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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你知道他们会如何被处死,不是吗?对,他会把父亲的一部分身体留给我!我必须尽力去救他,你不明白吗?”

“不!”他的怒火又再次燃起,还夹杂着惊异。“你不能去找他,姑娘——他会把你一起烧死。你说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她又试图将他推开走过去,但他又拦住了她,这一次她的泪水涌了出来——还伴随着那种短促刺耳的抽泣,她怎么也无法停下来,但这并没有减轻她的焦虑与痛苦。他试图将她朝自己拉过来,但她就是不肯过来,于是他就让她哭下去,他的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上。他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很是震惊。

“那么,也许我应该去找他!至少他会给我一部分!”她怒不可遏,当着他的面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然后试图越过他走到门口,但他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

“说起来这是很龌龊的一件事,安。那个人就像那个王八蛋柯克一样坏!”

罗伯特吃惊地摇摇头。“但我没办法帮他得到赦免,安,如果他已经受审的话。没有人能帮他,除非是国王,或者是杰弗里斯法官!”

她用衣袖擦掉眼泪。“我想你会比柯克上校更善良一些。我听说一个女孩为了救她父亲跟他睡了,可是等她早上醒来,她父亲就被吊死在窗外客栈的招牌那儿了。”

“是的,就在多尔切斯特这儿。他是昨天审判的,被判了死刑。”她感觉到血色慢慢从脸上退却,泪水随之涌了上来。

罗伯特的脸抽搐了一下。“你以为我会像他们一样?你那样想的话,真的是恨我入骨了!”

“给他赦免?那就是说,他被俘了——被关在监狱里?”

但安依旧执迷不悟。她对自己失败的愤怒转化为对他的一腔怒火。“但你说什么都一样,不是吗?你又不肯救我父亲,那么他是被吊死、淹死,还是五马分尸,又有什么区别,是不是?这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你可以帮他获得赦免!”就这样,它被说出来了,但不是以她想象的那种方式,那样在他耳畔轻声细语地说出来,而他则悠闲自得,筋疲力尽,却又感激不尽地躺在她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胸部。相反,这感觉就像在向他叫板,这将使他们永远分离了。

“我没有说我不肯救他,安,我说的是我不能。”罗伯特尽力压低声音,他意识到楼下酒吧的酒客们在听着,但是安毫不在乎。

罗伯特将一只手举过眉毛,将假发的发卷向后拨去。“但……你这样对我,怎么能帮到你父亲?”

“你为什么不能?你不是军官吗?而且还是绅士?你可以见见这个杰弗里斯法官,跟他说情。”

“不!”他没有权利这样对她大喊大叫。“我自己来的,为了帮他。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会认为我受贿了。我该说什么,安——说你父亲是无辜的?如果他是在赛奇摩尔,手里拿着把枪被俘的,没人会相信的。”

“你父亲?你是说你父亲送你去当妓女?”

“谁相信他并不重要,只要他活着。”她绝望地哀求罗伯特,那小心烫起的卷发混着泪水粘在她的脸上,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突然不仅在他的眼睛里,而且还在她父亲的眼睛里,她看见了自己。她记起父亲衣衫褴褛的瘦小的身影,站在法庭那儿,轻声地驳斥法官的控诉。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他会怎么想?但她又能怎么做呢?

“我父亲。”她终于说话了,这些话为她释放了一点勇气,至少她的动机是光荣的,他不能否认这点。

“罗伯特……我愿意做你的情妇——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救他!他是我父亲,罗伯特!”

