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玛丽时,他举起一只手,用几乎轻柔得像他的笛声的耳语,对她说道:“你千万别动。”他说,“会惊着它们的。”
那的确是一个挺古怪的景象。她停下来观看时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有个男孩坐在一棵树的底下,背靠着树,在吹一支很粗糙的木笛。他是个大约有十二岁的男孩,模样有点儿滑稽。他看上去非常干净,鼻子向上翘着,脸颊红得像罂粟花,那双眼睛,啊,玛丽小姐还从未见到过男孩子脸上会长出这么圆、这么蓝的眼睛的。在他靠着的树干上,攀伏着一只棕色的松鼠,在定睛看着他。近处一丛灌木的后面,有只公雉优美地伸长了脖颈在向外窥视。挨他很近处,有两只野兔蹲坐着在用翕动着的鼻子吸气——这些动物似乎真的是凑过来看他和听他的木笛发出的奇特、低沉的轻轻呼唤的。
玛丽便待着一动不动。那男孩停止吹笛,开始从地上站起来。他动作慢极了,似乎根本没有在动,但他终于站直了身子。这时松鼠蹿回到它那棵树的枝干上去了,公雉缩回它的头,兔子们也落下前腿,开始跳往别处,但是都一点儿没有显得受到惊吓的样子。
围绕着秘密花园有一道月桂树篱做屏障的步行道,它通向一扇门,出了门就是公众地界的树林了。她想她可以跳绳顺着这条路绕过去,看看树林里有没有欢蹦乱跳的兔子。她跳得十分开心,当她来到那扇小门时,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因为她听到了一种轻轻的、很特别的呼哨声,她想弄明白这是什么声音。
“我叫迪康。”那男孩说,“我知道你是玛丽小姐。”
他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玛丽知道再多待一分钟也是多余的了。她慢慢地跳着绳沿菜园外沿的小径往前行进,一边琢磨着他,并且自言自语地说,说也奇怪,此人脾气虽然别扭,倒是玛莎以外又一个她喜欢的人呢。她喜欢老本·韦瑟斯达夫,是的,她的确喜欢他。她总是想方设法让他开口跟自己攀谈。再说她已开始相信,花木这方面的事,他必定是无所不知。
这时玛丽明白,不知怎的,她从一开头便知道他就是迪康。还有谁能讨得兔子、公雉的欢心,像印度土著一样能引得蛇扭身起舞呢?他那张嘴宽阔红润,一笑起来满脸都是笑容。
“好了,你给我听着!”他很不客气地说,“你别问个没完没了。你是我一辈子里见到的最最烦人的小丫头。快快走开自个玩儿去。我今天的话都已经全部说完了。”
“我方才起来得很慢,”他解释说,“因为动作一快会惊着它们的。野生动物在边上,人非得蹑手蹑脚、轻言轻语不可。”
他是用他那种没好气的腔调说的,紧接着很突然,他似乎又对她生起气来了,虽然她根本看不出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说话全不当她是个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而仿佛是认识了很久似的。玛丽对男孩子的事一无所知,所以说话有点儿拘谨,因为她很羞怯。
“今年还没去过。风湿病使我的关节变得不太灵活了。”
“你收到玛莎的信了吗?”她问道。
“你现在还去看那些玫瑰吗?”她问道。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她继续与本在一起待了十到十五分钟,壮着胆子尽可能多地问了他一些问题。他以自己那样的古怪的鼻子里哼一声的口气回答了每一个问题,似乎没有真的不高兴,也没有抄起铲子扭头就走。就在她快要离开时,他又说了些关于玫瑰的事,这使她想起他方才说着的他心爱的那些玫瑰。
