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安小姐,危险。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返回吗,像阿什利先生说的那样?毕竟,我们夫人已经答应了!”
“但是,我的夫人……”西米恩抗议得太迟了;玛丽安已经沿着小道跑了二十码远了,而且还在继续策马前进,似乎她才启动一样。安瞥了一眼那个焦虑的仆人,看着那张沉闷的长脸上混杂着不安以及男性的自以为是,不由得感到好笑。就在他再要开口试图获得她的支持时,她已经赶着自己的小马动身离开他了。
她没有理睬他,踢了踢小马让它跑得更远了。这么做的时候,她更加意识到自己的自由。老西米恩无法阻止她。马跑得稍微快一点他都坐不稳,而且,玛丽安……玛丽安也限制不了她什么。于是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她一边骑着马,一边开始哼着圣歌。
“快点!我们可以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到那片田野,这样就到山脊那边了。那样我们就有的看了!”
等她们到达前往的山脊,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火枪声更响了,而且似乎是从南面山脊的末端传来的,玛丽安已策马加鞭朝那儿飞奔了。等她到了,便勒住马兴奋地朝安挥手,叫她赶上来。
“安!安!你听到了吗?就在那边,是不是,在山后边!但战士们在哪儿呢?”玛丽安的声音又急又迫切,兴奋得不得了。安回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兴奋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起初,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不过是几个骑兵在一条小道上,还有一些在田野上飞奔,因而她很奇怪,这些噪音都是从哪儿来的。接着,她的眼睛渐渐又看到了几个细节,随后越来越多,于是,她明白这是场多么大规模的战役。
就在这时,她听到火枪的响声。
安和玛丽安在一座陡峭山脉的山脊末端,俯视着山谷,在那里,一条小路越过浅坡延伸进村庄里,村里有几个大户农家、一些小村舍,还有一家客栈,教堂环绕其中。在村庄边缘,接近小路的另一端,是一幢领主宅邸,其庭院和花园外是红色的高墙。
她向后仰着头,呼吸着山顶纯净的空气,搜寻起一只云雀来,看见它了,又看不见了,又找见了,之后,她就由它去了。接着她又凝视着上方辉煌的云图,朝南的方向有一小块不规则的蓝色,她盯了一会儿,随着云朵伸出一缕缕细细的手臂环绕着它,在它们的拥抱中,它渐渐地被包裹得越来越小。这令她想起了数周以前仲夏时节,克里顿山上的天空中那无边无垠的蓝色。
在通往村庄的小路上是一大群蜿蜒前进的皇家军队、骑兵和龙骑兵,一些骑马,一些不骑,在小小的空间里被挤成一团,一排起义的火枪手和长矛兵严严实实、密密麻麻地堵住了道路,犹如水坝一般。在这个水坝前面,随着越来越多的皇家军队从后面沿路推进,一个混乱的士兵水池正在汇集起来。
安对此想法并不高兴,但她也不怎么介意。出来到这个地方既让她想起逃离龙骑兵后的喜悦,也让她想起那次未遂的强奸。在过去几天经历了种种人群的嘈杂和各种人身限制后,现在只要能爬上马,骑着它想到哪里就去哪里,远离士兵,不管是哪一方的,都会让她感到异常欣喜与自由。
战斗已经扩张到领主宅邸和小路之间的田野上了,正当安在观看的时候,一队龙骑兵在田野里下了马,他们的侧面由另一队骑兵保护着。他们站成一排向前面沿着树篱排开的起义军开火,但突然间齐发的子弹从树篱后面向他们源源不断地射来,足足有六、七个被打得趴在地上。龙骑兵开火后,骑兵向前冲去,但他们的前进遇上了大声的欢呼和又一阵枪炮齐鸣,第一次进攻后不到三分钟,就死伤了不少人和马。他们近距离开枪射击的计划在迟疑中近于中止,于是,他们迅速撤退到致命的射程范围之外。
“至少我已经遵守承诺了,”玛丽安说道,“现在我们离最近的骑兵一定有十英里远,而且我很有可能会被掳走。”
“发生什么事了?真是一片混乱。他们为什么不像原来那样站成队列和方阵呢?”玛丽安最初的兴奋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焦虑。“当然费弗沙姆爵爷应该让他们站成队列的?他们是那样作战的,他昨晚这么告诉我的。”
