,把他的礼物变成灾难,我应该被关禁闭。
“你回家他会很高兴的。”
但是我的愚蠢不会摧毁今晚其他的东西。我会收起这些,把它装进抽屉,锁起来待会儿再来处理。我会有充足的时间为此来鞭笞我自己,我现在能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确定山姆告诉他了,我会去看他,等……等派对结束。”
“结束了,”我说,“我们今晚别再想此事了。”
我朝宾客们瞟了一眼,但是我无法透过跳舞的人群找到最后一次我看见雅各布的父亲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否留下来了。“比利知道你来这里吗?”我一开口问,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这是解释他先前露出兴奋表情的唯一理由。
我期望爱德华会很快认同的,但是他很沉默。
“这也是我的想法。”
“爱德华?”
“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闭上眼睛,用他的额头顶着我的。“雅各布是对的,”他轻声说道,“我在想什么?”
我感觉到他的嘴唇摩擦着我的头发:“对不起,我迟到了,亲爱的。”
“他不对。”我努力在一群注视着我的朋友面前保持脸色平静,“雅各布太过偏激,不明白。”
“现在我爱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他低声咕哝了些什么,听起来像:“应该让他杀死我,哪怕就只是想……”
他哼了一声,说:“是啊——派对可以开始了,伴郎终于来了。”
“别这样,”我气愤地说道,我把他的脸捧在我的手心,直到他睁开眼睛,“你和我,那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那才是你现在要想的事情,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只是?哦,杰克!现在一切都很完美了。”
“是的。”他叹气道。
“别又哭又闹了,贝拉,你会毁了婚纱的,只是我而已。”
“忘记雅各布来过。”我能做到,我会做到,“为了我,答应我,你不会再想这件事了。”
“哦,雅各布,”我现在开始哭泣了,我没法口齿清楚地说出话来,“谢谢你。”
他回答之前凝视了一会儿我的眼睛:“我答应你。”
“如果罗莎莉不能正式开始跳舞的话,她不会原谅我的。”爱德华低声说道,我知道他要留给我们空间,送给我他自己的礼物——与雅各布在一起的片刻。
“谢谢你。爱德华,我不害怕。”
我跌跌撞撞地朝着他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爱德华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直到另一双强有力的手在黑暗中抓住我。雅各布把我拉到他身边时,他皮肤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纱裙传过来。我把脸伏在他的胸口时,他只是抱了抱我。他弯腰亲了一下我的脸颊,然后是头顶。
“我害怕。”他轻声说。
“嘿,贝儿。”
“别怕,”我深呼吸,然后笑道,“顺便说一下,我爱你。”
“雅各布!”我一能呼吸就艰难地喊出来,“雅各布!”
他勉强地对我笑了笑:“那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啊。”
我飞快地用手捂住喉咙,倘若不是爱德华扶着我,我肯定会摔倒的。
“你别霸占着新娘,”埃美特说道,从爱德华的肩膀后面伸出手来,“让我和我的小妹妹一起跳一曲吧,这可能是我让她脸红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大声笑起来,和他平常一样一点儿也不做作,无论在何种严肃的气氛下他都是这样。
“我一直就很好,”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回答道,“我能接着跳吗?”
结果表明,我实际上还没和许多人跳过舞,这让我有机会真正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下定决心。当爱德华又来邀我跳舞时,我发现雅各布的抽屉已经紧紧地关上了。当他用胳膊揽着我的时候,我能发掘出先前的喜悦,我确信我生活中的一切今晚都回归到适合它们的位置了。我笑了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他的胳膊一紧。
“谢谢你,”爱德华对着黑暗说道,“真的非常……你太好了。”
“我会习惯这样的。”我说道。
直到我们来到一棵雪松漆黑的另一侧时,他才停下来。接着,爱德华笔直地凝视着最黑暗的影子。
“别告诉我,你已经克服了跳舞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开始跳舞,带着我向之前我们前进的反方向旋转,离灯光越来越远,接着进入环绕着耀眼的舞池的漆黑深夜中。
“跳舞不是那么糟糕——和你一起。不过,我想的不仅仅是这些,”我使自己更加紧紧地贴着他,“永远都不放开你。”
“啊?”
