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先别高兴,我一点都不好,反而非常自私。你知道吗,你父母不在了,我非常高兴。”
“是什么?”
“噢?为什么?他们也会很喜欢你的。”
“你知道吗,哈拉德,有一点很让我欣慰。”
“不,不。”她以一种惊恐的语调叫出来。
“对我来说,最后一点就足够了。”
“要是他们还活着的话,他们会怎样呢?他们想要的肯定是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媳妇——他们是对的。可只有你一人可以要求我,要是你能如我自己一般满意我就好了。”
“是啊!我自己也没想让你期望太高。可她也有一些好的方面,她不会故意伤害别人,她很爱我——真的很爱。”
“我的爱妻!你是在哭吗?”我的唇触上她脸颊的泪水,说道。
“可是,亲爱的姑娘,你怎能这样想——”
“没关系!可听起来真甜蜜,再叫一遍!”
“对了,你去镇上时,可以打电话约见我母亲——我写过信给她——不要太过严厉地评判她。”
“我的妻!”
我倒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可明娜早就将其置之一边。
我们已经在小村庄来回走了好几遍。夜已深。
令我惊讶的是她从没如此多地谈论过赫兹的儿子,还感惊讶的是他也从未向我提起过明娜,我去他家里也从没见过明娜。很可能那些天她不是很经常去他家,或是总在固定的时间。事实上,只是在年末他去莱比锡之前,我们关系才日渐紧密。
峡谷两旁零星的孤窗,透出点点灯光,为这里——就明亮度而言——增添了舒适感。朦胧的岩石和高地上星光闪耀——热情而永无休止,时而还会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外,只闻得溪水在石间淙淙流动之声,河畔的垂柳不时摇曳一阵,就如巨兽突然抖动身子。
“是啊,确实——很不错——”
我们第三次走到泽德利兹别墅旁——里面的灯光在召唤着我们,便渐渐放慢了脚步。
“你不喜欢伊曼努尔吗?他这个人真的很不错。”
“你在叹气?”明娜问,最终我们极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
“是啊!这也让我感触很深,因为这和我在自己家里的经历大不相同。”
“我有一种像预感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控制。对我来说,离开莱森似乎是一件非常悲伤而且沮丧的事情——我想,我是在害怕某些事。”
“事实上,不管是对于他的妻子还是我的朋友伊曼努尔来说,这都是一次艰苦的磨难。我从没见过父子之间如此深切的亲密关系。这让我想到了古代的家长们。”
“我们在这儿确实非常快乐。可我们要去的是我自己的城镇,我一直期待着在那儿和你一起漫步。”
“唉,哈拉德,我就是这样!我会将你乐观的天性消磨殆尽的。我总会在半途胡思乱想,可这种胡思乱想却根本就无法解决问题。看我,我现在正沉浸那位亲爱的老人已经去世的悲痛之中。”
“正是这样。我们的爱宛如在这儿长大的植物,如今不得不移植。”
“是啊,可我们不能总往坏处想。”
明娜平和而明智地笑了笑。
“赫兹先生很虚弱,他受不了那么重的寒气。”
“不,只是搬个家而已。因为这棵植物扎根在心里,而不是其他特定的地方。”
我们走在回家路上,比平常时刻早一些,明娜露出担忧的神色——
长长地拥抱之后,她从我身边溜走,然后消失在黑夜中,她踩在碎石小道上,细小的嫩枝还在她脚下“噼啪”作响——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谁也没有预先考虑到要将这奇特盒子里的东西搬到更适合居住的屋子里,此外,还有许多书柜和箱子也不让赫兹先生省心,他在这些箱柜里找到一件又一件东西:卡尔•奥古斯特和公爵夫人阿玛利亚的书信,几本维兰德和赫尔德的书籍原稿,还附带着献词和剧目等。其中几件是他花钱买来的,日落前一小会儿,我们走进屋子,他就高兴地拿出来向我们展示。可我们听不见他的咳嗽声——尽管它不时会打断他欢乐的讲解,也不担心他买这些宝贝的代价太过昂贵。
空气中传来她清越的声音——“晚安,我的爱!”——如在耳畔。
可是他说得极慢,比平时吃力了一些,还总被一阵咳嗽打断——这显然让他的妻子担忧。易北河河边的雾气变得异乎寻常的稀薄——像是著名的莱茵迷雾,而它却依然与莫尔道峡谷有着缕缕联系;狭窄的布拉格小镇上,迷雾也久久不散,湿冷的雾气浸透了整个小镇。此外,赫兹夫妇在阁楼上一连待了数小时,潮湿的雾气伴着可怕的气流让他们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晚安,小心灵!”
即便明娜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我又是一个百万富翁,也不会收到比这更为衷心的祝福了。旅馆送来一瓶莱茵葡萄酒,我们沉醉在这小小的凉亭里,向晚的光辉偷偷穿过叶丛,在棕绿色的玻璃上闪耀如金。赫兹先生说了许多关于有趣的《浮士德》手稿之事,他毫不怀疑手稿的真实性。然而,其与成稿的差别比他想象中还要少、还要微不足道。这自然使我们开始讨论诸如是否该出版这最早的手稿——或是按作者自己的说法——一篇未完成的名诗手稿等问题。那位老人提出了许多不错的新颖观点来驳斥那些尊崇成品而坚持抵制其源泉——手稿的人们,而这些手稿有着深深的人性关注,同时对于所有的艺术心理学来说意义非凡。
这声音又响起了,可这次是从更远处传来的——
第二天,赫兹太太已经在凉亭里铺好了桌布,而他丈夫正坐着看报纸,我们手挽手出现,远远地就暴露了我们的秘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