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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魔法

“可不,”他说,“你看,反正结果还是有的吧。她召唤的是邪恶的魔法,自己反而挨了一顿打。倘若她使用的是善良的魔法,说的是中听些的话,没准她老公就不会老爷似的醉成一摊泥,说不定——说不定还会给她买一顶新帽子呢。”

科林眉头紧锁,不知怎么才好。但接着他脸色变得开朗起来了。

本·韦瑟斯达夫咯咯地干笑了几声,他那双狡黠、苍老的小眼睛里闪出了钦佩的光芒。

“我也听到过杰姆·费德尔沃思家的对同一件事情能叨唠上千遍——她骂杰姆是酒鬼,除了打老婆再没有别的本事。”本·韦瑟斯达夫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结果也是不消说的。他把那婆娘狠狠抽了一顿,接着便上‘蓝狮’酒店去像个老爷似的喝得烂醉如泥了。”

“你头脑跟腿脚健全的孩子相比真是一点儿也不退步呀,少爷。”他说,“下回我见到贝丝·费德尔沃思,一定会给她点暗示,让她明白什么样的魔法才会对她有用。如果那科学实验起作用,她准会现出难得一见的笑脸——那样的话杰姆也会乐得合不拢嘴的。”

“我曾听到在印度的一个军官告诉我妈妈,有些苦行僧,念偈语要念上几千遍呢。”玛丽说道。

迪康一直站在那儿倾听科林的演说,他的圆眼睛里闪烁着奇异、喜悦的光。“坚果”与“贝壳”都蹲在他的肩膀上,他怀里抱着一只长耳朵的小白兔,用手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它,小白兔把长耳朵放了下来,尽情地享受这样的爱抚。

“如果一个人每天不间断地这样做,像士兵坚持进行操练那样,我们将看到会有什么效验,我们的科学实验会不会成功。我们学习,不就是依靠反复阅读与反复背诵,直到牢记在心吗?我想要掌握魔法,道理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断地呼唤它前来帮助你,它就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会一直留下来完成任务。”

“你认为这样的实验会成功吗?”科林问他,很想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科林见到他以开朗的笑容在面对自己,面对他的那些动物时,总是很想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想法的。

“我愿意,我愿意,少爷!”本·韦瑟斯达夫回答道,“我非常愿意!”

迪康此刻笑了,他的笑容比平时的还要开朗。

“玛丽最初发现这个花园的时候,这儿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演说家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道,“接下去有东西从泥土里长出来了,这就是从无到有。头天还什么都没有,第二天却有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观察过,这使我感到非常好奇。科学家总是好奇的,我将来要当一位科学家。我不断地对自己说:‘那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存在着某种力量。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因此我管它叫魔法。我从未见过日出,不过玛丽和迪康见过,从他们告诉我的来判断,那也必定是魔法。有某种力量在把它往上顶,让它前进。自从我进入这花园之后我有时候透过树枝的缝隙仰望天空,我会产生出一种奇怪的快感,好像我胸膛里有什么在鼓动,使得我呼吸变得急促。魔法就是在不断地推动、鼓动,使事物从无到有。每一样东西都是魔法造成的,叶子和树木,花儿和鸟雀,还有獾、狐狸、松鼠和人。因此它必定是遍布在我们身边的,遍布在这个花园里——在所有的地方。花园里的魔力使得我站了起来,让我知道我会健康地长大成人。我想做一个科学实验,好找到一些魔力,让它进入我的身体,让它推动我,鼓动我,使我变得健壮。我不知道怎么能做到,不过我想如果不断地想到它,呼唤它,或许它会出现的。或许这就是获得魔法的最基本的第一步。我第一次试着要站起来的时候,玛丽一遍又一遍尽可能快地自言自语:‘你能行的!你能行的!’而我果真做到了。当然啦,与此同时,我自己也是必须要出力的,不过她的魔法还是给了我帮助——迪康的魔法也是起了作用的。每天早晨,每个晚上,还有白天,只要我能记起来,我都要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魔法就在我的心中!魔法在使我一点点好起来!我要变得像迪康一样健壮,一样健壮!’你们也都得这样做。这就是我的科学实验。你愿意帮忙吗,本·韦瑟斯达夫?”

“没问题的。”他回答说,“我看能行。它会起作用的,就跟太阳多晒之后种子会起作用一样。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实验呢?”

