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嘉到家后的当晚,一连睡了12个小时,第二天醒来,他洗好脸,换上干净衣服,走出阳光满溢的卧室——他的卧室是朝东的,窗户对着果园,到房子各处转了一圈,处处都流露着一种平和的亲切感,显得宁静而简朴,使他的身心得到慰藉。所有的房间都在他回来之前收拾过,所有房间的地板都擦洗过。在每间屋里,所有的东西仍都放在原处,跟许多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动,闻起来都那么熟悉、惬意。只有和休息室连接的客厅没有擦洗。一个从村里来的、满脸雀斑的村姑,站在阳台门旁的窗台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踮起脚尖擦高处的玻璃,低处的玻璃映出了她深蓝色的身影,仿佛她的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女仆帕拉莎从水桶里捞起块蒸气腾腾的抹布,光着脚,翘起脚尖,露出小巧的脚跟和雪白的小腿。
庄园并不大,房子不但不豪华,而且已颇为陈旧,家务不繁重,也没有几个仆人——米嘉的乡居生活开始得很平静。妹妹阿尼亚是中学二年级学生,弟弟科斯佳,一个年轻小伙,眼下都在奥勒尔读书,最早也要到六月初才回家。妈妈奥尔加·彼得罗夫纳跟往常一样,终日忙于农务,只有一个帮手。她时常整天都在地里,一直要忙到天黑才能躺下来睡觉。
“您去喝茶吧,您母亲天没亮就同村长到车站去了,您大概没听到他们走……”她友好而随便地同米嘉攀谈起来。
列车驶离莫斯科后的头一天夜里,米嘉好像精神恍惚,变得跟周围的芸芸众生别无二致了。但这只是米嘉的幻觉而已,这种幻觉没持续多久,等他睡足了觉,从旅途的疲惫中缓解过来,恢复了常态,习惯了新的环境之后,这种幻觉便立刻烟消云散。而所谓的新的环境实际上是他从孩提时代起就已熟悉了的老家,村子,村子的春天,以及大地在春天贫瘠、空旷的景象。大地此时正怀着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青春的活力。
米嘉望着那个踮起脚尖站在窗台上的村姑,望着那个女人卷起了衣袖的手臂,她的曲线和她的裙子,裙摆下露出两根柱子般结实的腿,心中不由得充满渴望。可就在那一刹那,他不由分说地想起了卡佳。他怀着喜悦的心情感觉到了卡佳对他的力量,感觉到了他是属于她的。在这个早晨的一切观察中都感觉到了她隐秘的存在。
乡村生活的最初几天是平静而美好的。
而且这种存在,在他的感觉中一天比一天强烈。随着他越来越恢复常态,内心越来越趋于平静,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美好。他终于忘却了那个作为普通女人的卡佳,而正是这样的一个卡佳,当初他在莫斯科时,却那么经常、那么令他苦恼地不能同他理想中的卡佳融合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