“你还知道脸红。快点,说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走了过来站在她和门之间,似乎看出她要逃跑的心思。

“而且,我曾经希望做你的情人!”说出这些话来,让她痛苦地蔑视自己。他转身从她身边走开,似乎她的触摸突然对他而言很令人作呕。之后,他又默默转过身来。

但她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来,她太震惊了。她只能那样呆呆地看着他,她感到自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血液涌上面庞。她想要跑开,但是却动不了。

“你不知道这对我是多大的侮辱吗?你这样来找我,让自己低贱到像一个贫民窟的普通妓女一样?这样对我,一个对你顶礼膜拜的人,一个为了你出尽洋相的人,一个甚至曾经要……”

“你不爱!”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到窗户跟前,以便跟她保持安全距离。“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来找我,像那样没脸没皮地把自己献给我。尤其是你,更不该这样。我的天,安!你是想这样子报复吗?你已经变成了这样的婊子,还要在我面前炫耀吗,还是有人掏钱让你这么做的?快说,到底是哪个?说话,你这个小贱人!”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降低语调让自己镇静。“听着,安。如果我想,本来是可以帮助你父亲的,而且现在依然可以。但不是获得赦免,不过至少可以使他免于绞刑或者流放。只要你来说一声,我本可以很高兴地去做这件事。你只要说一声,我就会做,因为我爱过你。但是现在——我怎么能去爱一个像你这样自轻自贱的人,只是将自己的身体当作贿赂献给最有权势的男人?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安。你让我恶心!”

“我……只是跟你,罗伯!”但她已经失败了;可是她一定不能失败!她仰头注视着他,尽力思考该怎么做。“我爱你,罗伯特!”

他突然转身走开,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窗外。

“不!”她的手移动着去摸他的大腿,于是他惊骇地站起身,愤怒地俯视着她。“你这是干什么?跟个妓女一样!”

安停止了哭泣。当开始流泪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后的日子她将以泪洗面;但现在,那痛楚实在太深刻了,泪水已不足以表达。可是与痛楚随之而来的,其中的一部分,是那最后一线诱人的希望,她必须抓住它,即便它已从她手中被夺走。

“因为那是你一直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我来就是要把它给你。罗伯……”

“你可以救他?”

“但为什么是现在?我现在又没有要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脸上困惑不解的蹙眉更像是出于气愤而不是关心。

“我本可以,只要你开口说一声。”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我来是为了把我自己给你,因为你以前想要我。”她尽量摆出一个最妖媚的笑容,又凑上前去吻他,但他却不让她靠近,她感到心脏吓得怦怦直跳。

“那你现在还可以吗,如果我杀死我自己?”

“安?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困惑不解,几乎是一副受伤的神情。

这些话轻声吐出,他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之后,他转过身,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对什么不相干的小事不满。“你说什么?”

“你就不能猜一猜?”她知道如果她大笑的话效果会更好,但她做不到。相反,她用胳膊环绕着他,噘起她干涸的嘴唇等着他来亲吻。可是他并没有反应,于是她自己就主动吻他。他的唇动也不动,既不回应她,也不缩回去。她停了下来,接着,他的手轻轻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了。

“如果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你会救他吗?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自己,所以,我最好还是死了好。”

“好了,现在够近了吧?是什么秘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你要怎么杀死你自己?”

他起身朝她走过来,非常缓慢而庄重,接着在她身边尴尬地坐了下来。可是,她意识到他似乎浑身僵硬,于是就大胆地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

“我不知道。但这一定很容易。”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地说道,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痛楚。“如果你给我一把枪或者刀,我现在就可以这么做,如果你想的话。但你一定要先答应救我的父亲。”

“这看起来……很舒适。我还从没有在这么大的床上睡过。”她在床上坐了下来,看着他,将胳膊背在身后以便突出她的胸部。“过来,坐这儿,罗伯。我可不能隔着这么远喊出我的秘密来。”

“安!你在说什么?那可是弥天大罪!”他大步走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似乎要阻止她伤害自己,虽然她尚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她抬起头透过一团凌乱的头发看着他,她现在已止住哭泣,脸苍白得像鬼一样。

“是的。”他在椅子上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似乎有些精神恍惚。

“我反正已经要下地狱了,因为我是妓女,还对上帝撒谎,向他隐瞒我对你的爱。”

“这是你睡觉的地方?”

“对上帝撒谎?你是什么意思?”