因此,她们才会身处此地,只带了那个老仆人西米恩,负责保护她们的安危。他的前鞍桥上虚张声势地挂着一对老式转轮点火手枪。这会儿,他坐在马上跟在她们后面,正用衣袖的边缘从他发量稀疏的、不满的额头上擦去汗水。
“也许他们被突袭了,没有时间。看。玛丽安,蒙莫斯的人是排成队列的,他们正穿过道路站在树篱后面。也许他们胜利了。”
“那样我们也要下到战壕里了。”安说道。接着两人便大笑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和罗伯特的关系被暂时抛在了脑后,安真是越来越喜欢玛丽安了,她快乐轻率的表面下掩藏着巨大的仁慈和坚强的意志,对此安已经看在眼里。当玛丽安最初提议她们骑马出去看打仗时,她丈夫听了只是大笑,然后耸耸肩不予理会;但到了今早,玛丽安就已说服他,甚至他也要跟她们一起来。一是他自己也想看看,长长见识;二呢也好保护她们远离危险。然而,等马鞍都配好了,他们就要出发的时候,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却给他带来了刻不容缓的消息,安本以为这次骑行一定会取消。但玛丽安表现出无比失望的神情,信誓旦旦地答应一定会跟军队至少保持在一英里的距离,而且稍有风吹草动就立马返回,不知怎的,她竟然得到丈夫的允许,于是两人一块骑马出发了。
安声音中得意洋洋的语气如此显而易见,玛丽安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她,但是安不在乎。由于亲眼目睹两军在交战,她毫无疑虑地知道自己想要哪一方获胜;她全心全意地关注着,因此握着烈焰缰绳的手指关节都变白了,她可以感觉到心在嗓子眼里跳得如此剧烈。
“也许他们都沿着单人战壕走了!”玛丽安可怜兮兮地说道。“早知如此,我们就该直接跟着他们了!”
“您觉得我们是否应该回去了,夫人?这儿太危险了,而且您也知道老爷的吩咐。”
玛丽安回之以微笑,接着,她们便集中精力扫视起伏的群山和前面东南方向的树林,努力搜寻她们追赶的部队踪迹。然而似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么一大群男人,足有好几千,穿着颜色鲜亮的制服,带着明晃晃的刺耳的军号,还有那马蹄的嘚嘚声以及隆隆的枪声,似乎都在六月乡村浓郁的葱绿中销声匿迹了,既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也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只看见空中飞翔的云雀,听见树林里突然响起的翅膀煽动的声音,和鸽子轻柔的咕咕的叫声;灌木篱墙上四处零星地开着朵朵红色、蓝色和黄色的鲜花,勤劳的小蜜蜂和其他一些小昆虫轻柔的嗡嗡声在花朵中呢喃。
“噢,闭嘴,西米恩,你真像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婆,我们还离得远远的。看,国王的军队终于站成一排了,在那边的田里。可能他们会进攻!哦,可怜的孩子们,又有一个倒下去了!不知道罗伯特在不在那儿?”
安微微一笑,拍了拍烈焰的脖子,这匹红褐色的小马爬到另一座山顶后已经汗流浃背了。她喜欢他;他比自己那匹小马年纪更大也更温顺些,但只要主人要求,他照样心甘情愿继续前进。
安的心猛跳了一下,似乎这些话很不吉祥。要是罗伯特也在那儿,而且被杀了,那可怎么办?
“这对他大有好处。”玛丽安说道,“你知道,这个月就没有人骑他,他都长这么肥了,有时还犯懒。”
求求你,上帝,别让他死,让他平安地逃走!但是,求你了,上帝,不要让他打胜,不要让天主教的魔鬼军队和刽子手们站成队列打败我父亲和我们的人——也是你的人,主啊。是信奉你的、你自己的军队!哦,主啊,也许我有罪,而且将在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但是主,我落得何下场无所谓,不要因为我而惩罚他们!让他们胜利,主。那是什么,现在出什么事了?哦,何等的荣耀!哦,是的,主,现在与我们同在,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