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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我认为下巴该再画大一点。”

“丝毫不会!旁观者清嘛!再说,他的脸你比我清楚。”

“真的吗?”斯蒂芬森量了一下,擦掉,然后改正,他倾身向前看了看,又改。“事实证明没错,我甚至觉得该再挺一点。你眼力真不错,明娜!”

“没什么,我来提建议很无礼。”

“或许你还把那喉结画突出一些,这是他身上的显著特征。看看是不是更像!”

“什么?”斯蒂芬森抬起头问。

我起身,很好奇地去看我自己的画像。整幅画只是轻轻勾勒而成,可线条却有力而传神。因为不清楚自己的轮廓,我自然不能说像与不像。可明娜很满意,而令我暗自高兴的是,已经完成的部分中,也有她的参与。斯蒂芬森的笑容里流露出童真的欢愉,那是艺术家在完成了某件作品后常有的表情。他在画上署了签名和日期,用铅笔刀将其从素描本上割下来,然后递给明娜。

“我想,要是——”

“谢谢!”她开心地笑了,却并没露出半点惊喜,“真是太好了!比照片还令人满意的是——更英俊了。不知怎么,这让我想起了古昔岁月,那时并非所有人都有成打的照片在熟人和朋友间分发,要是能得到一幅心爱之人的画像,别提有多高兴了。”

“哦,我就说!真好看!”她母亲也叫道。

“这点我倒未曾想过,”斯蒂芬森说,“我更自然地想到的是它的艺术价值,可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

“是吗?没那么好吧。”

“没错,”我说,“就像是捕捉业已存在的相似之处,这样的画像不仅拥有许多先人那般贵族气质,还脱离了令人生厌的大众视角,不至于使我们所珍视的画像成为人人都可拥有之物。”

“哦,很好嘛,”她说,站在斯蒂芬森肩后看着画像,“像极了。”

“哦,天哪,正是这样!”雅格曼太太感叹道,“我年轻时世界就开始进步了!照片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发明,它比任何画像都逼真。”

明娜弹了差不多半小时后,转身对着我们:“你们现在听够了吗?”还没等我们回答,她就跳起来喊道,“你在做什么啊?”

明娜朝她母亲笑了笑,而她母亲却没意识到她的话根本就不能支持它该支持的观点。

序曲一首接一首。她心不在焉地弹着,与她平时的表现相差甚远。这本在预料之内,但我却深感遗憾。我为她感到骄傲,也希望她能显摆一下——即便是在斯蒂芬森面前。而他,却不怎么用心听,因为他在忙着作画,他有时弯下来,以便更好地观察,或者用铅笔在空中比画测量。

“嗯,你说得对极了,”斯蒂芬森敏捷地绕开困难说,“照相技术里有一种叫作修饰的技术,确实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们都让她再认真弹一曲。她立刻转身对着钢琴,打开乐谱,开始弹肖邦的《序曲》。斯蒂芬森走进门廊,拿出来一本素描簿。我本以为他要画明娜弹琴的样子,尽管事实上他坐的位置不太合适,可很快我便感觉到他选定了我。我很恼火,因为他竟然没经我同意就画我,可他在笑——无可否认,他的笑容却有迷人之处——他用铅笔指了指明娜。“他真的是为了她才画我的吗?”我想,“这真是个奇怪的想法,可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如鼠般坐定,听着琴声。

“你从没画过你自己吗?”明娜问他。

“哦,这怎么一样呢!”明娜叫道,为斯蒂芬森的艺术打抱不平,“你是故意让我出丑。”

“从来没有。奇怪的是,我到目前为止,佛罗伦萨的乌飞齐美术馆都不曾要我为他们独有的自画像集提供作品。”

“没错,”斯蒂芬森笑着回答,“这是非常普遍的fafcn de parler(法语:艺术调儿);其中还有些许自我批评的部分,但更多的是装模作样或者歪曲了的虚荣。我会试着改掉那种习惯。对了,你们女人也有一个相同的习惯——把弹琴说成‘乱拨’,你刚才就是那样说的。”

“要是我现在让你画呢?”