“是的。”她悄声说道。但像这样规规矩矩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她可没法说出口。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床前,将帘子拉到一边。

“我祷告时告诉他我不会爱你,因为我觉得这是罪过。但对上帝撒谎,还有假装爱一个并不爱的人,是更大的罪责。我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懦夫。”

他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嗯,你刚才说有个东西要给我。是为了这个你才来这儿的吗?”

“什么?”

“我很高兴。”没有更多话要说了。她小心地笑了一下,意识到是时候了。

“汤姆,我跟他订了婚,我假装爱他,甚至为了给他勇气,还跟他睡了一次,也为了让诺言成真。但这只是谎言,他为此恨我,而且,上帝也将他变成一个懦夫以此来惩罚我,后来,他获得了国王的宽恕。”她没精打采地说道,现在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他勉强笑了笑。“韦斯顿上校不在了。似乎有人在赛奇摩尔替我省去这个麻烦了。”

“你跟他睡是为了给他勇气?”

“那你呢?我还以为,可能会发现你跟韦斯顿上校决斗时被杀死了?”

“是的。所以你看,来找你之前,我就已经是一个妓女了。而现在,我为此也受到了惩罚,因为我失去了你的爱。”她茫然地站在他怀里,没有试图挪动,可是等他松手,她就准备走开。

她对他微微一笑,现在已经更放松一些了,可她又希望能将事情再往后推迟一些。

“安!”他的声音极度痛苦;他摇晃着她的身体让她恢复活力,她的头就像布娃娃的一样在脖子上摇晃。“你都对自己做什么了?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要那样来找我,像个妓女一样?”

“我现在跟你也不能说什么,是吧?”但为了争取时间,她还是告诉了他一点她给父亲说的事情,但没有提及人名和地点,以免他或者他的兵会别有用途。罗伯特并没有逼她说出细节,只是边看边听她说。等她讲完,他什么也没有说,她发现说话时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且听得也很认真。他瘦削的、长着雀斑的脸上已没有了那种老于世故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她清晰记得的热切的、男孩气的注视。

她缓缓地摇摇头,心乱如麻,无法感觉任何事物。

“那么,你是跟叛军一起待在布里奇沃特了?但你是怎么逃走的?”

“我还能怎么来?你过去不就想我这样吗,我现在就是这样了。如果我是妓女,就该表现得像个妓女,来玩游戏。你并不爱我——这不过是你的游戏而已。”

“没有。我来找你……跟你找到我也没什么不同。”她本可以多说几句,但实在鼓不起勇气,而且他似乎也不想与她过多交谈,现在还不想。他还依旧感到惊诧,她竟然会在那儿出现。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抓着她胳膊的手紧紧地钳着她,她疼得失声叫了出来。“我告诉你多少次我爱你?老天,我以前几乎都跪在你面前了!你眼睛瞎了吗?”他突然松开了她,转过身体,将拳头轻轻打在墙上。

他的脸沉了下来。“他们没有再伤害你吧?”

“那只是一个游戏,罗伯,一个当官的有钱人的游戏。我想让你做件事情——重要的事情。救我的父亲。”

“没有。我想,我还比较安全——在到处都是皇家士兵的乡下,对一个女人而言,算是安全的了。”

他慢慢转过身对着她,他已气得脸色发白,皮肤上的雀斑更显眼了。“我告诉过你,安,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为你做。你没有必要像那样对我投怀送抱。”

“现在要祈求国王赦免已经有点太迟了,安。但你并没有被起诉,是吧?没人告发你吧?”