他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方才吹笛子时放在身边的东西。
他说话的腔调有点儿异乎寻常,玛丽心想他是不是真的有一点点可怜自己了。她从来未曾自怨自艾过,只是觉得很累很烦躁,因为她是那么的不喜欢周围的人和事。不过现在世界似乎在改变,在一点点往好里变。如果没有人发现秘密花园的事,她应该是能一直生活得很愉快的。
“种花的家什我买来了。瞧,一把小铲子、一只耙子、一把叉子,还有一把小锄头。嗨!都挺好使的。还多给一把抹子呢。我买花籽时店里的老板娘又附带送了一小包白罂粟籽和蓝飞燕草籽。”
“就是嘛。”本·韦瑟斯达夫慢吞吞地说,一边观察着她,“那倒是不假。你是什么都没有。”
“花籽给我看看行吗?”玛丽说。
“我——我想玩那个——那个自己的小花园,”她磕磕巴巴地应付说,“我——没啥好干的。我啥都没有——连一个玩伴都没有。”
她但愿自己说话能像他一样。他说起话来,是那么快,那么溜。从他说话语气里听来,他很喜欢她,也一点儿不担心她会不喜欢自己,虽然自己仅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野小儿,衣服上打着补丁,面相滑稽,一头锈红色的乱发。等她来到他身边时,她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子石南、青草和树叶的清香,就几乎像他这个人是由这些材料做成的一样。她很喜欢这股气味,在她仔细看着他那张有着红脸颊和滚圆的蓝眼睛的有趣的脸时,都忘记自己方才还很羞怯了。
玛丽小姐只觉得自己的脸涨得通红。她几乎都不敢回答了。
“来,咱们坐到这根圆木上好好看吧。”她说。
“顺着大小枝子看去,如果你见到这儿那儿有一个个棕色的小鼓包,等下过温暖的雨之后再去观察会起什么变化。”他突然打住话头,好奇地审视她那张急切的脸。“你干吗一下子突然对玫瑰这么关心?”他问道。
他们坐了下来,他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小包。他解开小绳,里面是好多个更整齐、更小的包包,每个上面都印有一种花的图形。
“怎么看呢——怎么看呢?”玛丽喊道,都忘了得小心翼翼了。
“这里面木犀草、罂粟花的籽儿最多。”他说,“木犀草生长时顶顶香了,你什么时候撒下种子它都会长出来,跟罂粟花一样。这两种花就仿佛你吹下口哨它们都会开花似的,花儿里面最好养的就数这两种了。”
“等春天来到——等到太阳晒在雨水上,雨水又落在太阳晒过的地方,这时候你就看得出来了。”
他停住话头,急速地把头扭转过来,那张红扑扑的脸一下子变亮了。
“在它们掉光了叶子,显得又灰又黄干巴巴的时候,你怎么能看它们是死了还是活着的呢?”玛丽问道。
“那只正在叫唤我们的知更鸟在哪儿呢?”他说。
“嗯,我后来也喜欢上玫瑰花了——因为我喜欢那位太太——她又那么喜欢玫瑰花。”本·韦瑟斯达夫不太情愿地承认道,“每年一两次,我会去打理一下——剪剪枝,松松土。它们变成野生的了,不过那里土壤肥沃,所以有一些还是活了下来。”
那声啁啾来自一丛结有鲜红浆果的浓密的冬青树,玛丽寻思她知道是哪只鸟的鸣叫声。
“它们真的完全死了吗?没有人照顾的玫瑰会完全死掉吗?”她鼓起勇气地问道。
“它真的是在叫唤我们吗?”
玛丽变得十分兴奋。
“那还用说。”迪康说道,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儿似的,“它是在招呼它喜欢的一个朋友呢。它好像是在说:‘我来到这儿了。瞧瞧我呀。想跟你聊会儿天呢。’它在灌木丛里。那是谁的鸟儿?”
