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十步以外是苍翠的密林,现在已被暮色覆盖,因此显得越发干净、清新、可爱。落日已经悄悄沉到树梢后面,把一束束泛红的金光透过枝丫投射到地上。突然,在森林深处,在沟壑的后边,回响起了女人一阵阵银铃般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诱人,那么充满魅力,只有在森林里,在夕阳西沉时方才如此。
米嘉推开他,走出门厅,在门口停了下来,拿不定主意:是再待一会儿再走呢,还是他一个人先走,或者于脆走着回去?
“啊呜!”那女人拖着长声呼唤着,看来是要激起树林的回声,“啊呜!”
“您别讲!咱们的事儿眼看就要成功了!包在我身上!”
米嘉迅速地跳下台阶,穿过高高的草丛和野花,向密林中奔去。前面斜亘着一道嶙峋的沟壑。阿莲卡正站在沟壑底部,嘴里嚼着一根黄花草。米嘉跑到沟壑边,停了下来。她立刻惊诧地仰起头来望着他。
“到底什么事?”
“你在这儿干吗呢?”米嘉轻声问她。
“嘘,小声点儿!”管家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把米嘉身后的门关上,故作神秘地耳语道。
“找我们家的玛鲁西卡和母牛。有啥事?”她也轻声地问他。
“说吧,什么事?”
“怎么样,你来不来嘛?”
米嘉跟着他走了出去。
“我凭什么白白来呢?”她说。
说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打开了通往前厅的门。
“谁跟你说过白来的?”米嘉耳语似的反问,“这个你放心就好。”
可是管家却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叫人摸不着头脑地说:“您听着,这话是不适合在回去的路上讲!走,跟我一块出去一下……”
“那什么时候去?”阿莲卡问。
“那你就在回去的路上讲吧,”米嘉委婉地说,但脸色更严肃了,“咱们走。”
“就明天吧……你明天能来吗?”
“待会儿,就一会儿,着什么急呢?”管家阴沉着脸回答道,“我还有两句悄悄话要跟您讲哩。”
阿莲卡停顿了一下,想了想。
特利丰很快就醉了,但并没有改变那种冷冰冰的、不太友好的嘲讽态度。管家喝完第二杯酒后,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他跟特利丰交谈着,表面上虽然显得很客气,可两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疑虑和敌意。费多西亚坐在一旁看着,没吭声,样子虽然很客气,可是也显然感到不太高兴。阿莲卡没有露面。米嘉已不再盼望她会进屋来,而且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多么荒唐的计划——阿莲卡连来都没来,还指望管家能偷偷地“说动她的心”?于是他站起身来,板着脸说,该走了。
“我明天要回娘家剪羊毛,”她谨慎地观察着米嘉身后斜坡上的树林子,说道,“天只要一黑,我就来。可上哪儿去呢?谷仓可不行,别叫什么人撞见了……还是你们家谷地里的那个窝棚好,您看咋样?不过叫我白来,我可不干……这儿可不是莫斯科,”她微笑着,从壑底望着他说,“听说,婆娘倒贴钱……”
特利丰走进屋来时,也向米嘉深深地鞠了一躬,但一声不吭,也没抬眼看他,后来他坐到桌子跟前的长凳上,开始跟管家攀谈,语调干巴巴地、很不友好地问:“找我有何贵干?”管家连忙解释道,是太太派他来的,太太想麻烦特利丰去检查一下她家的养蜂场,她家的养蜂人是个聋子,是个老糊涂。可他特利丰却是养蜂的高手,对蜜蜂的知识和了解,全省就属他最能耐了。他一边说,一边赶忙从一个裤兜里掏出一瓶伏特加,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一包腌肥肉,包腌肥肉的灰色粗纸已浸透了油渍。特利丰冷冷地、嘲讽地斜瞟了一下他,可是站起身来,从隔板上拿下一只茶杯。管家先给米嘉倒了杯酒,然后给特利丰倒,又给费多西亚倒了一杯(她津津有味地细细品尝着),最后才给自己倒。管家喝完后,一边嚼着片面包,一边张大鼻孔,又开始给大家倒第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