“对啊,对啊,少爷。”他说,开始把身子挺得更直了。

科林听了这话觉得很高兴,玛丽也是。科林记得图画书里的苦行僧与信众是怎么做的,他来劲儿了,便建议大家盘腿在仙帐般的大树底下坐下来。

这番话太有煽动性了,所以本·韦瑟斯达夫变得异常激动,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就跟在庙宇里打坐一样。”科林说,“我真有些累了,想坐下来了。”

“我准备从事的伟大的科学试验,”他接着往下说,“将是关于魔法问题的。魔法是一种巨大的力量,除了古书里写到的少数人之外,几乎不为人所知晓——玛丽略有所知,因为她出生在印度,那里是有苦行僧的。我相信迪康懂得点魔法,虽然对这一点连他自己也许都不太清楚。他会驯服动物和人嘛。我是不会让他来见我的,倘若他不是位动物驯养师的话——同时还是一位小孩的驯养师,因为小孩也是动物。我能肯定,世上万物之中都存在着魔法,只不过我们对它缺乏应有的认识,不能像我们利用电力、马匹和蒸汽那样,掌握它并且加以利用罢了。”

“唉!”迪康说,“可不兴一开头便说累的。那会破了魔法的。”

玛丽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是即使在这个阶段她已经开始意识到,科林人虽然有点古怪,却念过不少特别的书,因此还是能归在非常有魅力的男孩这个类别里的。在他抬起头来用那双怪怪的眼睛盯看你时,你便好像不由自主会相信他,尽管他才十岁——还要过几天才进到十一岁呢。此时此刻,他特别让人信服,因为忽然之间他来了兴致,真的要像大人那样发表一篇演说。

科林转过脸来看着他——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天真无邪的圆眼睛。

“是的,是的,少爷!”本·韦瑟斯达夫立即应答道,虽然“科学发明”这类的话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

“有道理。”科林慢慢地说道,“我必须把思想集中到魔法这上面来。”

“我准备进行一次科学试验。”小王爷解释道,“等我长大了,我会做出一系列伟大的科学发明的,我想不如现在就开始做一个实验。”

大家围成一圈坐下来时,一切都显得那么庄严与神秘。本·韦瑟斯达夫觉得自己不知怎的像是被人拖去参加祈祷会了。他通常都是坚决不参加他称之为“老天使”的祈祷会的,不过这一回是小王爷主持的事,他倒并不觉得反感,相反,对于有人来求他帮忙,他还是乐滋滋的呢。玛丽小姐则觉得既庄严又兴致勃勃。迪康仍然把他的那只兔子搂在怀里,没准他已经默念过几段驯兽师的咒语,因为他像旁人一样盘腿坐下时,狐狸、松鼠、小羊也都慢慢地凑上前来,填充了圆圈的缺口,蹲坐了下来,像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似的。

“是的,是的,少爷!”本·韦瑟斯达夫答道,还举起手来触了触额角。(本·韦瑟斯达夫身上有种长期让人琢磨不透的吸引人之处,那就是他少年时代曾偷偷上船,出海去做过多次航行。因此他应答时总有几分水手的气派。)

“小家伙们也都来了,”科林庄严地说道,“它们也想帮助我们呢。”

“早上好,本·韦瑟斯达夫。”他说,“我要你和迪康还有玛丽小姐都站成一排,好好地听我说,因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科林倒真的显得蛮精神的,玛丽自忖。他高高地昂起了头,仿佛他真的觉得自己是牧师似的,他那双古怪的眼睛里放出了奇异的光。阳光透过树枝形成的仙帐照射下来。

第二天早晨,他们一进秘密花园,他立刻让人去把本·韦瑟斯达夫叫来。本尽量快地赶来了,他发现小王爷站在一棵树的下面,显得很威武的样子,而且笑容也格外灿烂。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他说,“玛丽,我们是不是应该前后摆动身子,就像托钵僧那样?”

