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亲爱的朋友,再见了!
许多年后,当岁月磨灭了激情,愿神让我们再度相遇相守。友谊是不能被磨灭的,我知道我们无法相忘。我想那时你该住在国外。有你以朋友身份伴我左右,将是无上幸福。
明娜
当我说害怕离开他后会自责不已时,你或许会认为我为他考虑得太多。实则并非如此!我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也不能说我会让他不幸福——尽管他真正热烈地爱着我,可也许我仍会给他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我很难向你说清楚;我看起来很可能虚荣且自负,也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尽管不是这样,你把我想得太好,而反过来你也许太低估他了。我只能说他自己坚定不移地相信,和我结合,并且只是和我结合,才能让他的气质和艺术更显高贵(我真耻于这样写,可这是他自己说的)。之前我也曾那样想,可并非完全一样,我只是想:婚姻和家庭生活能为艺术家带来好处——使他更好地与人性结合,为他的艺术注入热情。我真不知该怎样表达了,只希望你能理解——可那时候(我们也公开谈论过的,那时他住在这儿,我希望他能娶我)——那时候他总认为艺术家该是自由的,不受婚姻和家庭束缚的;他要在婚姻与艺术理想之间苦苦挣扎。如今他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他明白他不能没有我;他变得冷酷无情、日渐狭窄,而且无所依托,而今他朝我张开双手——那双把我从道德的愚钝和无知的潭沼中拉出来的手。所以现在我无法拒绝他?——不,不!——看吧,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命运——是的,命运!
我将信读了又读。这动人的口吻平息了我的伤痛——的确,曾有一刻我甚至想放弃,可随之我又决定坚持下去。
我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和斯蒂芬森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快乐;相反——不,我真无法向你解释,可也许你能理解我。我是说我作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对,我是说尤其是——(因此我才会说“相反”)如果过去不曾存在,我就不会感到自责,总之,如若开始全非如此,那我就能更加确定和你在一起会比和他在一起快乐。可你也知道吧,现在,已经这样,我无法带给你该得的快乐。不然我就会感到背弃了我的初恋。或许这种感觉有一天会终止;但也可能因受环境影响而疯狂增强,而你是一个天性如此温和多情的人,这样一来,它定会让你饱受折磨。
“不,我不接受,我不承认这个结果。这算什么?她爱的是我吗?——是我啊!对他只有回忆和责任而已——没错,还有‘命运’!好个命运!将她鲜活而温热的生命如石膏一样抹在他那厌倦了享乐的身上……可那也是我的错!我为何不将决定权置于我手?我是多么愚蠢!什么谨慎、慷慨与关切,没了它们地球仍然还会转动,这些不过是缺乏决心的托词;而我也就这样允许自己被他吓到。他确实‘陈述了他的理由’,正如她那天所说。‘他不能没有她’——不,不是这样,他曾与众多轻佻女子调情,还曾被卖弄风情的富家女抛弃,现在他才想起是否还能得到‘最好的那个’——只因他们曾是旧识。又或者只是这样:他无法容忍别人得到她,我想,这才是真相。”
我至亲至爱的朋友——一切都结束了!我必须是他的。我曾犹豫徘徊,也愿意再度思量,可我感到结果依然会如此。我无力与我的第一度青春之爱诀别,而来牵你深情的手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倘若要我细数你带给我的感动,我得要写整整一本书。可同时,我既作了这个决定,不管我说什么,都不再有意义,再说了,你也全然知道。只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以致你不会误解我。
是的,我懦弱,我稚嫩愚蠢!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能放弃这样一个女人吗?
屋子在我眼前晃动,我坐在沙发上,拿起信。那些字词在我眼前翩跹起舞;两三分钟后,我才鼓起勇气去看——
我这样谴责自己——是的,我甚至责备自己在尚导时没有进入她的房间,那样她就是我的了,而且别无选择;可我忘了若要此事发生,我们就得要有不同的天性。因为某种行为离它的反面越近,分开它们的天然屏障也就越深。
正如鲍西亚的画像呈现在铅盒中就揭示了巴萨尼奥的幸福抉择一样,这幅可爱的画像则宣告了我不幸的命运。
可现在,我能做什么呢?去找她,收回我的话,以她的承诺束缚她,一切由我负责,问她要过去还是要将来?对,可我去哪里找她呢?她可能已不在迈森了,或至少明天我赶到时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明娜的素描画像。
我头痛,混乱的思绪到处跳跃。我无法将心思放在任何一件事上。我是多么需要向某个人寻求建议,某个拥有成熟经历的人!我那如母亲般的朋友——赫兹太太,那里似乎是我唯一的庇护所。
绝对没错。桌布上放着那封奇怪的信,里面涵盖了生或是死,或是于我来说更值得高兴的,亦或更可怕的——比生与死更可怕的。一时间,我极度想逃跑。可接下来,我还是紧张地拆开了信封。
好,我必须立刻向她坦诉这一切。
我点灯时,手剧烈发抖,差点儿打碎了玻璃灯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