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求神拜佛,别让他把你先抓住了,罗伯特·波尔!现在鞭子可不在你手上!克里顿的男人们已加入上帝的军队,他们正在到处找你呢!要是我父亲抓不到你,还有我的恋人,我的未婚夫,汤姆·古德柴尔德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还记得吗,那次在克里顿山上,我们还聊起过他呢?没错,他也出去找你了,他的身后可是有五千名战士以及上帝的精神支持呢!”
“威尔·丹弗斯可是我的好朋友!要是凶手被我抓住,非绞死他不可!”
“你都告诉他们了!”罗伯特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你回家后就把我说的一切都和他们说了,还嘲笑我!安,你这个卑鄙的泄密者……”
她注意到约翰·丘吉尔在一旁仔细地看着,但她并不在乎。这是她和罗伯特之间的事。罗伯特怒视着她,由于愤怒,他的鼻翼不由得张大了几分。
“波尔上尉,冷静一点!”
“没错,那是我父亲干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罗伯特的反应看在眼里。“现在他的枪更好使了,他们都有枪。是从荷兰那边搞来的崭新的枪——而且,他们个个都知道怎么用。”她故意加重了她的口音,“我要是你,就离他们远远的,罗伯特•波尔。他们不会再像那晚我们做完礼拜后,你遇到我们时那个样了,这次绝不会那样!”
“可是……”
看到罗伯特脸上悲痛不已的神情,安顿时两眼放光。她不知道威尔·丹弗斯是谁,但是她知道,她父亲当时就在大桥那边,而且一想到这儿,罗伯特就心痛不已。此时此刻,安的心里充满强烈的报复的快感,这可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别说了,先生!我可不允许你在我面前吵架,听到没有!我来这儿是为了叛军的事讯问这姑娘的,可不是来听你们斗嘴的!坐下,先生!”
“我们遇见他们从克里顿出来的时候,他们带着火枪,阁下,我和你说过的。”罗伯特说道,“老威尔·丹弗斯就是胸口中了一枪才丧命的,该死!”
罗伯特瘫坐在椅子上,痛苦地看着安的脸上那既得意又愤怒的神情。丘吉尔转向安,态度温和而客气。
“阿门。但是,上帝通常都是靠世俗的手段来实施自己的意愿的。就算是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军队也绝不会徒手上战场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就认识波尔上尉?”
“我父亲的武器就是上帝的精神,阁下,蒙莫斯公爵的所有军队都是如此。所以他们必定能横扫成千上万个你们这样的天主教恶魔。”
“是的,阁下,我们以前就认识。他还给我承诺了许多东西,来引诱我听他的话。他让我和他一起去伦敦,说到那儿我就有大房子住,还有仆人服侍我,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但是我没答应,没想到下一次夜里路上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对准我和我的父亲开枪,就像拦路抢劫的强盗一样。我可算明白了,他跟你们手下的这些兵都是一路货色!”
“什么意思?一根长棍末端安了个镰刀片?”
“当时我们是在路上巡逻,搜寻异教徒,阁下。”罗伯特语气生硬地说道,“她也承认去过秘密教堂做礼拜。”
“还可以。”
“我们是以一种合适的方式敬奉上帝,而不是对着你们的天主教高教派的神像点头哈腰,嘟嘟囔囔!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新教国王,就会像大家一样光明正大做礼拜了。”
“告诉我,安,你父亲装备得好吗?肯定还不错,不然你也不会对他的胜利如此自信?”
“没错,卡特小姐。但是这一天恐怕等不到了,蒙莫斯公爵不过带领一帮狂热的乡巴佬在乡下流窜,纯粹是一群乌合之众,既没有骑兵,也没有枪,没错吧?”