“当然啦,魔法这事儿,世界上确实是不少见的,”有一天他很有哲理地说道,“只不过大家不明白它是怎么一回事和怎样才能召唤它出现罢了。很可能最初不外是有人说了些吉利的话,说什么好事近了,等等,说呀说呀,好事果真出现了。我也准备这么试着做做看。”

“要前后摆动我可办不到。”本·韦瑟斯达夫说,“我有风湿病呢。”

不过这一切连魔法的一半都还算不上呢。他真的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过,这件事就够他好好思量的。当玛丽告诉了他当时她是怎样念了咒语的时候,他激动极了,而且对她的做法非常肯定。他一遍遍地提到这件事情。

“魔法能根治百病的。”科林拿出大教长的腔调对他说,“不过在你的病好之前我们不摆动身子也行。我们光唱赞美诗吧。”

科林看到了这一切,观察着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变化。每天早晨他都被带到户外,只要不下雨,他便在花园中度过每一个小时。就算天气有些阴沉他也很高兴。他愿意躺在草地上“看东西怎样一点点长出来”,他说。他还很肯定地说,要是你盯看得够久的话,你完全可以看到花苞是怎样自己一点点张开来的。而且你还可以结识那些忙忙碌碌的小昆虫呢,可以看它们怎样为了各种各样你不了解不过反正是很重要的目的,奔过来跑过去,有时候还叼着件小东西,干草啦、羽毛啦、食物啦,它们也会爬上一片草叶,就仿佛那是棵大树似的,站在它的顶上你就能眺望与考察整片原野了。一只鼹鼠把土从自己地洞的一端往外刨,终于挖出了一条通道,它用的是小精灵的手似的爪子,那上面的指甲可长了。整整一个上午,科林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它的活动。蚂蚁是怎么活动的,甲虫是怎么活动的,还有蜜蜂、青蛙、鸟雀、草木,它们都有自己的活动方式。这些,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一个可以观察的新世界。迪康把这一切向他展示,并且还引导他探究狐狸、水獭、雪貂、松鼠、鲑鱼和獾的行事方式,于是,科林和小朋友之间简直就有说不完的话与研究不完的问题了。

“唱诗我也做不到。”本·韦瑟斯达夫说,他有点不耐烦了,“我就试着唱过一回,没唱几句他们就把我从唱诗班轰出来了。”

迪康和玛丽撒下的花籽长得好极了,仿佛有花仙子在庇护似的。一朵朵颜色各异,闪着缎子般亮光的罂粟花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快乐地跟在园中活了多年的别的花儿争妍斗胜,那些老住户似乎真有点惊讶,不知道这些新面孔是打哪儿钻出来的。还有玫瑰——哦,那些玫瑰!从草丛里钻出来,缠绕在石制日晷上,攀缘在树干上,从横枝上挂下来,更有些登上了墙,延伸开来,盘成花环,像瀑布般地悬垂下来——它们一天一天,一小时一小时,分分秒秒都更富生机。漂亮的新鲜叶子,还有花苞——还有花苞呢——最初只有一点点大,但是逐渐鼓胀起来,像是中了什么魔法似的,到后来便绽开了,舒展开来,成了一个个盛满香气的杯子,香味儿漫过花瓣飘了出来,充溢在花园的空气中。

谁也没有笑。大家全都非常认真。科林的脸上甚至都没有掠过一丝阴影。他一门心思在想他的魔法。

“她最爱不过这些花了——最爱不过了。”本·韦瑟斯达夫说,“她喜欢那些永远直指蓝天的东西,她就是这么说的。倒不是说她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爱这种花,不过她也说蓝天让人瞅着就心里痛快。”

“那就由我来唱好了。”他说。接着他开始唱了,那样子活像一个奇异的小男精灵。“太阳光辉照耀——太阳光辉照耀。全靠魔法保佑。花儿明媚开放——根儿茁壮生长。全仗魔法保佑。魔法给人生命——魔法使人健康。魔法在我身上——魔法进我心中。在我心中——在我心中。在每个人的心中,也在本·韦瑟斯达夫的脊背上。魔法!魔法!快来保佑我们吧!”

这以后,他们一直就叫它“魔法”。的确,在接下去那几个月里,那是神奇的几个月——光辉灿烂的几个月——了不起的几个月,他们真像是在魔法里度过的一样。噢!在花园里出现的那些事情!倘若你未曾有过花园,那你是不可能体会到的,倘若你是有自己的花园的,那你必定会知道,那真是要用一整本书才能写清楚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呢。最初,绿色的枝叶仿佛无止无休地冒出来,从土里,从草地里,从花圃里,甚至从墙的裂缝里。接着,从绿叶中开始长出了蓓蕾,蓓蕾开始含苞待放直至绽开,显露出了颜色,各种层次的蓝色,各种层次的紫色,以及浓浅不一的绛红色。在当初欢乐的日子里,各种花儿曾被栽在每一寸的缝隙、空处与角落里。本·韦瑟斯达夫见到过那盛景,他自己就曾从墙的砖缝里抠去灰浆,往里填上一小把泥土好让可爱的攀缘作物有空间生息。鸢尾花和白色的百合花成束成束地从草丛里冒出,绿阴阴的凉亭里无须人打理便自行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矛枪般又高又直、开着蓝花白花的飞燕草、耧斗草与风铃草。

