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的小屋既整洁,又舒适,也非常狭小,屋里有两扇小窗,阳光从树木后面透过小窗斜射进屋里,显得有些炎热,再加上早晨又生炉子烤过面包,就更热了。阿莲卡的婆婆费多西亚是个模样好看、又爱干净的老妇人,此刻正坐在桌旁,背朝着照满阳光、爬有许多小蚊虫的窗子。一看到少东家,她连忙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他俩向她问好后,坐到凳子上,抽起烟来。
米嘉和管家爬下车来,把小马驹拴在一棵因遭雷劈而枯死的树上,然后穿过昏暗的门厅,走进屋内。
“特利丰在哪儿?”管家问。
一刻钟以后,他们已进入森林,仍然以原来的速度在树影斑驳的车道上疾驰,一路上不时撞到树桩和树根;这车道叫人看着也喜欢,路面上日影斑驳,路两旁花草丛生。阿莲卡仍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和一双短靴,伸直双腿,坐在小橡树丛里刺绣。管家扬起鞭子吓唬了她一下,驾着车飞快地驶过她身旁,在门口猛地停了下来。林中橡树嫩叶清新、苦涩的香气,好闻得使米嘉感到诧异。一群小狗围住板车汪汪直叫,满林子响起回声,震耳欲聋。这群小狗用各种声调狂怒地叫着,可它们毛茸茸的脸却挺友好,而且还摇着尾巴。
“在储藏间里歇着呢,”费多西亚说,“我这就去叫他。”
米嘉颠得坐不稳,用尽全身力气抓着车帮。太阳温暖舒适地烤着他的后脑勺,田野的热风迎面扑来,飘散着一阵阵黑麦、尘土和车轱辘润滑油的气息。黑麦微微泛起像珍贵兽皮似的银灰色波浪,向后退去;在麦田上空,无数云雀时不时打着转,唱着歌,飞舞着掠过麦田,然后又飞落下来;远方现出柔和的、深蓝色的森林……
“有门儿啦!”管家等她刚一出去,就朝米嘉眨巴着两只眼睛,耳语说。
他们来到村口那幢农舍跟前,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的阿纽特卡正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口张望。管家开玩笑地朝她喊了句什么粗话,随即带着些许醉意,毫无意义地、恶狠狠地勒紧缰绳,用它抽打着小马驹的臀部。小马跑得更快了。
可是米嘉直到此刻并未看到一丝迹象。他此刻只是尴尬得无地自容,觉得费多西亚已经完全猜出了他们的来意。整整三天来,一直有个可怕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我这是在干什么呀?我怕是疯了吧!”他觉得自己成了梦游病患者,正身不由己地受着某种外力的控制,越来越快地把他推向一个致命的、然而又无法抗拒的深渊。但他仍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坐在那里抽烟,打量着这幢小屋。一想到特利丰马上就要进屋了,他就感到无比羞愧。听人说这是个聪明、但有点暴脾气的庄稼汉,准会比费多西亚更清楚地一眼看穿他打的什么主意。可同时,又闪过一个念头:“阿莲卡她晚上睡哪儿?在这个床板上还是贮藏间里?”他想,当然是睡在贮藏间里。贮藏间的小窗既无窗框又无玻璃,通宵都可听到树林睡意蒙眬的絮语,而她却躺在那里,酣然入梦……
小马驹刚一跑起来就像阵旋风似的奔出大门。他们在教堂对面的小商店停了一会儿,买了一瓶伏特加和一磅腌肥肉,随即又风驰电掣般朝前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