但是安这次不会再上当了。她已经说得够多了,虽然罗伯特可能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这两个男人嘲弄地看着她。哦,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富有,这么英俊?要是在其他任何时候,能有两个这样的男人如此关注自己,她肯定会因此感到无比荣幸。但是,魔鬼也可能化身为各种可能的令人愉悦的外形;安想起了伊斯雷尔·富勒的训诫,不由睁大了双眼。
“他有枪,当然有了!还有四门野战炮呢。我亲眼看到的。还有马——而且,我还给他带去几匹呢!”安的心里满是对罗伯特和所有男人的愤怒,因此,她并不在意给丘吉尔爵爷泄露了公爵军队的重要情报。而且,在她看来这又不是什么弱点。她见过公爵的军队,知道它实力很强大,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打败的。要是她能拿这个吓唬吓唬他们开开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布里奇沃特!”这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没错,和你军队报上来的情况一样,是不是,波尔上尉?看来,我们必须越过他们留在陶顿的守卫,才能追赶他们。真希望你的父亲不在他们当中,呃,卡特小姐?”
“你还给他送马去了?几匹马?怎么送去的?”
“不是,是布里奇……沃特。”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入圈套了,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她闭上嘴,并且咬住了下唇不让它再动,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六匹。我们直接从克里顿出发的。而且半路上一支国民军里有一半的人都加入我们了呢。昨天和前天,整天都有国民军的人跑来加入我们。”
“真的嘛!不过我以为他和我们背道而驰,现在正朝着埃克塞特的方向前进呢!”
“我知道,但是国民兵们都没有马。你认为蒙莫斯公爵大概有多少匹马?”
“是的,阁下——因为,我希望你和你的魔鬼士兵们很快会发现你们已毫无优势。”
安小心地看着他,努力思考着。她知道,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也知道公爵的军队里缺马,不然,她也不会带她的马来加入他们。但是公爵到底有多少马呢?要多大的数字才能镇住这个男人,吓到他呢?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装出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那么你父亲和公爵是一道的?”她的愤怒令丘吉尔镇静下来——他习惯于在别人的情绪失控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安后来思考这事时,意识到这一点正是这个男人与他的老朋友詹姆斯·斯科特,也就是蒙莫斯公爵不同的地方。尽管表面上,他们都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英俊脸庞,浑身散发着一种轻松悠闲的迷人气质,然而,约翰·丘吉尔身上却隐藏着一股子冷静、清醒的自信,对自己所做的决定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心。这一点正是他的旧友们一直苦苦追寻却不能实现的。
“哦,我不太清楚,大概几百匹吧。”
“忘记了?”安感觉气愤之下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就提高了不少。“你是在为他们开脱吗?丘吉尔爵爷,那我就只能说,谢天谢地,这次侵略……侵略我们国家的外来的野蛮人不久就会被扫荡回地狱去的,那才是他们应去的地方!就算我的父亲或者汤姆·古德柴尔德发现了小姑娘,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会那样对待她们!愿上帝保佑蒙莫斯公爵!”
“几百匹。到底是几百?”
“后悔?我认为……很抱歉这么说,但你要求得有些过了,卡特小姐。你得记着,我和我的士兵在丹吉尔1为国王打了两年仗才回来,那是个与我们国家非常不同的地方,在那儿,几乎看不到什么英国的良家妇女。事实上,连一个女人的影子都很少看见。所以,他们可能忘记了一些正常的礼仪规范。”
几百匹太少了。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是他的语气还是透露出些许高高在上、洋洋自得的意味。他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安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不慌不忙地享受着这场游戏,她知道了其中的一些游戏规则,便在一开始故意将马匹的数量说得比较少,以增强他们的希望。
丘吉尔爵爷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立刻觉察到安那迷人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控诉的神情,还有那身旧蓝裙子包裹下的迷人身段。那裙子是罗伯特从旅馆老板娘那里买的,也有可能是借的。
“嗯,约翰·克莱普刚到的时候大概有一百匹吧,我亲眼看到的。他说,莱姆周边还要来三百匹。但是那时我们还在查德。”她说的基本接近实际情况,丘吉尔说不定也知道,但是她可不想就此打住。“此外还有一支——他们怎么说来着——当我们快要到陶顿的时候,好像还有五百匹从北德文郡那边赶来。当然还有陶顿的男人们——那一共是多少人来着?我猜,现在肯定有一千多了吧,也可能是两千——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数。”