他吟唱了好多遍——虽说不到一千遍,但也着实不少。玛丽听得入了神。她觉得这赞美诗既有点怪异但是也很美,她希望科林能够永远永远地唱下去。本·韦瑟斯达夫开始感到舒服多了,仿佛是进入了一个迷人的梦境。花丛里蜜蜂发出的嗡嗡声与赞美诗歌声交织在一起,催人欲眠。迪康怀里的那只小白兔还真的睡着了,迪康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小羊羔的背。“煤烟”挤开一只松鼠,蜷成一团,栖在迪康的肩膀上,它的灰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终于,科林停止了吟唱。

“那就是魔法。”玛丽说,“不过不是邪恶的黑色魔法。它跟雪一般的洁白。”

“此刻,我打算在园子里绕着圈子走。”他宣布道。

“就算那不是真正的魔法。”科林说,“我们也可以假装它是的。反正那里有某种东西——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本·韦瑟斯达夫的头刚刚朝前面沉了下去,此时猛地往上一抬。

“我也敢肯定。”玛丽说道。

“你睡着了。”科林说。

“我不会再古怪了,”他说,“如果我每天都上花园去的话。那里有魔法——是正道的魔法,你知道的,玛丽。我敢肯定那里是有的。”

“没有的事。”本嘟哝地说道,“布道词说得太棒了——我刚想溜号,免得赶上要募捐了。”

他是个傲气十足的孩子。他躺着思考了一会儿,接下去玛丽又能见到他那美丽的笑容了,逐渐逐渐地,他整个儿的表情全都改变了。

他还没有太清醒呢。

“我也不愿意古怪呀。”科林说,“我以后也不想古怪了。”他又紧锁眉头,表示他是有决心的。

“你可不是在教堂里。”科林说。

“是的。”玛丽回答道,“非常古怪。不过你用不着生气。”她非常客观地说,“因为我也很古怪——古怪的还有本·韦瑟斯达夫。但是即使在我开始喜欢别人之前,在我发现花园之前,我就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古怪了。”

“当然不是。”本说,“谁说我在那儿啦?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真真儿的。你还说魔法在我的脊背上。按医生的说法在那儿的可是风湿病。”

“我古怪吗?”他问道。

小王爷挥了挥他的手。

科林转过身来,眉头紧皱。

“医生用的是旁门左道的魔法。”他说,“你会好起来的。我现在允许你去做自己的工作了。不过明天还得来。”

“长期以来你想怎么的就怎么的,所以才变得那么古怪。”玛丽干脆把脑子里的想法统统都讲出来。

“我还想瞅瞅你是怎样在园子里兜圈子的呢。”本嘟哝地说。

“不过,”科林坚定地宣告道,“我再也不当什么可怜虫了。我绝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可怜虫。今天下午我用自己的腿站起来了。”

这嘟哝并非不友好的抱怨,但还是一种抱怨。事实上,作为小团体中最执拗、最年长的一员,对魔法的信仰也不是那么死心塌地,他早已暗下决心,即使被遣走,他也要爬上梯子,从墙头上窥看,以便小主人摔倒时自己也可以一瘸一瘸地赶回来帮忙。

“是啊,他是不敢哪。”玛丽完全不带偏见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没人敢做任何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因为你活不长了呀,还有等等的原因。你多可怜哪。”

小王爷倒并不反对他留下来,于是队列就形成了。科林领先,迪康在他的一边,玛丽在他的另一边,本·韦瑟斯达夫殿后,“小家伙们”则拖拖拉拉地追随在他们的后面。小羊羔和小狐狸紧挨着迪康的脚跟,小白兔一蹦一跳地前行,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偷吃几口野食,走在最后面的是“煤烟”,它端足了架子,好像这整件事是由它在负责似的。

“他敢!”科林说。

队伍行进得很缓慢,但是十分庄严,每走十来步就得停下来歇歇。科林靠在迪康的手臂上,本·韦瑟斯达夫暗地里用眼睛紧盯着,但是科林时不时也的确会把手松开,独自走上几步。他的头一直挺得高高的,显得十分神气。

“如果你是他的孩子,而他又动不动就爱给人一记耳光,那你早就要挨上耳光了。”玛丽说。

“魔法就在我的身上!”他不断地说道,“魔法使我变得健壮!我能感觉出来!我能感觉出来!”