“那么,是我错了。但是罗伯,你看不出来吗?我只是要向你屈膝下跪——只是想把太多东西给你了,就像你对我那样。我们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现在?”他疑惑不解地扬起了眉毛,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弦,她想起他那个怪癖,在这张严肃的面孔上看起来如此滑稽,一次在克里顿山上她还曾笑话过它。

他们默默地注视着彼此,就像空荡荡的房间里的两座雕像,而壁炉架上的时钟依旧在嘀嗒嘀嗒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他们脚下的楼底下依然人声鼎沸。安想,她会永远记得他那个样子,脸色铁青,纹丝不动,冷漠无情。接着,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突然打破,于是她转身离开。

“没有。我从未见到什么国王的赦免,我父亲也没见到。直到现在。”

“不,安,停下!”一转眼,他就站在她身边了,他的手轻轻握着她的肩膀。“你说得对。请留下。我们不能这样分开。”

“这么说,你从玛丽安那儿逃走了——而且看起来也逃离了赛奇摩尔的混乱局面。”他看起来多么平静温和,她心想,似乎他很高兴见到她,但仅此而已——好像她的出现根本没有深深地打动他。待会儿,他会假装爱她吗?——或者,他现在只是在装样子?“我后来在布里奇沃特四处搜寻找你来着,但很不走运。也许你已经醒悟,并且早就说服你的朋友们获得国王的赦免了?”

“我怎么能留下?”但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他的胳膊将她拉到他跟前,他们就拥抱在一起了,抱得如此紧,她感觉他们要将彼此压碎糅合成一个人了。他们就那样一直抱着,慢慢地,她从他身上获得了一些慰藉,感到了一些她以前从未体会到的东西——他也需要从她身上获得安慰。她将脸埋在他假发的发卷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眼泪,一根假发钻进她鼻子里,她打了个喷嚏。

他示意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之后他就在她对面坐下了,可是安却觉得这太拘谨了,好像他们是夫妻俩,正等候仆人上饮料似的。如果她心情更放松的话,一定会笑出声来的,而且她可不怕有损仪容。

“你怎么了?”

“恐怕,他们已经把最好的房间给我了,但我不喜欢这幅画。”他说道,胳膊对着那张画挥舞着。“那可怜的畜生的眼睛似乎总跟着我在这屋里四处转,好像是我射的箭一样。”

“我喘不过气来。”

罗伯特的房间是二楼的一间大房子,向下俯视着院子,房中间有一张四柱大床,上面挂着床帘,左侧的壁炉边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高背木椅,墙上镶嵌着木质护板,壁炉架上是一幅巨画,上面有一只雄赤鹿奄奄一息躺在树林里,它被一支箭射穿,周围是一群猎犬和猎人。

他松开了胳膊,低下头看着她,慢慢摇着头,似乎很痛苦。

“是的,先生。不会有人打扰您的?”那人的嘴角咧得大大的,脸上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等罗伯特一转身,那人总算不用躲躲闪闪掩饰自己的乐趣了,他肆无忌惮地、色迷迷地看着安裙子下面的身形。罗伯特领着安上楼梯,她羞怯地低着头,轻轻踩在楼梯上面,听着鞋跟在光滑的木板上发出咯噔的声音,接着,楼下几个酒客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但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

“对不起,安。这太残酷了。这一次,这对我们所有人都很残酷。”

“过来一下,伙计——理查德,是不是?下一个小时是你在这儿伺候着?”

“至少我们还活着。”

“我?不忙。我正打算晚饭前洗洗,再换身衣服,但在那之前还有个把小时呢。”他引着她在他前面走进了客栈,安看见几个在院子里见过她的侍者好奇地抬起头看着她。罗伯特招呼他们中的一个过来。

“是的。我会尽力救你父亲。我当然会的。我希望能救下所有那些可怜的倒霉鬼!”

“就在那儿吧。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

“哦,罗伯!”她又拥抱着他,因为感激和安心,她感觉身体发软。不知怎的,拥抱变成了亲吻,他们吻了如此之久,感觉到心灵的慰藉,等停下时,对时间以及发生的一切都感觉模糊了,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克里顿的山上。而吻过之后,他们似乎别无所求,只想再次亲吻。

他诧异地看着她,于是她再一次感觉自己练习过的媚笑有多么假。

地板在他们脚下吱吱作响,外面院子里人声起伏,终于,罗伯特退了回去,温柔地低头看着她,唇上泛起一丝羞怯的笑容。

“我不确定。我在这儿有个房间,如果你信任我,不过……”

“那么,你现在不会再杀死自己了吧?”