“永不。”他保证道,接着弯腰吻我。
“意外的结婚礼物。”
这是一种严肃的吻——热切,缓慢,但却越来越强烈……
“怎么啦?”我问道。
听见爱丽丝的叫声时,我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了,她喊道:“贝拉!时间到了!”
“哦!”他说。他的眉毛皱了一会儿,接着迅速地舒展开来。
我的新妹妹这样打断我,一丝不快在我心中一闪而过。
在我还没来得及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转身让镜子中的这个美女背对着我之前,爱德华突然皱了皱鼻子,自动地转身面对另一个方向,仿佛有人在叫他一样。
爱德华没理会她,他的嘴唇牢牢地吻住我,比之前更急切。我的心乱蹦起来,手掌紧紧地搂住他大理石一样的脖子。
我只是瞟了一眼镜子中的爱德华——镜子中的他是那张完美脸庞的完美复制品——他身边站着一个黑头发的漂亮女子。她的皮肤像奶油,粉扑扑的,大大的眼睛充满兴奋,眼睛周围是浓密的睫毛。散发着微光的白色婚纱上狭窄的裙身沿着裙摆呈精美的喇叭形展开,几乎就像一朵倒立的马蹄莲,剪裁得如此精巧,显得她的身材看起来优雅而高贵——至少,站着一动不动的时候是这样。
“你们想错过飞机吗?”爱丽丝责问道,现在已经来到我身旁了,“我确定,你们露宿在机场外面,等待另一个航班,这样才算得上度过一个美好的蜜月。”
“偏袒,是吗?”
爱德华轻轻地转动一下脸,咕哝道:“走开,爱丽丝。”接着又把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面。
他叹了口气,接着停了下来,让我转过身面对房子。玻璃墙反射着舞会场景,就像一面长镜子一样,爱德华指着对面镜子里的一对。
“贝拉,你想穿这身衣服上飞机吗?”她追问道,我真的没注意,那时,我根本不在意。
“你总是对我过分偏袒,你知道。”
爱丽丝静静地咆哮道:“我要告诉她你要带她去哪里了,爱德华。再不听话,我真的会这么做。”
“那么,我想,你没意识到今晚你到底有多么漂亮,美得令人心痛。迈克对一个已婚女人怀有不太合适的想法,我并不感到惊讶。我感到失望的是,爱丽丝没有迫使你看一看镜子。”
他僵在那里,接着他仰起脸,愤怒地盯着他最喜欢的妹妹:“你看起来那么小,却这么惹人厌。”
“呃,没有,我才没有,为什么?”
“我挑选出完美的出行服,可不是为了被浪费的,”她厉声反击道,“跟我来,贝拉。”
“你有机会看过你自己吗?”