“那只好任它们自生自灭了。”
“是本·韦瑟斯达夫的,不过我想它跟我也有点儿熟。”玛丽回答道。
“那些玫瑰又怎样了呢?”玛丽往下追问,兴趣更浓了。
“那是,它认识你呢。”迪康又用起他的低沉的声音来了,“它还喜欢你,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呢。过不了一会儿,它就会一五一十把你的事全告诉我的。”
“在天堂吧。”他回答道,把铲子往泥土里深深插去,“反正牧师是这么说的。”
他以引起过玛丽注意的方才的那种慢动作,逐渐与那棵冬青挨得很近,接着便发出与知更鸟啼鸣几乎一式一样的叫声。知更鸟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接着也啁啾起来,像是在回答一个问题似的。
“她此刻在哪儿呢?”玛丽很感兴趣地问道。
“可不,它正是你的一个朋友。”迪康咯咯笑着说。
“嗯,是的,我喜欢的。是一位年轻太太教会我种的,我那时候给她当花匠。她在一个心爱的地方有一片空地,她喜欢玫瑰花,就跟那是小孩子——或者是知更鸟似的。我见过她弯下身来亲吻它们。”他又挖出一棵野草,对着它皱皱眉头,“那可是十年前的事喽。”
“你认为它真的是吗?”玛丽急切地喊道,她真的非常想知道,“你认为它真的喜欢我吗?”
本·韦瑟斯达夫把一棵野草连根挖了出来,把它扔在田边,然后才回答道:
“它如果不是,那就不会挨你这么近了。”迪康回答道,“鸟儿在选择朋友上是非常挑剔的,知更鸟在瞧不起人的时候态度比人还要恶劣。瞧,它这会儿在向你献殷勤哩。‘你没瞧见这儿有你的一个朋友吗?’它是在说。”
“你喜欢玫瑰吗?”她说。
看来就真的是这么回事似的。那鸟在它那棵树的枝头上跳来跳去,挺忸怩似的,边啼啭边摆出各种姿势。
玛丽的脸色顿时一亮。
“你能听懂鸟儿发出的每一个声音吗?”玛丽说。
“那就种些有球茎和香味的花呗——多半会种玫瑰吧。”
迪康的微笑舒展开来,直到他整个脸似乎只剩下一张宽阔、红润、富于曲线的大嘴。他揉了揉自己的那头乱发。
“不过,如果你打算开辟一个种花的园子,”玛丽穷追不舍,“那你会种些什么呢?”
“我想我能听懂,它们也觉着我听得懂。”他说,“我在荒原上跟它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亲眼看到它们破壳出来,一点点长出羽毛,开始学飞和学唱歌,到后来我都觉着是它们当中的一个了。有时候我感觉到没准我是一只小鸟,一只狐狸,一只兔子或者是一只松鼠,甚至也许还是一只甲虫,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罢了。”
“卷心菜、土豆和洋葱吧。”
他哈哈一笑,坐回到圆木上,又开始谈起花籽的事儿来。他告诉玛丽它们开出花来时会是什么模样,还告诉她怎么种,怎么照看,怎么施肥和浇水。
“要是有的话,”玛丽说,“你会种些什么呢?”
“得了,”他突然说道,转过身子看着她,“干脆我自己帮你种上吧。你的园子在哪儿啊?”
“没有。我是个单身汉,和马丁一起住在门房里。”
玛丽那双放在膝盖上的瘦小的手扭绞在了一起。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足足一分钟,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从来不曾想到有人会问到这一点。她觉得处境太糟糕了。她觉得自己脸上必定是红一阵又白一阵的。
“你有自己的园子吗?”她问道。
“你总该有片小园子的吧,对不对?”迪康说。
不过由于他老是过上一会便眯眯地漾出一个笑容,所以玛丽才敢再开口和他说话。
她确实是脸上一阵子红又一阵子白。迪康注意到了她的尴尬表情,她仍然是一言不发,迪康开始觉得奇怪了。
于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乎连大气都不出——一直到那只知更鸟又扑棱了一下翅膀飞了开去。接着他呆呆地看着铲子把儿,似乎那里是有魔法的,接着才重新挖起土来,好几分钟都不吭一声。
“他们不愿划出一块地归你管吗?”他问道,“你还没能要到一小片地吧?”