“画家们都用这样轻蔑的表达来说他们的艺术吗?”明娜问,“好像你满口都是‘糟蹋’、‘乱画’、‘玷污’之类的词。”

“那我就在独处的夜晚试着画一下,只要旅馆的镜子别把我照得太畸形……可我现在必须抓紧时间画你。”

“没有,光线太差了……我只会糟蹋画布,所以不管怎样,我明天都不会去看那个白色的东西了。”

“真的要我摆姿势吗?这真是糟糕透了。”

“你今天去画过画了吗,斯蒂芬森先生?”

“我很久都不曾麻烦你了。”斯蒂芬森柔和地说着,语气中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哀伤,这是我之前不曾察觉到的。那音韵显然流露出:“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呢?”

“你说得对,小姐!你不必太客气,那幅画不要留了。我可以再画一幅,比如,一幅铅笔素描。”

明娜坐过来,没再推辞。她按他的指示变换了一两个姿势。他热切地开始了。可不久就停下来,因为光线太暗,于是我把灯拿到合适的位置。拿灯时,我注意到破旧的灯罩已经换了新的,似乎专门为了斯蒂芬森而换的,但这样顾及他艺术家对美感的要求的究竟是明娜还是她母亲,我就不得而知了。多半不是明娜,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而雅格曼太太不但对“画家斯蒂芬森先生”十分尊重,而且自他住在这里时,就对他产生了母亲般的情感。她不时向他投去欢喜的目光,还一边摇头一边织毛衣,犹似自语道:“天哪,他又坐在这里了!一点也没错!可为什么他不早点来呢?”

斯蒂芬森笑了。

如果让她选的话,我无疑该立刻退出。虽然我确信明娜不会听取她的意见,而且明天明娜就会全然不受她的影响,可我却仍感到一阵失宠的苦闷。

“哦,你可真是调皮!”

相反,明娜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的仁慈平分给我们两个,她如此自然而不犹豫的态度,让我大为吃惊,就好像她可以在我们这两个具有同样权利拥有她的人之间游刃有余一样。斯蒂芬森把我的画像给她,她丝毫不露欢喜,而紧接着她又要求斯蒂芬森送一幅自画像给她,由此可见,她不想我们以一方的失去换取另一方的得到;即便在这不偏不倚地对待我们的过程中,她运用了一些艺术与思量,可她使用更多的还是天性的感觉和本能的圆滑。她和我们说话,大都谈论德国的戏剧及其艺术。但因为他在画她的侧面,便很少能看向斯蒂芬森,甚至当她回答他时,她的眼光和注意力都似乎在我身上。他很用心地画着,他喜欢她说话,这样一来,才会看上去神采奕奕。

“可只能模糊地认出来。”明娜说。

只有当他画嘴部周围重要部分时,她才一言不发地坐着,这时她便让母亲讲述昔日的戏剧。雅格曼太太显然不常去剧院,可她还是痴迷于德弗里恩特。可遗憾的是,她看到她时,多数是在父亲的旅馆里,而很少在舞台上看到她。她从更具艺术观点之人口里听来的话与她自己的少许记忆一道混合于她迷糊的头脑中,而她也渐渐变得伤感,仿佛她生活在塔利亚和墨尔波墨的神殿里。

“请不要这样,斯蒂芬森先生。你怎能这样说呢?那幅画真的很漂亮!那时我们连一幅彩色画都没有;本来还有一幅画着小孩坐在船上的,我真觉它非常漂亮,可明娜就是不让我挂在那儿,所以,我只有把它挂在卧室了……还有,真是谢谢你送我们沙发上方那幅画……而明娜的画像,你可千万别那样说,人们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谁——”

