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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二天一早我坐第一趟车回皮尔纳,我气喘吁吁地爬上索伦斯坦,碰巧立即就看到了那个教授。我自称是斯蒂芬森太太和她丈夫的朋友,我昨晚遇到了斯蒂芬森。继而又说我承诺经常向他汇报他妻子的情况,因为我会在德累斯顿待上一段时间。可是因为我自己也非常担心我的朋友,所以只和斯蒂芬森先生絮叨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而现在我急切地想知道整个情况。

我一恢复自控就问搬运工是否还有到皮尔纳的火车,结果是我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那教授安抚我说,不必担心太早;以往人们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想到看医生的,而精神病院主要用来隔绝病人与外界的精神干扰。具体情况要等观察一周后才能知晓,而那时他会很乐意告诉我。

我的声音哽咽了。我在他跟前晃动着拳头。他挣脱我的手,一位警察朝我们走过来。斯蒂芬森对着他低语了几句,然后耸耸肩,消失在人群中。我靠着一根柱子。后来的旅客们人头攒动,向前奔走,列车员在叫喊,还可听见火车鸣笛排汽之声。

因此,八天后,我来看她,他说明娜精神是有些衰弱,可还不至发疯。无论如何,如果她得到正确的治疗,在精神病院提供的良好环境下休养,直到她恢复精神平衡,就不会发疯了。她精神焦虑,兴奋不已。可真正的危险是心脏病,几年前就落下了病根。她可能会带着这个病活到老,也有可能突然被其夺去生命。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她心中焦虑,这样会不断加重她的病情。

“这些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是你!”

“告诉我,”他突然说,“你是她和她丈夫的朋友。他们生活在一起幸福吗?”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模糊的怀疑变成了绝对清醒的愤怒。

我考虑了一会儿自己是否有权向他坦白。“不,”我回答,“我几乎敢说他们过得不幸福。”

“别这么大惊小怪!”斯蒂芬森表情和悦地说,“她既不是低能也不是精神病,只是非常抑郁并有些狂躁。你自己也看到了。总之,最好请个医生给她治疗。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我们这个精神紧张的时代,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喜欢索伦斯坦,因为她思乡心切,当然,也为了避免在哥本哈根的谣言。据说她现在回家看望亲人,尽管,我已经说过,在我们这个时代是极为平常的,所有受过教育的人都已经摆脱了这些偏见——”

“这就对了!至少这是主要原因。依我看,她最好不要回到他身边。也就是说,那时她不会感到太过痛苦。而他似乎太过冷静。你觉得呢?”

“索伦斯坦!”我嘀咕道,好似没明白一样。接着我开始眩晕,昏暗的站台上,人群骚动,让人不舒服。“索伦斯坦!这是什么意思?”我抓起他的外衣,一方面使自己站稳,一方面防止他走掉,“你不会是说她——明娜——”

“我也是这样想。”

“问得好,芬格尔先生,你该知道。她在索伦斯坦。”

我的情绪起伏太大,因此并未能逃出经验丰富者的注意。他笑了,紧眯着眼坚定地看着我:

斯蒂芬森冷冷地盯着我,好像叫我不要问冒昧的问题。可他又忽然改变主意。

“可这也不是一两天……我告诉她你在这儿,并代她问候你。你要在德累斯顿待一阵子吗?那就好。我希望你一周打一次电话。我想这能对她起到安定作用,可要过很久,我才敢让你和她说话。”

“明娜呢?”

我神清气爽地回到旅馆,决心将我整个一生奉献给明娜,不管娶不娶她,我都会用尽各种方法让她健康、幸福。倘若她不会再快乐(可是,为什么她不可能再快乐呢?),而我只要尽我所能极力减少她的悲伤就满足,也顾不上对我事业的影响了。住在她的故乡小镇无疑是最适合她的,而我尽量在德累斯顿找一份工作;如果她需要南方的天气,我就想方设法定居南方。然而,后者看似不大可能;对,最有可能的就是英格兰,于她是一个全新环境,那里将会是最适合的地方。而这些我都不必太操心。让我不寒而栗的是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个时候它不会已经掉下来了吧?即便医生准许她离开,它也还会继续悬在她头上。是的,就算它已经被拿开,我仍恐惧地想象它还在……可我发誓,这种恐惧只会让我的爱更强烈,让我的柔情更长久。她离婚之后,正处在愤怒与郁闷之际,我又怎能离她而去呢!同时一个声音在我心中低诉:或许当我回去抓她的手,读她眼神中的爱意时,她的手已经冰冷,而那双眼眸也已呆滞?

火车隆隆进站,我在一节车厢窗口看到斯蒂芬森的脸。他走出来——一个人。我向他冲过去。

舅舅不得不同意我离开,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只有一年时间。如以前那样,我租了一间简单的小屋,潜心研究起陶瓷来。我希望会对我们工厂有用,而不管是从实用层面还是从文学层面,德累斯顿都有充分的买卖机会。

我到达德累斯顿时,却不能决心离开波希米亚车站。我怀疑他们两个或是其中一个会从皮尔纳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