“啊,我真该死!”声音是如此的温柔,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你真会打动人的心——真是这样的!你简直不是凡间的活物,你太有灵性了。”
玛丽那双手扭绞得更紧了,她把眼睛转过来看着他。
知更鸟把翅膀一张——玛丽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直接飞到本·韦瑟斯达夫的铁铲把儿上,停在顶端处。这时候那老人脸上的皱纹一点点舒展开来,现出了一副崭新的表情。他静静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他不想惊动这个世界,以防他的知更鸟受惊飞走。他完全是在用气声说话。
“男孩的事,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她慢吞吞地说,“倘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保守吗?这可是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我想我会死的。”
“你以为这样一来就能骗过我啦。”本说,脸皱成了那个样子,使玛丽觉得他必定是想显示出自己很不高兴,“你就以为谁也挡不住你的诱惑力啦——你完全是一厢情愿。”
迪康比以前显得更摸不着头脑了,竟然又去揉了揉他那头乱发,可是他仍然是心态很平和地回答了问题。
那只知更鸟显然正处在想吸引人、胆子最大的状态下。它跳得离人越来越近,用越来越急切的眼光盯着本·韦瑟斯达夫。它飞到最靠近的一棵红醋栗树上,翘歪着小脑袋,专门为本唱起了一支小曲。
“我啥时候都能保守秘密。”他说,“要是我不能保守秘密,把狐狸崽子、鸟窝、野物的洞窟等等秘密统统泄露给别的男孩,那么荒原上就不会有太平日子了。没错儿,我能保密着哩。”
“喔唷!你瞧它呀!”玛丽喊道。
玛丽小姐本来没想要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袖,可是她不由得这样做了。
“唷,臭小子来啦!”他说,“找不到更好的玩伴,就将就拿我权当替补啦。两个星期以来就一直在把你的红背心弄得颜色更艳,把你的羽毛弄得更光鲜。我晓得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向某位大胆冒失的年轻女士献殷勤吧,对她胡吹一通,说自己是米塞尔荒原最棒的公知更鸟,准备打败所有别的公鸟。”
“我偷了一个花园。”她急急地说,“那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没人需要它,也没人照顾它,更没有人进去过。说不定里面的一切都已经死了。我也不清楚。”
瞧呀,那只知更鸟真的来了,玛丽觉得它比原先显得更漂亮了。它的红背心像缎子一样闪闪发光。它扑扇翅膀,摇头摆尾,东蹦西跳,做出种种活泼优雅的姿态。它像是有心让本·韦瑟斯达夫仰慕它。可是本却对它冷嘲热讽。
她开始觉得全身燥热,而且出生以来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别扭过。
“我知道我是胖了一些。”她说,“我的袜子穿着都有些紧了。原来可是松松皱皱的。知更鸟飞过来了,本·韦瑟斯达夫。”
“我不管,我不管嘛!我喜欢它,他们又不喜欢,谁也没有权利把它从我手中夺走。他们把它封闭起来,就等于是让它死去嘛。”她越说情绪越加激动,竟然用两只胳臂遮挡住脸大哭起来——好可怜的玛丽小姐哟。
玛丽虚荣心并不算强,也从未过高估计自己的容貌,因此她没受到多大的刺激。
迪康的那双好奇的蓝眼睛变得越来越圆了。
“你倒也开始给米塞斯维特增光了。”他说,“你比原先胖了一点点,脸色也没那么黄了。你刚进这园子时就跟只给拔了毛的小乌鸦似的。我心里说,比这更丑、脸拉得更长的女娃我还不曾见到过呢。”
“哎哟哟!”他说,那叹息声是一点一点慢慢地发出来的,他这样做既是表示惊异也是表示同情。
“我想该有一个月了吧。”她回答说。
“我没事情可干,”玛丽说,“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我自己发现了它,于是便想法子自己进去了。我只不过是像那只知更鸟,他们总不见得从知更鸟那里把花园夺走吧。”
“你来到此地有多久啦?”他冒出来这么一句。
“它在哪里?”迪康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原来极少说话,有时候甚至都不搭理玛丽的提问,仅仅是鼻子里哼上一声,可是今天早晨他话特别多。他站直身子,将一只穿了平头钉靴的脚支在铲子顶端上,一边打量着她。