“哦,天哪,我们那时也是有艺术家的!斯蒂芬森先生,你该看看我们那时的剧院!戴维森!你肯定听说过他吧?你知道他设计的漂亮别墅,就在波希米亚火车站对面;那些年这可是罕见的,而现在别墅就多了。是的,他因此大赚了一笔,可同时花钱去看他也是值得的。费墨斯托菲利斯,那可真吓人!我至今都不敢去看他。可你知道,他最终还是疯了。还有埃米尔•德福里恩特,那又大不相同了,高尚、完满,还有《华伦斯坦》里的马克斯,让人情不自禁地喜爱;这一代人是根本不能理解的。可怜的雅格曼也这样说——他不肯去剧院。你该还记得,每当你赞美你在这里所看到的东西时,他都会说:‘不,你该看看哪里哪里。’然而他最喜欢的是施罗德•德福里恩特夫人;事实上我也记得她,高贵的悲剧演员,具有创造力的,‘古典的创造力’——可怜的雅格曼说;凡是她的演出,他一晚都不缺席。我们结婚前,她五十岁就告别了剧院。哦,天哪,没错……这样一位艺术家……那确实是一个辉煌时期。”

“有时我用铅笔画画得很好,可明娜的这幅彩蜡像,我费了不少心思,却仍旧画得一塌糊涂。我真不该让它挂在墙上的。”

“但哪里都一样,雅格曼太太,老一代的丹麦人说再也无法忍受现代戏剧,而我们这些可怜的家伙却从没见过真正的戏剧。”

“哦,天哪,真不错!”

“是啊,你说得对,时代不好,斯蒂芬森先生!……可那些年不同,在德累斯顿的那些年真是不错。根本看不见那些令人讨厌的普鲁士军人,我们也没有税赋。哦,有什么是买不到的啊!可物价涨了三分之一……哦,天哪,哦,天哪!”

“我觉得那幅画把父亲画得栩栩如生。”明娜说。

她摇着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哦,是的,里面融进了古老的‘鞑靼式’特征,尽管他看起来比画里要和蔼些。”

明娜笑着背诵——

“我觉得你为雅格曼画的这幅画完全突出了他的特征。”我对斯蒂芬森说。

爱情、事实与宗教,

斯蒂芬森努力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而我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明娜。她仍坐在钢琴旁,侧身转向我们。这些话语显然让她恼怒,因她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带嘲弄,她还不时耸耸肩。

逃得远离尘嚣,

“哦,天哪,是的,我的好丈夫本可不至于只当个公立学校的教师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好家伙,斯蒂芬森先生!嗯,确实,还得看运气,你知道的——有时运气不好。”

咖啡何其贵,

我想,或许是搭档玩得不好。

黄金何其少!

“确实很好,我得承认;其实他不管做什么都做得很好,这可怜的雅格曼……可做其他事正如玩牌一样,牌不好又有什么办法呢?”

“嗯,你还没忘记你的海涅。”斯蒂芬森说道。

“我记得他玩得很好啊。”

“哦,当然没有。”她急切地喊道。

“哦,当然不是,斯蒂芬森先生!你总是考虑周全而言行得当!可我的好丈夫总是很讨厌;他运气不好时就会生气。事实上,他的确……哦,天哪!可怜的雅格曼运气不好就变得焦躁。”

我想象着斯蒂芬森将会如何显示他对海涅的认知,我想我此刻定已露出不悦神色。而明娜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斯蒂芬森将素描本放在桌上,双手在背后交叉而立。

“我希望,不是被我。”斯蒂芬森极其和悦地笑着说。

我想我们都惊讶于这般突然就被拉回到当前的状况,我们也感到要摆脱它简直不可能。

“我们还可享受这般惬意的夜晚,”雅格曼太太继续说道,“比如,我们还可以玩纸牌。你还记得吗,斯蒂芬森先生,你住在这儿时我们就时常以此娱乐,那时我的好丈夫还在人世?……哦,天哪,那时可真是快乐,那样的家庭聚会,嗯,这样说……真的,我时常被我的搭档教训。”