我推开她的手,踮起脚尖再吻了他一次。她不耐烦地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从他身边拖走。看着我们的宾客乐呵呵地笑了几声,我放弃了挣扎,让她把我领进空空如也的房子。
“是的,对啊。”
她看起来很烦躁。
“我不得不听见他的想法时,就不喜欢。不管怎么说,他很幸运,我没把他踢出去。”
“对不起,爱丽丝。”我道歉道。
“还是不太喜欢迈克,嗯?”爱德华把我从他身边拉过来的时候,我评论道。
“我不怪你,贝拉,”她叹气道,“你看起来是情不自禁。”
好像我和每个人都跳过舞了。看见我所有的老朋友真好,但是与其他一切相比,我真的只想和爱德华在一起。在一支新曲子刚开始半分钟的时候他终于插进来,我感到很高兴。
看着她那副殉道者的表情,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生气地皱起眉头。
“我保证。”
“谢谢你,爱丽丝,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自己度过的最美丽的婚礼,”我真诚地告诉她,“一切恰到好处,你是全世界最好、最聪明、最能干的姐妹。”
他露齿一笑:“我猜,吃那些食物我会活下来的。要是可以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打电话给我。”
这话正中她的下怀,她眉开眼笑道:“我很高兴你喜欢。”
我声音沙哑,尽力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只是感到担心留下你自己做饭——实际上这就是玩忽职守罪,你可以逮捕我。”
蕾妮和埃斯梅在楼上等我们,她们三个迅速地帮我脱掉礼服,穿上爱丽丝给我准备的深蓝色外出套装。我很感激,不知谁把我的发卡取下来,让头发散落在背上,因为发辫卷成波浪形,使我之后免遭发卡戳到头部的痛苦。在这段时间,我妈妈一直泪流满面。
“我在家会想念你的,贝拉,我已经感到孤单了。”
“我一知道我们去哪儿时,就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和她拥抱道别时,向她保证。我知道,蜜月的秘密可能让她感到疯狂——我妈妈讨厌秘密,除非她参与其中了。
“她一安全地离开,我就会告诉你的。”爱丽丝比我做得好,看见我受伤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来。真是不公平,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音乐换了,查理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
“你很快,很快就要来看望我和菲尔,现在轮到你到南部去了——再看一看太阳。”蕾妮说道。
“我们还有一些时间。”他提醒我,语气中包含着无比的喜悦,我们跳舞的时候他弯腰吻我,照相机疯狂地咔嚓咔嚓直响。
“今天没有下雨。”我提醒她,回避她的请求。
我大笑道:“需要一点儿时间才习惯。”
“这是奇迹。”
“喜欢派对吗,卡伦太太?”他在我的耳边低语道。
“一切准备就绪,”爱丽丝说道,“你的行李箱在车里——贾斯帕搬过去的。”她拖着我往楼梯走,蕾妮跟在我身后,仍然半拥抱着我。
音乐响起时,爱德华把我揽入怀中,遵照传统与我翩然起舞。我心甘情愿地走向前,尽管我害怕跳舞——特别是在别人面前跳——他搂着我就让我感到很开心。他一个人在跳,我只是毫不费力地跟着他旋转,灯光犹如华盖散发着光辉,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我爱你,妈妈,”我们下楼的时候我轻声说道,“我真高兴你有菲尔陪伴,好好照顾彼此。”
所有标准的传统都得到保留。我们拿着刀切那只巍然壮观的蛋糕时,闪光灯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对于我们相对较亲密的朋友和家人而言,蛋糕太大了。我们轮流把蛋糕抹在彼此的脸上,我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爱德华勇敢地吞下了他那份。我不是很熟练地抛开花束,正好落在惊讶的安吉拉手中。埃美特和贾斯帕看到我的脸刷地变红,哄笑起来,而爱德华则为我撩开借来的吊袜带——它几乎移动到我的脚踝上了——他用的是牙齿,非常小心。他迅速地朝我眨了眨眼睛,盯着迈克·牛顿的脸。
“我也爱你,贝拉,亲爱的。”
“我们等会儿再聊。我们有无限长的时间互相了解呢!”坦尼娅和她的家人往前走的时候大笑道。
“再见,妈妈。我爱你。”我又说了一遍,喉咙有些沙哑。
坦尼娅瞟了一眼等在她身后的人——查理的副手马克和他的妻子,他们看着德纳利家族的时候都瞪大了双眼。
爱德华在楼梯下面等我,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却向后靠,扫视等待着为我们送行的一小群人。
“我……我也是。”我结结巴巴地说。
“爸爸?”我问道,眼睛还在搜索。
黑头发的女人把手放在凯特的头顶上:“我是卡门,这是以利亚撒,我们都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
“在这里。”爱德华轻声说道,他牵着我穿过宾客,他们为我们让路。我们找到查理,他笨拙地倚靠在墙壁上,仿佛在躲避,藏在大家后面,他眼睛周围红色的一圈说明了为什么。
“你做梦吧,”凯特转了转金色的眼眸说道,她从坦尼娅手中接过我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欢迎你,贝拉。”
“哦,爸爸!”