玛丽小姐腾地离开圆木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又在犯倔了,又在自行其是了,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专横跋扈,完全是在印度时的那种作风,但与此同时,她又是情绪激动和自怨自艾的。
“它就是这个臭脾气。”本·韦瑟斯达夫没好气地说,“为了虚荣和想入非非,便去讨好女人。为了显摆和摇晃尾巴上那几根羽毛,它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它那份虚荣心呀,简直是没法说。”
“随我来,我指给你看。”她说。
“那只鸟儿现在已经跟我很要好了。”玛丽说。
她带着他绕过了月桂小径,来到常春藤长得很密的步行道。迪康跟在她的后面,脸上是一副近乎怜悯的古怪表情。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带领着去看某种珍禽的巢,因此移动时得格外轻手轻脚才行。当她走到墙根撩起藤叶时,他惊诧万分。那里有一扇门呢。玛丽慢慢地把门推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这时,玛丽停住脚步,把手臂挑战性地往外一挥。
“你都跟那知更鸟一个样了。”一天早晨他一抬头猛地见到她站在自己身边,便这样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见到你,你又是从哪一边走过来的。”
“就是这儿了。”她说,“这是一个秘密花园,而我,就是世界上唯一希望它活过来的人。”
在这阳光明媚的一周里,她与本·韦瑟斯达夫关系更加亲密了。有几回玛丽使得他吃了一惊,因为小姑娘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其实那是因为她生怕他见到自己走近便扛起工具走开,所以总是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挨近他。不过事实上,他倒没有像最初见到她时那样对她产生强烈反感。没准他在自尊心上还得到了相当的满足,因为小姑娘显然很渴望有他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给自己做伴。再说,她也比原先有礼貌得多了。他不知道,她最初见到他时与他说话是用对土著发号施令的那种口气,她不知道,一个倔强、生硬的约克郡老汉是绝对不会对主人施额手礼的,你关照干什么活儿,他给你完成,如此而已。
迪康把花园从一头看到另一头,又一次一次地环顾打量着它。
玛丽是个古怪而很有决心的小人儿。现在有了件有趣、自己坚决要做的事情,她是非常专心致志要把它做好的。她持久地干活,挖土,拔草,越干越喜欢,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在她看来,那像是一种让人着迷的游戏。她找到了比她料想的要多得多的破土而出的嫩绿苗芽。它们似乎在到处萌发,每一天她都能确定找到了新的,有些是那么的微小,几乎都还没能从地面下往外窥探呢。它们是如此之多,使她想起了玛莎说过的“成千上万的雪花莲”以及能蔓生与繁殖的球茎。这儿的球茎都有十年没人管了,或许也跟雪花莲一样会蔓延为成千上万只的。她真想知道,要过上多久才能见到它们显现出花的模样。有时候她停止挖掘,环顾花园,试着想象,有一天这儿遍地是盛开的可爱花儿时,它又会成为什么模样。
“嗬!”他几乎是用耳语在说了,“这真是个奇特又美丽的地方。这就像是一个人进了梦境呀。”
将近一个星期以来,阳光一直沐浴着秘密花园。秘密花园,玛丽想到它的时候就这么称呼这个园子。她喜欢这个名字,她更喜欢那些美丽的古老园墙把自己关在里面却无人知晓的那一种感觉。这就几乎像是某些童话故事里的那种与世隔绝的境界了。她读过与喜欢过的为数不多的书正是童话故事,里面的某些故事就是写秘密花园的。有时候某个人在里面昏睡百年,她觉得这样的事真是很傻。她可无意昏睡,事实上,她在米塞斯维特每度过一天头脑都变得更加清醒。她开始变得喜欢到户外去了。她不再讨厌这儿的风,却觉得吹着很惬意。她可以跑得更快,时间更久,跳绳都可以跳到一百下了。秘密花园里的那些球茎必定会感到十分惊奇。在它们的四周都清理出了那么整洁的小空地,它们这下子可以称心如意自由呼吸了,事实上,如果玛丽小姐能够知道的话,它们已开始在黑土地里高声叫好并且在拼命生长了。阳光晒向它们,温暖着它们,雨水降临时它们即时就能得到滋润,因此它们开始变得生机勃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