“丘吉尔爵爷,我是听了一肚子道歉的话,而且三人中有两个受到了惩罚,如果你指的是这些的话。但是,我不觉得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他定定地看着她,但是她看到他在颤抖。“你说北德文郡那边来了五百骑兵,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恕我冒犯。”看到他脸红,安感到痛快极了。“我想,虽然你也听了许多道歉,并且得到了满意的补偿,但是,我还是要再次为我的士兵所犯下的罪过向你致歉。”
“我们抵达陶顿的第二天晚上。当时他们进入陶顿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街上欢迎他们,公爵看起来高兴极了。”
安气得脸色发白,所有的愉悦都荡然无存。她可没有心情对任何男人嘴里吐出的这种话害羞、傻笑:“爵爷,敢情,目前整个查德都在谈论我的魅力了。”
“那是当然。你不会骗我吧,卡特小姐?要是这样的话,我想,你父亲可能会说这会让你的灵魂堕落的。”
“很高兴见到你,卡特小姐。你真是迷人极了,果然名不虚传。”
“不论我做什么,我的灵魂都是安全的,丘吉尔爵爷。我可没必要对你撒谎。大家都很拥戴我们的新国王,郡里的人们都蜂拥而来要加入到他的军队中去,要替我们将你们这群丹吉尔来的恶魔赶出去。”
约翰·丘吉尔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还不到30岁,中等身高,一双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那孩子一般光滑细嫩的皮肤几乎有些像女人的一样。起初,这让她不禁想起了蒙莫斯公爵。他们都同样直率有礼,让人们本能地感觉到可以信任他。
丘吉尔盯着她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便转向罗伯特,很明显,他也不确定到底该信什么。“那就奇怪了,这样的话,他干吗不来将我们一举歼灭呢,你怎么看,波尔上尉?要是你手下有五千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而且你知道,你的敌人只有不到四百名骑兵,你会怎么做?”
这场面正式得令人可笑,那么,他又该怎么介绍她呢?尽管安心里气极了,但看到罗伯特一脸的困惑,她也忍俊不禁。她看到准将也同样对此感到好笑,他微微挑起了眉毛,庄严地摘下帽子,朝她略微鞠了一躬,安见状立马屈膝致礼,他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攻击他们,阁下。原以为他昨天会出击,现在看来他也许还不知道我们到这儿。”
“下午好,阁下。这就是那位小姐——安·卡特小姐。安,允许我给你介绍陆军准将约翰·丘吉尔,他是——呃——国王陛下西部军队的总指挥官。”
“了解敌情是他的事情!要是我能有他四分之一的骑兵,在乡下能得到同样多的支持,我会对方圆五十英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并且那些与我们同舟共济的人定会血战到底,就像塞莫皮莱战役2中最后三百名勇士!可是,我们得到的情报却是,他在前往布里奇沃特,而不是埃克塞特。他要是去埃克塞特倒还对他有利一些,但是布里奇沃特——这倒是为我们多争取了一天或者更多的时间来集结兵力!老天在上,卡特小姐,不管詹姆斯·斯考特有多少骑兵,我倒是需要比这更好的证据才能相信全能的上帝与他同行!”
“他来了。他肯定是看到我们回来了。”他的声音丝毫不掩饰解脱之情。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几乎是跑过去打开了门。
“我祈求上帝,你很快就会看到的,阁下。”虽然安的回答很是热切,但可以看出,她的话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挫伤他的锐气,她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一丝怀疑,她颤抖了一下。要是蒙莫斯公爵错了,正带着父亲和汤姆走向死亡而不是胜利呢?丘吉尔说他只有四百名骑兵——要打败他轻而易举。她必须即刻脱身,再次找到部队,给他们报信。
安呆呆地盯着他,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傲慢专横的罗伯特令她感到陌生——或者说,他又故态复萌,恢复到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样子,完全不像后来向她表达爱意时那般含情脉脉、情真意切,那情义曾令她怦然心动,对他燃起爱的火花。他还记得那段时光吗?他不可能如此冷酷地做戏,以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吧?但话又说回来,他也是个男人——也是今天下午那场阴谋的一分子。她的凝视令他有些不安。一抹红晕浮现在他那长着雀斑的脸颊上。他突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窗边,向窗外望去。
约翰·丘吉尔站起身走到门边,拿起桌上的帽子,准备离开了。
“是这样,不过那些问题都是有关龙骑兵的不端行为的——你得承认,我们能迅速给你们讨回公道已经格外仁至义尽了;现在也许你能帮帮我们。毕竟,我们是来镇压叛军的,而你也有幸和叛军接触过一段时间。陆军准将丘吉尔爵爷特意交代今晚想要和你聊聊。”
“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的,小姐,但是,恐怕这个结局不是你喜欢的。同时,我相信,你的老朋友波尔上尉一定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只要在我们的能力以内。”他鞠了个躬,似乎要离开,但安打断了他。
“还要问话?但是,罗伯特,我已经被盘问一整天了!”