“现在卡伦家族都是成双成对了。或许,接下来就是我们了,呃,凯特?”她对着金发女孩露齿一笑。
我搂着他的腰,眼泪又流下来——我今晚哭了好多次,他拍拍我的背。
“当然,”我屏息道,“遇见你真好。”
“好了,好了,你不想错过班机吧。”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家族,贝拉,”她微笑道,有些后悔,“我们把自己当成卡莱尔大家庭的一员,我们对最近,呃,最近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那时我们并没有那么做。我们本该早些见到你的,你能原谅我们吗?”
和查理讨论爱是很艰难的事情——我们太像了,总是回到细枝末节上,以逃避流露出令人难堪的感情,但是没有时间羞怯了。
坦尼娅那么可爱,就和我在最可怕的梦魇中预见到的一样。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与其说是顺从,还不如说是好奇,接着她向我伸出手。
“我永远爱你,爸爸,”我告诉他,“别忘记这一点。”
“让我介绍一下我的太太。”自从这正式成为事实以来,爱德华第一次使用这个词儿,他现在如是说的时候,显得十分满意。德纳利家族的人都对此付诸一笑。“坦尼娅,这是我的贝拉。”
“你也是,贝儿,永远都是,永远都会。”
“你也一样。”
我吻了他的脸颊,与此同时他也吻了我的。
爱德华轻轻地笑了笑,灵巧地从她的拥抱中抽身,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后退一步,仿佛是要好好打量她一番:“太久了,坦尼娅,你看起来不错。”
“给我打电话。”他说道。
“啊,爱德华,”她说道,“我一直很想念你。”
“很快。”我保证,知道这是我能承诺的一切,只是一个电话。我的父亲和母亲不能再和我相见了,我会太不一样,我太……太危险。
坦尼娅仍然抱着爱德华。
“那么,走吧,”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不想让你们迟到。”
他们四个都那么美丽,这使我的胃很受伤。
宾客们为我们让出一条路,爱德华把我牵在他的身边,逃了出去。
在我人类朋友后面的是德纳利的吸血鬼家族,我的新姐妹。我意识到自己屏住呼吸了,走在最前面的吸血鬼,根据她那金黄色的鬈发散发出的草莓色,我猜她是坦尼娅——她伸手拥抱爱德华。她身后的另外三个吸血鬼睁大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其中有个女人的头发是淡淡的金色,像玉米色的丝绸一样。另一个女人和她身边的男人都是黑头发,他们如粉笔灰一样苍白的脸色上,略带一丝橄榄色。
“你准备好了吗?”他问。
安吉拉和本也过来与我们打招呼,接着是安吉拉的父母,然后是迈克和杰西卡——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们俩手挽着手。我没听说过他们两个又和好如初了,那样真好。
“准备好了。”我说道,我知道这是真的。
后面的人正在排成一队,塞思向我们挥手告别,推着比利朝食物走去,苏把手分别放在他们两个身上。
当爱德华在台阶上吻我的时候,大家都鼓起掌来。当人造米粒如暴风雨一般撒落下来的时候,他匆匆地带着我来到车上。米粒大多数都四处散落了,但是有人,或许是埃美特向我们抛撒,精确得不同寻常,撒落在爱德华背上的米粒,有许多都反弹到我身上。
“不客气。”比利语气深沉而沙哑地说道,我很惊讶于他乐观的语调,或许更强大的休战协议就在眼前。
更多花结成长串沿着车身装扮着汽车,薄如羽翼的长丝带系在一打鞋子上——看起来是崭新的名牌鞋子——悬挂在保险杠的后面。
“谢谢你,塞思,这对我很重要。”爱德华离开塞思,看着苏和比利,“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塞思来,谢谢你们今天支持贝拉。”
我钻进车里的时候,爱德华为我遮挡投掷过来的米粒,他也上了车。我们加速离开,我在车里向大家挥手告别,对着门廊说“我爱你”,那里我的家人也在向我挥手。
“兄弟,看见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真好,”塞思说道,“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铭记在心中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我父母的。菲尔温柔地拥抱着蕾妮,她一只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出去拉出查理。那么多种不同的爱,在这一刻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了,这对我而言是一幅充满希望的美景。
我看见苏略微一阵颤抖。
爱德华捏了捏我的手。
仿佛是对这种想法的响应,塞思的身体倾向爱德华,伸出胳膊,爱德华用空着的那只胳膊拥抱了他一下。
“我爱你。”他说道。
我知道克制自己的感情对他来说并不容易,考虑到这件事是对卡伦家族和奎鲁特人之间的古老协议的考验——协议规定卡伦家族不得创造另一个吸血鬼。狼人知道违约行为就要发生了,但是卡伦家族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反应。在结盟以前,本来会立即发生一场进攻的,一场战争,但是既然他们现在彼此更加了解了,会不会出现谅解呢?