“我蛮不讲理吗?”科林无动于衷地问道。

很显然,是有某种力量在支撑着他,扶持着他。走到凉亭那儿,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有一两回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有几次他在小路上停下来靠着迪康的身子歇上一口气,但是他没有半途而废,而真正是挨着花园内走满了整整的一圈。当他回到树下仙帐般的那块地方时,他脸颊红扑扑的就像是凯旋似的。

“当然,我也为这一点替他感到难过。”玛丽说,“不过方才我想到的是,要十年如一日地对一个永远是蛮不讲理的男孩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这倒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哩。换了我,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完成了!魔法起作用了!”他大声喊道,“这是我的第一项科学发明。”

“我也这么觉得。”科林平静地说,不过还多少带点儿扬扬得意的感觉,“现在我不会死了,他想得到米塞斯维特怕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克雷文大夫该怎么说呢?”玛丽脱口而出地说。

“我在想,我觉得克雷文大夫挺可怜的。”

“他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科林回答道,“因为他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将是我们全体最大的秘密。别的人什么都不会知道,一直到我变得那么健壮,能像任何一个男孩那样地行走和奔跑。以后每一天,我还是坐着轮椅来,坐着轮椅回去。我不想让别人背后议论和问这问那,在这整个实验大功告成之前,我也不愿让我的父亲听说这事。这以后,等他回到米塞斯维特,有一天,我会若无其事地走进他的书房,对他说:‘我来了,我跟所有别的男孩没有什么不同。我身体很好,长大成人是不成问题的。那都是靠一项科学实验才得以完成的。”

“你看着我干吗?”他说。

“他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玛丽喊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玛丽都发现,科林的一个主要毛病就是,全然不知在命令别人做这做那时,自己在态度上是何等的粗暴无礼。他出生以来就等于是生活在一个荒岛上,由于这地方一切都对他唯命是从,他习以为常就养成了这种脾气,再说他也没有旁人可以做比较与参照。玛丽以前实际上也跟他不相上下,但是自从来到米塞斯维特后,她逐渐发现自己风度礼仪上跟旁人不一样,并且也不被看好。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她自然觉得跟科林交流交流应该是很有意思的。因此在克雷文大夫走了之后,她坐下来,好奇地对着科林看了好几分钟。她想惹他问她干吗要这样,果不其然,科林问了。

科林得意扬扬,容光焕发。他已经使自己相信他的身体会好起来的,这便使战斗赢得了一半的胜利,如果他意识到内中的道理的话。对他来说,最最能激励他的莫若是想象中的这样的一个场面了:当父亲见到自己的儿子跟别人的儿子同样挺拔,同样健壮时,父亲的脸上会显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过去他缠绵病榻时使他最最感到痛苦的一件事就是,他恨自己怎么如此病弱,如此伛偻,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正眼看到他。

“阻拦我去才是不明智呢。”科林很严肃地说道,“反正我是要去的。”

“父亲想不相信也都不可能了。”他说,“在魔法起作用,我开始进行别的科学实验之前,我先要做一件事情,就是使自己成为一名运动员。”

“我可拿不准该不该允许你去。”克雷文大夫回答道,“我担心那样做只怕是不大明智呢。”

“咱们一个星期左右就送你去参加拳击比赛。”本·韦瑟斯达夫说,“你最终会赢得金腰带,当上全英拳击冠军的。”

“我一点儿都不累。”科林说,“到户外去让我觉得很舒服。明天上午我还要去,下午也去。”

科林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

“你不应该在外面待这么久的。”他说,“你可不能过于劳累呀。”

“韦瑟斯达夫,”他说,“你可有点太过分了。你绝对不能自作主张,因为你是我们的秘密小团体的一名成员。不管魔法会起多大的作用,我都不会去当什么拳击手的。我要做一名科学发明家。”

他们回到家时,克雷文大夫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事实上,他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派人上花园小道上去找找看了。科林被送回房间时,这个可怜的大夫对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少爷。”老本一边回答道,一边用手碰了碰额头做出敬礼的模样,“我应该看出这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事儿。”不过,他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烁出狡狯的光芒,其实他心底里还是非常高兴的。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挨剋,因为能够剋别人正说明这孩子的力量和精神正在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