“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马,我要从这儿回家。我的母亲和妹妹们都在家等我呢。”
“当务之急就是配合问话。”
他停下脚步,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那我该怎么做?”
“那恐怕得要让她们再多等一段时间了。卡特小姐,你的眼睛很漂亮,但还不足以把我迷倒,让我糊涂到将马赠送给国王的敌人,尤其是,你还可能回家前先跑到叛军那儿,告诉他们我军的弱点,正如你告诉我你们的实力一样。”他停了下来,狡黠地看着她,就像那天所有男人看她的眼神一样。“无论如何,现在时局这么危险,鉴于你昨天的遭遇,我绝不会让你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再在路上随处游荡。”
“你不会认为你一人独行是安全的吧?埃尔斯佩斯的母亲就住在查德,而你家离这儿还远着呢。就算你勉强信得过我的士兵,我也腾不出人手来送你回家。但从你今天说的话来看,信任似乎不存在。”
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腹中仿佛有一块铅重重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我该干什么?就待在查德这儿吗?”
安原以为她的话无可辩驳,然而事实上,这些话只不过让她更沮丧而已,因为当她问罗伯特何时能送她回家的时候,他却和埃尔斯佩斯一样,竟然一脸惊讶地笑了起来。
“如果把你留在这儿,我不信你能在查德待很久。当然不,卡特小姐,对此,只有一个办法。虽然我很反对女人随军生活,但你是个例外。我只希望你和我们相处久了,也能改善一下你对我们的看法。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波尔上尉负责照料你的生活起居。”
“等找到凯特·格伦费尔,而且不劳天主教君王这些无法无天的军队关照,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鞠了一躬,便出去了。安背对着罗伯特,怨恨地望着窗外。
“我想,这下你们该解气了吧,女士们?”龙骑兵上校鞠了一躬,他嘲笑的语气无疑是在给她们的伤口上撒盐,而且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看着埃尔斯佩斯流泪。
1 摩洛哥北部的港口城市。
她和埃尔斯佩斯是唯一在场的女性,鞭刑开始的时候,她渐渐意识到,那种可怕的淫乱又悄然回归。那些军官和士兵们对其同伴遭受的严酷的鞭打毫不在意,他们感兴趣的是这一场景在这两个女孩身上产生的效果。似乎他们每个人都在想,如果早知道不会被逮着,他们也会同样如此。因此,需要受责备与惩罚的是那几个女孩,是她们斗胆勾引他们,最后竟然还给逃脱了。埃尔斯佩斯再也看不下去,转过了身去;但是,安却紧咬着嘴唇看着每一下鞭打,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脸色苍白,惊魂不定,直到最后,那两个血肉模糊的身体被击倒,之后,他们艰难地蹒跚而去,每一步无助的步伐都为他们在同伴的眼里赢得一份荣耀。
2 指公元前480-479年间波斯入侵希腊时发生在塞莫皮莱的一场战斗,希腊军队虽英勇奋战,但寡不敌众,最终因叛徒的出卖希腊军队战败,最后撤走的三百勇士血战至死。
她在此以前从没看到过人被鞭打的场面。这样做并没有给她带来满足感。龙骑兵上校接受投诉时那冷漠、怀疑的方式;在辨认罪犯时,队列里那些男人故意色眯眯地看着她,令她备感屈辱;而且,那三个人当中,长得像村里那个好心屠夫的男人并不在场,并且无人对此做出解释;军事法庭上的问话没完没了,还富有挑逗的意味,气得她瑟瑟发抖,恨不得立马就开始刑罚。然而,等她和埃尔斯佩斯终于被送到了客栈院子里,看着那两个男人在那儿被扒光了上衣,绑在墙上的吊环上,她已经疲惫不堪,什么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