雅格曼太太拿着桌布回来,明娜起身帮忙铺桌子。而吃晚饭时我们都没什么胃口,只顾各自沉默。

对于明娜的旅行所作的这番天真的解释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尽管我知道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倘若我们都了解状况,这样说话也就太过折磨人了,而我们都认为该把我们所知道的那些敞开来说。那个好女人的在场,使我们处在较为约定俗成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再适合隐藏我们的真实情感不过了。

画还没完成,从饭桌上一起身,斯蒂芬森就迅速提起画笔。

“哦,是的,”她一边从她宽阔的脸颊上抹去泪水一边抽泣着说,“你为何突然又要去看威廉敏娜呢?……你整个夏天都在外面啊?你定是吸够了乡间的空气吧!说实话,对于新鲜空气,人们太过小题大做了。”

大约一刻钟后,他叫道:“好了,它必须得画完了,天色已晚,明娜明天还要早起去旅行呢。”

她这样说着,虽有些紧张,却这般可爱,逗得我们都笑起来,她母亲笑得最为欢乐。

我走过去,不禁啧啧称赞。这幅画的线条并不像我那幅般果断有力,可就连这般明显的忧虑都让它呈现出一种特定的高雅,而这逼真的表情也毫不逊色;人们还能从画面上浮想联翩。

Pfui Spinnel! —kommt Breissen.[1]

“差不多了,可即便我有时间,我也会害怕去修改它。”

Derm gleich hinter Meissen—

他还用铅笔刀将它裁下。

“哦,不,不能算是漂亮。它不同于南方,越往南,萨克森尼亚的美景就又更甚一筹。你们知道一首美丽的诗吧——

“谁要这幅呢?”明娜问。

“迈森附近景色优美吗?”他问,显然是想让我知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个计划。

斯蒂芬森把画递给她,说:“你,明娜,你把她送给我们俩中最需要它的那一位。”

“愉快”并不能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境。明娜心不在焉地弹着几个和弦,好像她其实并不想弹奏,只是竭力打破沉默而已。她母亲也不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这是她的贡献。我感到必须得说些什么,可斯蒂芬森先我一步。

他的声音中带着深沉而悲伤的真切,那极具同情之音在微微颤抖。这是整个晚上唯一能暗示明娜作决定的细节了,整个晚上,在关于维持我们之间谈话的平和问题上,没人能比斯蒂芬森考虑得周全。这突如其来的坦白几乎把我们吓傻了——或许他自己也一样,但至少我因此感到高兴,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就大可不必整晚都在这沉闷的情形中自欺,终于能够直面它。这句话犹如良心的慰藉。我甚至对斯蒂芬森产生了感激之情,因他所显示出的道德勇气。可,说实话,一阵苦涩之感又迅速掺杂进来:我意识到了他的优越性。我敢确定,要是由我来说这样的话,我定会说得笨拙而混乱,所造成的只能是痛苦的混乱,而不是一阵如释负重的叹息。正如昨晚在黄昏的台地上,在啤酒屋里,他都成功地把一切维持在中立的立场,今晚亦然,而此刻,他却迈出这中立的位置,用勇敢的方式触及我们所“忌讳”的东西,而这种成功的背后必然有自信支撑,而我所暗自钦佩的正是这种自信。对于情敌,这样承认是极大的痛苦——承认他比我更具男子气度。当然,我也以这样的想法聊以自慰:他的“男子气概”不过虚有其表,只能说明他的社会经验比我丰富;然而,即便如此,仍让我惊恐且自愧不如。