我把头倚靠在他的胳膊上。“那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我重复他的话。
沉醉在晚会的氛围和周围的人群中,比利显得格外惬意——他黑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仿佛他刚听到好消息一样,他的镇定自若令我难忘。在比利眼里,这场婚礼肯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是可能发生在他最好朋友的女儿身上的最糟糕的事情。
他吻了吻我的头发。
当我看着雅各布的父亲时,我总觉得自己看见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是坐在轮椅上、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大家都能看见他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另一个是古老、强大且具有魔力的酋长,一脉相承的后代,身上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尽管魔力已经在没有催化剂的情况下从他这一代人身上跳过了,比利仍然是权力和传说的一部分。他身上流淌的这样的精神也传承给他的儿子——魔力的继承者——而他却拒绝接受这种魔力,这使山姆·乌利成为传说和魔力的现任首领。
当我们转弯来到黑色的高速公路,爱德华真正地踩下油门时,我听见一阵噪声淹没了引擎发出的隆隆声,从我们身后的森林传来。如果我能听见,他当然也能听见,但是随着声音慢慢地消失在远方,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也没说一句话。
“恭喜你们俩。”塞思·克里尔沃特对我们说,他在花冠的边缘处低下头。他的母亲,苏在他身边神色紧张,她警觉地注视着宾客。她的脸消瘦而凶狠,严肃的短发强化了这种表情。她的头发和她女儿里尔的一样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摆出团结一致的姿态才把头发剪成这样的。比利·布莱克在塞思的另一侧,不像苏那样紧张。
凄厉刺耳、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渐渐模糊,接着完全消失了。
八月傍晚的草地环绕在我们周围,一切放缓了脚步,轻松而惬意。小小的人群在闪烁的霓虹灯柔和的光芒下,分散开来,迎接我们的是刚刚才拥抱过我们的朋友。现在是聊天、大笑的时刻。
[1] 弗雷德·阿斯泰尔(Fred Astaire),美国电影演员、舞蹈家。他和罗杰斯的舞蹈一时风靡美国,形成了美国上世纪30年代歌舞喜剧片的风格,对美国歌舞片的发展很有影响。
婚礼顺利地进入招待晚宴——证明了爱丽丝完美无瑕的计划。在河畔还只是黄昏,仪式持续的时间正好,太阳西沉,躲在树林后面。树缝间的阳光闪烁着微光,爱德华领着我径直走到玻璃后门,玻璃反射出的光使白色的花朵愈发鲜艳夺目。那里还有上万朵花,形成一个芳香四溢的宽敞的帐篷,舞池就搭在两棵古老的雪松下的草地上。
[2] 金格·罗杰斯(Ginger Rogers),美国电影演员、舞台剧演员、舞蹈家、歌手,以和弗雷德·阿斯泰尔的合作最为著名。她于1940年因电影《女人万岁》(Kitty Foyle)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1999年被美国电影学会选为百年来最伟大的女演员之一,位列第十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