“我有很多话要说,而且……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罗伯特。但在这儿可不行;有没有私密点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儿?”

“不会!”她微笑着将面颊贴着他的。“我真的爱你,罗伯特,真的。”

“来看我?在你从巴斯玛丽安家逃走之后?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我也爱你。”他将头移开以便能好好看着她,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意你为何来找我的。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我……我是来看你的,罗伯特。”真奇怪,她感觉自己笑得太假了,那些练了多次的台词要说出口可真难啊。他的眼睛热切地在她脸上搜寻着,想要理解她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想起自己相信他与怀疑他的那些时候。终究,她必须做出决定。

“安!”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这要依靠顽强的意志才将能它们递给他。“安妮!真是太意外了!你怎么会到这儿的?”

“是的,”她终于说道,“是的,罗伯,我真的相信你。”

她站起身来。“罗伯特!罗伯特,停一下!”他迅速地转过身看是谁在叫他,他的衣服后摆和假发也跟着打了个转儿。之后,他看见了她,那张严肃的、长着雀斑的面孔绽开了诧异的笑容。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困惑的蹙眉因为安心而解开,可是很快又皱了起来。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突然间,罗伯特出现了,就在那里,而且还是一个人——比她预期的要好!但他正大步流星地穿过院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转眼他就会进屋,便见不着她了。

“那么——你不是作为妓女跟我上床吧?”

她对自己的裙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不想显得太过抢眼,而且也没那么多钱去买新的,但在这件事中她唯一的资本就是外貌了。在来多尔切斯特之前,她曾想到最终可能不得不出此下策,因此,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修补从玛丽安那儿借来的那件棕色骑装,将上面的破洞都补好了,把上面的血迹也擦干净了,只希望在他眼里,这看起来能比她在家里穿的朴素的连衣裙和围裙更像样一些,不那么寒碜。她的头发经过精心梳理后,那些卷发被梳成长卷,优雅地垂落在脸庞周围,这让她又喜又忧,汤姆若是见了,准会大为反感。那么,他所说的话就没错了;她确实就是想要打扮得像个妓女。

她很吃惊,回答前心跳得如此急促。然而在她示爱之后,必然应该是奉上自己的身体作为礼物了,她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只是以一个不同的方式进行而已。

她做了很艰难的决定才到这里来。这是星期天,他们那天上午去监狱看望她父亲以后,汤姆执意要去教堂,虽然这是一个英国国教的礼拜。之后,他又听说那天下午有个非奉国教者集会,要为已被定罪的人的灵魂祈祷,而且就在军方的鼻子底下,她再三声明她偏头痛去不了,汤姆才勉强同意她留下。之后,她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得漂亮点,然后悄悄溜下楼梯,从他们住所的后门溜了出去。

“当然不是,亲爱的。”

时不时有一群客人——大多时候是些军官——大摇大摆、咋咋呼呼地从外面喧嚣的街道走进来时,安就会从她坐着的角落里抬起头焦急地张望着。在人群中没有发现罗伯特的踪影,她就又缩回到书后面。她并没有在看书,但总得拿着什么东西以便看起来有事可做。有一两次她听到一些男人在好奇地议论她,她吓得战栗不已,生怕他们会过来骚扰她;但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过来。还好,罗伯特一定很快就会到的。

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领着她走到床边。

已经到下午了,她不知道这是否要紧。在客栈铺着鹅卵石的院子里,她周围处处是一片嘈杂与喧闹;马夫为重要的客人牵着马进进出出,商人们从偏门匆忙穿过,清洁工和侍从们跑来跑去忙着他们神秘的重要差事。不知怎的,这里似乎不是做她那个差事的地方;但毕竟,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交易而已。