栽着蕨类的长盒被放在窗台上。明娜在烦恼之际,仍然如此细心地照料它们,使得它们不乏雨水的滋润。那株我们一起找到的单叶蕨类,被放在中间,前后摇晃着它细长的草梗。几簇刺槐叶子和几条弯曲的樱桃树枝在屋内光线的映衬下闪耀光辉。浓密的雨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如夜半私语,其间还混合了水管冒水之声。星罗棋布的玻璃窗在暗沉的背景下呈现出来,其间可见几处楼梯如被阻断的光柱。我凝视窗外,一阵源于对人类生活中的悲伤和单调的奇怪沮丧感涌上心头。我突然有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想法——每一处光都一种迹象,正如其他很多存在一样,而每一处存在都不近相似,除了朴素的环境、失望、空虚和悲惨而无趣的命运之外,就像那沉闷的黑暗,它在孤立那些光的同时也汇聚了它们。“可是,”我想,“窗外的这些屋子中,有哪一间里会有像这里这样奇怪的聚会呢?”

明娜默默地接过画,神色黯然。她将其放在纸夹中,和我的画像叠在一起——我认为这种亲近是好的预兆。

我致以谢意,然后坐在窗边。

我仍不忘去找寻壁纸上的靴形污块——它在灯光下并不易被发觉——以便阻止我幻想中(那晚我离开明娜时,曾在心中念道:“也许你再也见不到这个污块了。”)的厄兆。如果我没有找到这个污块,那么这恶兆的力量就不会消除!那些年我迷信一如年老的巫师,因我的水晶球还在,因而一切就必然有其深意。

“是的,芬格尔先生当然会留下来。我们一起度过这个愉快的晚上。”她母亲说。

雅格曼太太坐在椅子上,睁着眼打盹儿;她全然不知我们心中激荡的情感,只是呆呆地叨念着——

“但今晚你会留下来吧?”明娜说着低头继续看她的乐谱。

“真是漂亮——哦,天哪,是啊,没错,真是天才。”

斯蒂芬森略带讽刺地笑了笑,犹似在说:“你们大费周章就是因为我吗?”

我们又继续聊了一刻钟,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为了拖延告别的时刻。终于不得不分别。

“我们刚刚给你送去了,”她母亲插嘴道,“我想你定是错过了。”“是吗!那就让房东为我留着吧。”

明娜送我们到楼梯口。前门还开着。

“我把笔记簿落在这里了,所以——”

我让他先走。他转身,举起帽子,伸展右手示意我先。

我握了握雅格曼太太柔软而皮肉松垂的手,我随意向四周望了望,开始对明娜说——

“芬格尔先生,你昨晚说,我们以情敌的身份分别,可你看,我们友好地度过了一个晚上。事实上,我们不能相互讨厌;因为我们其中一个会为了明娜而希望另一个过得幸福。”

斯蒂芬森站起身来。我们礼貌地打招呼,我甚至勉强地把手伸向他;因为,再怎么说,明娜喜欢他,我要顾及她的感受,所以不能表现出讨厌他的样子。他细长而精致的手非常冰冷,可或许他的心——老话说——因之更温暖。

“你说得对,斯蒂芬森先生;可我们不同路,再见。”于是我们分别了。

我立马走进客厅,手里拿着帽子。灯已被点亮。斯蒂芬森正坐着和雅格曼太太聊天,她身着亚麻羊毛交织的裙子,还戴上了最好的帽子。很显然这位海盗式的追求者是打着中立的旗号来拜访这家人的。她和他说起一些房客:“好样的,斯蒂芬森先生!事实上,我们总希望你回来。可是,天哪,现在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他也是个画家,换种方式说……他是画装饰类画的。”

雨已经停了。幽明的屋顶之上,一颗星星在碎云间闪烁。潮湿的石头与人行道老远地泛着空寂而凄凉的微光。

明娜为我打开门。她坚定地握着我的手,轻声说:“谢谢你能来。”

[1] “刚过迈森——哈!——就到了普鲁森(萨克森语,指普鲁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